书香世家第10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房契。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你的房里为什么会有老鼠夹子?”
书华知道瞒不过去,索性将事情全部和盘托出,其中还包括了那两张假房契的事情。这一下子,不仅仅二哥,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父亲也有些愣了。
他的目光从惊讶,变成了探究:“你,到底是谁?”
第四十七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从前的沈书华,逆来顺受,从不会耍性子使手段。所以,二哥会尽力保护她,就连平日里不近人情的父亲也对她略加偏袒。
可是,如今的沈书华竟然也会下绊子骗人,也会知道用心机去算计人!
二爷用充满探究的目光,将她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你倒是变得厉害了。”
这话说得冰冷,叫书华心里没来由地一颤。她很想像以前那样低下头装柔顺,扮无知,可是她知道,这一次是个机会,这回若不能说个清楚,日后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只怕自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她缓缓抬起头,坚定地迎上父亲的视线:“从前的沈书华,早在那次绝食时候就死掉了!”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决绝,二爷与书才都不禁为之一顿,眼色变得更加复杂。
“那一次醒来,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二哥与父亲的保护,都是有限的。这个世界太大,终有一天,我会遇到连你们也无法伸手援助的地步,到那个时候,我有该如何自处?”书华如往常般挺直了腰板,只是那双看似柔弱的眼睛里,多了些从前未曾见到过的光彩,“母亲去得早,我却一直以此为借口让自己缩在你们的羽翼下生活,可是自从那次从鬼门关前绕过一圈,我知道人总是要长大的。不仅仅是二哥和父亲,我还让母亲也看到,我并不是真的那么没有出息,我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小丫头,我可以很好地照顾自己。我想要努力变坚强,想让你们不用再为我操心!”
良久,二爷都没有说话,气氛一度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可你知不知道,此事闹大了,最不利的人就是你,”二爷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的小女儿,她的眼睛里,藏着一些看不透的坚定神色,“那是你的闺房,无论从里面偷出去的东西是真是假,只要这家里有任何一个人心思不正,你的名声就完了。”
想到父亲方才交代王麻子的话,书华知他那都是为自己着想,心中亦是一暖,声音哽咽:“女儿下次不敢了……”
“我清楚你三叔与三婶的脾性,平日爱贪便宜,凡事锱铢必较,你如今对他们下了绊子,他们日后定会想着法儿地寻你的错。”
脑中闪过三叔往自己时候那一丝逼人的寒意,还有李氏躺在雪里流血的样子,书华忽然觉得这雪下得大了,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望着她缓缓低下的脑袋,二哥心有不忍:“下次若再遇到这种事情,千万莫再擅作主张,没地最后给别人挡了箭!”
闻言,书华微微一愣:“你是说,我帮人顶了罪?”
“原本我是想让这罪过落到我身上来,不想李氏出了那等事儿,这会子,只怕三房的人都恨透了你,”二爷又伸手捏了捏鼻梁,似是对此事感到很是棘手,“尹阳,你可清楚那个王麻子的行踪住处?”
原本一直站在远处的尹阳立时应声上前,低头恭声答道:“都调查清楚了。”
“嗯,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了。”
尹阳点头称是,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院门。
书华虽听不明白父亲那句“接下来的事情”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原本,她只是想着借着王麻子来偷盗的事情,来敲打敲打三房,让他们别再妄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好处。只是她忘记了,这里是封建思想严重的古代社会,在这里,女人的名誉比生命还要重要,若有人故意借题发挥,她即便是长了一百张嘴,也是没有半点解释的余地!如今,她闯下的祸事,却要让父亲与二哥来兜着,这叫她心底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二爷见女儿开始在反省,心底略有欣慰:“你三叔与三婶一直打理着账房,尤其是你三婶,出身商家,最会精打细算。如她那般精明的人物,又怎会轻易让你抓到把柄?再说明白一点,你三婶在沈家的人缘向来不好,想要对付她的人并不少,怎地偏偏就你这般天真,竟然傻乎乎地往刀口上撞?!”
这一番话,立时如同醍醐灌顶般,令书华瞬间清醒!
她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智商?或者,是两者皆有。
这个闷亏,她倒是吃得一点都不亏!
二哥不忍妹妹刚生出来的一点信心,都被这一下子给全部打击没了,赶紧站出来给妹妹找场子:“幸好你还知道留一手,没有把真房契给留在屋里,如今就算那房契真的流了出去,我们也有了解释反击的证据。”
也就是那两张假房契,让三房作死地认定是自己在故意陷害他们!书华自嘲一笑,对于自己的自作聪明,除了失望便是羞愧。这个家里哪个人物不是成了精般狡猾,怎地就自己这么没眼力,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足自知?!
“这一回全当作是给三房的一个警醒,免得他们真以为这家里的人都好欺负,沈家百年的家规,岂容他们再次撒野?!”
不知道他说的是三房还是其他人,但见他深沉的神色,书华知他心中已有了应对的办法,便也不好意思再多言,只乖乖站在二哥身后。想起方才大言不惭说的那番话,更是觉得脸都丢完了,眼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在院子里站了会子,雪下得越来越大,寒气渐渐有了彻骨的气势。
“知道要长大,是好事儿,只不过这事儿急不得,须得慢慢来……”
言罢,他也没看女儿是否听了进去,就径直推开宗祠的大门,独身走了进去,修长消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深邃暗沉的祠堂里,显得分外孤寂。
二哥要送书华回家,她望着面前那扇老旧厚重的祠堂大门,心不在焉地摇摇头:“你去陪陪父亲吧,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回应她的,是二哥一双担忧的神色。但他也知道,此时她需要独自静一静,毕竟今天的事情对她打击不小,就算是个教训,多少也给她消化吸收的时间。
辞了二哥,她缓缓走出院门,一步一个脚印走在雪地里,回想着今日发生的一幕幕,心底终是有些倦了。
这里的人和事,不是她可以掌控的……
就在她漫不经心地经过花园里假山时候,一个绿色人影忽然从山后蹦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求求三小姐救奴婢一命!”
第四十八章 你这是在威胁我?!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绿思!
因着上次在选丫头时候见过她一面,是以书华对她还有几分印象,此刻见她跪在面前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由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闪到一边:“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若被人看见了,指不定怎么说我欺负你。”
“不,三小姐不救奴婢,奴婢就算起来了,也会被大小姐给打死了去!”
见她神色急切,似是真有急事,书华心下称奇。但是经过方才那一番教训,她已有些心灰意冷,这大宅院里的事情,永远都不只表面上那般简单,自己可不能再当那傻妹子,被人卖了还笑呵呵地帮人数钱。
见三小姐面色冷淡,似无意帮助自己,绿思心里急得几乎快哭出来,不停地朝她磕头:“求三小姐帮帮奴婢这一回,三小姐的大恩大德,奴婢日后一定千倍百倍地报答与您!”
“你是大姐屋里的人,若真有事儿你自去寻大姐说,我这里可没法子为你做主。”书华也不管她再如何地苦苦哀求,转身绕过她,抬脚欲走。
绿思一个情急,竟是大胆地上前抱住她的腿,神色决绝,已然将一切都豁出去了:“三小姐今日不帮奴婢,奴婢就跪在这里不起来!”
书华停下脚步,冷冷看着她:“你这是在威胁我?”
“奴婢不敢!”绿思赶紧松开手,额头重重磕在雪地里,额发上沾满了踩脏了的残雪,鼻头与脸颊都被冻得通红。可她都顾不上这些,一双眼睛只管死死盯着三小姐,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奴婢知道三小姐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所以奴婢才敢斗胆来求您!三小姐,您当初都可以帮了大丫和二丫,为什么就不肯再帮帮奴婢?奴婢和她们一样,也是人啊!”
若换做是别人,听了这番话定然一巴掌扇过去,然后扔到二夫人那里家法伺候!但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沈书华,一个受了二十多年教育的现代人。在她来到古代个多月的时间里,还从没见到有奴才还把自己当做人看的,倒是这个见过不到两面的绿思,有了如此超前的想法。
沈书华面上不动声色,淡淡道:“我帮她们,是因为她们可以帮到我;如今你要我救你,先不论我有没有这个本事,即便真救了你,我又能得到些什么好处?”
好处?绿思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半晌不知该何回答,双眼渐渐暗淡。
“别怪这个世道太凉薄,人性本就如此,不是我不帮你,而是我真的无能为力。”书华走了两步,见她颓然地跪坐在地上,心下恻然,“这座大宅院太深了,不是你我能轻易看透的,你若想活得长久,还是老实地安守本分好些。大姐性子高傲,你只要不去触碰她的胡须,她便不会特意屈身去寻一个下人的茬儿。”
等到三小姐走远了,绿思从怀里掏出那枚绣有柳家公子名讳的锦囊,微微咬住下嘴唇,神色复杂:这便是大小姐的胡须,此刻已经握在我的手里,我还能扔得掉吗……
对呀,可以把它扔掉啊!绿思恍然大悟,之前为了不被大小姐责罚,她当时就找了个借口蒙混了过去,只说这锦囊送给了柳二公子。至于……柳二公子之后怎么对待它的,又有谁能知道呢?!
思及此处,她赶忙站起身,思索着该把它扔到哪儿去。琢磨来琢磨去,她竟是随手一扔,就扔在了假山旁边的雪地里!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柳二公子就是把锦囊扔到了这里,就算日后大小姐与柳二公子对质,也找不到破绽!只要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大小姐就不会责罚自己!
她如此又翻来覆去地思虑了一番,愈发觉得这个主意周全,心底暗暗得意。她拍掉身上的残雪,喜滋滋地跑回去了。
话说这头,李氏被送回竺苑没多久,许老大夫就风急火燎地赶了过来,一番把脉诊断之后,他捻着自己那把三寸长的山羊胡子,无奈地摇头叹气:“气急攻心,加之冰雪引起的风寒入体,并无特别大碍。夫人只需静养些日子,照老夫的药方吃上几天药,自会痊愈。至于她肚里的孩子,请恕老夫无能为力了……”
等送走了许老大夫,琴姐儿便跑了进来,伏在李氏床边嘤嘤地哭:“娘,您怎么样了?您还疼不疼啊……”
三爷就站在旁边,眉头一直紧紧皱着,原先他因着常年流连于风月场所,眉宇之间自有一番风流姿态。而眼下,却是露出一番苍老之态,眼底隐有恨意。
长子清倌儿就站在门外,一时没敢进来。他是三爷妾室张姨娘所出,年纪与书才相仿,虽是长子,却只是个没甚地位的庶子,平日最会看人眼色。如今见到家里闹出这般大的事情,心中担忧,也不免跟着到这里才瞧瞧情况。
琴姐儿在屋里哭得没完没了,三爷觉得有些烦躁,顺手将清倌儿招进屋里,指着琴姐儿道:“你把她给我带下去,省得在这里打搅你母亲休息。”
知道三爷心情不佳,清倌儿也不敢多说话,赶紧拉着琴姐儿走出去。到了院子里,琴姐儿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愤不平地说道:“我知道,是那个木头似的三丫头害得娘变成了这样子!她故意使手段,害得我娘生病,还害得我爹受伤!我娘说的没错,她就是个扫把星,我一定要找她算账!”
她说得极认真,清倌儿自然也在旁边跟着应是,心底却自有一番琢磨:那个三小姐既是生得跟木头一般,又怎会耍手段害人?更何况陷害的人还是一向以精明著称的李氏?!除非,那位三小姐不似表现的那般愚钝……
琴姐儿却是不管他心里想的那些个弯弯道道,当即迈开步子,一溜烟地跑出了院子。
清倌儿担心她会闹事,赶紧拔腿就跟了上去,一番劝阻,却全被当成了驴肝肺,心里暗道:李氏那么聪明精明的一个女人,怎么就生出二妹这么一个有勇无谋的女儿来了?!
第四十九章 到底是个孩子
琴姐儿一路风风火火地朝兰苑跑去,在经过花园里的假山时候,被清倌儿给拦了下来。他好说歹说地劝了一番,仍旧没有丝毫用处,琴姐儿年纪虽小,但固执起来却像头小牛,怎么都拉不回来。
清倌儿无奈,知道说理已经阻止不了她,干脆就将她堵在这里。反正自己个子高,截住一个比自己小了两三岁的小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两个人谁都不肯让步,僵持之下,琴姐儿干脆放声大哭了出来。她仰着脑袋,眼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哭得气势恢宏,生怕别人听不到。
清倌儿一下子被她弄得慌了手脚,这要是被外人瞧见,还指不定会被人说成是他这个大哥在欺负小妹!到时候传到父亲与李氏耳朵里,自己定然少不了一顿好打!
就在他万般无奈,心思繁乱之时,余光瞥见了假山角落里的一角红色。心生好奇,他走过去蹲下身,从雪堆里扒拉出了一直红色的锦囊,上面清楚绣着“志瑜”两个小楷字。
见到他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搬弄些什么玩意儿,琴姐儿暂时止住哭声,吸着鼻涕来到他身后。见到他手上那只被雪水弄湿了的锦囊,再瞄到锦囊上面的字,当即双眼发光,一把抢了过来:“哈,沈书华,你完蛋了!”
不等清倌儿反应,她揣着锦囊就飞快朝兰苑跑去。
望着她头也不回地背影,清倌儿缓缓站起身,朝略有冻僵的手指哈了口气,心底有那么一丝好奇——那只锦囊到底是谁的呢?难道真是那个为了柳家二公子可以绝食自杀的沈三小姐的?
他双手插进袖陇里,微微眯上眼睛,提步跟了上去。
琴姐儿一进了兰苑,就跑到书华的院子钱使劲敲门,等到君瑶来开了门,她也不等人进去通传,就像一阵风似的,飞快地钻了进去,直奔书华的闺房。
书华此刻正在屋里琢磨着,想查找一下那个竖子可有在屋里留下的什么证据。忽然见到一个小身影冲了进来,一时眼花,还以为跑进来了一只大花猫!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差点就要抄扫把上前轰赶。
君庆还留在别院里收拾行李,橙心也还没回来,屋里此时就只有书华一个人。见到琴姐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她感到有些意外:“这外头天气怪冷的,你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哼,少跟我装模作样!”琴姐儿将手中锦囊狠狠摔在她面前,抬起下颚,盛气凌人地斜睨着她,“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知廉耻,居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勾搭柳哥哥!”
书华低头看了看静静躺在脚边的锦囊,看清了上面绣着的字,不由目露诧异:“这个是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书华有些哭笑不得地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堂妹:“这种东西可不是一个姑娘家可以乱拿,若是传了出去,日后叫人家怎么看你?!”
“你少跟我惺惺作态!你既然敢做,就要有胆子承认,现在才知道装疯卖傻,你真当我沈书琴和你一样傻吗?!”
看来她是真的跟自己卯上了!书华无所谓地笑笑,拾起地上的锦囊,走到屋角落里的火盆旁边,将手里的锦囊随手扔进了火堆。随着一阵青烟,锦囊瞬间化作了一堆火苗,没了踪影。
琴姐儿当即气得一蹦而起,想要将锦囊取出来,又害怕会烧到手指,只能指着书华怒目而斥:“你以为这样子就可以消灭罪证了吗?!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二伯伯,让你好好收拾你!”
书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眼底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好似此事真的与自己无关:“你倒是把事情闹大一点,让大家都知道,你拿着一只绣有男人名字的锦囊到处跑。还有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勾搭?不知廉耻?啧啧,这些词可不是一个姑娘家可以说的,落到别人耳朵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那个娘没有教好你。”
“你!”琴姐儿气得满脸通红,一张粉雕玉砌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倒有些受委屈的味道,“你还有脸提我娘?!我娘现在病成这样,都是你这个扫把星害的!”
书华用余光瞥见门口还站着个人,心中暗自警醒,她渐渐敛起笑意,淡淡道:“我要是真的有心害你娘,在我屋里放着的,就不会仅仅是一个老鼠夹子那么简单的事了!鸡鸣狗盗之事,足可以报官府抓人,我何苦送你们一条后路,好留着日后来报复于我?”
琴姐儿听不出她话的弦外之音,张牙舞爪地冲她吼道:“你胡说八道,我娘才不是贼!”
门外的清倌儿却是个明白人,赶紧站出来扯住琴姐儿,轻声安抚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等下父亲问起来就不好应付了。”
“我不要回去!”琴姐儿一把甩开他的手,大步冲到桌边,抡起桌上的茶碗使劲砸到地上,“我叫你害我娘!我叫你使坏心眼!”
“啪”的一声,碎了一地的白瓷片,一时之间,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琴姐儿犹自不解恨,又将桌上剩下的茶碗一个个都砸了个干净,最后举起那只茶壶的时候,书华的脸色已是极不好看了!她疾步走了过去,劈手夺掉琴姐儿手里的茶壶,反手就是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清脆的巴掌声在屋里回荡。
这一下子,是真的被震住了!
清倌儿傻傻地站在旁边,不知道此时该去帮谁,看这架势,两边都不是他能得罪的。权宜之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作壁上观,省得人没拉住反而弄得一身马蚤。
琴姐儿是李氏二十五岁才生下来的孩子,李氏因着脾性刚烈,为了妾室的事情经常与三爷拌嘴吵闹,其中有好几回都闹得流了产,大夫说她身子不大适合生产。直到怀到第三胎,李氏经过静心休养,这才勉强生下了琴姐儿。因着是第一个孩子,故而非常疼爱,尤其是在义倌儿出生之前,简直是把她当成了珠宝一般疼爱。自小娇生惯养的她,莫说被人当众扇耳刮子,就是说两句重话也未曾有过!
不过就是几个破杯子而已,她竟然就被人这么欺负?更何况对方还是那个没出息的三丫头!琴姐儿气得浑身发抖,但又打不过她,干脆屁股一撅,滚到地上撒丫子哭了起来!
到底是个孩子,关键时刻就只能用哭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第五十章 你才是最讨厌的人!
见到琴姐儿哭了,书华心里反而松了口气,不会叫的狗往往最咬人,相对于那些暗地里捅刀子的人,琴姐儿的直性子要容易掌握得多!
那一巴掌说轻不轻,正好打得琴姐儿的左脸隐隐发红,只稍过下子就会自行消散。
书华静静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琴姐儿使劲地哭,这种被宠惯了的千金小姐,越是顺着她的脾性走,她越是得寸进尺。就像从前的沈书华,逆来顺受,吃了亏也不吭一声,结果就被琴姐儿当成了随意欺负的对象,吃尽了苦头。
反正这里也没人,随她怎么哭,都不会有人来帮她。
书华倒是要看看,她真能拿自己怎么样?!
哭得久了,琴姐儿没了气力,偷偷瞄了书华两眼,见她仍旧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只觉得自己快要被气昏过去了。她渐渐熄了哭声,摸着烧得有些沙哑的喉咙,想要找点水喝,却发现茶碗都被自己给砸了,唯一仅存的茶壶还被拎在书华手里。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巴巴地瞅着那只茶壶,就是不肯说话。
书华将手中的茶壶在她眼前晃了晃:“想喝水?先道歉!”
要她向这个扫把星道歉?!琴姐儿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猫,立刻张牙舞爪地冲她叫道:“你做梦!”
“不道歉?那算了。”书华将茶壶放到桌上,缓缓坐下身,将衣袖整理了一番,好似没事人般。
琴姐儿几乎快要冲上去咬人了!她忿恨地瞪了书华一眼:“凭你也配?!我娘说了,你这种有娘生没娘教的臭丫头,就只配躲在厨房那种不入流的脏脏地方里和那扫把星在一起……”
“啪”的一声,书华忙地将桌上的茶壶扫落至地,茶水溅了一地,有好几块瓷片都险险刺到琴姐儿,吓得琴姐儿连退数步,如同看怪物一般看着面前的书华。
书华冷冷看着她,就好像看着一具尸体般,带着彻骨的寒意:“滚。”
面对书华逼人而来的气势,一股夹杂着恐惧的陌生感在琴姐儿心底升起,眼前的沈书华,让她没来由地想到了二伯伯——以前没有察觉到,沈书华的眉目竟与二伯伯生得如此相像!尤其是那双让人不寒而栗的黑色眸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
一时之间,琴姐儿忘记了哭,只愣在原地直发哆嗦,完全不知所措。
清倌儿见到情况不对,赶紧上前将琴姐儿拉到身后,不住地向书华赔笑道歉:“三堂妹,书琴年纪还小,您就莫与她一般见识。”
“她年纪小,你的年纪可不小!”
清倌儿身子一震,随即端端正正地朝她拱手作了个揖:“她也是因为未出生的弟弟忽然没了,悲痛过度才如此失礼,还请三堂妹卖个人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他这是在变相地指责自己害了李氏吗?!书华冷冷一笑:“你的人情值这个价吗?”
清倌儿依旧面不改色,言语之间愈发谦卑:“请三堂妹高抬贵手,大家毕竟都是一家人,日后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多多扶持,三堂妹莫要让那些外人凭白得了便宜。”
对于自己这个庶出的堂哥,书华心中并无太大印象,他平日一般都跟着管事在外头跑商进货,很少在家里出现。二哥曾说他身上沾染了太多的市井之气,叫自己莫要太与他接触。如今看来,此人倒真是个通晓事故的,可比他两个异母同父的弟弟妹妹要难缠得多。
书华暗自警醒,小心地与之周旋:“你若真的明白,又如何会任由书琴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你分明就是想看好戏,眼下事情闹大了,你才不得已出来收拾残局。呵,你倒是说说,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与那街边逗人玩笑的猴子生得一般模样?!”
“三堂妹如今之姿容,绝非凡人可以媲及,加之三堂妹身份尊贵,必然光彩照人。书清自知能力微薄,但日后若有用得着我沈书清的地方,三堂妹尽管开口,我一定竭尽全力!”
这是在向自己示好?书华心底略感意外,却感觉到他不是一个容易驾驭的人,心生抵触之意,不欲再与之纠缠。她淡淡地扫过躲在他身后不敢吱声的琴姐儿:“把你的妹妹管教好了,如今家里事情繁重,若再冲撞了爷爷的神灵,到时候就算是她爹娘来了也保不住她!”
清倌儿急忙点头称是,再再三道完谢,拉着琴姐儿就要离开。
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琴姐儿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书华一眼。见她依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方才那副气势俨然已经不在,此刻又变回了平常那个木讷沉默的三丫头。
彼时,书华也注意到了她在看自己,眼神瞬间又变得冰冷无比,嘴里吐出的字句像是毒蛇:“不要以为,哭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这样只会更加令人厌恶你。”
琴姐儿小嘴一瘪,差点又被吓得哭了出来,但碍于她那句话,只能生生把到了眼眶便上的泪水又咽了回去。
她蓦地甩开清倌儿的手,闭上眼睛冲书华大喊了一句:“你才是最讨厌的人!你才是!!”
言罢,她就像是逃命似地跑开了,清倌儿见她跑得急,怕她摔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望着他们相继离去的背影,书华呼了口气,依照琴姐儿的性子,应该不会在外面到处与人说她被打的事情,毕竟那些与她而言,也不是甚么光彩的事情。
至于那个沈书清,书华更加不担心,他是个懂得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明哲保身,如无必要,他绝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当君庆与君瑶君翠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地的碎瓷片,她们吓得花容失色,赶紧眼巴巴地将三小姐围了个团团转,不停地问出了什么事。
书华只说不慎失手摔碎的,并表示不愿再在此事上多做解释。
君庆几个虽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也知道这个家里有很多事情勿需知道得太明白,便也跟着一块儿装傻,赶紧地将地上收拾干净了,顺带将那些从别院搬回来的行李整理好。
看着她们忙碌的身影,书华状似无意地问道:“橙心呢?她还没回来?”
第五十一章 有福之人
君瑶与君翠互望一眼,同时点头:“她老子娘那边没人照顾,二夫人特意准了她两天假。”
放走别人屋里的人,她竟是连吭都不吭一声!书华面上不动声色,一边示意她们继续安心干活,一边琢磨着这个时候厨房那些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是时候去查查岗了。
她正欲出门,君庆赶紧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滚貂毛的斗篷,细心地为她披好后,方才放心目送她出门。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书华踩在松软的雪地里,积雪已经足以没过小腿肚子,每一次踩下去,就像是在买彩票,不晓得隐藏在白雪下面的是平地,还是水坑,踩得多了,竟然还会萌生出一种诡异的快感,就好像自己真的中了好多彩头一样。
书华专注地盯着脚下,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以至于前面走来两个人都没注意到。幸而那两人先看到了她,赶紧停下脚步拱手作揖:“奴才见过三小姐。”
书华顺势停下,循着声音望去,见到是老刘领着一个身着暗青长袍套灰白袄子大褂的中年男人,正低着头站在旁边。她望着那位中年男子,有些不解:“这是?”
这是沈家后院,一般男人不能随意进得来,眼前这男人眼生得很,定是有一番来头。
老刘赶紧殷勤地为两人引见:“这位是魏锦荣管家,负责管理白夫人留下来的那四百亩田产,这几年一直在庄子上打理着,很少回京,前些日子听闻老太爷出了事,加上又快到年关了,就快马加鞭地提前赶回来了。如今倒是有缘,才刚进门,就在在这里撞上了!”
书华了然地点点头,顺带又悄悄多瞄了魏锦荣两眼,见他生得五官端正,面皮黝黑,身材魁梧,一双眼睛只老老实实盯着鞋面,看着倒像个老实可靠的人。想着以三房那么精明,能将此人留在手下干了那么久,想必此人也有其过人之处。
只不过,他能一直受到三房倚重,可曾是受了他们什么好处,亦或者他根本就是三房的留下的人?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魏锦荣上前朝她做了一个揖,面色极为恭敬:“三小姐,奴才之前听说您之前生过一场大病,想着您身子弱,就特意托人从辽东那边带了些人参过来送给小姐,东西已经交给账房那边,等下就会送到小姐房里,还请小姐务必要养好身子。奴才记得夫人临走前,最不放心的就是您和二少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奴才务必要好好守着那些地,等到交到您和二少爷手里的这一天!”
书华眼皮一跳,又是个和自家老娘相识的人!听着他的口气,倒像是他这些年一直在尽忠职守,眼巴巴地等着她与二哥来接受那几百亩天地。
书华暂且半信半疑,端着还了个礼回去:“有劳魏管家操心,这么些年,倒是辛苦您了。”
“这是奴才的分内之事,不曾辛苦。”
书华笑着点点头,知道他们此行还有事,相互闲扯了两句便告了辞。
魏锦荣恭谨地让开道,目送三小姐离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前边的拐角处,这才缓缓回过神,眼睛望着老刘,视线却又像是望着远处的雪山,低声呢喃:“夫人,三小姐真的变了,不但变得知书达理,还知道进退有度,您要是地下有知,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老刘听得不大真切,只大概听到了三小姐和知书达理几个字,以为他是在夸奖三小姐懂事,当即扬起老脸笑道:“咱家三小姐最近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不但独自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帮着二少爷看着两处在京的宅子。如今,三小姐总算是给咱沈家争了口气!”
魏锦荣收回思绪,听了这些话,心中暗自诧异,面上却愈发的恭谨:“三小姐本是有福之人,这一切自是她该得的。”
听出他话中隐藏的意思,老刘亦是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没有再在三小姐的事情上转悠,领着他继续朝墨香苑走去。
书才早已在墨香苑的书房里等候多时,魏锦荣才刚一进去,书才就迎上来握住他的手:“魏叔,您可算到了,我刚才还琢磨着要不要再派个人过去接您来着。”
“有劳二少爷费心了,”魏锦荣抽回双手,后退一步,不顾他的阻扰,硬是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大礼,“奴才魏锦荣,向二少爷请安!”
知他是个遵循礼纪的顽固分子,书才只能无奈地受了这个大礼,随即赶紧扶他起来,满脸关切:“父亲那边你可打过招呼了?”
魏锦荣一直挺直腰杆站得笔直,可是嘴角一直噙着一缕憨实的笑,即便黝黑高大,但因为这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都显得柔和起来了。
“回京之前,奴才已经向二爷寄了信,方才刚进门,正准备去拜见二爷来着,可听说二爷此时正在祠堂里,谁也不愿见。奴才无法,只得先托了人等在祠堂门口,只稍二爷一出来,就能上去通传。”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他足足高出了书才半个脑袋,望着这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少年,他心中藏着一股说不出的欣慰与喜悦:“二少爷,奴才方才见到三小姐了,她……变了,变得很好很懂事。”
书才神色也是稍稍一顿:“是啊,她现在这个样子很好,只希望她能够永远都这样好下去,将来就算到了地下,我也无愧于母亲……”
“少爷!”魏锦荣匆匆打断他的话,眉头微皱,似有不悦,“您才十五岁,千万不能再说这档子丧气话!更何况就快要过年了,这些话一定别漏了嘴,犯了冲可是大事!”
书才赶紧收住了话:“不想这么快就年关了,那些个庄子田地上的管家们,又要回来报账了。今年不巧,正好碰上老爷子大丧,今年这个年,怕是过得有些紧。”
“奴才是先夫人从白家陪嫁过来的奴才,守的也是白家的田产,今年这个年,只怕奴才会是那群人中最清闲的,”魏锦荣忽地正了正神色,“奴才这回特意将田地上这些年的账目全部带回来了,您可得小心核对,万不能在这上面出了纰漏,三房那边虽说撒手不管了,但那双眼睛却还是紧盯着这块不肯放。”
第五十二章 二夫人的万全之策
书华到了厨房时候,大家正好将厨房收拾干净,从别院搬回来的东西也都陆陆续续地回归正位,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徐大娘小心向她报告了昨天在别院消耗的食材,包括剩余的食材还有那些可以用的,都一一罗列详细。最后说完,不忘提醒她,就快年关了,该是操办年货了。
按理说,往年这个时候,家里的年货早就置办了。无奈今年情况特殊,老爷子的丧事不得不推迟了所有的事情,如今距离年关已不足一月,若再不动手办年货,只怕今年年底就要啃馒头了。
书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过年时候厨房这边可是个大项,她这里一时也拿不了主,待会儿还得去请示二夫人。
她将厨房全部扫了一遍,仍旧不见杨婶回来,心中隐有不满。
离开厨房后,她直奔二夫人院里,正好碰上大姐也在那里,两姐妹互相见了礼,各自坐在了二夫人两边的位置上。
不等书华说明来意,大姐都抢先开了口:“今年时候不早了,我方才与母亲商议了一番,琢磨着今年的年货虽不宜大肆操办,但最起码的样子还是应该做一做的。就算不图个喜庆,也该为来年图个吉利,你说是与不是?”
书华赶紧点头:“大姐与太太想得周到,倒是书华疏忽了。”
大姐原本以为她会不以为然,到不想她如此谦和,倒显得自己像个抢出风头的花蝴蝶,面上不由露出几分冷笑:“只是这厨房之事已经归到三妹名下,一切事情自当由你做主,只是这大过年的,又碰上丧期未过,不知你该如何去操办这年夜饭?”
书华想了想,方才在厨房的时候,自己也曾向徐大娘讨教这件事,她只说可以做些花式好看的斋菜。书华在来的路上又暗自琢磨了一番,心中隐然生出一个想法:“不如就用豆腐做一桌全宴。”
此话一出,大姐原本就不甚在乎的脸,愈发的轻视起来:“豆腐?难道你打算做一桌子的豆腐,让家里人过完这个年?”
书华不疾不徐:“正是如此。”
这会子,不仅仅是大姐,就连二夫人也变了脸,语气略带苛责:“华姐儿,此刻谈的是正事,莫要胡闹。”
“太太,豆腐不仅仅只限于白豆腐,还有油豆腐,豆腐脑儿,它们可以炸可以炖可以煮,若是刀工好,还能将豆腐雕出各式花样,”书华顿了顿,歪着头又想了会儿,“我甚至还听人说过,豆腐可以做出肉的味道。”
“胡说,豆腐就是豆腐,要是能做得出鱼肉之味,哪里还会有人来鱼肉,不全都跑去买豆腐了?”大姐冷笑连连,在她的眼里,面前这个三妹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二夫人沉默了一会儿:“豆腐的做法确实很多,而且也没有触犯孝期的忌讳,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可豆腐再怎么做得好看,它终究只有豆腐的味道,这大过年的,多少有点拿不出手。华姐儿,你看还能不能再寻些其他的法子帮衬一下?”
见二夫人有了点头的意思,书华这边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事儿我还得去问问厨娘,毕竟做菜这等事还是她们比较在行。”
“嗯,那就先这么办吧,若有了好办法再来说与我听。”
书华点头道:“自然。”
“若有什么难题,尽管过来与我说,只要能帮得上的,我必会全力助你。”
旁边的大姐眉间微蹙,似乎对自家娘亲的做法很不赞成,几次想要打算她的话,却都被其用眼光给扫了回来。等到书华走后,她这才上前扯住母亲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