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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世家第8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全准备才来与我说的,这虽是你第一次理家,但这几天的表现都还算不错,我倒是没有看错你。”

    “其实厨房就那点儿的地方,每日也就那么些琐事,管起来并不麻烦,更何况,大姐之前都将厨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倒让后来接手的我省去了许多麻烦。”

    三十六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话落在二夫人耳中很是受用,她拉起书华的手,面上多添了几分关切:“我让你去管厨房,不是教你如何计较钱财,相反的,我并不希望你身上沾染上太多的市侩之气。你要记住,以后你嫁到婆家,最需要的是御人之术,厨房里的下人都是资历比较老但却无甚用处的老奴才,他们最会踩地逢高,最爱见缝插针,这种人最是容易驾驭,同样也是最难驾驭的。”

    见她说的认真,书华当即也打起精神,细细听着。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前权利欲,只要给足了他们甜头,他们就会乖乖听话;但他们也是最贪心的,如若真的给了他们好处,只怕后面会一次比一次要的多,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是如此道理。对付这种人,你所能做的,就是恩威并施,藤条与甜枣都得用上,让他们惧怕于你,却又不至于憎恨于你。”

    书华点点头,似有所悟:“原来是这个道理,那我等下是不是该去给杨婶塞一颗甜枣尝尝?”

    二夫人一愣,随即会心一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真真的现学现卖!”

    书华憨笑两声,再闲扯了些话,就起身告辞,恭谨地退出了屋子。

    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衣角,二夫人摇摇头,心中暗暗冷笑:这回倒是让这丫头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书华走到院子里,杨婶那五十下藤条已打了四十多下,见她此刻恹恹地跪在地上,已是去了半条命,背上的衣裳被血渍浸染,看着触目惊心。

    她走过去,朝那执行家法的护院挥了挥手:“暂且停停。”

    护院应声住手,握着足有手腕粗的藤条站到一边,只等着抽完最后那几下就去交差。

    书华走到杨婶面前,缓缓蹲下身,从怀中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白瓷瓶,塞到她的手里:“这里面是上好的伤药,你且拿回去擦用。明天出府,我会让橙心跟你一辆车,到了别院那边就放她一天假,也好照顾你。”

    杨婶神智似有恍惚,迷迷糊糊地点着头:“多谢小姐美意……”

    “你今日实在太过莽撞,如若我不将你带到太太面前,只怕那些话就会借由其他人传进父亲耳中,届时,你受的处罚只怕会比这重上数倍,这些个事情,你心中应该是有数的。”

    “老奴,明白……”

    “这家法是太太下的命令,我不好违抗,你就当长个教训,下次莫要再如此莽撞。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父亲,厨房那边我也会替你打好招呼,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至于剩下的,你便自求多福吧。”

    “我,我是她的陪嫁丫鬟,她竟然……还如此狠心!”

    见她面带恨意,书华只说了句宽心,也不再多言,起身朝旁边的护院说道:“最后几下轻点儿,好歹她是家里的老人,这把年纪经不起这么大折腾。”

    “是。”

    她点点头,施施然离开二夫人的院子,准备回屋里去。

    书华的心情看似很不错,正好碰上雪停了,兴之所至,她独自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悠悠地往回走。

    今晚就要搬出去,她琢磨着二哥那边现在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他屋里就只有两个丫头,其中一个就是那个君庆的妹妹二丫,还是个没甚气力的奶娃娃,能帮得上什么忙?!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抬脚就朝二哥院子走去。

    才刚进门,就见尹阳在屋里忙得团团转,大包小包堆得满地都是,紫灵正忙着收拾寝具,君佩忙着将物什打包,二丫就在旁边叠衣服,因着手短脚短,整个人差不多都快要塞到箱子里去了,两人俱是忙得满头大汗,只恨不得再生出几只手来!

    见三小姐来了,尹阳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向她问好:“三小姐怎么得空来这儿转了?二少爷还在宗祠,恐要等会儿才能回来,您先坐坐吧。”

    言毕,就要请她到桌边坐着。书华赶紧摆手,指了指他身后成堆的包袱箱子:“我来这儿就是想帮帮忙,你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我也好搭把手。”

    尹阳客气地推辞了几句,她可是自家少爷最宝贝的妹妹,若让他知道自己指使他的宝贝妹妹干活,还不得把他给剥皮拆骨了?!

    见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书华不由暗自好笑,也懒得再与他啰嗦,径自跑到二丫身边,帮着她叠衣服。尹阳见拦不住,只能随了她的意思。

    二丫见是三小姐,开心的笑弯了眼,一边干活一边向她打听姐姐的事情。

    哦,对了,二丫现在改了名字,叫做云小,四等丫鬟。

    等到忙完了这边的活儿,天色已然半黑,二哥却是还没回来。书华等了会儿,仍不见二哥踪影,想着这会儿还得回去用晚饭,打算先行离开。

    再过一个时辰就得出发了,自己屋里的行李还不知道弄得怎么样了。

    尹阳担心天黑路不好走,便提了个灯笼,硬要送她回去。

    两人走得不急不缓,只听得见踩在雪里咯吱咯吱地响,偶有残雪从树梢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风很凉,书华裹紧了身上袄子,将小半个脸都塞进了白色狐毛围脖里,静静跟在尹阳身后。就这么走了没一会儿,书华忽然瞥见有两个身影偷偷摸摸地从远处走过,直直朝北面走去。

    书华记得,那条路直通后门。

    借着地上透亮的雪光,她定睛一看,见走在前面那个人正是三夫人身边的黄喜,跟在后面的那个人是男的,身形矮小,走路时候弯着腰,贼头贼脑,一看就知其绝非善类。

    书华招来尹阳,指了指那两个身影,轻声吩咐道:“你且跟上去看看,最好派个人跟着那个男人,等查清了那个人的身份,再回来禀报于我。”

    见她说得颇为严肃,眼中闪烁着深沉的光芒,好似那挂在屋檐上的冰凌子,教人无端生出几分敬意。尹阳赶忙低头应下,将手中灯笼交予小姐,随即轻手轻脚地追着那两个人离去。

    书华拎着灯笼,心中琢磨着那两个人的事情,走了没多久,竟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到了家门口,若不是一直等在门口的君庆喊了自己一声,只怕这会儿都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

    第三十七章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一进门,就见君翠与君瑶正在把所有的箱子和包袱挪到一起,只等着护院等下过来将行李搬到马车上。书华扫了一圈,不见橙心,便问她去哪儿了。

    君翠与君瑶相互一望,支支吾吾地顾左右而言他。

    书华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见她们这般扭捏,反倒激起了好奇心,逼问之下,两人这才松了口,说橙心得知她老子娘受了伤,赶紧回去帮忙照料了。

    书华的心思沉了沉,她本意的确想让橙心回去照料杨婶,但橙心此刻不说一声,就擅离职守,却是让她心生不悦。

    只听君瑶又道:“橙心姐姐向二夫人告了假的,并没有故意离职。”见小姐还是沉默不语,君翠与君瑶不免有点儿后怕,借着传饭的功夫,一溜烟儿地跑走了。

    君庆走进来,帮小姐脱下身上的斗篷,放到衣架上,细细弹去上面的冰雪,再放到屋角的火盆上小心烤干。

    趁着这个功夫,书华把要搬出去的物什都向君庆问了一遍,在心里留了个数。等到君瑶与君翠将饭菜端上来,君庆正好将斗篷烘干了,将斗篷收好后就过来一并伺候着小姐用饭。

    刚吃完饭,尹阳就来敲门了。

    见尹阳双颊泛红,额角冒汗的着急模样,书华猜着是事情查出来了。她让君翠与君瑶将碗筷收拾下去,留着君庆在旁边伺候,屋子的门窗都关得紧紧的,火盆时而发出噼啪响,屋里被烤得暖哄哄的。

    尹阳站在两丈开外的屏风外,恭敬地低头回报:“小姐今天让奴才去查的人,有眉目了。”

    “说。”

    “那人姓王,人称王二麻子,是个出了名的赌鬼,无亲无故,名声极差,平日素爱偷鸡摸狗,是个不折不扣的宵小之辈!”

    书华略一思忖:“你可还能再找到他?”

    “奴才见此人从沈家后门出去,恐他与沈家有何关联,就特意派人盯住了他,小姐若要寻他,这事儿并不难。”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书华赞赏地点点头,“如若发现他有任何不寻常的举动,就立刻将此事禀报于你二少爷!”

    “是。”

    “你回去将此事告知二哥,让他把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捎上”

    尹阳有些不解:“为何不直接将此事报给二爷,让他出面解决不是来得更干脆些?!”

    “捉贼拿赃,咱们没有真凭实据,父亲不会信我们的。与其打草惊蛇,倒不如静观其变。”

    尹阳似有所悟:“奴才明白了。”

    “嗯,你先回去吧。”

    书华让君庆送他出去,她望着梳妆台上的收拾匣子出神,等到君庆回来,她忽然吩咐道:“把屋里的首饰银钱全部装起来,我要一并带走。”

    君庆也不问为什么,赶紧应声称是,迅速将所有的首饰银钱收拾干净,打包装入最大的那个箱子最底下,最后还不忘上一道锁,将锁得钥匙交给小姐。

    书华将钥匙用红线串好,挂在脖子上,放在厚厚的衣服里。她不忘将那两张宝贵的房契翻出来,又寻了两张宣纸,当场裁两张和房契差不多的大小,让君庆磨了墨,仿照房契写了起来,等抄完之后,她让君庆用手指沾了点红泥,在假房契上按下两个鲜红的手指印。

    她将真的房契仔细叠好塞进怀里,假的房契小心翼翼地放到衣柜的衣服底下,等到这一切都做好后,来搬行李的护院们到了。

    等到护院们将行李全部搬走后,书华让君翠与君瑶先行去安置行李,自己则带着君庆留在屋里。眼看着院子空了,到处都看不见人的时候,书华让君庆弄来一袋面粉和一个老鼠夹,开始屋里忙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她满意地拍掉手上的面粉,领着君庆快步朝正门走去,路上还见到不少僧人进来沈家。来到大门口,时候已是不早,大家早已到齐,只差她一个人。

    见到自己是最后一个人,她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向各位道了歉,这才在君庆的搀扶下,钻进了第二辆马车。书华从未晚上出过门,此刻坐在马车里,心中难免雀跃。她撩起车帘子的一角,偷偷描着外头的景象。

    唔,一片黑漆漆的,只有几个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而过,啥都看不见!

    想来,是父亲特意选了这条安静的路,免得人多不便车行。

    书华失望地缩回马车,翻着手里的史册,越看越觉得这个朝代与宋代有着惊人的相似,同样是以汴京为都城,皇帝同样是姓赵,以及这里的风土风情,似乎与宋朝相差无几。

    她之前还翻了些其他的地理书籍,发现北齐的北边紧贴西夏与辽国,西夏与辽国向北齐称臣,却时有冒犯北齐边境,局势像极了北宋。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碰上一个像赵佶那样的昏君,免得祸国殃民,自己跟着一块遭殃。不过,据她这些时候来看,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倒是个难得的好皇帝,这让她心中不免轻松许多。

    书还没翻完,目的地就到了。

    书华下了马车,随父亲等人进到宅院,这座院子看似年代很久了,里面的装饰摆置都相当老旧,但还算干净,显是来之前经过了一番打扫。

    她被分到了东厢房的第三间房,大姐走住在她对面,左边是二哥,二哥的左边则是父亲与二夫人。

    在搬行李之时,瞄到大姐那足有十来箱的物什,书华心底暗自咂舌,她满以为自己的行李已经很多了,却不想,此刻与大姐一比,简直是大巫见小巫,惭愧惭愧!

    君翠与君瑶忙着铺床叠被子,君庆则将箱子里的书和衣裳全部叠出来,书华插不上手,一下子又成了最闲的那个人。她晃到隔壁的二哥屋里,见他们也在忙活,完全腾不出手来招呼自己。

    见到妹妹来了,沈书才大步走过来,拉住她往外头走,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紧张地问道:“尹阳方才与我说,家里可能会遭贼,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可能而已,如今大家都不在家,万一有宵小上门怎么办?把钱带在身上,小心一点总没错。”

    他将信将疑:“那为何你只让尹阳告诉我,父亲那边怎地不说清楚?”

    “父亲那么聪明人,何须我来提醒?!”

    他挑眉:“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是愚人咯?”

    书华掩嘴轻笑,却是不再答话,拉着二哥便往回走:“今晚上你得好生歇息,明儿个还得带着我逛园子去!”

    第三十八章 好大的小姐脾气

    第二日一大早,用过早饭,沈二爷就换上一身整齐的官服,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沈书才也跟着一块去了。

    没了二哥陪着,书华只能一个人在院子里瞎逛,天气实在冻得磕人,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致。她在往回走的路上,正好碰上二夫人与书画,相互问了好,二夫人顺口邀了她一块儿去暖阁喝茶。

    书华反正闲着也什么事儿,点头应下,随着她们一道去了暖阁。

    三人在外间的炕头上坐下,红秀领着几个婢子将一干点心茶水端上,整整齐齐地摆好。书华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是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几乎很少见到炕头这种玩意儿,如今学着太太与大姐的模样坐着,心里在别扭之余,还有些小小的兴奋。

    虽然不习惯,但不得不承认,炕头真是个好东西,坐在上面盖着小暖被,手里再捧着一杯热茶,这滋味儿真是美哉至极!赶明儿,她也要把兰苑屋里头的那个炕头烧起来!

    不时,四夫人也来了,见到二夫人几人早已在此处多时,纷纷扯动嘴角打招呼,好似之前的不愉快都是幻觉。

    书华赶紧往里面挪了挪,让四夫人一道坐上来,四人围坐着,倒也不显紧。红秀与黄喜一道下去又短了些茶水瓜果上来,一屋子女人有说有笑,乍一看去,倒也其乐融融。

    见到四夫人眼下略带黛色,书画道:“今儿个用早饭时,四夫人大早就来了,起得那么早,可是昨晚折腾得累了?”

    “可不是。昨晚把那些个劳什子玩意儿搬来搬去,累得我腰酸背痛,加上睡不惯这床,怎么能睡得好?!”她瞧了瞧二夫人,“不过,若论今儿个睡得早,只怕谁也比不上二爷!也不知二爷今日怎地,天还没亮就出了门,连带着才倌儿也一块儿受罪。”

    书画吃了块糖核桃:“这核桃是我昨日特意让厨房炒的,母亲,你平日爱吃这个,今日可得多尝尝。”

    二夫人顺势捻起一块糖核桃,掰成小块扔进嘴里,面上永远带着温柔美丽的笑容。

    见没人接话,四夫人自觉有些无趣,也跟着捻起一块糖核桃,只觉得味道太甜,有些难以下咽,但瞧见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也跟着笑道:“这核桃确实好吃,难为画姐儿这么有心。人常说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生个女儿出来贴贴心!”

    众人笑着接了几句,黄喜挑起帘子走进来:“三夫人来了。”

    这会子倒是都到齐了!坐在最外面的四夫人急忙起身让座,那四夫人进来后也不坐着,将众人以及桌上的零嘴茶水都扫了一遍,笑道:“大家都到了!看来我又是最晚的一个,今早上用早饭就起晚了,现在喝个茶也来得最后,怎怪我不迟到——摸着黑梳的头!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是瞧着我们三房没了用处,净等着我们快点卷铺盖走人,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呢?!”

    书华继续闷声喝茶,并不接话,倒是四夫人朝她笑道:“你应该是和我一样,住惯了之前的院子,这会儿习惯不来,怪不得在这儿憋得慌。”

    二夫人擦了擦手上的糖渣:“原本是该寻座大点儿的宅子,只可惜那几座像样点儿的地方都被该做了店铺和仓库,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是找不到更好的地方了。”

    书画接道:“可不是!家里人多了点,横竖也就住一天,挤一挤也就过去了。”

    三夫人瞥了书画一眼,抽出掖在衣领处的手帕,捏在手里绞了绞:“画姐儿原来也嫌挤了,也是,连像你这种没甚名分的庶出女都嫌挤了,更何况我们这些正正经经的长辈?!”

    书画脸色一僵,扯动嘴角冷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哪个一心急着赚钱,硬将家里那几座好的院子全都改建,此时没了好的落脚处,也该是自作自受。”

    三夫人用手帕压住嘴角:“我们辛辛苦苦帮家里赚钱,如今落到你这小丫头眼里,倒成了狼心狗肺?哪日也让你来管管帐,也该让你知道知道,你身上穿的嘴里吃的来得有多辛苦!”

    书画不理她,别过脸去冷着脸不搭话。

    三夫人却犹自不肯放过她,上前一步来到炕边:“你敢试试吗?整天躲在深闺里的大小姐,毛还没长齐,就真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够了够了,都少说两句!”二夫人面上略有不悦,“好歹都是一家人,说不定明天就要各奔东西,日后想要见上一面都难,能退一步就退一步罢!”

    书华在四夫人起身的那一刻,就已经自觉地向里面缩了缩,与右手边的大姐只有一拳之隔。她低头喝着茶,时而吃一两块酥饼,那糖核桃实在太甜,她本就不喜甜味,此刻更是连碰都没有碰一下。

    三夫人知道众人都不喜自己,但她从来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别人委屈自己的人,只见她就着四夫人让出来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上去。在她右边,紧挨着书华。

    四夫人也跟着爬了上来,一个四方形的短腿小几,扎扎实实坐了五个人,确有有点儿挤了。大家心知肚明,却又不好直说,面上继续说些有的没的,却没人再去搭理三夫人的话茬儿。

    见大家都不与自己说话,三夫人便将目标放在了旁边闷头吃茶的书华,全然忘记了上次是怎么欺负她的。三夫人刻意近些坐着,拉着她的手左看右看,夸赞道:“这么漂亮水灵的手指,可真是漂亮啊!我原本也有这么一手漂亮的手指,只可惜帮着料理账务,不想这手指也老得快了些!”

    从一开始,书华就对这个李氏没有什么好感,碍于她是自己的长辈,不好直接拂了她的面子。她面上尽管一直带着笑,却是在没什么兴致去搭理她的话。

    李氏自觉没趣儿,也懒得再与她搭讪,转眼又将目标转到左手边的四夫人。

    她便又捞起四夫人的头发,抖了一抖,继续笑道:“啧啧,这头发怎地如此稀薄,可是少了养护?我记得你去年的头发还是乌黑油亮的,如今怎地变成了这般模样?!”

    四夫人抽回辫子,讪讪笑道:“几根头发而已,不碍事儿。”

    书画见不得她这般没话找话,鄙夷一笑:“四婶掉不掉头发,关你什么事?!”

    三夫人扭头看她,却不接她的话,只仔细端详她的脸:“怎地最近又瘦了?可是心里藏了事儿?!”

    书画脸色黑了黑,一双水瞳里满满的是嫌恶:“平日还不够讨人嫌的?今日还硬要凑上来遭人白眼!”

    三夫人双手塞到小暖被里,呵呵笑道:“大小姐的脾气好大啊!”

    第三十九章 女大不中留

    四夫人见画姐儿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岔开话题,将一碟糖核桃推到三夫人面前:“这些都是昨儿个新做的,味道鲜着呢,你倒是尝尝。”

    “瞧着就甜得腻味,我不吃!”三夫人不再去管那碟子糖核桃,瞅着二夫人道,“这女大不中留啊,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这话里的意思太过明显,书画气得差点蹦起来骂人,幸而被母亲拽了拽,这才强自忍下没发火。

    安抚了女儿之后,二夫人也没去打理三夫人的话,低头喝了口茶,任由她胡诌。

    “这世道变了啊,从前我们未出阁时候,那都是寸步不出闺阁,连嫁的男人是啥样儿都不晓得是胖是瘦,如今倒好了,不但可以自己选了情郎,还能私下传递点信物什么的,就连亲妹妹都能一脚踹开,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你说说,这要是一直拖在不让嫁出去,指不定将来怎么记恨你这个做娘的!”

    “你胡说!”书画到底是女儿家家的,哪里经得起这般调笑!只见她猛地一拍小几,只见她又羞又急,眼眶渐渐发红,“你信不信,我这就撕烂你的嘴?!”

    四夫人亦劝了几句:“画姐儿好歹还是个大闺女,你这么说话,日后传了出去,你还叫不叫她做人!”

    “呵,我这也是出于好心,给你们提个醒儿而已。我一没好处二没图谋,我凭白操这份闲心做什么,你们说是与不是?”

    书画气得嘴角发颤儿:“我们家的事情用不着你这个外人来插嘴!”

    “啧啧,方才你娘还说大家是一家人,这会子你就指着三婶我说我是外人,这还没出嫁呢,就已经敢当面拂你的娘的面子,日后要嫁了出去,定是个胳膊肘向外拐的!”

    书画真真是被逼急了,若非中间隔着一张小几,只怕她此刻就扑上去咬人了!不经意间,她的余光瞥见母亲正细细听着,似有动容,不由紧张起来。她揪住母亲的衣袖,泫然欲泣:“您休要信她胡言乱语,我从来没敢那么想过,您……”

    二夫人拍了拍她的背脊,示意她安心,转而看向三夫人:“自从白姐姐去世之后,我一直掌管着家里的大小琐事,我自认为,我从未以身份压过你们任何一房,更加没有擅自插手过你们房里的事情。如今,也请三弟妹自重,有些话说给我们听了也就算了,若真传了出去,这丢脸的可不仅仅是我二房!”

    四夫人赶紧赔着笑称是,三夫人却是凉凉一笑,不置可否。

    倒是书画,听了这话后心底有了计较,她红着眼眶瞥了母亲一眼,欲言又止。

    大家又闲扯了一会儿,见吃喝得差不多了,二夫人说是房里还有事,书画与书华见状,也赶紧起身,纷纷告辞离开。

    出了暖阁,彻骨的寒气立时扑面而来,冻得书华身子一抖。她见太太与画姐儿都走得极慢,显是有话要说,便识趣地提前告了退。等到她的衣角消失在回廊尽头之时,书画立马拉住二夫人的衣袖,不满地拧紧柳眉:“方才三婶说话那么难听,您怎地都不帮我?!”

    二夫人却不答话,只静静站在原地,将她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时间过得真快,原本还是个小粉团似的人儿,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再不似当初那个倔强好胜的小丫头了。果真应了那句话,女大不中留啊!

    她拂去女儿抓住自己的手,淡淡笑道:“女儿大了,终是有些心思的,娘也管不住了……”

    书画闻言,以为母亲真信了三婶的话,不由心中一紧,张口就要解释。

    君双匆匆走上来:“二爷回来了。”

    二夫人二话不说,赶紧朝前院走去。书画见母亲神色紧张,已无心听自己解释,只得悻悻作罢,一道跟了上去,心里早把李氏那个大嘴巴诅咒了千万遍。

    书华原本走在回屋的路上,听说二哥回来了,脚下一转,朝着前院走去。

    等她到的时候,二夫人与大姐早已到了,正陪在父亲身边嘘寒问暖。只不过,父亲此刻的脸色并不好,眉头微微皱起,好似憋了什么烦心事。

    书华印象中的父亲,一直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如此反常,肯定是出了大事。

    她顺势瞄到走在父亲身后的二哥,面色也不大好,一直抿着嘴唇不说话。

    等到二夫人将父亲迎进东厢歇息,书华这才走上前来,拉住二哥往自己屋里走。回到屋里,取下二哥身上被风雪打湿了的斗篷,交给君庆去烤干,又吩咐了君瑶去去厨房取一碗热姜汤过来,这才拉着二哥去火盆旁边坐着。

    看着他一直沉着脸,书华开始琢磨着该怎么开口询问。

    不想,倒是二哥先开了口,他望着火盆里跳跃的小火苗,闷闷地说道:“家里马上就要出事了。”

    出事?书华一愣:“出什么事?”

    “父亲今早上进宫,亲自向圣上请罪,沈家先祖为太祖皇上建功立业本就是职责所在,如今,时隔多年,沈家该受的荣耀已经受完了,后代又再无功绩,自当削去开国公爵位。”

    书华也跟着沉下脸色,似有不解:“父亲怎地忽然要自请削爵?可是有何苦衷?”

    “以父亲的为人,此事多半是不得已而为之,”二哥渐渐流露出一缕疲态,原本就消瘦的身子更显苍老,“太子早逝,朝廷里的子嗣之争一直就很激烈,沈家在朝廷毫无势力可言,本想借此置身事外,却忘记了身在汴京城,住在天子脚下,本就处在权利的最中心,又如何能真正保持中立?!此时此刻,朝中无人恰恰成为了我们最大的弱点。”

    “那倒未必,”书华忽然扬起嘴角,笑了起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呵,父亲从宫里出来时,也是说了和你一样的话,”他长吁了一口气,冲妹妹扯出一米笑容,“想想也是,当今圣上是明君,自然看得比我们都要通透,但愿沈家能逢凶化吉。”

    他的话音刚落,宫里的圣旨就来了。

    不时,大家都从屋里钻出来,手忙脚乱地在院子里跪好。一名着深蓝色太监服的老太监站在最前面,扯着嗓子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开国公府已受皇恩七十余载,庸碌无为,无半点功绩,今,免去开国公不削爵位世袭之殊荣,降为削爵世袭,钦此!”

    寥寥几语,像是一块大石头,忽然压住所有人的胸口。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沈二爷平静地起身,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般,从容接过圣旨,继而又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待那老太监领着一干侍卫与小太监离开后,大院里轰地像是炸开了锅一般,唧唧喳喳地议论纷纷。书华静静站在二哥身边,冷眼看着这些人眼中的震惊与慌乱。

    “早就说了,沈家祖宗定下来的老规矩过时了,你们偏不听,如今倒好,生生被削掉一级。依我看啊,这开国公的爵位传不了几代,就得玩完了!”

    满是嘲讽的笑声,在一群惊恐不安的人们中,显得尤为突兀,好似拖动桌椅时发出的尖锐声音,刺得耳膜生疼。

    第四十章 塞翁失马

    众人稍稍一顿,扭头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撞上三夫人那颗高高抬起的脑袋。她见大家都在看自己,愈发显得洋洋自得:“幸好早分了家,日后要是沈家没落了,可千万不要来找咱们三房的晦气。”

    四夫人与四爷互望一眼,同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庆幸,原本的惊慌渐渐散去了……

    二夫人却是早已面色铁青,一朵华丽娇艳的牡丹花生生被气成了鸡冠花,恶狠狠地瞪了李氏一眼,奈何二爷就站在身边,不能太过造次,只得咬碎一口银牙,手指藏在袖陇里将手帕绞了又绞。

    二爷本就心情不佳,此刻更是被他们的争吵搅得眉头紧皱,今日累了一天,他真的是有些倦了……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大步穿过院子,直奔东厢而去。二夫人心中担忧,赶紧跟了上去,留下一院子的人,大眼瞪小眼。

    见到二爷不在了,李氏愈加得意,说话时候眼睛都快长道天上去了:“风水轮流转,你们二房的气运总算是到头了,只可惜连累了沈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就要被你们败掉了!若换做我家三爷,肯定就不会像你们这般无用,老天开眼了啊!”

    书画心里本就憋着一口气,如今见到李氏这般嚣张,更是气得直发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李氏朝她啐了一口:“大家都来瞧瞧,这就是自诩大家闺秀的沈家大小姐,如今竟是出口就骂长辈,亏得我家琴姐儿把你当成榜样学习,真是可怜她那颗单纯的心。哼,庶出女就是庶出女,真真上不得台面,瞧瞧人家正经嫡出的华姐儿,乖巧懂事又知书达理,真正的名门风范呐!”

    一时之间,大家的目光唰地落到默不作声的书华身上,各种各样的神色,好似真的在揣摩谁更具备名门风范。

    书华硬着头皮低下头,错开所有探究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恨不得立刻就甩袖子走人。

    这群女人真是闲得发疯了,没事儿就到处乱咬人,躲都躲不掉!

    书画没法子朝李氏发火,就只能将气撒到自家小妹身上,瞧她此刻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整天就知道低着头,地上是有金子还是有银子啊?!”

    书华一挑眉,哟,不错哦,这就朝自己开炮了!

    还没等她启唇反击,二哥就把她拉到身后,冷笑不止:“大姐,我敬你为大姐,就是给足了你面子,别蹬鼻子上脸,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若真聪明,就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书画一时语噎,俏脸被憋得通红。对于自己这个二弟,平日不算亲近,但也无意得罪,毕竟他是沈家将来的主人,真要开罪他,母亲将来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

    李氏见到书画吃鳖的尴尬模样,当即抚掌大笑:“才倌儿说的对,你不过是个名义上的大姐,哪里能和别人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亲兄妹相比?!别自己抬举自己了!”

    书才皱眉,脸色已是极为不悦:“三婶,你平日除了挑拨是非还能干些什么?你放着三叔屋里那一群丫头小妾不管,非要来插手我们二房的事情,你到底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还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一直站在李氏旁边不说话的三爷干咳了两声:“才倌儿,你三婶性子向来直,这些你也是知道的,她没有什么坏心眼。”

    书才却是冷哼一声:“三叔,您可别忘记了老爷子临终前与你说的话。”

    三爷的嘴角悄悄抽了一下,满面堆笑:“自然不敢忘,我不是把那些房契与地契都还给你了吗。”

    一提到房契,书华蓦然想起自己在房里留下的布置,心中暗自冷笑。她顺势朝三爷望去,见他眼中一片泰然,乍一看去,真真一个好好先生的典范!

    见大家聊得欢,四爷也不甘寂寞地凑上来,冲书画笑道:“还是你有远见,提前攀上柳家那棵大树,你琢磨一下,沈家现在衰弱了,你以后在婆家说话只怕也不会太硬气。不如,你再考虑考虑上次我给你提得意见,你大可放心,那几个丫头都是知根知底的,跟过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你看……”

    “够了!”书画柳眉倒竖,原本是委屈,这会子全化成一腔怒气,原本秀丽精致的面孔竟被逼出几分气势来,“四叔,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免得日后咱们连叔侄都做不成!”

    四爷立时也翻了脸,冷冷哼道:“别给脸不要脸!什么东西,日后自有你来求我的时候!”

    言毕,他就领着四夫人头也不回地走掉了,只留下书画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书华被这群极品亲戚闹得头都大了,只盼望着早点脱身,暗地里拽了拽二哥的衣袖,二哥会意,也懒得再与他们纠缠,领着她就走了。

    二哥与书华各自回了屋,书华才刚进门,就瞧着橙心正在打扫屋子。

    见到小姐回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抹布,上前来行礼问安。

    书华绕过她,径直坐到床边上:“回来了?”

    橙心原本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此刻却见小姐依旧如往常那般,一时间,也摸不准小姐的心思,自己此刻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她快步走到小姐跟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瞬间红了眼眶:“奴婢担忧老子娘身体,没有向小姐请示,就擅自离了职,还请小姐责罚。”

    “你不是向太太请了假吗?”

    橙心不知其意,只得愈加小心:“太太怜悯奴婢,这才好心放了奴婢几天假。”

    书华静静将她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嘴角扯动一丝冷笑:“既是太太好心,我自当顺了她的意,你起来罢。”

    橙心一直低着头,没有瞧见她眼中的冷意,当真以为她原谅了自己,赶紧顺势爬起来:“多谢小姐菩萨心肠!”

    “去干活吧,这里暂时不用你伺候。”

    此话疏离之意很是明显,橙心心里咯噔一跳,悄悄观察了小姐一眼,见她平静如常,以为是自己多心,没有再多想:“是。”

    第四十一章 男未婚女未嫁

    下午,二夫人的娘家人忽然来访。

    姚氏本是胡人贵族后裔,只可惜到了二她这一支已是没落无名了,要不,姚家也不会舍得自家一个嫡出的小姐嫁给沈家二房做姨奶奶。

    姚家这次来的是姚氏的兄长与嫂子,两人均生得眉高眼深,皮肤白皙,有种独特的异域风味。姚家虽已没落,但仍旧摆着贵族的谱儿,带来的礼盒多而繁,礼数上做得极是周全。

    书华去厨房查看今天的账务时,恰巧碰见了他们,点头致礼,他们举止优雅有度,倒是很有一番大家风范。

    尤其是姚夫人,拉着书华不停地说笑:“我可记得上一次见你是在三年前,那个时候你才那么小,如今却是长成了大姑娘,一时半会儿倒教我认不出来了!”

    书华低头含蓄地笑着,只附和地应了两声,却没有太多言语。

    “啧啧,真是个俊俏的小美人!”她丝毫不在意书华是否回应,又径自拉着她说了好些话,直到二夫人出声打断,这才悻悻作罢。

    在姚夫人别有意味的目光下,书华几乎是落荒而逃。

    厨房今日已经开始实行新的采买制度,进出帐都得经过严格的审查,那些个平日里喜欢钻孔子的下人们一时也禁了声,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做出头鸟。

    徐大娘还是一贯地认真负责,即便刚换了新规矩,且换了新环境,在她仔细打理之下,厨房里的一切依旧井然有序。

    书华对此很是满意,至于杨婶那边,说是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昨儿个又动了身,扯动了伤口,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正经干活了。书华心里暗笑,估计杨婶还在那儿拿乔作态,得让人给个台阶才肯下来,想她一个签了死契的老奴婢,竟还是这般好面子,日后少不得要多吃些苦头!

    将账务与徐大娘对完,确认无误之后,书华离开了。

    在经过暖阁之时,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争吵声,她不由脚下一顿,倾耳细听,方才听出来,暖阁里的人正是二夫人与其兄嫂。只听见二夫人的嫂子姚夫人急声道:“你倒是说句好听的啊,平日成天在家里念叨着,怎么真正见了面,反倒成了哑巴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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