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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世家第1部分阅读

      书香世家 作者:未知

    《书香世家》作者:明圆【完结】

    第一卷 慈悲多祸害

    第一章 上街遇到狗

    冬至刚过,天气肃凉,今日难得风和日丽,暖阳照懒人。 秋读阁按照沈书华的想法,该是好生卧倒床上,高拥锦被,手握一本小书,惬意地睡上一天才是。

    可她家二哥偏生不叫她如意,一大早就忙忙活活地唤了她起床,叫来丫鬟青巧赶紧给她洗漱穿戴,布好一桌点心香粥,督促着她吃完,一脸郑重地把她拉上马车,非要去相国寺里还愿。

    沈书华被他强从被窝里挖出,人迷迷瞪瞪地靠在车厢上,又昏睡过去,梦里见到满天乱飞的红豆碎冰,姜汁撞奶……琳琅满目,都是她爱吃的,正不知道先吃哪个是好的时候,车猛地刹住,外面传来了二哥和人的争吵声。

    二哥为人一向温文,就是对青巧也是客客气气的,从未如此高声。她一时好奇,掀开轿帘,却见一个眉清目秀的白衣少年,倒也有几分姿色,只是一张薄唇显得人有些刻薄了,和她家二哥吵的正凶。

    她撇了撇嘴,嗤之以鼻,长的明显不如我家二哥。

    确然,自家二哥虽然闷马蚤了些,但那副皮囊却生得极好。

    二人相对而立,二哥比那人高出半个脑袋,居高临下地望着少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似猫儿眼般平添几分慵懒之态,惹来桃花媚眼无数。独独只有沈书华知道,自家二哥是个近视眼。

    正要仔细听听他们到底为何事争吵,那少年一双眼恰向她望来,随即大喊道:“你还说没带你妹妹出来?那不是你妹妹,又是何人?”

    话罢,甩开大步就向她行来,二哥死死抓住他的袖子,怒道:“柳志瑜,你害了我家妹妹一次还不够,还想怎地?”

    柳志瑜猛地甩开他的袖子,傲然道:“上次没有说清楚,这次我要告诉她,我要娶的是沈家大小姐沈书画,而非她这个黄毛丫头,若她知趣,趁早死了这条心,免得惹人闲话!”

    沈书华大怒,脸上却笑得阳光灿烂,对着二哥使劲挥了挥手,嚷道:“二哥,你在做什么呢?狗咬了你一口,还非要咬狗一口啊,赶紧走了!”

    一语出,引来周遭数人轻笑,独独二哥与柳志瑜愣在原地。

    这还是那个喜欢柳志瑜喜欢到发疯的沈书华吗?

    沈书华许是想起自己此时的身份,神思转念间,笑意越来越深:“我以前瞎眼看上他,幸而于死门徘徊之际,得菩萨点化,替我割断这段孽缘。如今重获新生,自当恢复明视,看清眼前这只没脸没皮的疯狗!二哥,莫要与畜牲纠缠,失了身份,还落得一嘴狗毛。”

    二哥应声点头,大步走回车内,留下柳志瑜一人望着马车失神。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马车扬长而去。

    “三小姐,方才好生厉害!”青巧睁大一双杏眼,满心惊喜。

    二哥眼中含笑,宠溺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为了感谢菩萨对你的指点,我等下定要好好答谢他老人家!”

    虽然沈书华还无法完全适应沈家三小姐的身份,但对于这位亲切温和的二哥,她却是心怀感激。她躺在床上的这半个月,二哥对她的照顾可谓无微不至,着实令她倍感温暖。

    行至大相国寺,此处果然香火鼎盛,香客源源不断,甚是壮观。

    二哥为答谢佛祖,一出手便是三百两的雪花纹银,方丈住持为此特别回赠一碗“圣水”,传说此水能够去污除秽,洗去怨气鬼念。在二哥的督促之下,沈书华只得乖乖喝下这碗水,暗自祈祷不要拉肚子。

    在寺中用过斋菜之后,三人乘车回到沈家,前脚刚进家门,就见家里乱作一团,顺手拉住一名仆役询问,才知道方才驸马府的人来过一趟,说是讨要两幅字画,却被自家老祖父给一棍子打了出去。

    这驸马府的名声向来不好,只因驸马都尉王晋卿得幸尚公主,却接二连三地娶了数十房小妾,风流成性。而沈家世袭开国公之爵位,世代书香,虽不出仕,在汴京的口碑却是极好的。老祖父向来重礼法,见不得这些个浪荡登徒子,加之年纪渐大,脾气越来越古怪,幸而众人拦住,否则那名驸马府的差使还不得被打个头破血流。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来我沈家撒野!若非圣上优容,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如此舒服吗!不知好歹的东西!呸!”

    七十几岁的老祖父拄着拐杖颤颤巍巍,不顾众人的劝阻,照旧站在院里骂骂咧咧,最后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昏了过去,吓得众人脸色煞白,偌大一个院子又乱成一锅粥。

    沈书华跟着二哥来到老祖父的桃渚院,望着大夫和下人们进进出出,神色慌张,似是病得不轻。

    二哥作为长孙,被大人提前叫进去,走之前不忘给了妹妹一个安心的笑容。没过多久,其他几个孙儿也被一并唤进屋。

    院里还站着些其他房里的婶姨姐妹,模样俱是白净姣好,只算得上只清秀的沈书华,站在里面极不出挑,加之此刻正值紧张时刻,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正在她预谋假借大病初愈之由开溜之时,一名眼下长有泪痣的美人儿走了过来,她亲切拉起沈书华的手,笑得眉目如画:“三娘,前日里听说你病愈,可那段时间我正忙着婚事,没法子去探望你,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却不想家里出了这等事儿……”

    说到最后,她竟然红了眼眶,两颗晶莹的泪水挂在眼角处,分外惹眼。

    此人正是大姐沈书画,不但容貌妍丽,还饱读诗书,能歌善舞,是个极会讨长辈欢心的可人儿。而她口中所说的婚事,确然是与柳家小子。

    虽然浑身不舒服,但是沈书华还是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姐妹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大姐心中记挂小妹,小妹心中自是非常感激,如今家里出了这等事儿,惟愿爷爷安然无恙,万万不要坏了大姐的美事!”

    沈书画微微一愣,鬼门关前走一遭,这个老实本分的三小姐竟是变的牙尖嘴利了!她依旧捂着三妹的手,笑得滴水不漏:“无妨,志瑜待我极好,断不会为了此事乱了阵脚,三娘莫要担心。”

    语毕,她忽然压低声音,轻声道:“我方才听过爷爷可能会熬不过去,等下家中定会发生一番变动,咱们须得姐妹同心,万不能叫外人得了便宜。”

    沈书华了然一笑,感情她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她但笑不语,心道自己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之时,这位嫡亲大姐未曾露过面,若非从青巧口中套话,才知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大姐,她还只当自己只有个二哥。如今家中有了变动,大姐倒是忽然想起还有个妹妹,不由暗自好笑。

    书画一直盯着她的神色变幻,见她这般不为所动,心中暗暗着急,还欲说些什么,却被一道开门声打断。

    循声望去,老祖父的屋门被人从里面拉开,沈书才自其中走出来。面对院中齐齐扫向自己的目光,他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睛,从容道:“方才大夫已经看过,老太爷只是气急攻心,现已服药睡下,你们若无要事,便各自散了去。”

    众人闻言,眼中神色各异,却也没有再多言,三两作伴离开桃渚院。

    书画与书华正欲提步离去,那边就听见沈书才喊道:“大姐与三娘且等等,父亲唤你们与我去书房,他等下有话要说。”

    书画眼神一滞,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娟秀之态,轻轻点头应是;书华心中却是咯噔一跳,脑中浮现出那位目光如炬的父亲大人,不自觉地心虚了起来。

    沈书才不知她俩心中所想,领着二人直奔书房而去。

    沈家世代书香,家中藏书无数,大小书房加在一起有七八个,以供家人研习诗书。沈书才领他们来的这个书房,正是沈二爷的专用书房,房中摆置井然有序,四个大书架分别摆在四个角落,皆有两丈来高,外漆红漆。房子中央靠墙处摆有一套书案,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书案旁边立着一只半个人高的香炉,做工精致细腻。

    三人在此处等候,书华开始在各个书架之前晃荡,架上多是史册诗书,少有岐黄易经之类。

    不时,沈二爷推门而入,三人赶紧来到书案前站好,齐声向父亲问好。

    沈二爷坐到书案后,沉眉望着前面的三兄妹,凌厉的目光令书华心下一虚,下意识地挺直腰杆,却是不敢抬头与之对望。

    老祖父膝下有四子,长子不幸夭折,便由沈二爷承下嫡子之位,做了沈家半个当家。沈书华只与这位父亲见过一面,那是她苏醒后的第二天,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好似一眼就看到她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自那以后,书华便对自家父亲产生一种深深的畏惧感,没事儿绝不要与他正面接触。

    空气冷得有些吓人。沈二爷在他们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长女身上,冷冷道:“听说,今日柳家老二当街拦住了三娘的马车……”

    不待书华出声,书才抢先为小妹辩解:“是那柳家小子出言不逊在先,不怪妹妹说话过分!”

    原本惊惧不已的书华为之一愣,她小心瞥了书才一眼,心中泛起暖意。

    沈二爷站起身,慢慢踱到长女跟前,不过而立之年的他依旧身形修长,五官带着沈家特有的书生秀气,独独那双眼睛略显阴冷:“为何柳家老二会知道三娘在今日出门?为何柳家老二会知道三娘要经过那条路?为何柳家老二会无故对三娘出言不逊?不要跟我说这一切都是巧合,巧合的永远只有人心。”

    淡淡的语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将面前的书画逼得冷汗淋漓。

    她的手指在衣袖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却是半个字都答不上来。

    “不管你藏了些什么心思,但三娘尚且还是沈家人,柳家竟敢当街欺负她,就是在公然向沈家挑衅。幸而三娘没有吃亏,若她真被人说坏了名声,你叫为父如何向家里交代?”

    书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磕地,声音发颤:“女儿做事不周,请父亲饶了女儿这一次!”

    望着她近乎贴到地上的身子,沈二爷依旧纹丝不动:“莫说你现在尚未嫁入柳家,即便你日后真成了柳家妇人,也要记住一件事情——三娘是你的亲妹妹,柳家是你的嫡亲娘家。你今日这般不顾姐妹情谊,日后若在婆家吃了亏,委屈的最终还是你自己。”

    “女儿知错了,日后再不敢了。”

    书华没有料到还有这么一出,心下微微诧异。倒是旁边的沈书才从容依旧,他握住书华的手心,轻轻捏了捏,以示安心。

    “去祠堂跪着,明日天亮再起来。”

    书画眼眶泛红,却又不敢真的哭出声,只能小心忍着,起身告了辞,便独自走出书房。

    沈二爷转而将目光落在三女儿身上,令她如感针芒在背,偏又闪躲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不吱声。

    “为父是看着柳家老二长大的,此人心胸狭隘,且做事没有规矩,平日又娇生惯养,不是一个好归宿。你嫁不了他,是福不是祸。”

    书华亦是个心思通透之人:“大姐是我亲姐,断不会因为一个外人而伤了和气。”

    沈二爷目光忽然加深几分:“大病之后,你倒是懂事不少。”

    见到妹妹紧张的模样,沈书才适时解围:“妹妹被柳志瑜害得差点丧命,经一事长一智,这是真的长大了。”

    “如此甚好,”沈二爷回到书案前坐下,“你俩早年丧母,为父不会亏待你们,再过两年,为父会亲自为三娘寻一门好亲事,断不让三娘吃亏。”

    书华扯动嘴角,低头做害羞状,随二哥一道点头道谢。

    “三娘先回去,老二你且留下来,代为父写封书信给苏先生。”

    兄妹二人点头称是,一人离开,一人留下。

    出了书房,书华摊开手心,冷汗密布。

    第二章 沈老三是个受气包

    书华回到兰苑,用过晚饭之后,打发青巧去看看二哥回来否。

    结果青巧这一趟回来,不但没有问到二少爷是否回来,反倒带回一名身着暗绿色窄袖短襦的妇人。青巧面色恭敬,将妇人引进屋中之后,向书画福身一礼:“小姐,夫人房里的秋分前来向您请安。”

    此妇人约莫三十来岁,体态丰腴,模样周正,乌发被尽数挽起,发间插有两支玉簪,耳上垂有一对圆润的玉坠,左腕带着一只翡翠玉镯,手中捧着一只锦盒。书画见青巧对其恭谨有加,此妇亦是受之无愧,眼中一片泰然,想来此妇在家中地位不低,当即站起身,脸上随之挂上一副职业笑容。

    秋分微微弯了弯身板,语气不卑不亢:“奴婢奉夫人之命,特意前来探望三小姐。这是一些活血补气的药材,小姐大病初愈,希望您能用得上。”

    在她弯下去的那一刻,书华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趁此时刻,仔细瞧了瞧她衣领处的花样,脸上愈加客气:“都是自家人,何需如此客套。”

    青巧赶紧上前接过锦盒,小心退至一边。

    沈家治家极严,家中奴仆着装不分贵贱,皆是同样颜色与款式,唯一的分别之处,在于衣服的领口与袖口,各自绣有因地位不同而改变的花样。依照秋分领口处的花纹,乃家中地位的一等丫鬟,每月银钱可以领二两。书华屋中的内侍丫鬟是青巧,在家中算得二等丫鬟,月银有一两五百钱。

    向秋分这般婢子,在家中总共不过三个,春分与冬至在老祖父的桃渚院伺候,独独秋分一人被老祖母派到二房太太屋里。如今老祖母虽已过世,但她的资历却还摆在那里,即便是太太,也得对她礼让三分。

    书华唤青巧搬来凳子,请秋分坐下后,又唤青巧去沏壶热茶上来。

    秋分循例向书华问候:“不知小姐近日身子可爽利?前些时日病得那般重,可真是吓坏了家中老小。小姐,这身子是您自个儿的,您须得珍重才是,莫要再做傻事了!”

    书华和顺地点头:“秋分说得极是,我日后定当多加注意。”

    青巧端上茶水,二人又闲聊一番,秋分一直仔细瞧着书华的神色,见她一切如常,状似无意问道:“听闻今日在市集上,柳家二公子拦了小姐的马车,不知小姐可否受了惊?”

    书华心道,总算进入了正题,面上依旧乖巧:“有二哥在身边,一切还好。”

    “那倒也是,二少爷这般疼您,定然舍不得您受委屈。那柳家二公子也真是不懂规矩,竟然这般鲁莽,您好歹也是他未来的小姨子,怎能如此不知礼数!”

    言罢,秋分又小心地将书华瞧上了一番,见她半点不为所动,不禁有些讪讪然:“柳家与沈家的婚事老祖母生前定下的,只说在您与大小姐之间挑一个嫁过去,这柳家老太君溺爱他家二公子,希望早些抱重孙。而您年纪尚小,老祖父与老爷都舍不得,这才答应将大小姐嫁过去。不想小姐您竟对那柳家公子情深意重,为其绝食十来天,更可恶的是,他不知图恩便罢,今日居然还敢亲上门来惹事,真真气煞人也!”

    说到这里,她眼中愤然,手指微微收拢,似为书华打抱不平。

    书华不说话,静静听着,时而小饮茶水,好似事不关己般淡然。

    见她依旧纹丝不动,秋分的眼中却悄然滑过一丝笑意,面上依旧一番感慨:“想来这一切都是命,凭的小姐这般好姑娘,日后定能寻到更好的夫郎!至于那柳家二公子,待大小姐嫁过去后,定会为您讨个公道!”

    讨公道?嫁入柳家便是柳家人,还想指望她回过头来为妹妹讨公道?只怕是痴人说梦!

    自然,这些都是客套话,书华没有理由听不出来,心知她这是在拐着弯儿为大姐说话,倒也没有与之较真。书华只管不停地点头,面上的笑意不深不浅,随便附和两句,便不做声了。

    秋分见该说的也差不多了,起身告了罪:“时候不早,小姐早些歇息。见小姐身体安康,奴婢这也放了心,当下就去向夫人复命。”

    书华起身:“青巧,送秋分出门。”

    待她二人离开,书华复而坐回桌旁,将杯中茶水喝尽之时,青巧回来了。

    青巧见壶中茶水已冷,赶紧上前端走茶壶:“小姐,奴婢这就去给您换壶热的。”

    “不必了,我也得睡了。”

    青巧放下茶壶,为其卸妆洗漱,更衣铺床,随口说道:“小姐,大小姐还在祠堂跪着,听说夫人为这去求了老爷两回,都被老爷给驳回来。此刻秋分来寻您,定是希望您能出面说个情。”

    “可是她方才只字未提大姐被罚跪祠堂的事情。”

    青巧挂好衣裳,扶着书华躺上床,神色略显隐晦:“换做是奴婢,也不好明着请您为大小姐说情。”

    书华奇怪地望向她:“为何?”

    说来这事儿,青巧面上浮起几分愤恨之色:“大小姐仗着自己母亲是正室,又得三夫人与四夫人的喜爱,硬生生地将柳家二公子从您身边抢走,就连您病得昏迷不醒之时,她都未曾露过面。这些事儿整个大院都知道,她哪里好意思再请您出面帮忙!”

    书华附和地点头:“可她终究是我大姐……”

    这些时日来,她已经摸清了青巧的性子,是个心直口快且藏不住话的人。与她说话时,只要适当地点点头附和一两声,她就会将要说话的一股脑儿地倒出来。为此,书华从她身上套出了不少的信息。

    “小姐,您莫要被她的好话给糊弄了!自打先夫人去世,老爷扶正了她的亲娘后,她就一直与您作对,明里暗里不知抢了您多少东西,可怜您受了委屈也不说,整日躲在房间掉眼泪,奴婢看着都心疼。”

    书华心道,难怪那柳志瑜敢拦车挑衅,若换做从前的沈书华,肯定会当街哭出来,然后将一腔苦水全往肚里吞。

    “如今老爷肯为您做主,即便是夫人也不敢为大小姐出头,您总算出了一口气。这么多年,奴婢就今天觉得心中舒坦了,日后也就不用再受绿慧那丫头的欺负!”

    青巧为书华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小脸之上犹自不平:“奴婢从前瞧着那柳家公子挺不错,今日见他这般对您,肯定不是个好人!幸而您没有下嫁与他,也算是菩萨开眼,让您避开此劫。”

    瞧见书华阖上眼眸,青巧悻悻地闭上嘴,轻轻放下床幔:“小姐您且安心歇息,青巧这就退下了。”

    书华应了一声,便侧过身面朝床里头,白日之事与青巧方才之言相互交叠,心中竟是冷汗密布:没想到沈家三小姐如此胆小怕事!前些日子她未曾踏出闺房半步,即便行为略有奇怪也不会太过惹人注意,只需糊弄住青巧这个迷糊丫头便好,而沈书才对自家妹妹的宠爱,绝不会令他产生怀疑之心。但今日在市井之上,她的言行那般大胆,绝不是沈家三小姐会做的事情!瞒过沈书才和青巧很简单,但要瞒过沈二爷和沈家上下那么多双眼睛,恐怕就有些不切实际了。

    她下意识地抓紧被角,眉头微皱。沈家虽比不得那些个豪爵王府,但也是个世家大族,若真晓得她乃借尸还魂,还不得将她烧成灰烬以祭天地!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看来她得小心收敛,然后找个机会溜出去,过她自己的逍遥日子……

    第三章 柳家没一个好东西

    翌日,书华一觉睡到三杆,醒来之时就伸了个大懒腰,青巧应声入门。自打书华卧病在床开始,父亲便做主免了她每日去二夫人院里请安的规矩,只让她好好在屋里休养。

    更衣洗漱完毕,书华坐到梳妆台前,面对雕嵌梅花的铜镜,青巧用篦子轻轻为她梳头。

    青丝齐腰,柔软顺直。

    望着铜镜中模糊的人影,书华有些怀念现代的玻璃镜子,只可惜她的化学只能勉强混到及格线,加之多年不碰化学书籍,对于玻璃的成分组成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实在没办法像穿越小说中的女猪一般发明玻璃,在这个时代大发横财。

    不由地,书华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不争气感到万分后悔。

    青巧却是手下一顿,小心地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奴婢下手重了,弄疼了您?”

    书华收起哀叹:“没,你继续。”

    青巧眼珠子转了一圈,忽道:“方才二少爷来过,见您还在歇息,便没有打扰您,留下两册小本便急匆匆地走了。”

    急匆匆?书华微微一愣:“他去做什么了?”

    青巧一边灵巧地为她梳好头发,一边流利地答道:“二少爷没说,但奴婢今早打热水的时候,碰到红秀在厨房里煎药,打听之下才知道,是大小姐生了病。现在对面院里正忙得不可开交,想来是病的不轻罢。”

    书华拦下青巧要为她佩戴绒花的手,起身来到桌边,拿起桌上叠在一起的两册话本,余光瞥见身后青巧正在收拾梳妆台的背影,淡淡道:“大姐生病,与二哥何干?”

    青巧手下一顿,笑声嗫嚅:“可能是帮着大小姐请大夫去了……”

    “请大夫这等事情不是由管事去做的吗?更何况,家中一直备有大夫,除非大姐病入膏肓了,”书华将话本在手中翻了翻,慢慢走到窗边,望着对面院里进进出出的人影,其中不乏有太太那边的丫鬟婢女。她们手中除去药水补品,还有些花花绿绿的衣服首饰,远远看去,不像是生病,更像是女儿出阁。

    书华知道青巧这孩子因着跟在自己身边,曾受过大姐不少的气,一直对对院那一群人没有好感,今日忽然提及大姐,定是心里动了些心思。书华也不戳破,静静靠在窗棂上翻书,等着青巧自己过来说明白。

    收拾好床铺,青巧来到书华跟前:“小姐,您可要吃些点心?午饭须得多些时候,您莫要饿坏了身子。”

    书华点点头:“弄碗肉粥便好,记得多放些姜丝。”

    青巧点头,小步跑出去,一盏茶的功夫,她就端着一碗正在冒热气肉粥走进来:“小姐,趁热喝粥,凉了就不好吃了。”

    书华放下话本,坐到桌边,拾起质地细腻的白瓷青花勺,舀起一勺热乎乎的肉粥,轻轻吹了口气,用舌尖试了下温度,方才将勺中肉粥慢慢吃下。

    火候刚好,姜丝按照她前几日的吩咐,是最后撒上去的,切得长厚均匀,很是开胃。

    青巧一直垂首站在旁边,悄悄观察着自家小姐,瞧她当真吃得专注认真,耳边听见外面传来的喧哗声,不由心中暗暗着急。

    伴随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一个清脆的女生在门外响起:“三小姐,二夫人唤您去一趟花厅。”

    书华放下吃了一半的肉粥,抬首地望着青巧,不待她开口询问,青巧便抢先说了话:“小姐,奴婢听说柳家派了人过来,说是探望老太爷,这会子估计……估计正在和二夫人说话。”

    书华的目光变得探究:“为什么之前不跟我说?”

    “小姐之前吃了柳家的大亏,奴婢本想,夫人今日应是不会让您与柳家人见面……”

    瞧见她紧张的模样,书华没有再追究下去,放下手中的汤匙,想来二哥今日匆忙,也是为了去应付这柳家人。她起身叹道:“换身衣裳就去吧。”

    沈书华之前的衣裳眼色都偏向灰青色,样式也不甚新鲜,翻箱倒柜寻了一番,总算从箱底翻出一件藕粉色的广袖襦裙,款式虽已老旧,但颜色看着讨喜。

    换上衣裳,耳边插了朵小绒花,修整一番,主仆二人便出了门。

    从兰苑到花厅的路程并不远,但天气渐渐入冬,北风渐起,落叶飘飞,满满一副萧索之态。书华衣裳穿得不多,被凉风吹得手指冰凉,只得加快步伐,在穿过回廊至极,正巧遇上二哥。

    见书华打扮精致,沈书才略微一愣:“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太太唤我去花厅,应是为了柳家人的事情。”

    沈书才眉间忧色渐起:“太太明知你大病初愈,怎地还让你去那家子人?最近听说柳家与丞相府走得很近,父亲已经为此事感到很不快,太太不该让你在此时出面,你还是先回去,我代你向太太说一声就好。”

    书华浅浅一笑,拉住二哥的衣袖摇了摇:“二哥莫操心。我现在已经看开了,就算站到他们面前,我还是沈家的三姑娘,还是哥哥的乖妹妹,我不怕他们。”

    沈书才被妹妹的小动作逗的满心欢喜,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那是自然。”

    两兄妹又说了些体己话,这才告了别。书华领着青巧继续往前走,不时,来到前院的花厅门前。

    书华微微呼了口气,将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提步缓缓往前走,在跨进门槛的一瞬间,迅速挂上一幅职业微笑,绕过门前的美人白纱屏风,目光迅速将屋中之人扫视一遍。

    屋子不大,但里面却是来了二三十号人,除了二房的人,三房与四房的夫人都来了,皆是坐在右边的座位上,在她们身边,还站着几名年龄不一的女孩儿,三两作伴,聊天调笑。

    第四章 白骨精大战铁扇公主

    天气转凉,门窗都关着,空气显得有些闷。

    屋子最里面的金丝软榻之上,坐着两位衣着华丽且有说有笑的两名妇人。右边那位年纪稍轻,生得美貌动人,细细一看,还能看出她的眼睛是湖蓝色,加上白皙精致的五官,绝对是个标准的外国美少妇。关于这位太太的事情,书华听过一些,知道她乃胡人与汉人结合而生的混血儿,与大姐一样,也是个能歌善舞的可人儿。她瞧见书华走进来,当即朝她挥手,笑得面若桃花:“三儿,快过见见柳夫人。”

    书华小步走过去,穿过三夫人与四夫人的目光,于二夫人面前站定,躬身一拜:“书华向母亲请安。”继而向右边的夫人矮身一礼:“向柳夫人请安。”

    柳夫人不似太太那般美艳,已经年过三十的她,多得是成熟风韵,眉目亲切,笑容和煦,乍一看去,应是个好相与的人。她笑着扶起书华,亲昵地握住书华的手:“姑娘怎地手指这般凉?外头风大,你穿得这般少,可莫要着了凉!”

    不待书华回话,左手边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响起来,直直地将矛头指向沈书华:“只可惜今日二弟不在这里,见不到你这般惹人怜爱的打扮,着实浪费了你的这番苦心!”

    书华微微皱起眉头,只是面上未动声色,只管扭过头去,看向声音的主人。此人穿得一身明黄|色的纱短衫套水色明黄罗裙,耳边各自挂有一堆明月珰,生得明眸皓齿,身姿绰约,只可惜眼神太过尖刻,一如她说话的语气。

    面对她的刻意刁难,书华尽量压制住心中的怒意,朝她微微点头,算作见礼,便转回去低头看鞋面,不再做声。

    见到她还是这般胆怯懦弱,众人似是习惯了一般,都不再多言。只是一直握住书华手心的柳夫人有些尴尬,忍不住开口解围:“心瑜,咱们是来做客,莫要无礼于人。”说完,她便不着痕迹地松开了书华的手,回到软榻上坐好。

    柳心瑜冷冷一笑:“听说你昨天在市集上将二弟数落了一番,我还以为你死而复活之后变得有多厉害,今日一看,还是那般无用,活该你被你那个八面玲珑的大姐欺负一辈子!”

    书华依旧低着头,只当她说的话是在放屁,专心致志地盯着鞋面上的小梅花儿。众人的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尤其是那原本笑若桃花的太太,眼中神色一变再变。

    “怎地刚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坏话?”一道柔软且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门口,只听见一阵铃铛佩环的碰撞声,沈书画在红秀的搀扶下,缓缓步入众人的视线之中。

    她今日穿着粉色大袖罗衫,领口与袖口都绣有精致的花样,衬得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她缓缓来到书华右边站好,朝最里面的前面两位妇人盈盈一拜:“书画来迟,还望母亲与伯母见谅。”

    两位夫人自然是笑着扶她起来,正欲开口说话时,旁边的柳心瑜又是重重一声冷哼,其声音之大足以让这间屋里的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沈书画当即望向她,眼下那颗泪痣随着笑意轻轻晃动,而柳心瑜也毫不示弱,睁大眼睛瞪回去。恰好站在两人中间的书华只管低头发呆,任由两道电流在她头顶上激烈撞击。

    对于沈书画与柳心瑜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势,这一屋子人似乎都不感到奇怪。无聊的书华趁此机会,悄悄将众人的表情观察了一番,竟发现三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看好戏的玩味,而一向喜欢和稀泥的四夫人此刻正埋头喝茶,在她们身后的几位姨娘倒没有再聊天,目光在沈书华与柳心瑜之间来往不断,神态各异。

    眼看着情形不大对头,作为女主人的二夫人终于开口了:“书画,你的风寒还未痊愈,快些坐下,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咳,多谢母亲关心,”沈书画在红秀的搀扶下,缓缓来到四夫人身边的座位坐下,姿势动作优雅秀气,极具大家闺秀的风范。

    二夫人继而将视线转向书华,拍了拍身旁的金丝软垫,笑得眉目如画:“三儿,你的身子也才刚好,来,到我身边坐下。”

    书华受宠若惊:“多谢母亲美意,但书华是小辈,哪里有与长辈同坐的道理?于礼不合,书华坐旁边也是一样。”这个太太虽是继母,但对书华兄妹俩并不刻薄,可即便如此,书华与她之间还是隔着某些说不清的鸿沟。平日里,她很少踏入书华的院落,而书华也是从不主动与之亲近。至于个中原因,从前的书华是因为胆小,如今的书华是因为心虚,而太太的理由,就不得而知了。

    见她推辞,二夫人倒也不再多言,让她坐到书画旁边去了。

    此时,所有人都已到齐,桌上的点心也已经换上第三道。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屋子的女人围在一起,反倒显得没趣儿。

    缩在角落里的书华,本来就是一个存在感不怎么强的人,一边埋头喝茶吃点心,一边伸长耳朵听八卦。

    柳家与沈家是世交,与沈家“书而不仕”的准则不一样,柳家出身士大夫,曾出过两位探花郎,名动汴京城。而且,柳老爷的姐姐早年入宫,被圣上封为宁妃,柳家的风光更是无人可及。若非沈家有个开国公的封号,沈书画与柳志瑜之间的婚事只怕还有些高攀。

    而这位柳夫人出身亦是相当显赫,生父乃郡王,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二夫人与她说话之时,还得小心拿捏着分寸。两家女人谈来谈去,话题大多还是围绕着沈家胭脂铺里卖得最好的胭脂水粉,沈家首饰铺中做工最精致的金饰玉器,还有沈家布庄里进了哪些最新式的绸缎锦帛。

    沈书华低头悄悄打了个哈欠,然后猛灌了一大口茶水,揉了揉昏昏欲睡的眼皮,这才勉力打起精神。

    女人嘛,除去衣服打扮,便是男人与孩子。眼下这个情况,似乎不好谈及男人,女人们渐渐将话题从打扮上转移到孩子身上。

    就在几位夫人明里暗里地为自己孩子较劲儿的时候,沈书画忽然插进去一句:“听闻,心瑜姐姐前两个月得了位千金,真是可喜可贺!”

    柳心瑜立刻狠狠瞪了她一眼:“就算是女儿,她也是嫡出,不像那些庶出的女儿般没有地位!而且子云待她极好,她想要什么,我与子云都能给她最好的,绝不至于沦落到要去抢亲姐妹嘴里的东西!”

    “啪”的一声响,沈书画将茶碗狠狠砸在案几上,眼中气势几欲将人生吞活剥,难得的是,她竟然还可以维持浅笑微微的模样。

    原本还在睡与不睡的边缘线上挣扎的书华,被这道忽如其来的声响吓得一个激灵,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这一屋子女人,完全不在状况之中。

    第七章 远离柳家这个大麻烦!

    坐在软榻之上的两位夫人也都神色各异,尤其是二夫人,她气得将手指缩进衣袖里面,使劲将衣角绞了又绞。但这事情是小辈之间的争端,她作为长辈,若是贸然插手,反倒会被人扣上一个欺负小辈的名头,最后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两面不是人的结果。

    沈书画强自压下怒气,正欲反击之时,旁边的三夫人忽然插话:“柳大小姐虽然说得有些过分,但这话还是确有道理,老太爷一直注重礼法,这嫡出与庶出的地位绝对不能被混淆,该怎么着就得怎么着!”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明显地向书华这边飘过来,暧昧地笑了笑。

    书华赶紧低头喝茶,恨不得将整张脸都埋进茶碗之中。

    沈书画以为三夫人与书华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才帮着书华说话,脸色随即越变越难看:“三婶,怎地说着说着就提起老祖父?他老人家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您若真是惦念他,就该多拿些银钱出来,为老祖父买些补品药材。”

    三爷平日负责账房的事情,虽然沈家有女子不得入账房的规矩,但三夫人在理帐这方面却是很有才能,三爷苦苦哀求了老祖父好些时日,这才勉强求得让三夫人触碰账本的权利,可是账房的门槛仍旧不准她跨进去。为此,三夫人背地里没少骂过老祖父,如今,老祖父卧病在床,三房在药钱的支出上抠得很紧。沈二爷曾为此找三爷谈过好几次,可每次三爷答应了,回去与三夫人一商量,第二日接着抠,只说家中资金紧张,腾不出太多的药钱。

    为免惊动尚在养病之中的老祖父,沈二爷一直忍着没发作,他也懒得再去找三爷,不够的钱都是直接从二房里面拿。如今一提到这事儿,二夫人就来气,她虽不看重钱财,但那好歹也是自己平日一点一点省下来的,这些只出不进的帐让她心里不是滋味儿。

    一提到钱,书华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古往今来,凡沾染到阿堵物,即便是血亲也得提防三分。看这架势,定有好戏看。

    果不其然,三夫人腾地站起来了,指着沈书画的鼻尖怒道:“你这话说得像是我在虐待父亲,天地良心啊!沈书画,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身上的衣服可都是我去置办的,你定亲时候办得回礼也都是你三叔一件一件按照礼单从外头采办回来的,就连你现在喝的茶叶都是三叔前两月从南方收来的新茶!我和你三叔辛辛苦苦地为这个操劳,到头来,你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小辈竟然还敢来指责我们的不是,真不知道你娘亲怎会教出你这么个不懂礼数的丫头!”

    三夫人这话是冲着书画讲的,两人中间还夹着个四夫人,两边都不是好说话的主儿,四夫人干脆盯着茶碗里的茶叶发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书画冷笑一声:“你为沈家做事,沈家何曾亏欠过你?每月月银,你们三房总会比其他房多一半,就连田里的租钱你们也有提成,既然拿了钱,尽心做好你的分内之事是理所当然!我倒是奇怪,前些年怎地不见您抱怨,为何偏偏到了今年,三婶格外在意这些!”

    二夫人适时接上话:“每次置办衣裳,三房的衣裳都要比其他房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