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出庶出第2部分阅读
庶出庶出 作者:未知
罗衣从黄氏的卧室出去,过一个月亮门便到了东小院。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萧家虽然是读书人家,与居住上却不讲究什么诗书礼仪,并未给院子起什么名字。称呼起来无非就是大太太院里等,只有老太太院子,习惯性的叫上房。实际上每个院子都是有上房的。
走进小院,门外没人?是了,姨娘统共也就一个丫头服侍,粗使洒扫的算在黄氏名下的。只好站在门外问:“姨娘有空么?”
张姨娘主仆一时没听出是谁,随意答道:“进来吧。”
罗衣一掀帘子,倒吓了他们一跳。
张姨娘穿着家常衣服,头发还未干,松松的挽了个发髻,一跳就从凳子上起来,满脸堆笑:“姑娘怎么来了?可是太太有什么吩咐?”
罗衣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亲妈相处,张姨娘再这么拘谨,她更不知道怎么办了,好歹是这具身子的亲妈,简直是亲了也不好,疏了也不好。还有,见自个儿亲妈,要不要行礼的啊口胡!
倒是四儿还算机灵:“姑娘且坐,我去倒茶。”
罗衣顺势坐下,扯嘴僵笑,还一面解释:“春天的时候,不慎掉到水里。吃了一吓,醒来便什么都忘了。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姨娘别见怪。”
张姨娘哪听得这话,她之前并不知道这件事,如今听说,只觉得心肝脾肺都扭成一团,颤声问:“如今……没什么大碍吧?”
“这倒没有,”罗衣摇头:“只是不记得前事了。”
“那就好,那就好!”记不记得都不要紧,只要身体没事!当然,张姨娘很想问问女儿过的好不好。只是这话若碰上锦绣,或者任何一个萧家人,都可以客套一句别来无恙。但这是她生的,这么一问吧,好像怀疑嫡母照顾不好。不问吧,又不安心。一时踌躇,房间里再次冷场。
好在四儿这救火队员很称职,立马接话:“姨娘不是在贵州买了好些奇怪的玩意?且拿出来给姑娘瞧瞧!”
罗衣才一个醒神,总算找到了话题:“姨娘在贵州,有什么好玩的没有?”
张姨娘也反应过来:“可多了!那地方汉人不多,都是侗人苗人。平日里只穿着黑色或青色土布衣裳,毫不起眼。到了过年或者嫁女,便把那满副的银饰都拿出来带在身上,白晃晃的一片,加上黑糊糊的衣裳,若不是袖口裙边还有些彩线,真活像奔丧的一般!”
罗衣看着眼前这位“大汉主义”者抽抽嘴角一面说:“大约他们没甚金器。”一面内心os,尼玛你才奔丧,你全家都奔丧!上辈子的老娘是侗民高考还优惠了20分的罗衣同志悲愤了!
张姨娘浑然不觉,自顾说的开心:“话虽这么说,但他们的银器,比我们的不差呢!就是咱们用不上!”又扭头喊:“四儿,你把那杉木大箱子里的银饰拿出来,给姑娘瞧瞧。”
四儿在行李里一顿翻,没多久就捧出一个藤箱。打开一看,只见充满了侗族苗族风情的绣布上别着簪子配饰压领镯子耳挖子,随意的满满的堆了一箱。再仔细一瞧,得,合着银的就上面一层,下边的全是铜的。张姨娘有些尴尬:“我只有这么一些,姑娘怕是瞧不上吧。”
罗衣没说什么,只用行动证明:“这把梳子有意思,姨娘送我吧。”厄,居然是空心的……
张姨娘喜无可无不可,把箱子往罗衣这边一推:“姑娘喜欢就都拿去,拿去赏人吧,也,也是个意思。”
“呃……”罗衣又囧了,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姨娘走的水路,见到江南了吧?”
张姨娘已经彻底兴奋起来,一叠声的叫四儿把从江南带回来的丝绸伞绢扇小竹雕等玩意儿一股脑的拿出来,又把江苏山东河北的各色特产全都翻出来。罗衣看着这一堆一堆小女孩可能喜欢的东西,眼眶不由红了。
“姑娘莫哭,姨娘没什么好东西,别笑话。”
“我很喜欢,这一桌子都送我吧。只不许笑我皮厚!”对于母亲而言,没有什么比儿女的索要更让他们开心。
张姨娘果然感动的不行,强忍着眼泪,把一桌子小玩意并藤箱里上层的银饰都齐齐打了个大包递给罗衣:“姑娘且去吧,上房怕是要传饭了。我这里不是好地方,以后……以后别来了。叫人看见不好。”
罗衣无奈的接着大包袱:“那些个银饰我也用不上,姨娘留着吧。”银饰,是可以当钱用的!
“我也没处使去!”张姨娘拒绝:“再有,你得了小玩意总该跟姐妹们分享,那些个杂项的上不得台面。银饰你也别一个人收着,拿一半出来,就说是我孝敬二姑娘的。”
看着她殷切的眼神,罗衣不敢拒绝,也不忍拒绝。四儿接过包袱,就要送罗衣回房。
5、嫡庶
罗衣本想直接回房,又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黄氏的卧室。
黄氏还在休息,锦绣坐在椅子上看书。罗衣戳了戳锦绣,两姐妹一齐来到正房。让四儿解开大包袱摊在罗汉床上:“姨娘说,这是她一路买的小玩意,给我们俩玩的。今天还没收拾利落,改天再来看姐姐。”
锦绣笑笑:“姨娘的一番心意,你又拉上我做什么?”
“我俩谁跟谁啊!”
这么一说,锦绣倒不好拒绝,再说这些虽是些小玩意,到底京中不大常见。她如今也不过十三岁,正是好玩的年纪。不客气的分了一半,倒是银器一件没动。
罗衣知道她万事求全的性格,也不勉强,横竖她是嫡出,不缺这点东西。
四儿回去复命,正巧黄氏醒了。罗衣只好又把包袱再次抖开,给嫡母看过。
黄氏不过撇了两眼,一点不在意。看着两姐妹有些兴奋的神情倒笑了:“果然还是孩子气,见到小玩意儿就走不动腿。我才瞧了账本上也有好些,等收拾出来,你们姐妹分了吧。”
“谢母亲!”
“我只觉得胸闷,二丫头陪我走一走。三丫头先把包袱带回去,再洗把脸。早点过老太太那边也好。”
罗衣一愣,才记起刚才哭过,只怕脸上有些狼狈。顿时尴尬的退出去了。
回到院里,急急洗了脸梳了头,又在衣服外头加了件鲜亮的褙子。让丫头带着刚才分好的东西往东边屋里送去。
“妈妈在啊?”迎头遇见李氏,赔笑说:“才刚姨娘送了我们一些玩意,这些是姐姐的,劳烦妈妈收好。”
李妈妈皮笑肉不笑的说:“劳姨娘惦记了。”
罗衣懒得计较,转身就走。却听见帘子里头李氏故意说:“呸!仗着姑娘好性儿,什么脏的臭的都敢往姑娘屋里送!也不照镜子瞧瞧,什么啊物儿!”
罗衣脸色一白,攥紧拳头强忍着怒火。
突听一声断喝:“住口!哪个奴才如此放肆!”
罗衣抬头一看,只见黄氏扶着锦绣正站在院门口气的发抖:“青天白日的,自家人就敢作践姑娘们!我还没死呢!”
李妈妈吓的抖筛子一样跑出来跪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锦绣看着李妈妈气不打一处来,偏又是她的奶妈妈,又欺负了庶妹,她若开口倒显得张狂。
罗衣好歹也跟锦绣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母亲请息怒,犯不得为了个奴才生气。”
“来人!”黄氏叫道:“叫吴管事的娘子来,送李妈妈家去吧!这么大脸的奴才,我们二房用不起!”
“母亲且饶了妈妈这一回吧。”罗衣还没蠢到家,就是看过红楼梦也知道|狂c母对于小姐少爷是个什么地位。这么一赶,岂不是把嫡姐往死里得罪?
“不用说了,这等刁奴,没得坏了我们家的名声!”
李妈妈惊呆了,她可是二太太嫡亲闺女的奶妈妈啊!为了个姨娘养的,怎么这么打自己亲闺女的脸!
“罗衣!”
“女儿在!”罗衣被黄氏吓了一跳。
“跟我进来!”说罢,黄氏看都没看李妈妈一眼,带着两个女儿就往正房走去。
罗衣低眉顺眼的跟着进了正房,黄氏一坐下就问:“李妈妈这么指桑骂槐多少次?”
罗衣不吱声,她摸不准黄氏想做什么?
“你个没刚性的!”黄氏没好气的说:“不过一个奴才!敢这么说话,你就该回我才是!再不然告诉你姐姐。好好一个姑娘,叫奴才堵的话都不敢说,这也是我们这样人家的姑娘!”
罗衣满腹委屈,内心不由埋怨嫡母站着说话不腰疼。
黄氏看到罗衣的样子,叹了口气:“三丫头,过来!”
罗衣走近,就被黄氏牵着在身边坐下。又看着锦绣还站着,神色开始有点慌乱。
“三姑娘啊!”黄氏抚了抚罗衣的鬓角:“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些想头,无非是疏不间亲,无非是嫡庶有别。可你扪心自问,我有亏待过你?”
罗衣摇头。
“你才醒来那会儿,虽说什么都不记得,但总算从容了好些。我还与你姐姐说,这一吓把你那鹌鹑样给吓没了,也是好事。不曾想没几天又变回原样!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虽不是我生的,却也在我跟前养这么大,我便是偏心你姐姐一些,却也不说对你不闻不问。你说是不是?”黄氏也不等罗衣回答:“今儿我们娘几个好好诉诉,有什么都说出来!没得一家至亲骨肉,还横着一根刺的!”
这种话罗衣不好接,锦绣却道:“三妹妹,你有什么想头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
罗衣本就不是受委屈的主,这么三个月折磨下来,早已经到了临界点。话被逼到这个份上也豁出去了,一口气不停顿的说道:“我若太得瑟你们看着我又想起我姨娘不难过么?然后就找我麻烦……厄,那个……我不是说您,我,我听人说的……”
罗衣脑袋轰的一声,坏了,怎么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呢!我怎么就这么蠢呢!我是猪我是猪!绝对的猪!死定了。我勒个去,果然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脑残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丫头!这是信我呐,还是蠢呐!” 黄氏扶额:“当着和尚骂秃驴啊你!以后要碰上婆母,还不得让跪祠堂去!”
锦绣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母亲,你说她这是听谁说的啊?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真笨得没边了。”
“还有谁?”黄氏也笑了:“必定是大姑奶奶陪房的亲戚说的呗。”
“哈?”这哪跟哪啊?
“那些勋贵人家,逗猫遛狗,醉生梦死,不思进取。唯有盯着祖产不放,是以别说嫡庶,便是一个娘的也争得个你死我活。下人们仗着几辈子的脸面,踩低捧高无所不为。更是乱成一团!岂是我们这样人家的风气?”黄氏顿了顿,正色说:“别说你一个姑娘家,嫁妆都是公中出的,好不好嫁出去便罢。便是个哥儿,难道挣的诰命还能给姨娘不成?何况我们这等所谓的书香门第,若一味打压庶子,弄得乌烟瘴气,再没有人科举出仕,偌大的家业岂不是给别人挣的?以后你们都是要当主母的,且细想我这话。”
“那要宠妾灭妻呢?”罗衣算是豁到底了。
“你当御史吃干饭的?何况还有族长族老呢!几个做妾的可以翻天?好不好,提脚卖了便是!不过一个奴才,也值得费心思?”锦绣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道。
罗衣震撼了,尼玛坑爹呐!这这这这……跟穿越小说完全不一样嘛!
一直到从老太太那里吃过团圆饭,罗衣还恍恍惚惚,今儿刺激大发了!回到二房,也没注意锦绣粘着她亲妈,迷迷糊糊回房睡了。
而此刻黄氏母女也躺在床上:“今日学了几成?”
锦绣笑道:“母亲饶了李妈妈吧,好歹是我的|狂c母。”
“觉得落了你的脸面?”
“有点!”
“傻丫头,这样倚老卖老的妈妈不能留!”
“可是……”
“没有可是!你当我只为了三丫头出气么?你才是我的亲闺女!”黄氏翻身对着女儿的脸说:“这么不知尊卑的奴才,日后带到婆家还不把人往死了得罪?再有,你还小呢。等到长大嫁人,夫君纳小,生了庶出的子女,她岂不是更作践?作践那些是小,移了你的性情可怎么办?若是传出一丝不贤善妒的名声来,你的儿女还要不要说亲!”
“娘!她不过有些小想头,好歹给点体面吧。”
“儿啊,你当娘真‘一碗水端平’呐!你道李妈妈为何总跟三丫头过不去?那是以前就跟张姨娘不对付,连带挤兑三丫头。这么多年当我不知道么?此其一。其二,今日过后,三丫头必定对你我死心塌地。虽说一个姑娘玩不出什么花样,可我都养她这么多年,何必差那临门一脚?何况你爹膝下只有你们兄妹三人,谁又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妻凭夫贵?谁又知道你们兄妹的造化在哪?做事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呐!”
“娘心里,真的一点都不难过么?”
“哪能不难过呢!可他从有了通房开始,你既无情我便休!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也值得我为他争风吃醋!?”
“啊?没有好男人了么?”
“也有,再有也要看你怎么过日子。女人要温柔,但也不能一丝刚性都无。我且告诉你个傻办法,还是你外婆教我的。拿张纸,只管把自己受得了受不了的事写下来。碰上受得了的,就忍了,受不了的就关门闹起来。轻言细语小意温柔,乃至一哭二闹三上吊,怎么有用怎么闹。但切记不可带了痕迹,不可闹到外头去,不可带到公婆跟前。”
“他要顶不过不会对人说么?这一说,我名声可就坏了!”
“男人死要面子,被老婆降服住了,哪敢吭声。”
“你就是这么降服爹爹的?”锦绣笑起来。
“你爹不用降服,他就是那书上剥下来的。拿本四书回来,照做就成。所以也……得罪上司,给发配那那种地方去。”
“那哪样的好呢?”
“看命吧,谁知道呢!”黄氏挪了挪,换个舒服的姿势:“日后啊,夫妻恩爱最好。若有了庶出子女,便像我养你三妹妹这样。厚积薄发,一头棒喝!不怕她不从。若遇上白眼狼!哼!也不须管,都成白眼狼了,聪明不到哪里去!自己就蹦跶完了。须知做人做事,不是看你作对什么,而是看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要大方向不错,总归是你赢。”
“要是那种厉害的白眼狼呢?”
“忍气吞声,教好自己的子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真宠妾灭妻呢?”
“这种人家不用过,直接和离!”
“这跟书上说的不一样!”
“笨!书是男人写的!”
“不说是女人写的么?”
“那也是男人推广天下的,信他们,怎么死都不知道!”
“……”
6、黄氏
黄氏又彪悍又聪明,可天总妒英才。下午和半夜连接两番教导,第二天立马高烧不退。二房还没在老爷回归的喜悦中回神,就再次一片混乱。锦绣愧疚,自己没管好李妈妈又让母亲熬夜教导;罗衣更愧疚了,那不是她亲妈,还花那么多心思教她,还气病了。万一有个好歹,她这辈子都良心不安。因此,两姐妹端茶喂药,无不精心。
真心相待与当工作目标,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锦绣见到罗衣的行为,更信奉了母亲的话。姐妹两原本就亲厚,那一丝隔阂消除之后,感情突飞猛进。老婆病着,二老爷既不能睡老婆,也不能睡小老婆,只好成天在书房睡,罗衣差点就没记住便宜爹长啥样。
黄氏病的相当凶险。二房直接就排了班——锦绣罗衣共同守白天,张姨娘莲姑娘共同守晚上。二老爷成日里四处寻医问药。二爷绍熙倒想帮妹妹分担一点,只是话还没说完,黄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拉着他是手:“我的儿,你如今正是读书考功名的时候,要因我的病耽误了,我宁愿立等就死了!你不看我,也要看你两个妹妹,你不立起来,以后谁给她们出头呢?” 直说的绍熙落荒而逃,这也提醒罗衣,这位哥以后是她婚姻的保证啊口胡!
白天虽然要侍疾,但最累的并不是照顾病人本身,而是不断有人来探望。神马黄氏的娘家姐姐并姐姐的妯娌,娘家的嫂子就不用说了。外家的,大太太家的,三太太家的,二老爷舅舅家的姨妈家的,一拨又一拨。亲近点的呢,直接请进卧室瞧瞧。生疏点的全靠两姐妹张罗,亲眷们见两姐妹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犹如双生姐妹一般,一时黄氏与锦绣贤名大涨!哪怕黄氏病中,也有人隐晦的寻老太太的口风,不单锦绣,连同罗衣都被打探了好几次。这些黄氏并不瞒她们,黄氏就是要告诉她们,什么叫做双赢!
黄氏趁此机会,几乎想尽办法的让兄妹三人培养感情知晓世事。当然,在黄氏心里,罗衣不过是顺带的,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但罗衣这个傻妞,还真当黄氏待她极好,更是掏心挖肺,煎药熬汤亲力亲为,累的眼睛都扣了下去。急的张姨娘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于是低级文官圈子又流传锦绣罗衣事母至孝的话来,打她们主意的还没来,就有礼部侍郎夫人亲自上门,为翰林于学士之侄孙女说亲!萧家哗然!
要知道文官至贵不过翰林,还有非翰林不得入阁之说。对于萧家这种以科举立足的家庭来说,翰林那就是高山仰止的存在!就是被翰林摸一下,都觉得体面有增加了些许。更别说结亲了!何况二老爷才七品,翰林学士就算论品级也比他高两品!这门亲事绝对的高攀!即使是侄孙女,那也是高攀!何况于家几代不分家,自来被视为佳话的。
黄氏听到这个喜事,病好了一大半!第二天就起的床来指挥运作,打首饰、修缮房屋、准备聘礼,等罗衣反应过来,三书六礼都差不多了,只剩正月迎娶了!这……这……也太快了吧?而且奇怪的是,二老爷结了个翰林亲家,按理说应该放个好缺,可她那便宜爹一点去任上的意思都没有。连张姨娘都缩在屋子里,半步不出房门,带着四儿拿着一堆布料低头猛绣!真是囧囧有神!
锦绣罗衣更忙,二房事物黄氏猛然完全放手,只凭两姐妹折腾,还撵着她们俩去大房见习。时不时在哥哥娶亲的事情上帮把手,累的罗衣每日倒头就睡,简直比高考都恐怖。
越是临近腊月,家里越是忙乱。一方面绍熙娶亲,一方面也是常规过年。二老爷都上街跑腿了,还有什么可说的?俗话说越忙事越多,这边正商量着明日腊八粥的东西,就有人报:“回太太话,门外官媒求见。”
罗衣正抄单子,听到这话不免抬头。不过大太太是不会让姑娘们听到什么官媒不不官媒的话的。挥挥手,就把她们赶回房了。
才到屋里坐下,就听见外头大太太带着人马直冲到二房。两位太太嘀嘀咕咕说了半天,又匆匆忙忙离去。是了,腊八粥的礼单还没整明白呢!罗衣见人都走干净了,巴在锦绣身上说:“哈哈,我知道!必定是哪家夫人看上我们贤良淑德的二姑娘了!”
“呸!你怎么不说是看上三姑娘了?”锦绣脸一红,倒也不忘反击。
“这还用说,长幼有序!”
这架势谁还不明白呢?所以大家都瞅着锦绣直笑,锦绣实在受不了,跑进屋内还把门给关了。外头的丫头婆子霎时笑成一片。
可惜正房内,黄氏拿着男方庚帖,沉默的挥手屏退所有下人,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一呆整一个时辰。而后又把二老爷请进来商量了一下午。罗衣升起一种不安的情绪,莫非是神马断袖王爷之类的看上姐姐了?锦绣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一时间二房陷入诡异的寂静。天黑了,正屋亮起了灯。可一直到三更,才瞧见那灯熄灭。罗衣更是有些惶然。难道是传说中的庶女做妾?啊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刮去!嫁给卖猪肉的都好过给人做妾!萧家应该还丢不起这人!算了,不想了,想也没用,睡觉!
次日,照例正屋请安。因为二房先是主母重病,再是准备婚礼,老太太那里早免了她们家晨昏定省好久了。
只见黄氏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望着锦绣不说话。半晌,再次挥退众人,只留下锦绣。想了想,又把罗衣叫回来,这时罗衣知道!戏肉来了!
果然,黄氏长叹一口气:“昨日,官媒来了帖子。”
“母亲很为难么?”涉及锦绣婚事,只好罗衣出马。
“是前户部尚书之孙,昭延三十一年的探花郎,监察御史范世俊!”黄氏直接报出对方身世姓名。
“很好啊!母亲是担心齐大非偶么?”探花啊,彪悍啊!而且还是御史!铁饭碗哦,除了昏君,谁都不敢宰的存在!很好很好!不过,御史会不会太……“儒家”了点?想想海瑞,直直打了个寒战。
黄氏摇头:“可他是昭延五年生的,如今二十九岁了!”
“……”。
“可是范家家风清正……,不许纳妾……,前头元配只留下一个十一岁的女儿……还没有婆母,过门就当家……”黄氏也说得犹豫。
罗衣囧了,这的确是一门纠结的亲事。你说后妈不好当吧,又只有一个女儿还11岁了。也就是说再难为也不过两三年,起码比伺候婆婆轻松。要说很好吧,锦绣二房嫡长女,做填房被个死人压一头好玩么?何况这年纪差了整整十六岁,可对方又摆明前途无量,实属高攀,绝对的纠结!依罗衣说,还不如放放,锦绣才十三呢,急啥?找个不纠结的更好些吧?
“绣儿,你自己看呢?”黄氏也没了主意。
“婚姻大事,哪有问我们的。”锦绣羞红了脸。
“规矩是这样,可也得你自己满意,才过的和睦。”
“但凭父母做主。”
“不如问过祖母?”罗衣支招。
“昨日你父亲便问了,你祖母说好。便是名分差些,内里着实实惠。”
“大太多了吧?”罗衣开始挑刺。
“大点,疼人!”
好吧,罗衣同学歇菜了。
“那,我应了?”黄氏问锦绣。
锦绣犹豫了一下,问:“三妹妹……”
“人品怎样?”阿弥陀佛,罗衣总算想起这个问题。
“自然是极好的,”黄氏说:“原与我娘家嫂子有亲,也算我们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
可不是!比锦绣大16岁,不就跟黄氏差不多么?怪不得他妈已经挂了。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小孩!”
“那就应了吧。”锦绣无所谓的说。照她看来,嫁谁不是嫁?一看就知道母亲已经意动,她要不肯,母亲也定然拒绝,可她一个养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姑娘,懂什么呢?
黄氏笑了笑,这事算定下来了,大大松了口气。罗衣明显见她憔悴了不少,年纪大的人果然熬不得夜啊!
后面的事就很顺利了,这边准备娶亲,那边忙着放定,约好等锦绣及笄了再嫁过去,现在只是预备了婚书而已。黄氏趁着亲朋好友来往密切,顺便把罗衣的信息放了出去。罗衣囧了,她才十二好不好!十二啊十二!小学没毕业啊啊啊啊!!!
这个年过的并不好,正月二十四二爷绍熙娶亲显然更加重要。罗衣第一次在古代过年,完全搞不清状况。想问人吧,各个都忙,姨娘还继续与绣活死磕。迷迷糊糊过完年,终于在喧闹声中,迎来了娶亲的日子。
翰林地位高贵,不过是清贵。是以嫂嫂并没有多少陪嫁,据大太太的陪嫁的小姨子的婆婆的侄女八卦。嫂嫂的陪嫁48亩良田加30亩山地,并不值多少,不过于家世居京城,京郊的良田不易得,这也算难得的了。衣裳鞋袜不多。比起大嫂子传说的整两倾的大庄园来差多了。
这样看来萧家也算富裕的了,每位姑娘的嫁妆公中就出两千两。剩下的各自的父母用私房填补。不过她是庶出,大约最多能再得个三五百两就不错了。这也亏的他们家主要收入靠田产,要是只靠着男人的俸禄,早八百年就饿死了。
婚礼热热闹闹结束,罗衣数着嫂子的见面礼,一对梅花样的金锞子,少说也有一两一个,看样子嫂子的压箱银比想象的多。收好金锞子,把自己摔到床上,从穿过来一直到现在,展眼就过了大半年。差不多两百天啊,就没几天消停的!好不容易等哥哥娶了嫂子,总算有几天休息时间了!真是……累死个人了!做闺秀,居然是个体力活!!!!睡吧睡吧!困啊!哈欠……
“砰!”突然一阵瓷器落地的脆响惊的罗衣跳起,就听见有人尖叫:“快来人啊,太太吐血了!”
7、母丧
黄氏衣襟上的血触目惊心,脂粉掩盖下的脸,泛着令人窒息的青色。作为一个无风无浪的中产之家出身的大学宅女,并不确定嫡母是不是离死亡不远,只是本能的,有一种非常不好预感!
锦绣守在床边,看着昏迷的母亲伤心欲绝。罗衣也一脸惨白,不得不承认,她对锦绣有着极强的雏鸟情节,不提黄氏日常对她的照顾,只看这是锦绣的亲娘,她就忍不住难过。二老爷与绍熙坐在外面,整个二房四处传着压抑的,细细的啜泣声。二嫂于氏站在一边,恨不得隐掉自己的身形。要说对没相处几天的婆母有感情,那是瞎扯!可她才嫁过来几天啊,婆婆就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命硬克人呢!
不知过了多久,黄氏才悠悠醒来。昏暗的烛光下,环视一屋子亲人,艰难的想爬起来。陪房段妈妈眼疾手快的拖了一把,又在其身后放了个靠垫,黄氏才微微放松了点表情。
“大夫怎么说?”黄氏倒问的淡定。
屋内没一个人敢回话。
“唉!”黄氏叹口气:“吐血啊……你们就直接告诉我,是不是痨病?”
“不是!”段妈妈斩钉截铁的说。
“果真不是?”
“不是,只是……”段妈妈捂嘴哽咽,只是肺不成了……
黄氏没有追问,只淡淡的说了句:“若是过了你们谁,我死不瞑目!”
绍熙忙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有伤!”
黄氏听到这话,放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靠在床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闭目养神了一阵,声音却明显不如刚才,虚弱的问:“老爷呢?”
听到黄氏的声音,二老爷急急走到床边:“我在!”
“老爷……”黄氏含泪说道:“我是不成了……你我夫妻一场,聚少离多,是我对不住你!”
二老爷瞬间老了十岁一般:“我对不住你才是!是我迂腐,才累你一个人苦苦支撑家业。是我木讷不得欢心,才累你在母亲跟前举步维艰。对不起……”二老爷嘴唇颤抖着:“瑞娘,是我对不起你!”
“老爷!”黄氏哽咽着说:“听到老爷这番话,我死也无憾了!”
“别说了!”二老爷随手一抹脸:“别说了!我必请名医来治好你!”
黄氏摇摇头:“我早知时日无多,才急急给绍熙娶了媳妇。”转脸找到于氏的方向:“你才嫁过来……就要守…三年孝……别怪我!”
于氏狠捏了自己一把,憋出一行泪:“媳妇不敢,婆婆必定长命百岁!”
黄氏惨淡的一笑:“不过是骗人的话。”
又道:“锦绣定了那样的人家,即使守孝三年,也定不会反悔!…………那时候她家姑娘也该嫁了,你嫁过去……如同原配夫妻一样,你又有些魄力,我必不担心你的!”
锦绣死死咬住嘴唇,强忍着不哭。她终于知道为何母亲对一个做填房的亲事也如此上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娘……娘……你瞒的我好苦!
黄氏闭上眼,又歇了一阵才说:“我唯有可虑的,是三丫头!……人又傻!又没刚性!奴才都能骑到头上来!可怜我的儿啊…………是我没能耐……咳,咳……来不及给你定门好亲。你让我怎么放心的去?”罗衣眼睛一酸,就掉下泪来。虽然只相处了短短半年,她却真的不舍得。这个家里,父系常年打酱油,哥哥见面都少。日常所见,比起明显更看重嫡出孙女的祖母,当她不存在的大伯母,黄氏显然温柔慈祥许多。就是嫡姐,也不像大姐鵷纹一样,眼里只看到同是嫡出的妹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这样一个长辈离世,罗衣是真心难过。何况下一个掌握她生杀大权的女主人,谁知道是什么样呢?
至此,黄氏的生命,正式进入了倒计时。二房的人来人往穿梭不止,却一点也觉不出热闹。黄氏娘家不过一小官之家,除了黄老太爷,几位舅老爷都还未有当官的资格。因此也算清闲,带着各自的媳妇住在萧家特意腾出的小院里,方便每日过来探视。众人难掩悲戚的神情,大太太、二太太、以及家里的老老小小都一日过来几次。听到黄氏如同遗言一般的话语,老太太也忍不住落泪。
老太爷也来过一次,站在院外问了问老爷,并没有进来。罗衣知道是礼法所限,只是这个老人她觉得很陌生。传统的,极度重男轻女的爷爷。仿佛二房只有哥哥一个孩子,让她这个曾经千娇百宠的独生明珠有些不满。不过老太爷对黄氏这个媳妇是极满意的,对于儿子媳妇,他不像老太太那样偏心老大老三。这个三从四德的典范媳妇成为这个样子,老太爷更是为次子痛心,怕是再没有这么好的女人陪他儿子走过一生了。
众人各怀心思,怜悯的、痛心的、装表面功夫的,无一不是紧紧的崩着跟弦。说不得哪时就“啪”的一声断了!罗衣的精神异常亢奋,她知道这是因为过于紧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即使不到她轮班也睡不着。与锦绣同睡在黄氏旁边的屋里,两个人接连着翻来覆去,又相互影响,更是没法休息。罗衣只好抱着被子跑到塌上去睡,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是她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以往的岁月里,最多也就听到谁谁家的老人没了,再有就远远的看过几次别人办丧事。
她不知道面对临死的人,会有如此强烈的压抑,空间都扭曲了似的!让她胸口如同堵着棉花,喘不过气来。看着黄氏咳血、盗汗,一个人居然可以瘦成那样!!就好像那灯里的油,慢慢的、慢慢的、熬的、越来越少……直至消失不见。有时候罗衣想,这么艰难的熬着,还不如……死了……
“姑娘!”|狂c母杨氏轻轻叫了句。
罗衣一个激灵睁开眼:“何事?”
“太太有请!”
罗衣咯噔了一下,翻身就起来,没想到眼前一黑!杨妈妈用力扶住:“姑娘!”
“我没事!”罗衣晃晃头,强行把自己甩醒。看着头发还凌乱的锦绣疾行,也扶着杨妈妈出去了。
黄氏如几天前一样靠在床头,吃力的睁眼、又闭上,慢慢的呼吸着。想到还有事情没有交代,强撑着一口一口吃着段妈妈手中的参汤。不想,才喝了几口,又昏了过去。时间仿佛静止下来。
罗衣看着外面的天空,逐渐露出鱼肚白,身体已经冻的没有知觉。清晨解除宵禁的鼓声,一下、一下,敲在心头。
黄氏娘家人已齐齐赶到,屋子里满满都是人。黄氏才慢慢的再次睁眼。这一次却说不出话来,颤巍巍的指着桌上的梳妆匣。段妈妈迅速的拿过来打开,只见匣内三个信封,分别写着绍熙、锦绣、罗衣。众人便知是她的嫁妆分配了。
黄氏大大的喘了两口气,看了看二老爷,又突然伸手抓住绍熙的手,嘶哑且艰难的喊:“妹……妹……”随即双眼一睁,断了气,手却还指着锦绣和罗衣所在的方向。
罗衣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就跪在床前,喉咙里,卡的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她曾经以为嫡母这种生物,就是为了虐待庶女而存在的;曾经以为再好的嫡母,也不过是面子情;曾经以为,作为二房的唯一庶出,她就是嫡母的眼中钉肉中刺!即使后来因黄氏的细心教导渐渐放开心扉,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感情也是有限,更多的是对嫡母的敬意和感激,以及……对失去庇护的彷徨。她从没想过黄氏是这么善良的一个人,从没想过到了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她!那天留给她的那番批评,也成了她来到这个世界,最美最好的词汇。
罗衣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声音轻轻的唤了一句:“母亲……”,而后哇的大哭起来。这一声悲泣,如同被启动的开关,二房院内顿时哭作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只感觉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托起、放下。隐约见到锦绣浅绿色的袖子,安心的晕了过去。
8、遗产
罗衣发起了高烧!原本因落水没有彻底康复的身体,在一连串的打击之下终于崩溃。当然伤心只是一方面,经历了种种,对嫡母的尊重与敬爱已经上升到一个难以形容的高度,但那毕竟不是生养她二十年的亲妈。大概就像亲姑姑,够慈爱够温柔,出什么事会很难过,哭的撕心裂肺,但绝对不可能像锦绣那样伤痛欲绝。因此,罗衣重病的根本原因在于累的。从穿过来开始,竟然只过了几天好日子,即刚过来认为自己是嫡女的那几天。那时候想着随便整整,无论何时,自己的亲妈总不愿意相信女儿消失,只要她不抽风抽到造反,也不可能被当怪物烧了,所以根本不急,再者也想着是不是能回去。虽说照小说的经验来看,百分百没有可能,当然如果赶上四四八八另当别论。
随后,古代的日子还没开始适应,嫡母就病了。侍疾,那绝对是顶顶辛苦的事。虽然有丫头婆子,但锦绣惦记着亲娘,凡是必经手。罗衣就被引导的,压根忘不知道可以交给别人= =|||。何况在现代,家庭条件说起来都很好了,但也没好到在大学外买个房子再请个保姆啥的,所以日常洗个衣服铺个被子,用电饭煲偷着炖点东西,自力更生惯了,仆人也就被华丽丽的浮云鸟。当然看在众人眼里,简直对黄氏的崇拜又提高了一个境界,特别是罗衣这厮对张姨娘有些若有若无的愧疚,不免有点躲,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更是觉得黄氏有手段。反过来,不免让绍熙锦绣有些心疼,人心向善,很多时候只要有一方递出橄榄枝,另一方就会接地好好的。你对我母亲真,我自然也待你真,何况礼法教导下,他们本就是亲亲的兄妹三人,这下一折腾,绍熙和锦绣算是彻底抛开了罗衣与他们不同母的事实。
于氏是个识时务的,加足马力,一面为罗衣寻医问药,一面另人紧盯着一脸灰白、默然跪在灵前的锦绣。事情都是这样,只要你做了,或多或少总会让人感觉到。比如绍熙就暗自点头——这个媳妇贤惠,不愧是翰林家的家教。日后必得敬重些,几个从小伴大的丫头,恩……寻个日子打发了吧。
待到罗衣起来,已经过了头七。晃悠悠的走到灵前磕头,看到哀哀欲绝的锦绣,也悲从中来。
一双青色的靴子停在眼前,锦绣与罗衣不由抬头。只见那素服男子面露不忍,轻轻说道:“莫哭了,哀毁至此,怎慰尔母在天之灵?”说完,也不等她们反应,就大步离去。
段妈妈悄然在锦绣耳边道:“那是姑爷。”
“惟才兄甚怜香惜玉!”好友余悦安走至范世俊面前拱拱手。
“蕴秀兄怎么也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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