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第50部分阅读
世婚 作者:未知
除了那日回了她一封信以外,不曾归过家。林玉珍坐不住了。
第193章 衣服
已进四月,马上就要立夏,天气一日比一日热。林谨容将几枝半开的新鲜月季插了瓶,放在黄梨木架子上左右打量,小心翼翼地用剪子剪去多余的枝叶。
林玉珍在一旁捧了茶吃,看着她不紧不慢,闲心满满的样子,由来就有些生气:“眼瞅着就要立夏,你的夏衣赶制出来没有?”自家男人一去那么多天,只回了一封信,就从没回来过,又不是有多远,她怎么就半点不着急呢?真是没出息。
林谨容笑道:“母亲不是穿上了么?可还好穿?”
林玉珍身上穿的正是林谨容亲手剪裁亲手缝制的里衣,说实话,还真好穿。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她的语气由不得的就好了些:“我问你的是二郎的。你不是给他做衣服了么?马上就要立夏,你赶紧做出来,让人送去,问他回不回来迎夏。”
林谨容就道:“还差一点。我最先做的是您的。”
“抓紧了,快给他赶出来送过去,针线房里的活计都出来了,你还没做好。”林玉珍心里又舒服了些,认真地教导了一番。她的心理很矛盾,又怕林谨容和陆缄走得太近,合起伙儿来忘了自己,又怕林谨容被陆缄嫌弃,生不下儿子。孙子,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孙子。于是她盯着林谨容的小腹:“你的月事还正常?”
林谨容微微一笑:“正常。”
林玉珍便指了指身边的凳子:“过来,我和你说。”
林谨容放了剪子,过去坐下:“母亲只管吩咐。”
林玉珍皱起眉头来:“上一次,桂嬷嬷不是给你熬药调理身子么?怎地这个月就不熬了?你还要继续调理才是。”
林谨容垂了眼眸:“姑母,其实我很好。”
林玉珍不能告诉她自己很急,只好道:“等二郎回来,我会让他经常回家。又不是有多远,多跑两趟会怎样?你也要下点功夫,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林谨容微微红了脸:“这不是才两个月都不到么,不急。”
林玉珍气急,用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二婶娘和大嫂为何那么嚣张?就是因为她们有儿子。”
“嗯。”林谨容应了,顺手拿了扇子给她搧着:“听说这几日二叔父和大哥都在外面招佃户,好几日没回家了。二婶娘和大嫂这几日心情都不太好。”
林玉珍眯了眼道:“她们又为难你了?”
有了芳竹,其实这些琐事林玉珍和陆云都知道,林谨容心里清楚得很,也不戳破林玉珍,只笑道:“那倒没有,我只是听说做夏装这批布料,都是从王家铺子进的,并没有从二婶娘的铺子里过,心里一直就有些担忧。”宋氏和吕氏自她那日拒绝了她们示好之后,安静了很久,仿佛撇清似的,进衣料的时候也是从旁人那里进。
“你这是挡了她们的财路了。”林玉珍就冷笑:“从前这布一直就是她婆媳二人做手脚进的,你别看下人的衣服是隔年做,这么多的人长年累月下来也是不少的一笔。若非你,此番她们就有得赚。这还只是个开头,往后你管的越多,越能干,她们越恨你。她的脾气我知道,你别看她笑得这么好看,等你不防备的时候,她就会突然来刺你一下,叫你防不胜防。”一边说,眼睛瞟向林谨容,观察她的神色。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即便不成,不是还有您坐镇么?”
两个人这段日子没什么冲突,林玉珍也很满意林谨容对芳竹的态度,听了她这话,虽不以为然,却也没做其他怪声。只被这一打岔,就光想着要去找找二房的破绽,就没闲心再去管林谨容:“我这里不要你伺候了,回去给二郎做衣服。”
等林谨容才出了门,林玉珍便吩咐芳竹去将陆云叫过来说话。陆云近来有些懒怠,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了,她多少知道点原因,任由是谁,这个年纪了还不曾定亲,总是或多或少都不愿意露面的。她少不得要找点事陆云做,省得陆云闲了就胡思乱想。
林谨容回了房,荔枝正在细细缝制陆缄的袍子下摆,见她回来,忙放了手里的活计,服侍她净了手,递过针线:“奶奶,不能再拖了,适才樱桃听说,三太太前十日就偷偷命人给二爷送了两套夏衣鞋袜过去。都是她亲手做的。”
林谨容一笑,低头给陆缄缝制里衣:“二爷不会怪我的。我哪有三太太闲?她指不定早就开工了的。”
荔枝愤愤不平地道:“三太太也是,她若是要送东西给二爷,也该过来问一声,问问我们是否有要一起带去的。您的衣服没赶出来的,那鞋袜不是赶出来了的?她这样,好似故意显着您没她牵挂二爷似的。”她心里还有几分不平,陆缄去了这么久,也不知回家一趟,这是故意晾着林谨容么?
林谨容笑道:“你管她怎么做?咱们又不是要和她比,也比不来。有这生气的闲工夫,不如早点把这衣服做出来。”
荔枝本来还想宽慰她两句,但见她果然真是平平静静的,并不放在心上,心情自然而然也就跟着平和下来,专心缝制衣服。
这一做就做到了傍晚时分,把最后一针缝完,荔枝轻松地提起衣服来给林谨容看:“奶奶,您瞧怎样?也不知道二爷穿起来合身不合身?”话音未落,就见陆缄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里,惊得赶紧将衣服放下去,结结巴巴地道:“二爷?”这人真是说不得,她是怎么也没想到,才刚说到陆缄,陆缄就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少不得怨怪看门的张婆子,竟然都不吱一声,想着非得把这张婆子好生敲打一回才是。
林谨容默了一瞬,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起身转了过去。
陆缄背着光站在门口,一双眼睛黑幽幽的,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并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见她看过来,也不说话。
林谨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迎上前去:“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让人来说一声?”
“临时起意,才进门不久。”陆缄应景似地翘了翘唇角,缓步走进去,目光落在桌上两个针线箩,一件鸭卵青的外袍已经完工,正是适才荔枝提起来的那件;另一件白色的罗制里衣,针还戳在上头,还没做完,正是林谨容适才在做的活计。
荔枝连忙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快步出去安排晚饭和热水,顺带把人交到角落里狠狠责骂了一顿。张婆子委屈得要死:“那不是刚开了口,就瞪了我一眼,不许我发声么?看着就是一肚子的气,我哪儿敢往上凑?”
林谨容见陆缄的目光落在桌上,再看看他身上那件艾绿色的罗袍,记得自己替他收拾的衣物中,不曾有过这样一件,立刻就晓得这多半是涂氏做的,便不动声色地提了那件完工了的袍子笑道:“给你做的衣服,太仓促,忙不过来。裁是我裁的,缝是荔枝缝的,你试试能不能穿?”
陆缄没说话,倒是配合地站在那里没有动。林谨容提了袍子给他穿上,接了那件涂氏做的罗袍在手里,假意道:“咦,你这件袍子好似我不曾见过呢。”
陆缄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三婶娘做的。半个月前就送过去了。”
“要知道她会送衣服过去,我该请托她顺带将新做的鞋袜先带去给你的。”林谨容漫不经意地说了这话,将那袍子搭在衣架上,回身给他整理身上那件袍子:“你动动手臂?”
陆缄果然动了动,却不表示是否合适。
林谨容觉得他就是回来给她找气受的,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道:“合适么?”
“一般。”陆缄慢悠悠地将袍子脱下来,指着袖口道:“袖口小一点,不方便写字。”
“嗯,我这就改了。”鸡蛋里挑骨头,她裁的衣服还会有错?林谨容比划了涂氏那件袍子一下,故意问他:“这件要不要一并改了?”
陆缄斜过眼看了她一回,淡淡地道:“不必。”然后就在桌前坐了下来,看着那件做了一半的里衣不说话。
林谨容吐出一口浊气,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我手脚慢,这里衣还没做好,要不你先试试?什么地方不妥,我也好改。第一次给你做衣衫,有些拿不准。”要挑剔就挑剔个够罢。
陆缄收回目光,啜了一口茶,站起身来张开手臂给她比划:“你这些日子很忙?”
“嗯。”林谨容又怎会不知他的里衣该怎么做,一边在他身上比划,一边也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道:“二爷也很忙吧?我都不敢打扰你读书。先前姑母还说要使人去请你回来迎夏呢。”
陆缄正想说话,突然觉得手臂处一阵刺痛,由不得就缩了一下。
林谨容惊慌失措地道:“哎呀,对不住,这针怎生戳伤了你?戳到哪里了?疼不疼?我看看?”
陆缄抿紧了唇,将袖子挽起递过去给她看,林谨容盯了片刻,舒了口气:“还好,没戳出血。”
陆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阿容你是故意的吧?”
第194章 疙瘩
林谨容惊讶地道:“好端端的我戳你做甚?你又没招惹我。”
陆缄的眉头微微蹙起,看着她不挪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谨容亦眼睛都不眨地看着他:“真不是故意的,你要是不信不解气,也戳我一针好了。”边说边递上了针,将自己的手臂递上去。
陆缄垂下眼眸:“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你戳我一针,我再还你一针,也亏你想得出来。”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不再说话,将针线放好,把那件新做好的袍子铺平了,寻了尺子和画粉,刷刷两下画好,拿起剪子就剪。恰好荔枝进来,不由吓白了脸,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往前拦住林谨容:“奶奶您要作甚?好端端的,做了那么久,为何要剪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二爷嫌不好。”嫌不好就干脆别穿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荔枝停下手看向陆缄,陆缄沉默片刻,道:“我不是嫌不好,只是觉着稍微大了点,要是麻烦就算了吧。我穿着出去会客也很不错。”话还未说完,“咔擦”一声响,林谨容的剪子已然剪了下去,三两下就把该剪的地方都剪了。
屋里一阵安静,林谨容坦然自若地翻整着衣服:“这般大小应该合适了。”陆缄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荔枝眨了眨眼,打岔道:“热水送来了,二爷是想要现在就盥洗么?”
陆缄好半天才道:“是。”
林谨容自往屏风后去给他准备盥洗用具,荔枝蹑手蹑脚地跟进去,小声道:“奶奶,二爷说他要洗澡,骑马回来的,全身的汗和尘土。”
林谨容便停了手,出去问陆缄:“敏行,你回来以后给长辈们请过安了么?”
陆缄正垂着眼不知想些什么,听见她问,方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有些迷茫。似是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又和颜悦色了。
读书读傻了吧,还是一路吃灰吃多了憨了?吃饱了没事儿做,坐着发什么呆,不如不回来还好些。林谨容一边腹诽一边道:“若是还不曾,不如先洗把脸,去请安问好回来以后再洗,省得又要等头发干,耽搁太久不好。”
陆缄起身往屏风后去:“祖父那里已经去过了,祖母和母亲那里先洗了再去,你帮我找找换洗衣服。晚饭也回来吃。”
荔枝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交代了樱桃和桂圆几句,自去找长寿打听到底是谁招惹陆缄了,怎地一回来就不阴不阳的。
林谨容将陆缄的换洗衣服收拾妥当,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搭在衣架上,道:“要我帮忙么?”
陆缄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林谨容走到他背后替他把头发打散:“先洗头吧。”
陆缄没吭声,只背脊有些僵硬。
林谨容默不作声地替他把头发洗好,擦干水,随意将一根簪子绾定了,正准备出去,又听陆缄道:“阿容,再帮我擦擦背。”
林谨容只好又捞起澡盆里泡着的丝瓜瓤,用力给他搓背,才搓两下陆缄的背就红透了,他也不吭声,半闭着眼任由她搓。林谨容又使劲搓了几下,不见他有反应,也就觉得无趣,手也酸了,动作就渐渐轻了下来。
忽听陆缄道:“你那些盐碱地的佃户都找好了么?我听人说,许多人跑到附近的州县去招人,有些跑了老远也找不到。我和先生说好了,这次会在家多留几日,我去看看吧。”
林谨容道:“不用担心,你专心念书就是。事情我已经处理好了,人已经招齐,种子也都买好,只待放淤之后就可以开工。过完夏至你还是回去吧,念书才是大事。”
陆缄就不再说话,林谨容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水声。林谨容算着差不多了,便将丝瓜瓤一扔:“剩下的你自己洗吧。”才刚转身,就被陆缄扯住了手,林谨容回头,但见他眼睛盯着屏风:“阿容,你这些天可还好?”
林谨容一笑:“很好,你呢?”
“我很好。”陆缄停顿片刻,道:“阿容,你可想要我回家?”
林谨容由不得的笑得更灿烂了:“想啊,只是不敢扰你。要识大体嘛,读书最紧要。”
陆缄握住她的手紧了紧,慢慢又松开:“你去吧。”
不多时,陆缄披了衣服出来,林谨容便去将门开了,让人进来收拾。少倾,收拾完毕,荔枝看向林谨容,朝她使眼色:“奶奶,今晚的晚饭是回来吃么?”
“二爷说回来吃。”林谨容心知有异,便跟了她出去。到得外间,荔枝小声道:“刚问了长寿,说是上次收到您写的信还很高兴,看完以后不知怎地就有些不太高兴了,然后又感了风寒,病了几日,让人带过信来的。这个月,三太太往那边送了三次东西,您一次都没有送过,也没让人去问过。”
长寿说的,别家的娘子,隔三差五就往那边送东西,嘘寒问暖的,新奶奶竟然好像是忘了有二爷这么个人似的,就连病了,特意托人带信来说也没反应。说到这个,长寿还有些愤愤不平,幸亏只是小病呢,若是大病,那岂不是害死人了?
“他使谁来说的?家里就没人知道,我又如何得知?”除去此事,林谨容还想不明白她那封信怎么就得罪陆缄了。她说得并不多,把开茶肆的事情说清楚就没再提其他事,末尾处也记得叮嘱他吃饱穿好,不要担心家里的事情,以读书为主的。既然想不透,就不想了,天天猜着他的心意过日子,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荔枝眼里浮起一丝恼意来:“听长寿的意思,是专托人来和您说的,家里的长辈未必知晓。必是有人搞鬼。奶奶您得和二爷说清楚才行。”
“我知道。你先下去。”林谨容见陆缄已经穿戴完毕出来了,便让荔枝退下,暂且按下此事,先与陆缄一道去给陆老太太和林玉珍请安不提。
待到回来,房里已经摆好了酒菜,林谨容便给陆缄倒了一杯酒,又给他夹了一块炙鸡,举杯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不得闲,家务刚上手,又要打理妆奁,难免有错漏不周到的地方,若是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夫君,先给你赔礼。”
陆缄看了她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闷不作声地看着林谨容喝完杯子里的酒,给她倒了一杯,看着她道:“我若是有得罪娘子的地方,给你赔礼。”又是一饮而尽。
林谨容笑笑,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缄给她夹了一块鱼。林谨容吃掉,又给他夹了一块炙鸡,发现她先前给他夹的那一块他还没吃,便道:“怎么不吃?我瞧着你竟然是又瘦了,多吃点。”
陆缄瞟瞟她,将两块炙鸡都吃了,吃完以后,不喝酒了,把碗递过去:“帮我盛碗汤。”
林谨容从善如流,舀了汤递过去,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听说你前不久病了?”
陆缄头也不抬:“已经好了。”
林谨容道:“若不是听长寿说起,我还不知你病了。你怎地也不使人回来说一声?我只当你是好的。”
陆缄停住筷子,抬眼看着林谨容。林谨容不避不让,神情坦然地和他对视:“若是知道你病了,怎么也会去照顾你的。”
陆缄默了片刻,道:“不过是小病而已。”
既然他是请托人回来说过的,他自己心里就有数,该去找谁,问谁,怎么办,那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林谨容就不再迫他,专心专意吃饭。陆缄也不说话,一直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
少倾饭毕,陆缄起身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不必等我。”
林谨容送了他出门,回头叫了荔枝去说话。
荔枝恨恨地道:“奶奶,怪不得一直都没动静呢,原来是在后头阴您来了。您应该把这事儿告诉太太,把那背后使绊脚的阴险小人给挖出来!”
林谨容抚了抚额头,道:“正是要和你说这事儿。这事儿嚷嚷出去没意思,等二爷自己去处理即可。”她毫不怀疑陆缄是否真的托人来说过,也不会怀疑长寿是否会阳奉阴违。看似是涂氏一个人在中间跳,实则二房跑不掉。但也正因为中间掺杂了涂氏,所以不能闹给林玉珍知道,二房跟着也就安全了。何况真要闹起来,也不过是件小事,人家定会把这事儿推到传信的人身上去,无头无尾的冤枉帐,有什么意思?
荔枝发了一会儿怔,由不得的低低叹了口气:“奶奶,您太难了。若非长寿说了,您又问起,只怕二爷也不会提起来的。心里一直就有这个疙瘩,还怎么过日子?”
林谨容笑道:“你要相信,以后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荔枝也就跟着她笑起来:“那是一定的。”于是将陆缄那件被剪开了袖子的衣服抱起,笑道:“既然已经做了,还是做完罢。想来下次二爷不敢随便挑剔了。”
林谨容道:“慢慢儿的做,既然已经剪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让人注意着些,看看二爷这几日都做些什么,都找了谁。”
荔枝正色道:“知道了。”看来还应该让樱桃多加一把劲儿才是。
第195章 误会
亥时,樱桃来找林谨容回话:“二爷出去后先找了长寿,接着去了三房那边,在三太太房里呆了约有大半个时辰,又去了前头去寻范大管事。这会儿正和范大管事喝酒呢,伴同的还有几个外院行走的管事。”
林谨容略微一沉吟,道:“拿了钱,让厨房备一桌好菜,再提两坛子好酒送去。”
樱桃小声道:“奶奶,这不是告诉厨房那边了么?”范褒请陆缄吃饭喝酒,那自然会有其他法子,不见得就会通过大厨房。现在林谨容让厨房做菜,等于是告诉二房陆缄在和外院的管事们一起吃喝拉关系呢,那不是拿针戳二房的眼么?就算是现在这般退让,二房也是不消停,若是上了明面,岂不是更恨了?
林谨容不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好孩子,也会想事儿了。可你想想,你能打听到的事情,别人会不知道?既然二爷在和管事们吃饭,我们这边当然也要表示,可不能装作不知道,咱们就是知道的,也不想掩藏,光明正大的呢,掩掩藏藏的反倒像是做贼似的。”陆缄既然有行动,她当然要高调配合。心里怎么想是一回事,该怎么做又是一回事。
樱桃有些不好意思:“奶奶,是奴婢犯蠢了,奴婢这就去。”于是和豆儿一道,从荔枝那里拿了钱,自往厨房去了。
林谨容便不再等陆缄,自行收拾妥当,上了床,迷迷糊糊间,听得珠帘声响,有人轻轻走了进来,停在帐前不动。以为是樱桃来回话,便闭着眼睛道:“是樱桃么?酒菜都送过去了?”
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回道:“送过去了。”却是陆缄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淡淡的酒味儿夹杂着热气迎面而来,林谨容立时清醒过来,才睁开眼就对上陆缄的脸。陆缄撑着两臂,俯在她上方看着她,目若点漆,脸颊微红,唇角微翘,艳如桃花。
林谨容忙往旁边让了让:“你怎么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下半夜呢。”
陆缄收回手臂,蹬了鞋子挨着她半躺下来:“适可而止。他们不能和我比,明早还要当值的,喝多了误事不好。”
林谨容侧着头试探地道:“有几个人陪你吃酒?是趁着二叔父不在家吧?”
“人也不多,就三四个。”陆缄皱着眉头道:“这家里还是祖父说了算,只要祖父活着,就没人动得了范褒。至于将来……”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
正常情况下,林谨容也没指望他会滔滔不绝地说个不休,便准备起身:“我给你备水。”
陆缄轻轻按住她的肩头:“不必了,我自己来。”于是起身往外,让人送了热水进来,自往屏风后头去盥洗不提。
林谨容睁眼看着帐顶,听到屏风后头的水声,由来一阵烦闷。
陆缄出来,见林谨容已经合上了眼,便把灯灭了,轻轻在她身边躺下。良久,他试探着将手伸进她的被子里去寻她的手,林谨容这次不打算配合他,才刚挨着就甩开了。
陆缄也不吱声,停了片刻,便又去找她的手,握住了就不放开,紧紧拽着往他被子里拉。林谨容没好气地道:“你现在高兴了?可我不高兴。”
陆缄索性掀开她的被子往里钻。林谨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将被子拉下裹紧了,道:“别以为我给你敬了酒,又喝了你的酒,就算完了。”
陆缄停下动作,沉默许久方道:“你只给我写过一封信。”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还只回过我信呢。再说,就算是写了也只怕随时就掉了罢?”
一句话刺得陆缄立时安静下来。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动静,便不去管他,闭上眼睡觉。已经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得他又闷闷地道:“你不是已经把衣服剪了么?”
林谨容懒得理睬他,舒舒服服地睡过去。他自己的亲娘干的好事蠢事,要为难要纠结也是他自己的事情,反正她全无负担。
陆缄等了片刻,不见她回答,探身去瞧,人早就睡着了,只好又轻轻躺回去,睁着眼睛辗转到半夜时分方才沉沉睡去。
天色微明,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谨容准时醒过来,刚动了动,陆缄就跟着睁开了眼。二人目光相对,陆缄下意识地就对她绽开一个笑脸,低声道:“醒了?”
“醒了。”林谨容也回了他一个笑,眼角瞟到他的身形动了动,似有迹象朝她靠过来,便大声道:“荔枝,热水送来没有?”
尽职尽责的荔枝立即就在外间道:“奶奶,送来了,您这就要起身了么?”
“起了。”林谨容跟着坐起来,轻快地穿衣下床:“二爷是要再睡一会儿,还是要起身?对了,忘了和你说件事,母亲把芳竹给我了,她特别勤快能干,每天很早就来。”
陆缄怏怏地坐起来,漫不经心地顺着她的话头道:“昨日我怎不见她?”
林谨容将灯点亮,回头一笑:“我让她去看着我的茶肆呢。我那个茶肆这几日正是最忙的时候,三哥忙不过来,我便让她偶尔去看看,另外给她加工钱。母亲说得没错啊,果然是真能干,又细心,里里外外都能扛下来。”
林玉珍给的仆妇,不在内院守着她,倒给她支使得团团转,还真得重用。陆缄看着林谨容欢快的眉眼,拿不准她是真的觉得芳竹好,还是口是心非:“芳竹是挺能干的。什么时候我去看看你那茶肆?”
林谨容道:“我正有此意。开张之前,少不得要你出面,请你的同窗好友过去玩耍,挑挑毛病,如果大家都说好,那便好了,如果不好,就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说完了才又问:“不知你可有空?”
陆缄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你到时候提前说,我写了帖子去请人。我下午就先去替你看看吧。”
“对,你当年在江南住了那么久,想来也没少去这种茶肆。记得看仔细一点,细致一点,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现成的劳动力林谨容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欢欢喜喜地拧了帕子递给他,帮他梳了头,仿佛全然忘了昨夜的事情。
陆缄默然打量了她一回,低声道:“知道了。”
待到陆缄去了听雪阁读书,荔枝方小声问林谨容:“奶奶,二爷没和你说昨晚的事儿?”比如说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查出来没有,以后会怎样等等。
林谨容笑:“他亲娘做的好事,他有脸说?”就算是不说,她也大概能猜着——应是长寿托了人来传信,口信是送到了,但是被二房截了,然后有意识地告诉涂氏,甚至都不用怎么说,涂氏就自动上前干好事儿去了。陆缄怎会和她承认涂氏如此聪明?陆缄后来的举止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谨容在去宋氏院子的半途中遇到了涂氏和惠嬷嬷。涂氏脸色寡白,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精神萎靡不振,看见她过来,就站住了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
桂圆左右一打量,四周无人,便有些胆怯,由不得小声道:“奶奶,三太太这是怎么了?”林谨容不吱声,只看了樱桃一眼。樱桃会意,点了点头,自往一旁去了。
林谨容这才笑着迎了上去给涂氏见礼:“三婶娘,您起这么早?”
涂氏并不说话,只直勾勾地看着她,林谨容隔近了才看清楚,涂氏不单眼泡是肿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嘴唇发干,看着一副可怜相。
“三婶娘,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坦?”林谨容便往后头退了一步,笑看着惠嬷嬷道:“嬷嬷,三婶娘若是不舒服,还是不要站在这里吹冷风了,回去请大夫罢?病得药治,拖着可不好。”
惠嬷嬷有些紧张地紧紧拽着涂氏的袖子,赔笑道:“是,二奶奶,三太太有些不舒服,昨夜一夜没睡好呢。”
“我还有事,就先去了。”林谨容便点点头,越过涂氏往里走。
“二奶奶”涂氏在她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林谨容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来,与涂氏保持一定的距离,笑吟吟地道:“婶娘有什么吩咐?”
涂氏的眼泪倾泻而出:“我们中间是否有什么误会?”
林谨容有些想发笑,做了疑惑的样子道:“没有啊,三婶娘何故说这个话?”
涂氏捂着脸哭得伤心:“你可是和二郎说了什么?二郎一回家就冲我发火,叫我以后再也不要给他送东西,不要再管他。我这心里真是难受,对他好也是错,下次我要送东西的时候,一定会和你先说过的……”
可劲儿地折腾罢,林谨容冷下脸来:“三婶娘,您有什么可以让我和二爷说的?我也很冤枉呢,二爷也是一回家就冲着我发火。我都还想去找人问问,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否也是三婶娘和二爷说了我什么呀?”
涂氏还未开口,惠嬷嬷就忙道:“奶奶误会了,三太太怎会和二爷说您什么?”
林谨容冷冷一笑:“是呢,婶娘没必要和二爷说我什么,我也必要和二爷说您什么。归根究底,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闹来闹去不过是让人看笑话而已,我是无所谓,为难的是二爷。”也不管涂氏怎么说,自领了桂圆快步离去。
第196章 欺负
涂氏眼看着林谨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忍不住靠在惠嬷嬷的肩头失声痛哭:“二郎这个没良心的,娶的更是个铁石心肠,凶神恶煞的。你看看她那样子,哪里有半点对长辈的尊敬?”
对林玉珍都不见得有多顺从,更何况你呢?惠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太太,别哭了,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回去罢。”
涂氏不语,就是站在那里哭,一副被林谨容欺负得够惨的模样。不远处的小道旁探出几个脑袋来,看了一回,又迅速缩了回去,各自四散开去。
林谨容又往前行了一段路,樱桃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贴着她的耳朵道:“奶奶,今儿一大早范大管事就把大门上的顺子给打发走了。听说还挨了十板子,扣了两个月工钱。”
范褒手脚这么快,想来也是得了老太爷的示下。涂氏既然这么早就赶上来闹腾,那这事儿只怕也不能似之前她所打算的那样息事宁人。若是再等,再忍,接下来就会很被动。林谨容回头看着正冥思苦想,想问又不敢问的芳竹微微一笑:“你昨儿不在家,不知道有件事。今早起来当着二爷的面,我也不好和你说,趁着这会儿,我和你说说。刚才你也看到了三太太的样子,是吧?”
芳竹小心翼翼地道:“是。”又解释:“奶奶,适才奴婢怕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所以特意走远了些。”这也是她聪明的地方,想要在林谨容身边待得长久,自然不能像只蚂蝗一样地紧紧吸着惹人厌烦,该有眼色的时候必须有眼色,该使力的时候也要使力。
林谨容和颜悦色地道:“我知道,你自到我这边来一向办得好差事,我很喜欢,对你也多有倚重。昨儿二爷和我说起你来也说你很好。所以这事儿我不瞒你,还要你帮忙。”于是把陆缄生病,托人送了口信回来,她却没收到信的事情说了,只把涂氏刻意隐瞒一节隐过,只道:“有人在中间捣鬼,三太太也受了挑唆蒙蔽,认为我和她过不去。想来接下来,就会有人去挑唆太太。这种时候闹起来,伤的是太太和二爷之间的感情,捡便宜的是旁人,倒霉的是下头的人。”
芳竹认真想了片刻,道:“奶奶,您说得是,绝对不能闹。”
林谨容点点头:“所以,你赶紧替我去和大姑娘说一声,让她防着些,要是有小人去作祟,让她一定把太太劝好,别上了当。你能做得好么?做好了,我和二爷都记你的情。”
芳竹认认真真地道:“能。”于是回头飞速往陆云的院子赶去。
林谨容站在原地想了想,板着脸快步进了宋氏的院子。
肖嬷嬷正站在廊下叮嘱丫头们做事儿,见状忙含了笑迎上前来:“二奶奶早。”
林谨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翘了翘唇角,仰着头往里去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二奶奶这种表情,肖嬷嬷怔了一怔,忙快步跟了进去。
宋氏正和吕氏低声说笑,见林谨容板着脸走进来,肖嬷嬷站在后面拼命和她使眼色,立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面上半点异色不露,只含笑朝林谨容招手:“好孩子,快过来坐。难为你这么勤劳,二郎难得回家,你就偶尔偷一天懒,婶娘也不会说你的。婶娘也是过来人,只会心疼你体贴你。”
吕氏就捂着嘴巴笑:“二弟妹,大清早的怎么板着个脸?难道二叔待你不好?”
林谨容在自己往常坐惯了的位置上坐下来,接了桂圆递上的茶,皮笑肉不笑地道:“可不是么,昨儿进门就给我脸色看。我一气之下把给他做的衣裳给剪了。”
别人只会把这种事藏着掖着,只恐被人知道了说闲话,却不期她会如此直接。宋氏和吕氏对视了一眼,心想也好,省得她们还要自己动手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于是吕氏满脸的诧异:“怎会这样?阿容你别是哄我们的吧?小别胜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二郎待你好,中意你,大家都知道,他许久不回家,难得来一趟,怎舍得给你脸色看?”
宋氏也十分关心地道:“好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好生生的,剪什么衣服?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这多伤感情?二郎也真是的,难得回一趟家,不心疼你也就罢了,还招惹你。”
吕氏道:“不管怎样,阿容你都不该剪衣裳。”
林谨容道:“你们是不知道。说起来真是气死人了,他说他病了,使人回来说,我却不理睬,全没把他放在心上眼里。可是我真冤枉,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儿。但想来,二爷不会没的都说有,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错。”
宋氏含笑道:“消消气,大清早的生什么气?你等我替你查一查,看看是谁干的好事。正好的,这家里也该正正风了,严惩一回,看谁以后还敢办差不用心?”遂叫肖嬷嬷上来:“你去查查,这事儿到底是谁做的?不查个水落石出,替二奶奶出这口气,我唯你是问。”
这一查,不就是正中下怀么?查来查去只会查到涂氏头上去,且看她怎么收场?大房和三房又要闹得不可开交了,很久没看到林玉珍把涂氏给骂哭了呢。还有好几个人最近跳得欢,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收拾了。肖嬷嬷带了几分得意道:“是。二奶奶您放心,老奴一准儿把这人给找出来。”
林谨容一挥手:“算了,他若不是故意的,那没必要查。若是故意的,老天爷自会替我收拾他,他会遭报应的。”
吕氏的眼皮跳了跳,劝道:“二弟妹,这种人怎能轻易放过呢?今儿他害得你和二叔失和,明儿不知又要误了什么大事。必须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你等着,他们欺负你新妇脸皮薄,二叔平日又和善不说话,待我们来替你出这口气。嬷嬷,你快去,早点办好早点来说。”
林谨容带了些微焦虑,匆忙阻挡:“婶娘,大嫂,谢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若真这样做,可不是真疼我,是害我。”
又来这套宋氏收了笑看向她:“怎么说?”
林谨容这会儿才笑了,和和气气地道:“婶娘,我是把你们当最亲近最信任的人,才和你们说这个事儿,不然我也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你们虽是想替我出气,可也是让人看我笑话,闹到最后,下面人还会说我刻薄,这么点事儿都不依不饶,大张旗鼓地闹得上下不安,没有肚量。如此这般,下一次我再有什么事儿,又怎敢和你们说?你们不会为难我吧?”然后看定了肖嬷嬷,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嬷嬷,你可别依着二太太和大奶奶的,真去找谁的麻烦,若是闹出事儿来害了我,让人说我闲话,我可不依。”
宋氏把脸沉了下来,低头转动茶杯不说话。肖嬷嬷才等不得,飞快地走了出去。
吕氏看了宋氏的反应,立即冷笑了一声,道:“二弟妹说这个话我就不懂了,听着心里也不舒服。既是我们没把家管好,让下头的人办错了差事,害得你吃了亏,受了气。那么,我们就去查,替你出气,整顿家风。你却又拦着不肯,非得说我们是想害你。这可真是让人难为,你到底想要我们怎样?你可真难相处”
林谨容立即喊冤:“大嫂,你误会了我只是抱怨了几句,都不敢找谁的麻烦,只想忍着就算了,怎么倒让你生气啦?二婶娘,您快帮我劝劝大嫂,让她消消气,告诉她我没为难她的意思。早知道,我就什么都不说了,都是我的错。”
宋氏突地冷冷地道:“你有什么不敢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们要害你,就算是泥捏的菩萨,也会有几分性子,我就没遇到过你这样不识好歹的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非得把这事儿给查出来不可,到底是谁,这么想害咱们二奶奶,这么想害我”
林谨容看了这气哼哼,借事生事,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婆媳两眼,缓缓抽出一块帕子捂住了眼睛,抽泣道:“怎么办,我本来是想和二婶娘和大嫂诉诉苦,说下头人没办好差,害苦了我,不知怎地听大嫂一说就变成是怪你们没管好家了。按这话说来,岂不是还可以再怪到祖父和祖母头上去?我全身是口都说不清。我一个刚进门的人,可怎么办才好?”
见她哭了,樱桃和桂圆都上前去劝她:“奶奶,您莫怕啊,二太太和大奶奶是和您开玩笑的呢,又怎会和您计较?”
“真要是开玩笑就?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