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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第29部分阅读

      世婚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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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因为她把盐碱地买了,所以陆缄要以另一个方式赚钱补贴陆家三房?林谨容的心情好不起来,郁闷得想挠墙,有气无力地道:“你说吧,我听着的。”

    陶凤翔本能地觉得她和陆缄之间绝对没有她和自己说的那么简单,几番想问,话到嘴边,看到林谨容那阴郁闷燥的样子又生生咽了下去。

    却说陶家父子都在忙,没人陪林三老爷玩,林三老爷闲得皮子发痒,幻想着此番买卖粮食赚了钱,他在家会越来越有地位,越来越受人尊敬,心情大好,便去关心过问林亦之的婚事进行得如何了:“范家姑娘怎么样?该定就定下来罢,把钗插了……”

    “那家人不行。”陶氏把范五儿的表现说了一遍,重重地道:“光吃不吐也就罢了,最紧要的是人品这种人进了门,迟早要败坏家风,到时候又要把账算在我头上。”

    妆奁薄,人品差,的确要不得。林三老爷虽然觉得陶氏算账那话难听,却也没忘记临行前黄姨娘在被窝里的哀求,便皱眉道:“那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合适的人家就赶紧一并看了罢你记着,最好是人品好,家世好,还要妆奁丰厚”

    陶氏不由暗恼,林亦之那个怂货还想要什么都好?还以为什么人都由着他挑?他以为他是皇子吧?当下便讥讽道:“什么都要好,那可真难。”

    林三老爷理所当然地道:“你做不来不会找你嫂嫂?她做的必然没有错。”

    陶氏已然被吴氏说动,对孙红鲤有些动心,也就忍气和他吹风:“孙家姑娘妆奁丰厚,虽说父母早亡,却也不是一出生就没了的,人品教养都不错,大度,大两岁让得人……”

    林三老爷立刻摇手:“不行,不行没人要的我们要?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能好到哪里去?传出去人家还不知要怎么说你呢,你也不怕人家说闲话的?”由来就有几分怀疑陶氏,觉得她这是不想要林亦之好的意思在里面。

    就是没人要配林亦之也绰绰有余不是她生养的,她还得负责到底?好了没人念她好,不好就是她的错。明明是好心,却要被当做驴肝肺,陶氏性子上来,一甩帕子别过脸冷笑着道:“老爷这话说得,难道是我早前就谋算了故意要寻这么个人配他的?还不是来了打听了才知道实情,见着了人觉得真不错才和你商量。人品好,家世好,妆奁丰厚,样样都好能轮得到他?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人家姑娘要不是运气不好,守孝把年龄耽搁了,他是想也别想疑心生暗鬼,做得再仔细也禁不住人挑毛眼再好的我也找不到了,老爷有法子就请自便吧。”

    “就算是庶子”林三老爷本来也知样样都好不太可能,无非就是希望更好一点罢了,毕竟长子长媳,那是很重要的,可看到陶氏那傲慢刻薄样儿由来一股邪火冒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难道你这个做嫡母的尽力为庶子找门好亲事就不该么?你若是平日就做得好,谁会疑你?”

    陶氏连话都懒得说了,就冷冷地看着林三老爷轻蔑地笑。她派去平洲让林家买卖粮食的管事已经出发,若是赚了钱,全家老小都沾了光,就算是林老太爷见了她也该给个笑脸的,她怕他?挑肥拣瘦,真当她是无怨无悔伺候他全家老小的老妈子?什么都理所当然?

    好好儿地怎么又吵起来了?龚妈妈见势头不好,忙退出外间假意道:“宋妈妈,你有什么事儿?我们太太和老爷正商量事儿呢。”

    林三老爷这才想起自己是在大舅哥家里,忙又坐下去,将袖子搧着降温,按捺住怒火压低了声音道:“反正这个不成我不同意再看看”

    她急什么呀,陶氏轻飘飘地道:“行,回去又再说,请老太太做主吧。”于是高声叫龚妈妈:“龚妈妈,你去同舅太太说,不用去和孙家说了也别操心了,我们家五少爷那是要尚公主的。”

    “你……”林三老爷气得够呛,指着陶氏道:“陶采苓,你不要太过分了。凡事都要老太太做主,你这个嫡母是拿来做什么用的?你有娘家撑腰是不是?好,你凶着有你求我的时候这事儿还真不要你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龚妈妈忙上前去劝,林三老爷理也不理,只嚷嚷道:“让四姑娘七少爷收拾东西马上回平洲不走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陶氏惊得站起来,以往林三老爷也不是没这么威胁过她,眼神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番来得阴狠,也不曾当着她的娘家人这样凶蛮过,她隐隐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来。

    这太太吧,让人怎么说好?这可是大事儿,只要能达到目的,忍忍又怎样?她自己早前不是也不肯的么?老爷一时不肯又有什么奇怪的?一次不肯还有二次,见了人,让人劝劝他,兴许就转过来了。赌这口气可好,这事儿是彻底黄了。龚妈妈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去寻吴氏转圜。

    本来想着范、孙这两家人相比较,孙家姑娘真不错,也的确不是那种没教养的,样样都合适,才会劝几句,哪成想竟会闹成这样子?吴氏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长叹一声,只得又去寻林三老爷,好话说尽,强调陶氏没坏心,自责都是怪她多嘴,才会惹得他们夫妻不和,若他们夫妻因此生分,她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的陶家老太爷老太太,又答应劝陶氏,另外设法给林亦之挑一门更好的亲事,好歹劝得林三老爷等陶舜钦回来又再说。

    晚上陶舜钦回来,拉着林三老爷喝了半宿的酒,怨陶氏不会说话,向林三老爷赔礼,极力邀他多玩两日,林三老爷这才觉得面子回来了,虽不再提马上就走的话,暗里却是越来越厌恶陶氏,一门心思地就专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灭灭陶氏的威风不提。

    陶氏见林三老爷不再提要走的话,以为劝好了,也就放了心,安安心心等着林世全回来,还等着看香药的事情进行得如何。

    林谨容得知父母又闹不和的消息,心里一阵发苦,暗道自己还是太天真,却又颇为无奈。事情的确是在她的干预下悄然发生了变化,但身边的人也在事情变化的同时悄然发生变化,如同陶氏的脾气一样,他们不受她的控制,她只能预防,更多时候还是防不胜防。冥冥中总有一只手,在她以为一切都顺利的时候又猝不及防地狠狠给她来上那么一下。

    真的是很难,很难……林谨容抱着双臂在窗前默然立了许久,方才轻轻扯开一个笑容,不管怎样,目前她和亲人的境遇是比从前好了很多不是么?她要和它争到底。

    又过得几日,果然如同陶舜钦所料,林家悄无声息,吴、陆两家则直接派了吴襄的长兄、陆家的二老爷亲自赶到平洲,和陶舜钦见面达成协议后就尽其所能地各自捞钱。而此时,陶舜钦已经赶了先手,雷厉风行地走了第一批货。

    接着林世全也赶了回来,不过七八天的功夫,他黑瘦了一大圈,与他同行的还有铁槐的两个儿子和十来个强壮的庄户。他顾不上吃饭喝水,先去见陶氏,把钱财和林谨音的信双手奉上:“早前一直在帮铁管事做事,他脸太熟,好多地方不便出面,怕走了消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本来可以早点到,但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敢不谨慎,晚上不敢赶路,要拣人多的时候走,又要遮掩……”又说来前林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出面开始收粮。

    这差事办得很好,陶氏满意之极,当场就赞道:“阿全好孩子,快去吃饭。以后你就跟着我哥哥留在这边好好学学本事罢不要让我失望。”

    林世全又惊又喜,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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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节最不好的一点就是,烟花爆竹实在太吵啦……吵得我心烦意乱啊。今天还是有加更,但很抱歉,还是不能定下具体加更滴时间……不过我会尽量早点码出来的。

    第112章 倔驴

    暮色一点一点地浓了起来,陆府各处的灯笼被依次点亮,整个陆府被包裹在一团朦胧的光亮之中。

    陆家老太爷的居处集贤阁更是明亮,四个崭新的大红绸子灯笼依次挂在集贤阁的门廊上方,把方圆几丈开外的地方都照得亮亮堂堂。

    陆缄垂手立在那张年代久远,散发着微光的老犀角紫檀木案前,垂眸看着脚下的青砖石地,平静沉默地对着陆府的当家人陆老太爷。

    与常年多病,尽显老态的陆老太相比,六十有三的陆老太爷还显得很年轻,他穿着件家常的赭色暗纹锦袍,厚底青布面鞋子,花白的头发胡子被打理得油光水滑,整齐服帖,他的眉毛很浓——浓到给人一种错觉,那张脸上就只见那双眉毛,反而让人忽略了那双无时无地不闪着精光的眼睛。

    他舒服地靠在宽大的紫檀圈椅里,含笑看着面前这个陆家孙子辈中最优秀,最出众,但自小离家,相对来说也是最陌生的孙子:“你在清州的事情就这么点?再没有要和我说的了?”他的声音不高,表情也很温和,但是里面蕴含的力量仍然不容人小觑。

    就是这种不动声色,看似温和,实则根本没有任何余地的表情和态度统治了陆家若干年,让在外面为官多年的陆家大老爷陆建新不管再忙再得意,也不敢忘了这个家和家里的人,每到逢年过节,早早就派人问安送礼,从不敢有一丝怠慢;让在家中苦心经营家事生意多年的陆家二老爷陆建中就算是已经做了祖父,也不管再有多少不甘,多少不平,多少委屈,也只敢背里来事儿,从不敢当面对着他说一个不字,不让坐就不敢坐,不让站就不敢站;让读书越读越酸,做人越做越失落的陆家三老爷陆建立,不管多么的不想立起来,很想躺下虚度光阴,在他面前也还是不得不昂首挺胸,假装自己很立。

    陆缄的眉毛轻轻蹙着,似是在思索该不该说。

    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孩子,我是你的亲祖父,这整个陆家都是我的子子孙孙,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厚此薄彼的道理。”他觉得他已经说得够清楚,如果说这家里谁最能体贴理解陆缄,除了他不会再有旁人。陆缄就是有再重的心思,再多的为难也该开口了。

    事实上,陆缄脸上的确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还是斟字酌句:“听说北方大旱,北漠的牛羊死了许多,今年冬天大概不会太平。”这个消息现在士子中到处都传遍了,他试着在陆老太爷那双喧宾夺主的眉毛下找陆老太爷的眼睛,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生气或者是愤怒?或者是不高兴?却见陆老太爷闭上了眼,满脸都是“继续说,我听着”的表情。

    林家、吴家都在抢粮,又怎能瞒得过老太爷?陆缄咬了咬牙:“所以他们都觉得今年冬天粮价一定会大涨。”

    “我们晚了一步。现在平洲的粮价和前两天相比已经是两个价,你大哥已经去了附近的代州,看看是否能有便宜可拣,但就算成功,运费和开支也不小。”陆老太爷语气平静地陈述事实,淡淡地道:“你出门前,我曾给了你不少钱,让你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听说你在太明府的时候很节约,那么现在你带回来多少?”

    陆缄沉默片刻,答道:“大概还有十两银子。”

    “怎么?陶家没有替你赚到足够多的钱?”陆老太爷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几分讥讽和嘲笑盯着陆缄:“是了,你才刚把钱给人家呢,粮食要等到冬天才能见账,香药,第一批货最快也才出手,钱还来不及送到你手里。”

    陆缄垂着眼眸,不见后悔,不辩解,沉默以对。

    陆老太爷又等了许久,也不见陆缄回答,气得笑了,这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要等下去,就先被这小子给气死了,好吧,不等了,他问还不成么?于是直击要点:“我问你,涂家要嫁几个女儿?娶几个媳妇?早年涂家老太爷的丧事又花了多少钱?”

    陆缄先是一怔,接着总算是开了口:“涂家老太爷是七十大丧,用钱五十万……借了不少钱,还没还清,他家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没嫁娶。”他说涂家老太爷这五个字时很拗口,那分明是他的亲外祖父,小时候疼够了他,现在说起来却像个不相干的外人一般,死的时候,他甚至不能服丧。

    “哈”陆老太爷沉默片刻,一声笑了出来:“这样说来,涂家是要彻底败落了吗?连丧葬都要借钱,儿女婚嫁都要靠出了嫁的女儿来筹措你那区区百两黄金,赚到的钱可够你大哥去代州买粮的运费和人工费?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家里给你的?我体谅你,特意给你钱财,让你去散心,你却这样子待我?瞒我,你瞒得住吗?你这样顾着涂家,就不怕你母亲伤心寒心冷心么?”

    陆缄直直跪了下去,以头抵地,轻轻道:“生是生恩,养是养恩,孙儿都不敢有忘。林家尚且不到需要孙儿帮忙的时候,涂家却是要败了,孙儿只有一个人,一双手,只能先紧着最紧要的事儿尽力来办。不是故意要瞒,而是多说多错。粮食的事情,本来就借了陶家的势,已经是不劳而获,再要贪心,就是天地不容。不管怎样,祖父认为孙儿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孙儿都认打认罚。但再来一次,孙儿还是当如此做。”

    这倔驴气死人了换个好听的说法,服服软不成么?多说多错?难怪一天到晚也没几句话。陆老太爷大大喘了口气,猛地一甩头,看着墙角的纱灯抿紧了嘴。两个儿媳妇,一个好强霸道、得理不饶人,一个阴软缠人、眼泪沾着就来,谁也不让谁,果然是多说多错。

    陆缄见他迟迟不语,也不抬头,沉默地一动不动。

    许久,陆老太爷方道的声音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两个消息,陶家是从哪里得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不会再过问涂家的事情了,陆缄轻轻松了一口气,另一种隐隐约约,朦朦胧胧的心思渐渐浮上来,他斟字酌句地道:“当时,陶家大少爷领了自家弟妹和表弟妹在榷场游玩,林四偶然提起这两桩事来,陶家大少爷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我是在榷场上四处寻找机会,恰好遇到他们,不注意就听见了。”

    “你说的是林家三房的女儿林四?就是那个在你母亲为阿云开的暖炉会上大出风头的林四?”陆老太爷皱起眉毛,轻轻捋着胡子:“我记得,夏初平洲家家争着买盐碱地,最先也是从陶舜钦为胞妹购买盐碱地开始的,林家三房获利最多……”陶舜钦在清州也买了不少的盐碱地,但这都是从清州回去之后才开始的。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双眼放着光:“你把当时的情形详细给我说来”

    陆缄见他没有厌恶反感的意思,仿似还很感兴趣的样子,也就谨慎认真地将当时的情形娓娓道来。

    陆老太爷听完,沉默着不说话,只指了指炭盆上捂着的铜壶。陆缄赶紧起身将帕子包了铜壶,替他面前的茶碗里注入热汤,又双手奉上。

    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完一盏汤,轻轻挥手:“你下去吧。”

    就这样就完了?陆缄微微有些诧异,低声应了是,行礼告退,走到门边,又听陆老太爷在身后淡淡地道:“生恩养恩都是恩,现在为止你做得还不错。知道你不容易,但没办法,这是你的命。不要总把事情闷在心里,对你没有好处。你婶娘固然有许多难处,但她还有你六弟。倒是你母亲,她没有旁人了,你多顺从多体谅。”

    陆缄回身郑重行礼:“祖父教训得是。”

    陆老太爷朝他挥挥手,闭眼靠在圈椅上陷入了沉思。一切都是陶家为推手开始的,这三桩事情此刻还不见利润和好处,且慢慢等着罢,等到冬天,也许就能见分晓了。

    陆缄才踏上集贤阁外那条竹影婆娑的小道,就听有人轻轻呜咽着道:“二郎,你还好么?你祖父有没有给你气受?”紧接着一个女人从竹林里快步走了出来,走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就低声抽泣起来:“我可怜的二郎……”却是涂氏,弱不禁风地握着块帕子哭得肝肠寸断。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小声道:“婶娘……快别哭了,祖父没有为难我,夜凉风大,小心受了寒。”

    “婶娘?”涂氏赶紧将帕子捂住口,兔子受惊似地左右张望:“没有被人看见吧?我不想给你惹麻烦,心里又实在挂怀你,在这里等了你整整一个时辰……”

    陆缄放柔了声气:“快回去吧,我真没事。”

    涂氏的眼泪才收住又流了下来:“我真不想给你添麻烦,但我实在没法子……你舅舅家像那样,总不能叫你表兄弟表姐妹们终老独身吧?你舅舅说,你大表哥家里刚生的孩儿都差点溺亡了,反正也养不起……”

    陆缄的眉头越皱越紧:“不会的,再等等,等到冬天吧……”

    “冬天就好了?”涂氏抬眼期待地看着陆缄,忽听林子边传来一声轻响,二人俱是惊出了一身冷汗。陆缄顾不得涂氏,大步走将过去:“谁?”

    第113章 灯影

    陆缄极目四望,却只看到大红灯笼散发出的红光被竹枝分割成了无数个斑驳细碎的影子,此外,再无他物。繁密的竹叶竹枝在夜风里发出轻轻的“簌簌”声,方才那声轻响,好像是幻觉。

    涂氏小心翼翼地从后面轻手轻脚地走上来,躲在他身后张望,极力压低了声音道:“看见了什么?”

    陆缄轻轻摇头:“没有。婶娘你先回去吧。”

    “我……”涂氏还想再拉着他说几句呢,但看到陆缄那紧紧蹙着的眉头,心脏没来由地一突,于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有些意兴索然地道:“那行,我先回去了,你仔细身子。”想了想,猛然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来,便极小声地添上一句:“你觉得林家二房的林六怎么样?”

    陆缄迅速抬眼看着她,眼里的询问之意再明白不过。

    涂氏低声道:“我看最近林家二太太和你……”称林玉珍为陆缄的母亲,她实在是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改口道:“和咱家大太太来往很密切,林家双胞胎姐妹也是经常和阿云在一处的。我猜大概是有那个意思,你要注意着。”边说,边小心地打量着陆缄的表情,可是她只看到陆缄垂下了眼睛,其他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涂氏有些焦急,低声道:“孩子,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你得想好林二太太最是个j诈不过的,我听说她们母女最会盘算……”却听陆缄沉声道:“夜深了,婶娘还是先回去吧,这事情自有长辈们做主,祖父母必不会亏待我的。我……先走了。”

    眼看着陆缄朝自己轻轻一揖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竹林深处,哪怕就是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涂氏也不由升起一股浓浓的失望。这个孩子,在她的记忆中,还是那个因为被过继给大房而趴在她怀里哭得抽气的样子,她思念了他七八年,无时不刻不在挂怀着他,好容易等到他回来,他却已经不是她的心肝宝贝小二郎了。

    他都长那么大了。

    他再不会拉着她的手,牵着她的衣襟,说自己要吃这个,要吃那个的撒娇或是甜甜的笑。他再不能叫她一声母亲或是娘了,他只能彬彬有礼地对着她喊婶娘,却要喊林玉珍做母亲,他和亲生的胞弟坐在一起呆不上半个时辰,却可以和陆云坐在一起看书写字玩乐器。

    她十月怀胎,满怀喜悦和艰辛地把他生下来,看着他健康成长,聪明伶俐,越长越漂亮,越长越可爱,他是她所有的希望,她把他当眼珠子一样的爱惜着。可是她突然间就失去了他,饱受失子之痛,现在,以后,将来,他所有的荣耀和一切都不会是她的,和她没有一点关系。林玉珍口口声声都说他今日所有的成就都是大房给的,但她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烂泥能糊得上墙吗?不能如果她的陆缄不好,林玉珍又怎会挑着把他抢了去?如果他不刻苦不用功,再好的老师又能怎么样?平洲的水土养得出吴襄,难道就养不出陆缄?吴家请得起好老师,难道陆家就请不起?

    想到体弱多病,沉默寡言的幼子,涂氏的心里由来一阵绞痛,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怎么就见不得她好呢?都是林玉珍,都是林玉珍就是因为林玉珍嫁了个有权有势有本事的男人,就是因为林玉珍姓林,就是因为林玉珍的娘家比她的娘家有财势所以林玉珍才会如此欺辱于她,抢了她的心肝宝贝,所以陆老太爷等人才会罔顾她的失子之痛,半点不问她的意思涂氏扶住身边的一株竹子,双手紧紧攥住竹竿,哭得泪眼模糊几不能自制。

    陆缄回到房里,还觉得心里莫名的焦躁不安。原来林玉珍已经选定了林六。林六,虽然见过很多次,但他坐在灯下想了许久,脑子里浮现出的始终是那对联手欺负林谨容姐弟的双胞胎,还有梅花林里一唱一和演双簧哄林谨容的双胞胎,谁是林六?谁是林七?他严重分不清。

    他越想越烦躁,索性不去想,起身取了一本书坐下来看,可是往日里和他很亲近的字这会儿却也不来亲近他了,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又索性放了书,也不喊人,慢吞吞地打水,研磨,铺纸,写字,写了几个,又怎么看都不满意,于是寻了字帖出来临,渐渐地觉得那些字又和他亲近了起来,他的眉头悄然放松,唇边也露出了一丝微笑。

    长寿几次进来,都见少爷紧紧皱着眉头,起身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拿了书又换纸笔的,就知道少爷心里有事,却并不去问,只默默又点亮了几根蜡烛,把屋里弄得亮亮堂堂,轻手轻脚地把凉了的茶水换成热茶,然后走到廊下倚着廊杆坐了,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听到里面安静下来,再没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了,他方轻轻松了口气,少爷应该是平静下来了。

    却听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沿着走廊那边传来,长寿抬眼看去,只见穿着豆青袄子酡红百褶裙的陆云衣带飘飘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提了书匣的简儿。于是赶紧站起,含了笑垂手问好:“姑娘好。”

    “在临帖?”陆云和气地微微一笑,指了指窗纸上透出的埋头写字的身影。

    长寿点头:“是。”少爷有个脾气,每当心里不痛快或是遇到什么为难事时,就会埋头临帖。他不知道大太太和姑娘知道不,但他是知道的。

    陆云站住了,将素纨扇轻轻咬在口里,低声道:“从集贤阁里出来就是这样的?”

    长寿摇头:“又看了会儿书的。”

    陆云便朝他挥手:“你下去吧。”一只素手朝简儿伸过去,简儿垂着眼把书匣交到了她手里,轻手轻脚地退到了一旁。

    长寿犹豫地看了陆缄的身影一眼,小声道:“姑娘,您可要喝茶?”

    陆云挑起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语,长寿不敢再说话,朝陆云行了个礼,束手退了下去。

    陆云见他走远了,方上前轻轻叩了叩门扉。

    陆缄轻声道:“进来。”

    声音听不出一丝火气儿,陆云沉默地站了片刻,微微一笑,推门而入:“哥哥。”

    陆缄抬头冲她一笑,随意指了指面前的凳子:“坐,我写完这一篇就过来。让长寿给你弄茶,长寿……”

    才喊了一声,陆云就拦住了他:“不用,我刚才打发他下去了。”放了书匣亲昵地走到他身边,探头去看他写什么,“原来是颜公的《麻姑仙坛记》,哥哥的字越写越好了。”

    陆缄微微笑着,并不言语。

    陆云替他研着墨,轻声道:“先前听说你被祖父叫去,就一直替你担忧,总也不见你回来,就去了竹林里等你……”

    陆缄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手下那个“平”字就走了形,他索性停止临帖,抬起头来看着陆云,等她说完下面的话。

    陆云却并不看他,继续认真研墨,声音又轻又柔:“不巧正好遇到了三婶娘寻你说话,我想虽然晚了,但是也还有人经常到集贤阁去寻祖父的,便故意发出了声音……本来不是故意躲避哥哥,但我担心三婶娘看到我会不自在,所以发出声音后就赶紧躲开了。”她说到此处方抬头看着陆缄,眼里满满都是担忧:“哥哥,你不会怪我吧?”

    陆缄沉默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不怪。”

    陆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带了些亲昵和责怪,小声道:“我怕你多心,特意来和你说一声,那个人是我。”

    “我真不怪你。”陆缄又握起了笔,打算继续临帖,却不知该从何下笔。

    “不要写了。”陆云轻轻将他的笔拿走,责怪道:“你不怪我,我却怪你。这么大的事你就不该瞒着我,我们是兄妹,你有事该和我说。”

    陆缄无奈一笑:“多谢妹妹替我瞒着,体贴我。但这是我的私事,不该给你添麻烦。”

    “你是怕母亲多心吧?”陆云善解人意地看着他,一脸的心疼:“哥哥,虽然你不说,但你的难处我都知道。虽说情形如此,但我想,罔顾亲生父母,看到亲生父母有难处却不闻不问,那还是人吗?这样的人,又能指望他能对养父母有几分真心?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难道过了这几年我们还彼此不知道?”她轻轻推开书匣,露出里面的一片银白金黄,“把这个拿去给三婶娘吧。虽然不多,却也是心意。我那日遇见涂家舅太太,她看着脸色很不好,听说家里的地都卖了一大半。”

    陆缄有片刻愣神,随即很坚决地将书匣盖上,推回去给陆云:“阿云,谢谢你的好意,但这钱我不能拿。”

    陆云委屈地嘟起嘴来:“为什么?哥哥是嫌弃我不是你的亲妹子,是不是?你知道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忍不住想,为什么哥哥不是我的亲哥哥呢?”

    良久,陆缄望着她温暖明亮的一笑,做了一个自他们长大后就再没有做过的动作,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然后亲切地,承诺似地道:“阿云,你自小都待我很好,我一直当你是我的亲妹子。但是这钱,我不能拿。”

    第114章 各谋

    陆云失望地道:“哥哥真的不要?”

    陆缄认真道:“哥哥真的不能拿。现在的钱足够他们把地赎回来了。”

    陆云也就不再勉强:“随你吧,哥哥才从清州回来,大概也是想到办法了的。把地赎回来才是要事,那么多人要吃饭,没有地怎么成?”

    陆缄微微一笑表示赞同:“你先前是不是从母亲那里来?她好么?”他回来之后,林玉珍暴跳如雷,非常不高兴,但是因为陆老太爷早前曾经发过话,所以她也不敢公然把他怎么样,就是关起门来狠狠骂了一顿,发了一台脾气,然后装作病了,不吃饭,睡了一整天。

    陆云调皮地道:“如果你是问她的身体,她很好,如果是问她的心情,很不好。不过不要紧了,我已经劝过了她,你明日再去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她就雨过天晴了。”她顿了顿,盯着陆缄的眼睛郑重道:“其实,她也是担心你。她只是脾气不好。”

    “我知道。”陆缄抬眼直视她:“我明日一早就去陪她。”

    陆云见他不避不让,也就嫣然一笑,缠着他软语央求:“哥哥,和我说说清州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事嘛。早前听吴二哥说过的,清州有很多大荣人,还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你和我说说嘛。”

    “吴襄和你说过?”陆缄倒奇怪了,“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是在他回来以后吗?还是我去太明府之后?”

    陆云有些微害羞:“谁记得那么清?反正说过就是了。”

    陆缄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眼,便不再问,挑着几件稀奇的说了说,解释道:“本来想给你买点东西,但是不趁手。”

    本来就是要瞒着所有人的,买了东西回来岂不是容易暴露行踪?陆云很理解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对了,吴二哥和三舅一家都去清州给他们家亲戚庆生了,你可曾遇到?”

    陆缄起身拨了拨烛芯:“遇到了。”

    陆云的眼睛微微发亮,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和干涩:“那你们平日里都玩儿些什么呀?吴二哥有没有和四妹妹比试吹埙?谁赢了呀?好像说吴家姑太太也是个吹埙高手?四妹妹的埙就是她教的?”

    陆缄失笑:“我哪有闲情逸致去玩?我是住在友人家中的,没和他们一处,也不晓得他们平日玩什么。倒是听吴襄说他赢了四妹妹,但具体情形我也不知。你要想知道,就等他们回来以后你再问四妹妹吧。吴家姑太太倒真是个好人,陶家一家人都挺好的。”

    陆云涩然一笑:“问她做什么?我主要是关心哥哥有没有散散心……其他的,我并不关心。”却又忍不住问:“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母亲早前在平济寺给你许了愿,现下该去还了,说要邀请几个舅母和表姐妹们一起去玩的,不知四妹妹可赶得上?”

    陆缄想了想,道:“不知呢,不过早前他们说让我跟着一道回来,想来也快回来了。”

    陆云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来:“那太好啦。哥哥不在家,母亲心情不好,很久没出去透风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玉珍睁开眼睛,舒服地在自己那张有着精美繁琐雕花的大床上翻了一个身。方嬷嬷在外头听见了响动,立刻朝丫头们轻轻挥了挥手,于是一群人端的端盆,拿的拿帕子,提的提水,各就各位,跟着方嬷嬷一道轻手轻脚地进了里屋。

    林玉珍靠在枕头上,眯着眼看着依次进来的丫头婆子们,一动不动。

    方嬷嬷上前弓着腰赔笑道:“太太的身子可好些儿了?”

    林玉珍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忙道:“卯时了。太太起身么?”

    林玉珍伸出一只手给她,她上前扶起林玉珍,小心翼翼地道:“二少爷在外面等着给您请安。”

    林玉珍冷冷地哼了一声,恍若未闻,慢吞吞地穿衣洗漱装扮,吃早饭。反正陆老太太身子不好,早上贪睡,早就免了各房各院的早请安,她也不急。

    数着米粒吃完早饭,又漱了口,听见鸟雀都叫了起来,丫头们也把灯烛灭了,日光把屋子里照得亮亮堂堂,算着真不早了,她方道:“什么时辰了?”

    方嬷嬷一直就等着她这句话,立刻回道:“辰时一刻。太太,二少爷还等着给您请安呢,这都一个时辰了,人来人往的,您看是不是?”这二少爷自回来后就每天都在太太的门口等着请安,总也不见,又不是亲母子,也不是多大的错,还得老太爷允许过的,总这样别着,多伤感情呀。这太太也是,昨日姑娘才劝过她,她口里答应得好好儿的,怎地今早又变了卦?

    林玉珍倒竖柳眉,拔高声音道:“一个时辰怎么了?我还等了他半个多月呢翅膀硬了,眼里可还有我这个母亲?我是他母亲,想怎样就怎样名正言顺”说到母子名分,想起涂氏来,又恨得牙痒,巴不得涂氏来亲自看到她怎么收拾陆缄的才好。她有这个权力,涂氏却没有。

    陆云快步进来,朝方嬷嬷使了个眼色,堆了笑挨着林玉珍坐了,小声道:“娘还在生气呢?昨天不是已经答应我的了么?怎么又突然想不通了?二哥考得不好,想四处走走散散心也情有可原,祖父也是允许的,他知道错了就行啦,您就别和他计较了。”见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又小声道:“人家正等着看我们这房的笑话呢。差不多就好了。”

    见林玉珍的怒容缓了一缓,陆云便扭着身子撒娇:“前些日子您不是说,要去平济寺替二哥烧香还愿的么?最近天气好,正是枫叶最好看的时候,别因为赌气错过美景啦。我去年就没看成了,难道娘要我今年也看不成?”

    看到女儿娇俏可爱,善解人意的样子,林玉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来:“既是这样,那就安排吧。上次我和吴家大太太约过一起去的,不晓得她家吴襄什么时候回来?”想想看,太明府第一、第二一起去还愿,那得多风光啊。最主要的是,那件事该定下来了,省得夜长梦多。

    “听说快了,要不,请人去外祖父家里问一下,看看三舅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陆云给一旁的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方嬷嬷会意,轻轻退了出去。

    林玉珍摇头:“不见得会一起回来。”见陆云的神色有些黯然,忙又道:“也行,去问问也没关系。”

    少倾,陆缄进来,照例行礼问好,林玉珍捧着茶盏冷冷地看着他,从他脸上并看不出什么不喜不耐烦的样子,方淡淡地道:“坐吧。”

    ※※※※

    清州陶府,吴襄正扯着他的长兄吴方撒赖:“我不跟他们一起回去,我跟你一起回去。”

    吴方这几日忙得脚板翻天,满脑子都是香药的事情,累得不行,被他闹腾得抚着额头叹气:“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还嫌我不够忙,不够累?前天跟着我去,我不过没看着你一会儿,你就骑着人家的骆驼撞翻了人家的帐篷,踩坏了人家的货,又和人家小媳妇搭话,气得人家差点拿着刀砍你,眨眼的功夫,你自己给我算算惹了多少麻烦?”

    吴襄脸一红,强辩道:“是那骆驼不听话那几个蛮子故意害我还有那个女蛮子,她明明穿的男装,脸黑得像炭,又高又壮,腰粗得像水桶,我怎知她是个女的?谁都说她是个男人嘛还有那个蛮子,用得着这么凶吗?就是说了两句话而已嘛。”

    “为何旁人就从没犯过这种错误?”吴方朝他摆摆手:“不用说了,就是这样定了,你还是跟着林三老爷他们回去。这是父亲的意思。”

    吴襄沉了脸:“我不”

    吴方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由不得你。”又教训他:“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你心里怎么看林三老爷的,他好歹也是长辈,彼此沾亲带故,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这样失礼,是给整个林家难看,也是丢我们家的脸……”

    吴襄听不下去,捂着耳朵道:“知道了,知道了,年纪轻轻,就和老迂夫子一样的。我就是我,失礼也是我,怎么又扯上了这么一大堆人和事?”

    吴方无奈,只得住了口,转而叮嘱下人道:“去和林家三老爷说一声,我在荟萃楼摆酒请他,请他务必赏脸光临。”

    林三老爷正在看陶氏指挥下人收拾东西,阴阳怪气地道:“听说吴襄又要跟我们一起回去?这家人真是好笑,全无半点礼节的,来来回回,也不见有人来打声招呼,请托答谢一下的,就算他是个毛没长齐的狂妄小子,吴方也不知道人情世故?”

    陶氏有些厌烦:“怎么没打招呼?我大嫂就亲自和我说了两遍,你还要怎样?”

    林三老爷冷笑:“我能怎样?我x着大舅哥发财呢,大舅哥放了屁,我也得说是香的,能怎样?”

    陶氏怒了:“怎么说话的?”却听龚妈妈在门口喊了一声:“舅老爷,您来了?”

    夫妻二人同时噤声,林三老爷的脸微微红了红,正想找句话来插过去,却见陶舜钦没事儿似地笑着道:“妹夫,吴方今晚在荟萃楼请你吃酒,请你务必赏光。”

    林三老爷也就顺势起身:“那我得去收拾收拾。”于是一溜烟地走了。

    陶氏猜着陶舜钦是听见那话了,正想解释两句,陶舜钦却轻轻摆手,示意她什么都别说:“我这里有个箱子,你带回去私底下悄悄给陆缄。”

    ——表钱的话————

    关于书中厚葬成风、婚姻论财的风俗,是参考的宋代风俗。宋代王安石等人曾经为了筹措哥嫂丧葬?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