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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第15部分阅读

      世婚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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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氏一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林谨容道:“你们瞧瞧,原来是打我的主意。”

    林谨容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爬上榻,跪坐在陶氏身边,紧紧缠住她的胳膊使劲地晃:“我不要那些东西了,娘就买这块地给我好不好?”

    陶氏只是笑而不语。那些地买了就是扔着,等于浪费,逗孩子好玩归好玩,要真金白银地扔出去不符合她理家的观念。

    林谨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气馁,坐直了身子,用前所未有的坚定的语气认真道:“那我自己拿钱去买,娘可不可以帮我?”她没有独立的户籍,就算是想方设法买了这地,也还得挂在陶氏的名下才行。

    陶氏皱眉看着小女儿。

    林谨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陶氏,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半点开玩笑和退让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连适才那种赌气式的娇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只有坚定和决心。

    陶氏突然想起来,自己近来似乎极少看到这娇滴滴的小女儿流泪了,总是她每日监督自己按时吃药,不时硬拉着自己出去走动晒太阳,又替自己承担了许多庄子里的许多琐事,虽然龚妈妈说她每做一件事总要想上一段时间才会发号施令,但她最终还是做得很好,没有半点孩子气。

    她的身上发生了某种很明显的变化,就如同林谨音所说的,就如同龚妈妈所说的,她依旧沉默安静,但她的聪敏沉着却在自寿宴之后的一系列事件中充分展现出来。她有主见,只是表面的柔软。

    不得不说,这种改变正是让自己同意她自由出入庄子,前往清凉寺上香泡温泉的原因之一。因为早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已经相信了她不会给自己惹任何麻烦。意识到这一点,陶氏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朝龚妈妈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随着门被关上,林谨容全身的肌肉和神经都绷紧起来,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至关重要的较量,她已经打动了陶氏,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但是能不能彻底说服陶氏,就看她接下来如何表现了。

    陶氏从来直来直去:“我的妆奁有限,是要留着做大用的,不该花的钱,一文也是浪费。我不会浪费。”

    林谨容沉默许久,突地一笑:“娘,假如我说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那地闪着银光,里头埋着银子,您一定会说我是个傻子,认定我就是个一心想发财,为了和舅舅赌气专想赢的傻小孩。事实上,我也不会这么说。我知道娘的妆奁要留大用,而这地不会花多少钱,所以我决定节衣缩食,用我的月钱和衣服首饰钱去买这块地。”

    她抬眼看着陶氏:“不管娘给我多少,我都必须得有本事守得住,有本事把它变多,不然金山银山也终有一日被吃光拉空。经过这么多事情,娘应该知道,我长大了,正是学本领的时候。而这块地,就是我练手的机会。它一定会成良田”

    第57章 雪夜(粉红320+)

    母女俩面对面的静静坐着,一个看着一个不说话。

    林谨容的嘴唇抿得很紧,带有一种不顾一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陶氏的嘴唇也抿得很紧,她疼孩子,想尽力给孩子最好的,尽力为他们计划周全。

    但是很多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最好。她想要孩子们不要受人欺负,偏偏孩子们总是受人欺负,还不敢和她说;她想让孩子们才名远扬,偏偏孩子们展现一下才能就要被人嫉妒被人罚。陶氏的眉头越蹙越紧。

    林谨容看得出陶氏的犹豫,轻言细语地道:“大表哥很小就跟着舅舅出门学做事了,帮着舅舅做生意,管铺子。我听说,有些小事情舅舅根本不管,都是丢给他去做,所以他才能有如今这出息。可见不练是不成的。我也知道,他是男子,我是女儿,我们不同,可会和不会终究是两回事。谁又能说得清楚我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呢?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就像是前些日子我去做客那事儿,若我经常出门做客,不就能拿捏住分寸了?”她可真是绞尽脑汁,啥都拿出来说,各种装了。

    听林谨容提起那件事,陶氏不由轻叹一口气。女儿能够彰显才名她心里自然欢喜,但这为客之道她当然也懂,只是当时就认为女儿是无心之过,不能怪女儿,要怪也怪林玉珍自己不会安排失了手,所以怎么也要护着。不过如果能让女儿在为人处世上再熟稔一点,那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陶氏又担心林谨容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趣,随便弄弄就丢开,便沉声道:“我答应你了。但我先说明,既然你说用你的钱来办,就用你自己的钱,不够的我借你,慢慢地从你月钱衣服钱里扣。当然,我会把地契给你,就算是你十三岁的生日礼。”

    林谨容一直勾着脖子紧张地打量陶氏的神色,闻言差点没跳起来,好容易才控制住喜悦之情,严肃认真地对着陶氏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就算是陶氏不给她,留着将来给林慎之,也很好啊,肥水不落外人田,才不要便宜陆家人。

    陶氏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林谨容的头发。

    母女二人的晚饭都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陶氏在想她该不该让步,做得对不对,女儿和男子的教养方式不同,但管理嫁妆的确也是一门技艺。不知吴氏是怎么教养她那几个外甥女的,她想写信去探讨一下。

    林谨容想的则是,她想做的事情还很多,总不能事事都求着陶氏命陶氏手下的管事去做,这种举步维艰,处处掣肘的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得找个人专替她跑腿才行。这个人,必须是品行端正还有能力还要信得过的,但她又从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于是这母女俩都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碗。

    冬日里天气黑得早,不过一更,陶氏就服了药早早上床将息。林谨容这些天身子养壮了,情绪又激动,哪能这么早就睡得着?命人关好了门,把炭盆烧得旺旺的,让荔枝、桂圆、苗丫团团围坐在一起,她烹茶给三人喝,荔枝烤栗子,桂圆烤红薯,苗儿讲那乡村趣事,正在高兴之时,忽听外头狗儿乱吠,有人急急拍门,口口声声喊的都是救命。

    林谨容惊起,忙叫荔枝:“取了蓑衣斗笠,打了灯笼去瞅瞅是怎么回事?”

    荔枝依言拉开门,一股冷风卷着雪花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冷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风冷雪大,姑娘在屋里呆着,莫要出去了,待奴婢与桂圆去瞅瞅就来。”

    桂圆看到雪大风冷,就有些不想去,拿眼去瞟苗丫,苗丫爽快地站起来一拍手:“桂圆姐姐陪着姑娘在屋子里罢,待我与荔枝姐姐一同去。”说着飞奔出去,须臾在门边墙上取了蓑衣斗笠,与荔枝一同穿戴了,二人手牵着手,嘻嘻哈哈地开了院门往外而去。

    桂圆看到她二人好,又不舒坦了,噘着嘴去关门,林谨容忙制止她:“不忙,我听听。”

    有脚步声杂乱地走进隔壁陶氏的院子里,龚妈妈威严地道:“怎么回事?”

    铁槐家的道:“是林昌爷家里的人。”

    接着就听有人打着哭腔道:“求三太太救救我们奶奶,人生地不熟的,她也没个娘家人……”

    林谨容忙起身扶着门站定了,侧耳细听。那边的声音越来越低,她虽听不清是什么,却约莫能猜到些,定是那昌大奶奶生产出了问题。按着那日昌大奶奶与陶氏的对答,产婆是早就定下的,此时来此地,必是要请水老先生。

    果然荔枝和苗丫顶着风雪碎步跑将进来,道:“是昌大奶奶难产,要请水老先生去帮忙……水老先生已然前头去了,太太也要跟过去看看。”

    两家本不熟,陶氏与这昌大奶奶更是只见过两次面,通过下人打过几次交道。但因着是族人,又是邻里,还同为女人,陶氏深知生产的辛苦与危险,怜惜这昌大奶奶一个女人离了娘家在外不容易,能帮手的都愿意帮手。

    林谨容发愁地看着外头纷飞的大雪,这般天气陶氏要去操劳,若是不小心冷着冻着,岂不是这些日子的调养全都白费功夫了?不成,她得跟着。当下便命赶紧给她拿靴子披风来,穿戴完毕一溜小跑奔将出去,正好遇到陶氏裹得严严实实的,由龚妈妈等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林谨容忙上前紧紧抓住陶氏的胳膊:“娘,我与你一同去。”

    这可不比她缠着要买地来练手脚那么简单,陶氏神色冷肃,一挥袖子,呵斥道:“胡闹你去做什么?进屋睡觉去”

    龚妈妈也劝道:“姑娘,太太去了是有正事儿,您过那边去没人招呼您,听话。”

    林谨容再次抱定陶氏的胳膊,疾步跟着她奔走,坚持道:“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你身子不好,这般大雪,路也不算近,让我陪着你看着你,我才放心,不然我害怕。去了我在外候着,不缠你,一定不会添乱的。”

    这四丫头越管越宽了。陶氏有些烦躁,又有些好笑,本是坚决不许的,但看到林谨容已经十分自觉地往车上爬了,要扯她下来终究要花许多时候还很难看,便板着脸不理林谨容。

    这便是默许了。

    林谨容并没有想到,因为要守护母亲而坚持走出的这一步,竟无意中为她的将来打开了另一扇门。

    风大雪大,路面根本看不清,车夫并不敢走得太快,陶氏与林谨容互相依偎着,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陶氏有些困乏了方听得外头狗儿乱吠,铁槐在外大声道:“太太,到了。”接着马车在一处不算大的院子门口停下,立刻就有人打了伞举着灯笼上前来接人。

    “三弟妹,真是对不住了,总给您添麻烦,这种天气还害您跑这一趟……”林昌裹着件毡衣,缩手缩脖地迎上来给陶氏行礼,一眼瞧见陶氏身边站着的林谨容,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

    陶氏看了林谨容一眼,踏步向里:“她独自留在家中有些害怕,烦劳三伯给她和丫头找个热乎点的地方就行。我带了一只老参过来,怕是会用得着,人在哪里?”

    “多谢,三弟妹这边请。”林昌千恩万谢,尾随陶氏快步进了后院,随手指了一个在房檐下站着的年轻妇人:“你领你四妹妹去你屋里烤火。仔细招待好了。”

    “我是你大嫂。”那年轻妇人忙上前来与林谨容见礼:“四妹妹,请随奴来。”

    林谨容有些发怔,她本以为婆婆难产,儿媳等人就该近前伺候,在廊下候客的应是仆妇一类,谁知竟是林昌家的大儿媳马氏。

    马氏长得细高个儿,皮肤微白,长脸,嘴有些大,颧骨微高,看似极其精明能干的样子。林谨容听她口音似是本地人,不似林昌与昌大奶奶那般操着一口外地腔,便道:“嫂嫂是本地人么?”

    马氏“嗯”了一声,道:“我娘家在离这里五十里远的座脚村。”

    林谨容越往里走越不安。林昌家的这房子分明不算大,但她一路往里,却并未听见妇人痛苦的叫声,一切都安静得有些诡异。

    马氏的屋子里坐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长得有五六分像林昌似的高鼻细目,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的胖娃娃正在含笑逗弄。马氏进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是三婶娘家的四妹妹。”

    那年轻男人忙将小娃娃放在小床上,起身朝林谨容作了个揖,说了两句客套话,自往外头去了。

    “我家地儿狭窄,脚都落不下去,叫您见笑了。”马氏端了个凳子请林谨容坐,转身取了床小被子,将那小娃娃包裹起来,大声喊道:“小包子,小包子,过来抱人”

    “来啦,来啦。”随着这声喊,那日跟了昌大奶奶去做客,光顾着埋头吃果子的那个七八岁的小丫头一头撞将进来,也不同林谨容行礼,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接了小娃娃就退了出去。

    林谨容知道这是为了给自己腾地儿,过意不去,忙道:“不必麻烦,我挺喜欢小孩子的。热乎乎的把他抱出去多不好啊。”

    “不麻烦,隔壁也热乎。”马氏把炭盆往林谨容和荔枝跟前推了推,陪笑道:“四妹妹难得来一趟,按理该好好招待。只是正好遇上这事儿,实在是没法子。您暖和暖和,我去给您煎茶。”

    林谨容心中不安,赶紧道:“不必啦,嫂嫂你自个儿忙,不必管我。”

    马氏利落地打起帘子出去,语气很坚定:“要的。”

    林谨容和荔枝这才有机会打量这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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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也,因为最近下了雪,所以我不经意就写了雪夜……难怪诗词家们要选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坐着开发脑子,激发灵感和热情。\(o)/~送上二更,继续求双倍粉红票吧

    第58章 不举

    这屋子虽不宽敞,却还崭新着,一进两间,林谨容等坐的是外间。倚墙放着个书柜,稀稀拉拉放着几本旧书,书柜旁放着几个上了锁的大箱子并柜子,上面还贴着发了黄的喜字,又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放着花瓶香炉等物,另有几个六面开光漆凳。虽然齐整,该有的都有,但却看得出木料做工都只是极一般。

    不多时,马氏提了个黄铜壶进来,道:“真是对不住,没甚好茶,妹妹随便暖暖胃罢。”给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又递上一碟瓜子,才说得两句话,就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子,马氏呼地站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怕是有什么事,四妹妹慢坐。要是熬不住,就往床上去躺躺,才换洗的被子,干净的。”

    “大嫂嫂你忙,莫要管我。”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亲手递给荔枝:“大半夜的让你跟我出来吹冷风,也喝一杯暖暖胃罢。端个凳子过来坐。”

    “姑娘说哪里话,您和太太都不怕,奴婢还怕么?”荔枝谢过她,捧定茶盏,斜签着身子在炭盆边坐了,低声道:“这家里好安静。”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奇怪,林谨容轻轻抚了抚荔枝的手。主仆二人意味着盯着那铜炭盆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外头哭声震天。接着春芽苍白着脸走将进来道:“不成了,太太让姑娘好生在这里坐着,莫要出去,别冲撞了。”

    果然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收不回来就死了。林谨容默然片刻,喟然一叹:“孩子呢?”

    春芽低声道:“是个姑娘,听说有些孱弱。” 原来是早前水老先生来时,这昌大奶奶就已经晕厥了的。施了针,用了陶氏带去的参,也不过是把那孩子生下来而已。

    林谨容不由暗想,这样的家庭,那昌大奶奶又是个续弦,除非长嫂长兄仁慈,不然这女孩儿的日子要难过了。但先前看着马氏和林家大少那副半点不放在心上的样子,怕是难了。

    没过多久,陶氏由龚妈妈和铁槐家的扶着走了进来,神色很是惨然,嘴唇煞白,一双手哆嗦着,看得出来适才的情景让她很受刺激。

    林谨容赶紧起身扶陶氏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不知该说些什么,想来想去,只得道:“娘,我们留在这里也是给人家添麻烦,不如先回去,准备些东西,等他们铺陈开再过来。问问是不是需要人手,也好一并拨付了过来帮忙。”

    陶氏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便应了。几人行至外间,林昌赶过来相送,涕泪交流,满脸怆然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陶氏少不得停下安抚他几句:“尽人事知天命,节哀顺变才是正理……”

    忽听得里头咋呼呼的一声喊叫,有男人喊,有女人叫,夹杂着狗叫噪杂成一片,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从内院冲将出来,一头朝陶氏奔将过去,“吧嗒”跪下了,沙哑着嗓子大声道:“三太太,三太太,您大慈大悲,救下我这苦命的妹妹罢,我给你做牛做马”

    林谨容看得分明,这少年身上的白衣不过是将外衣反过来里子向外充当孝服而已,他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之中的小婴儿,在他身后,马氏以及林家大少,还有一个二十来岁,长相类似,大约是林家二少的年轻男人狂奔出来,见到这个情形,都站定了,表情颇有几分不自在。

    马氏铁青着脸,厉声道:“三弟,你别不懂事乱说话,惊了三婶娘”

    林昌看看陶氏,咬牙一脚踢在那少年的胸前,怒骂道:“小畜牲给我滚进去小心惊着你妹子”

    “他还抱着孩子呢”林谨容弄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却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却见那少年虽被林昌踢得身子一歪,却仍然固执地高高托起那婴儿,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陶氏,襁褓中的婴儿发出小猫一样微弱的哭叫声。

    林昌板着脸去扯少年:“滚进去”

    那少年一张脸白得如雪,一边挣扎一边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三太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娘尸骨未寒……”剩下的话被林昌捂在了嘴里,马氏趁机上前将那婴儿夺了过去,一溜烟地往里头跑了。

    这是上演的什么戏?陶氏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林昌一边示意身后两个儿子来把少年拖进去,一边赔笑道:“让三弟妹见笑了,这孩子受不住他母亲没了,神志不清,有点疯,听说他妹子身子孱弱,以为我们不管……莫要在意,莫要在意。”

    林大少带了几分嘲讽道:“可不是,这是亲骨肉呢,谁会不管?”

    那少年拼命挣扎,一张被捂住嘴的脸在灯光下显得万分扭曲,雪花落在他头上,脸上,很快化成了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他却半点感觉不到寒意,只是拼命挣扎,一双长得像极昌大奶奶的眼睛一直盯着陶氏和林谨容,眼神悲伤绝望到了极点。

    林谨容再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子,她前世后期也曾听得人言,这世上有那狠心父母生子不举,遇到凶年灾害、青黄不接、生活艰难之时,每每将那孩儿溺死于水盆之中。更有一种本来较为富裕,却因为婚姻论财,厚嫁成风,女方妆奁往往是男方聘财的双倍,父母兄长不愿分薄家产,所以也是同样狠心。这其中,有儿有女,女儿更是被溺死被抛弃的大多数。

    如今林昌家就明显非常符合这条件,薄有资产,年龄已渐老迈的父亲,两个原配生的年长的儿子,其中一个刚生了儿子,一个年龄已大尚未说亲,续弦身死,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和刚出生的女儿……本来就已经传出孱弱之语,事后夭折更是顺理成章。这少年分明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趁着这机会奔逃出来求救,若是她们不管,那刚出生的婴儿便是难逃一死。

    她若是不曾遇到也就算了,可既然遇上,怎样也不能装作不知道。林谨容跨前一步大声道:“族伯,这是我那三哥罢?他年少遭逢大变,有些神志不清是难免的,正好水老先生还在,请老先生给他诊脉,开张方子?”话音未落,就见那少年的眼睛亮了起来。

    林昌一怔,随即斩钉截铁地命人打开大门:“不用了,多谢四姑娘的好意,今日已经麻烦你们太多,不敢再耽搁你们。倘若三弟妹因此被拖累,我就是罪人,我先送你们回去。”

    他的家庭情况复杂,陶氏虽知空|岤不来风,但她一个外人妇人委实不好多言,更不好去插手这样的事情——牵扯到前后妻子之争,家产之争,那是无尽的麻烦。她心中虽恻然不忍却也扯了林谨容的手,朝林昌点点头:“不必了,你忙着,我们先走了。有话好好说,那孩子怪可怜的。”

    林昌垂着眼,随意答应了一声。

    林谨容被陶氏扯着往外走,眼看着那少年眼里的光慢慢黯淡下去,却还不曾放弃挣扎,在两个成年兄长的禁锢下疯狂踢打,犹如一头绝望的,可怜到了极点的困兽。

    两道映着雪光,犹自崭新的大门渐渐合拢关上,把拼命挣扎的少年隔绝在里面,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上铺天盖地的落下,有冷风在不远处的山野上呼啸着,卷起一阵又一阵的雪雾。

    这世上有一种滋味叫绝望,真真切切的绝望,你看得到希望,它甚至于就在你身边,你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是无论你怎么用力,却都抓不住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你的指缝间无情地溜走……这样的滋味,一生尝过一次就已经足够。林谨容想起当听到陆家那个远亲和她说,陆缄已经带着他父母先行逃走时自己的心情,又想到在江水中拼命挣扎的自己,眼眶不由有些微湿。

    她拽紧了陶氏的胳膊,苦苦哀求:“娘,咱们来也来啦,索性好人做到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吧?我觉着真不对劲,这族伯说是叫他莫伤了那孩子,却仍往他身上踢,半点不担忧没分寸……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真是误会,也该弄清楚了才好,省得夜里睡不着觉,过后又后悔。他和这孩子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他家若真心待这孩子好,不会怨我们多事,若起了歹心,我们便是行善积德,我求求您啦……”

    不知是否是林谨容最后那句“没了娘护着怪可怜”的话打动了陶氏,陶氏踌躇许久,眉头皱紧又松开,低声同龚妈妈商量:“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装聋作哑,要不,咱们去问问?实在不行,这女孩子的||乳|娘我替他请。那也花不了多少钱。”

    龚妈妈的神色很为难:“好太太,这虽是在行善积德,可也是无穷尽的麻烦,谁知道将来……”她言犹未尽,但却是行善积德也要量力而行的意思。

    ——————一点说明,表钱的字————

    请不要质疑,这生子不举的风俗有据可考。

    这种情况在宋代很流行,犹以福建为重,江南东路、两浙路等比较富庶的的确也存在这种情况,是个非常严重的社会问题。

    生子不举之“子”不单指男子,亦包括女子,而且溺杀女婴比男婴更为严重,主要原因有凶年灾害、青黄不接、生活艰难等缘故。还有一种,是因为老年得子,面临财产分割的问题,父母兄长不愿多子去分薄家产。至于溺杀女婴,则是因为除了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外,还由于婚姻论财,厚嫁成风,不愿意将家庭财产分割出去的目的,所以不愿意抚养女儿。

    第59章 族兄

    林谨容蹙眉接上龚妈妈的话:“谁不怕惹麻烦?这行善积德若是那么好做,这世上就全都是善人了。遇上了不管,就是做给佛祖再塑十次金身也抵不过。说句不客气的话,咱们家养着那么多人口,略微伸手就能活了一个人,为什么不?”

    陶氏沉声道:“以后又再说以后的话。”

    龚妈妈晓得她的脾气,知是拧不过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登上林昌家的台阶,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许久,那道紧闭的大门才缓缓打开,看门的老头子与林昌二人手提着个气死风灯,从门缝里探头看出来。

    陶氏握紧了林谨容的手,镇定地道:“大伯,我刚才忘了件事。”

    林昌的神情惊愕,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敷衍地道:“三弟妹,怎了?”

    陶氏严肃地道:“大嫂刚去,想必你们也不曾备得有||乳|娘,我家有新鲜羊奶,又有仆妇若干。不如让三侄儿把她抱了跟我去,一则是不至于饿着孩子,二则你们正好给大嫂办身后事,也免得另花心思去安慰照顾这两个孩子。”

    林昌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正要开口婉转谢绝,就听林谨容脆生生地道:“族伯,您不要推辞,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之类的客气话。祖父曾经交代过,我们是族人,怎么相帮都是应该的。”

    听到林谨容搬出他家在此地最大的靠山林老太爷来,林昌的眼神又忽闪了几下,沉声道:“你们的美意我心领了,可这俩孩子还得给他们母亲守灵送葬……”

    “我明日自会送他们过来至于今夜,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孱弱不堪,都得好生照顾才行。照料孩子这种事儿,你们三爷们能做么?我看你家就是一个大侄儿媳妇能理事,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儿可不会少,你早前都不怕麻烦我,这会儿怎地又这么客气?可是怕我抢你孩儿呀?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陶氏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气势就很强横,根本不给林昌拒绝的机会,直接牵了林谨容的手往里走,命龚妈妈和春芽:“去呀,把三少爷和姑娘寻出来。”

    林昌听到陶氏这不讲理的话,又想到传闻中这位三太太那拧巴暴躁的脾气,不由长叹了一声,佝偻着背领着陶氏等人往里走:“府上的大恩,我是不敢轻易相忘的,但是……”

    陶氏淡淡地打断他的话:“你们人生地不熟的,想来要办这丧事也不容易,今夜我就把铁槐家的留在这里听你使唤,明日再点些人过来相帮。你仔细想想,族里有哪些人要通知的,我派人帮你去说。这身后事总得办妥帖了,以后你们才好为人的。”

    本朝风俗,婚姻论财,厚葬成风,人世间最看重的就是这两件事,喜事丧事若是不能办得体面了,也就别怪当地人瞧不起。初来乍到,这面子还真得硬撑起来才行。林昌又是一声长叹,朝陶氏作了个揖,低声吩咐立在门廊下的二儿子:“去把你三弟和妹妹带出来,你三婶娘想接他们过去住一夜。”

    林二少明显十分不乐意,猛地竖起眉头来,哼哧着要开腔,林昌冷了脸沉声喝道:“快去”

    林二少咬紧牙关,厌恶地扫了陶氏和林谨容一眼,阴沉了脸往里而去。

    林谨容握了握陶氏的手,偷偷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里全是崇敬。

    陶氏一怔,随即无声地翘起了唇角。她连林老太太都敢惹,又何论这林昌?这家人从南方逃来此地投奔亲友,扎根不稳,若非依靠着林老太爷和族里,且喝西北风去罢。他又怎敢强硬地谢绝她的好意?别家扔孩子,溺亡孩子,那都是背着人干的,可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干,特别是在林家这样的望族里。除非他家以后不想见人了。

    没多少时候,唇角犹带血污的少年一袭白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婴儿,有些蹒跚地出现在了廊下。他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淡淡扫过,最终落在了陶氏和林谨容的身上,来回逡巡几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林昌的表情顿时格外难看。

    陶氏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这倔强少年,柔声道:“走罢,想必你妹子早就饿狠了。”

    那少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跟着陶氏等人出了大门。

    “三郎”林昌从后头追上来,低声道:“你要懂事,莫给你三婶娘和四妹妹添麻烦……我……”

    林三郎恍似根本不曾听见,脚步半点不停歇,一直走到车前才停住了。龚妈妈去接他怀里的孩子,他也不说话,就是侧身一让,紧紧抱着不松手。

    陶氏看看他怀中那个婴儿,倒也能理解他的心情,轻叹一口气:“你和水老先生坐后面那张车罢。”

    林三郎对她倒是表现出足够的尊重,微微一躬身,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大恩不言谢。”

    “你叫什么名字?”陶氏听他称呼自己为三太太,而非是如同他家的人一般称自己婶娘,就有些赞赏这孩子。林昌等人攀亲,并不是有多亲,只不过是需要,他这样的态度,却是表明不看所谓的族亲,不是亲帮亲的理所当然,而是真正的记恩情。

    “林世全。”

    陶氏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四妹妹,说实话,我本来怕惹麻烦,是她苦苦求的我。”这话一说,龚妈妈就朝她挤眼睛,意思是,说林谨容为他求情也就罢了,为啥还说怕惹麻烦之类的话?岂不是半点人情都不剩?

    陶氏无所谓地上了车,丑话还是说在前头的好。

    龚妈妈下意识地去打量林世全的神情,却没有从林世全的脸上看出任何生气或是不高兴的痕迹来,他只是抬眼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正就着马车上的气死风灯仔细打量自己的这位族兄——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高鼻梁,唇上才有一圈淡青色的绒毛,眼睛不似林昌父子几个那么细长,是一双杏仁眼,长得也比她那些正经堂兄壮实得多……

    二人的目光对上,林世全挪开目光,准备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侧身让过:“三哥先上车吧,什么事回去再说。”

    林世全垂下睫毛,抱稳怀里的孩子,转身上了车。

    一路无话。

    回了庄子陶氏已是疲惫不堪,下车的时候全身酸疼得几乎挪不动,却还顾着要安排林世全两兄妹。林谨容忙推她入内:“娘您快去歇着,都交给我来办。”

    陶氏迟疑道:“你能行么?”

    林谨容笑道:“不是还有龚妈妈么?”随即回身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取新鲜羊奶煮沸,再让厨房做点清淡好吃的过来。”然后将手伸到林世全面前:“三哥,你还是把妹妹交给我吧。你要不放心,就在一旁看着。”

    林世全乖乖交出了孩子,却不是给林谨容的,而是给龚妈妈的。

    陶氏见状,颇有几分欣慰,交代龚妈妈几句,也就放心去休息不提。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那孩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睡得熟极,皱巴巴的小脸不过巴掌大,疏淡的眉头紧紧蹙着。这可怜的小东西,林谨容叹了口气,示意林世全跟她去东跨院:“委屈三哥暂时先在我那里暖和一下。”

    林世全迟疑了一下,闷头跟上。

    才行两步,苗丫和桂圆就扑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

    “嘘……”林谨容指指怀里的孩子,示意二人噤声。

    桂圆诧异万分,沉默着仔细打量林世全,苗丫却是一声喊出来:“咦,这不是林三少爷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这是……”

    荔枝白了她一眼,苗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掩住了口。林世全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到底忍住了,没流泪,只低声道:“我娘没了。”

    苗丫吓得不敢说话,看看林谨容怀里的孩子,又看看林世全,倏地一下藏到了桂圆身后。

    林世全也不言语,继续跟在林谨容身后往里而行。

    林谨容默然旁观下来,对这位族兄的印象真不错。敢大着胆子反抗父兄救下亲妹,到了这里还能忍住悲痛说清事由,没有失态哭出声来,年纪虽然不大,却还懂事知礼。

    羊奶很快热来,龚妈妈亲手给那女婴喂羊奶。看到妹子吃饱喝足又睡过去,林世全松了一口气,大口吃光厨房煮来的素面,随即起身对着林谨容长长一揖:“四姑娘,按理说,你们救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就该知足,不该再给你们添麻烦……”

    龚妈妈一听这话有下着啊,这孩子是趁着陶氏不在,专找心软的四姑娘呢,于是赶紧朝林谨容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不管林世全说什么,都不要先应下来。

    林谨容没理龚妈妈,继续听林世全说话:“可如今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赖着府上帮这个忙活命。我身无长物,养不活我妹子,却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养活她和我,我……”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愿意与你家做工。我识字会算账,不过就是地里的活儿我也能干。”

    第60章 春光(一)

    林世全对着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多少有些撒赖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林昌绝对不会允许他带着妹妹长期住在林三太太的庄子里,那得引起多少闲话啊。只等丧事办妥,林昌和林大少等人必然会千方百计把他兄妹二人弄回去,一旦离开这庇护,妹妹就算是侥幸躲过此番,将来也难免会不小心夭折。

    十多年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妹妹。

    同样的事情他想得到,林三太太不会想不到。帮人也许是一时兴起,一时可怜,但要长期、不怕麻烦的帮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思量才能下定决心的。但他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不管林谨容和林三太太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赖着她们不求陶氏直接求林谨容,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觉得林谨容这样柔软的小姑娘,一定不忍心拒绝他。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沉默不语的林谨容,生气愤怒的龚妈妈,准备破落到底,扫尽所有尊严,拼命苦求。就在他即将跪下去的时候,林谨容平静地开口了:“好。凭自己的努力养活自己和至亲的人,应该得到尊重。我会替三哥和母亲说,母亲这里不好处理,我和祖父说。”

    林世全惊喜万分,早前一直忍着的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了满面,他将袖子使劲抹了一把,认真作揖:“多谢四姑娘,不拘何种活儿,我都不会挑拣。等母亲入葬,我就可以开工,早前的这些开销,请记在账上,总有一日,我能双倍奉还。”他会为了妹妹的生存下跪哀求陶氏和林谨容,却不愿意厚着脸皮跟着父兄一口一声“三婶娘、四妹妹。”他再清楚不过,隔了好几代的亲,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来往,算是什么亲?喊着底气不足太拗口,不如喊三太太和四姑娘更踏实更顺口。

    林谨容淡淡地道:“三哥,我敬你爱惜手足,有志气,怜惜小妹妹生而丧母,孤苦无依,并不是贪图你们报恩。这些情分,你将来若是能还,我很高兴,因为说明你有出息;若是不能,我也不气。一切自在人心,所以,一个所谓的称呼,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林世全沉默许久,终于低低喊了一声:“四妹妹。”

    林谨容微微一笑,认真起身对他行礼,答曰:“三哥。”

    这一夜,刚出生的小女孩儿得了个名字:留儿。取其留存于世艰辛不易之意。

    第二日陶氏最终听了林谨容的劝:“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怕多走几步……识字又能吃苦,念情,有志气,是个值得拔拉的,将来会是七弟得力的帮手。他家那边就说娘和留儿很投缘,她没了娘,有长辈愿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至于三哥,就说要请他帮忙,他家根本不可能不许。”

    于是,林世全自此成了这庄子里的一份子。

    事情传回林家老宅,林家上下一片哗然。有人道是陶氏起心不良想搏贤名;有人挑唆林亦之,道是陶氏这是防着他,不把他当儿子,帮林慎之找帮手对付他;有人挑唆林慎之,说是陶氏收了个干儿,不要他了;有人去寻林三老爷,道是陶氏不把他放在眼里,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他这个做丈夫的商量一下,她的妆奁要被不相干的外人给哄走了,林三老爷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杀到庄子里去振振夫纲,被林谨音苦苦劝住。

    事情通过林慎之落到林老太爷耳中,林老太爷思量许久,只道了一句:“行善积德是好事。多个人多口饭,我林家的人怎能看着族人犯错而不闻不问,从而落下骂名?小老七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了出息,就该尽力帮助族人才是,声望不是一天一日累积起来的,行善积德之家才有善报。”

    于是这事儿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敢说陶氏不对。

    过年,陶氏在腊月二十才带着林谨容回的老宅,不过呆到初五,就又领着林谨容回了庄子里继续养病。林慎之照旧的哭得鼻子连着口,陶氏照旧的狠心不回头——虽然在家里的时候,她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守着林慎之不放手,但看到长女更加沉稳的作派,林慎之越写越好的字和背得越来越多的书,她越发下定决心,早日断了病根,早日杀回来

    林谨容只顾着和林谨音说悄悄话,逗着林慎之玩耍,并没有和来拜年的林玉珍等人会面,自然也不知道,陆缄和陆云都双双学会了吹埙。

    春雷乍响,带着清新气息的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