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意千重第105部分阅读
世婚 意千重 作者:未知
迫,半点小家女子或是卑微之人的局促都没有。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她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翩然跪倒在林玉珍跟前,纤纤玉手奉上了一杯茶。细白如瓷的玉手衬着如玉的青瓷,浑然天成般的美丽。
在场的人很少,就只有陆建新、林玉珍、陆缄与林谨容,还有就是几个体面的仆妇,以及阿柔、小星二人。多数是女人,却没有人能不承认这荷姨娘的美丽和风姿。这样美丽的女人,就该被如同名花与珍玩一样的被收藏,所以陆建新道貌岸然中隐藏的是得意。
若是寻常时分看到一个美女,林玉珍或许会赞赏,但这个女人若是自己丈夫的宠妾,落在眼里便成了肉刺。林玉珍见了真人,原本的十分厌恶憎恨就成了二十分,阴沉着脸,接过荷姨娘奉上的茶,勉强沾了沾嘴唇就放下了茶盏。
荷姨娘却不起身,还端端正正地跪着,似是想听训诫。什么东西呢,也配听她训诫?林玉珍挑了挑眉,看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含笑捧出一只珠钗,便伸手将荷姨娘扶了起来,示意后头立着的阿柔与小星二人上前。
荷姨娘抿了抿唇,低眉垂眼地走开,让到一旁。
林玉珍对待阿柔和小星二人脸色虽然还是不太好看,却开口说话了:“你们做的鞋子不错,很合脚,日后有空也给老爷做一双吧。”
能得大妇赞扬,固然很好,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是有些不妙。那二人先是莫名惊喜,又莫名惊恐,接过方嬷嬷递上的一模一样的珠钗,磕头退下。阿柔倒也罢了,那小星只管偷偷地去瞟荷姨娘,荷姨娘低垂着眉眼,唇角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淡笑,整个人看着和蔼可亲,温柔大方极了。
自此,长房多了三个貌美多娇的姨娘。
陆建新很满意,淡淡地道:“都退下吧。”
“是。”几位新晋姨娘都抱着同样的敬畏,齐刷刷地行礼退下。举止行动间,颇有章法。看得出平日在江南的时候,也是做惯了的,没人敢恃宠生娇,不守规矩。
待得姨娘们退下了,林玉珍眼睛盯着地下,口气冷冰冰的:“本来该摆上一桌,但是现在这情形却是不好办。”
陆建新将袖子一拂,淡淡地道:“这是什么时候?摆什么席面?”随即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朱见福家的。
朱见福家的得令,立刻捧上一只小匣子来:“请太太过目,再待小的与您细细禀告里头的细处。”
她不是小家子出身的女人,稀罕这点财物么?何况是那女人经手的,就仿佛是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一般。林玉珍命方嬷嬷接了,淡淡地道:“听什么?你二人去交割清点东西也就是了。”言罢便要起身。
陆建新自然晓得她心里不高兴,但目的达到,也就尽量婉转:“你收仔细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当这些年我的辛劳都在里头了。”委婉地解释,荷姨娘管家管得很好,没有乱伸手,他很信任大妇,全都给她了。
可惜林玉珍不稀罕,只扯了扯唇角。
陆建新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陆缄和林谨容,肃了神色,低声道:“今日另有一桩要事,万事齐备,只欠东风。都警醒着些,后日动手”
林谨容不解,陆建新既然马上就要收拾二房,为何在这个当口招惹林玉珍?若是林玉珍闹将起来,如何同心协力?但不管如何,陆建新始终太会抓机会了。
陆建新轻轻道:“现在,太太还是继续养病吧。晚上就莫要去哭丧了,歇着。”二房只会想到他们正在为了小妾的事情生隙,哪里又会想得到,他正等着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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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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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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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透亮,墨蓝色的天际便被朝霞染红,白色的银霜在瓦片树梢草茎上闪着碎晶般的光芒。
“比下雪天还冷。”陆建中抱着手臂,闲闲地同陆建立瞎扯:“这天气真是邪门儿了,早晚冷得要死,午间却似小阳春一般的暖和。雪也不下,麦苗都干透了。”
陆建立眯缝着一双读书读坏了,眼神极度不好的眼睛朝着远方眺望:“今冬不会干旱罢?”他记挂着他刚分到的那许多地,若是干旱,那可怎么办?
反正他没啥地,怕旱的是大房和三房。陆建中就有些幸灾乐祸,假惺惺地道:“不会吧,要不然你这么多的地。”又问一旁的陆建新:“大哥,你见多识广,你说会不会干旱?”
陆建新半合着眼睛立在一旁,闻言淡淡地道:“干旱也死不了人”言罢将袖子一挥,道:“母亲起来了。”
于是由着他领头,众人排着队,依次入内给陆老太太请安,宋氏侧过头问林谨容:“你婆婆的病还是老样子?没好些儿?”
林谨容脸上露出几分烦恼和疲惫,有些不情愿地道:“是。”这两天,陆建新就要求她在荣景居和林玉珍之间来回地跑,做出一副受夹板气,伺疾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宋氏轻轻一笑:“也多亏得是你能干。”
说话间沙嬷嬷扶着陆老太太走了出来,众人便都停止说话,上前问安不提。陆建新照旧地亲手伺候陆老太太用饭,亲切地过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身体可好些了等等。
宋氏就轻声同涂氏笑道:“看看大伯这孝顺得,把咱们做媳妇的差事都给抢了。”
涂氏扯扯唇角,并不言语。
陆建新听得明明白白的,却只作不曾听见,只待老太太用过早饭,又亲手奉了药,伺候老太太漱口毕,方清了清嗓子,道:“母亲,儿子有件事要请母亲示下。”
陆老太太讶异道:“什么事?”陆老太爷的身后事俱都安置妥当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非得要她答应许可。想了想,微微变了神色:“莫非是五郎他……”
陆建新摇头道:“小五他好着呢。是这样,昨日老祖公与儿子说,趁着农闲时节,大家伙儿都有空,把宗学该修整的都修整了,春天一到,孩子们也该上学啦,得访着先生啦……”
陆建中立时惊觉,握紧拳头偷偷打量陆建新,看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可陆建新一贯的高深莫测,道貌岸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又去看陆建立,结果陆建立一脸的茫然,正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傻傻地听陆建新说话,并不像是事先得了消息的样子。陆缄么,他都懒得看了,一贯的棺材脸。林谨容则是一贯的低眉顺眼,最容易看出端倪的林玉珍不在,他啥都没看出来,索性便垂了眼,迅速思索起来。
原来是要钱。陆老太太点点头:“那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算算要多少,我这就叫沙嬷嬷把银钱分出来,你着人来拿就是。这是大事,也是造福族人的好事,你们不做就不做,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休要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是,母亲教训得是,儿子都记在心上了。”陆建新满脸的为难,踌躇片刻,道:“儿子想把答应给的祭田也一并交付了,大家才好耕种,免得误了农时。可是我和三弟并不知道,哪些地方便分割出来,怎么算……”
这便是要按着老太爷的遗嘱分割家产了,屋里众人顿时都精神起来。儿大不由娘,捏不拢了,反正是早就分好的,不如如了他们的意,也许还能少伤几分情面。陆老太太从众人的脸上看了一圈过来,轻轻叹道:“迟早都要这样,既如此,便请族老们过来,分割清楚罢。”
陆建新就道:“族老们都还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到时候母亲是否有精神过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也没甚精神,总归是希望你们哥几个欢欢喜喜的,莫要伤了和气就是了。”即便是晓得迟早有这一日,但听着和真正看到,始终是两回事,叫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陆建中处变不惊,安安静静地跟着众人一道去陆老太爷面前尽了孝,趁着无人注意,冷静地吩咐陆经:“择日不如撞日,去把范褒带出来,等我号令立时把人推出来,今日便将他给解决了。”
陆经点头自去筹备不提。陆建中沉重地朝众人看过去,但见长房、三房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并无人往这里多看一眼,也没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便放了心。踏踏实实,却又带着几分兴奋等着。
族老们吃饱喝足,被请到堂屋里坐着,眼看着陆家的管事们把清理出来,准备分割的账簿田产房契悉数抱出来,由他们监督着一一分割。账目清楚得很,没什么可多说的,转眼间一堆账簿田产房契就按着陆老太爷的吩咐分成了三份。
老祖公道:“你们哥三个各领取各的一份,就算平安交割了。分产不分家,这是你们父亲的遗愿,还愿你们哥几个和和气气的,好生孝顺伺奉你们母亲颐养天年,才是人间美事。”
陆建新领着兄弟侄儿们行礼谢过几位族老后,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过之后并无什么异议,掉了两滴思亲泪,喊了声父亲,转身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陆建中,陆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来,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账簿来看了半天,皱眉道:“这里不对劲啊……”
众人早就嫌他手脚太慢,左看右看,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儿,多看出一堆金银来不成?正在嫌烦,就听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于是集体都兴奋了。
族老们互相交换着眼色,笑而不语。
陆建新捻着胡须眯了眼,沉默不语。
最急最气的是陆建立。他那一份还没拿到手,眼看着马上就要得到,却被陆建中这样横空扯皮,着实害怕又会横生枝节,便不高兴地道:“二哥,有什么不对劲?这是父亲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亲们看着的……”
陆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说这个不对。我是说,这个账簿做得不对,有问题……”
陆建立老大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只把眼睛求救地看着陆建新。陆建新威严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时候你不说,这个时候才说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说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陆建中抬眼看着他一笑:“大哥,其实是有件要事,早就要办,但您和二侄儿都不在家,大嫂坚决不许办,所以一直拖着。趁着今日族老宗亲们都在,便一同处理了罢。”并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直接就拍了拍手,陆经马上就带着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范褒给推了进来。
范褒的头发有些散乱,袍角上有回,一脸的愤怒,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显见刚才是挣扎过了。陆氏族老宗亲往常与范褒打的交道不少,骤然看到他这模样,便都有些奇怪,窃窃私语两句,老祖公发言问道:“这不是范大管事么?怎地如此模样?”
“老爷子……”范褒才开了个口,陆建中就指定了他,大声道:“让各位宗亲见笑了,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范大管事,枉我父亲待他如子侄一般的倚重亲近,视他为左膀右臂,结果他却是个背主忘恩的小人这些年来,他借着我父信任,拉帮结伙,做假账,贪污营私,不知贪图了多少银钱去。”极有气势地将手里那本账簿砸到范褒脸上,骂道:“范褒,证据确凿,你若是乖乖认罪,我还可以劝大老爷看在老太爷的面上,全你的脸面,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认,休怪得不饶你这个龌龊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陆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语。
陆建立大急:“不会的,范管事不是那样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错了”
陆建中微微冷笑,叹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所以小人就会可劲儿地哄骗欺瞒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瞒啦……我早就晓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为了老父亲,一直隐忍不发……”说到这里,他掉了两滴泪,满怀伤心:“父亲病重,他又极其信赖范褒,我总不能刺激他……”
几个族老交换了意见,决定只看戏,不发言。
陆建中回头看着陆建新,万分诚恳:“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陆建新此时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二弟你问我?”
陆建中有些恼怒:“小弟自是问大哥。你是大哥,这事儿还要你做主来着。”
陆建新点点头,问范褒:“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只管说来,总不会冤枉了你。”
范褒昂然而立:“苍天在上,日月可昭,范某人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大老爷,我要告二老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这些假账,是他自己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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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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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1章 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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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严重了
一个伺奉了陆老太爷几十年,素以能干忠心闻名的老仆竟在被问罪的同时,反过来当众指责陆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陆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戏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静观其变。
陆经往前一步,打了范褒一耳光,骂道:“叫你满嘴喷粪,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
范褒倔强地仰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冷笑:“三爷您是心虚了?里头也有您和大爷的一份功劳。”
陆经的脸火一样的热,扬起手来正要再动手,就被陆缄扯住了手脚:“三弟,有话好好说,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几十年的老人。”
陆建新淡淡地道:“三侄儿对我不满?”
陆经又羞且恼:“大伯父,这话从何说起?侄儿哪里敢对您不敬?侄儿只是看不惯这狗奴才不但死不认罪,还污蔑攀咬我父兄。”
陆建新不悦地一拂袖子:“我说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听懂了么?我在问话,你在搅局,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就是对我不满?”
陆建中断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听由你大伯父处置,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总不能因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过来给他咬回去。”作了那么多的安排,等的就是这一刻,急什么?乱什么?他想,陆经到底还是经过得少了,年轻了些,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历练才是。
陆经赧然退下:“父亲教训得是,听凭大伯父安排。”
陆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担心,稍安勿躁。
陆建新立很着急:“大哥……”
陆建新安抚地朝他点点头,略带了几分轻蔑瞟了陆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摆出官威,严肃地道:“范褒,你是仆,二老爷是主,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旧账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地胡说八道,休要说脱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旧情,也断然不能留你了你晓得利害关系么?”
范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爷的话,范某人虽是给人做奴为仆的命,但幸蒙老爷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伺候多年,办了不少差事,也学了些许本事,得年轻的小子们称一声大管事,出去办事也有几分体面。几十年了,可从未有人质疑过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怀疑过老爷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爷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隐忍不发,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亲骨肉,明知对方品行有缺还装作不知,他舍不得……”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老爷子最是慈爱不过的一个人,待范褒恩比海深……”
陆建中的表情还很平静,眼里却已泄了杀机。
陆建新不慌不忙地等着范褒把开场白都说完了,方皱眉道:“老太爷待人自然是宽厚仁慈的,这个不用多说。捡重点的说。”
范褒道:“是,小的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小的不想让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诸流水,也不吝惜这条性命,却更不想因此让他老人家留下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头,更不想因此,颠倒了是非黑白,放纵恶人狂悖,越发无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说到此处,他大声道:“各位族老,大老爷,小人范褒刚才指责二老爷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蒙蔽父母兄长,欺负兄弟幼小,做假账,侵吞家中公产,打击异己,罔顾家法孝道,字字属实,有据有证,但凡有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最后他看定了陆建新:“大老爷,您说要以理服人,小人等着您断这个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谨容看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点头。当年范褒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范褒当年虽则怒而耻辱,却终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件事,还是要陆建新才能给他底气和凭仗啊。
陆建中终于有些发慌。范褒会垂死挣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范褒的肆无忌惮,更因为陆建新的平静自若,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个阵,究其根由,其实是由陆建新发动的。他在想,择日不如撞日,要打范褒一个措手不及,好彻底去了这祸根,从此高枕无忧。那如果理解为,这是陆建新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来钻呢?他再想到,虽然今日陆经用强将范褒绑了来,但这么久以来,林玉珍与林谨容姑侄二人将范褒看得仔仔细细,他想暗里在范褒身上动动手脚也从未有过机会。
越看越像是一个局,老大给他设的局,可笑的是,他以为算计了老大,结果还是老大算计了他。陆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眼睛却闪着熟悉的亮光。陆建中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这种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闭了闭眼睛,这怜悯,他从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时候,每每他念不好书,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夸赞陆建新贬损他的时候,陆建新总是带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诚恳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经他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后来陆建新长成了温润的君子,这种怜悯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陆建新只是在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真正的心态,他胸有成竹地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老爷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经营,不会比不过远离家乡的陆建新、陆缄和林谨容。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先从最坏的打算来起,万一陆建新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应在此时主动求饶,割地赔款,那样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特别是在才刚经过陆纶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从好的一方面来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兵不厌诈,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场上用惯的那一套来诈骗自己怎么办?因为心虚,所以不打自招,全盘溃败,将短处亲自送到对手手里……这种事,怎么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陆建中瞬间下定了决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谁手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建新微微一笑:“哥哥,范大管事不服气,而小弟我也想要一个清白,那么我们就出示证据吧,看看谁说的是假话,谁是j吝小人。还请族老们做个见证,我有子有孙,有头有脸,经受不住这样污名。”
陆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觉得这事儿要请族老们在一旁做见证?我觉得呢,家产已经分割了,处置家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我们自己就能处置。特别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经昏昏欲睡,全身松懈,头一点一点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祖公”陆建新猛地拔高声音,吓得昏昏欲睡的老祖公一个激灵,真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惊慌失措地坐稳了,左右张望:“什么事?”
陆建新笑笑:“没什么,我是说,老祖公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折腾,这种小事就不要再麻烦老人家啦。”
在旁人听来,他是在给陆建中留情面,留余地,要不要,全在陆建中一念之间。这便是长兄的风范,温厚容人,顾全大局。可如果陆建中非得要这些亲戚在场,他当然不会在意。
但在陆建中听来,更像是威胁和讹诈。
陆建立微微有些委屈:“大哥,我……”两个哥哥的东西都拿到手了,唯独他的东西没拿到手,这两个强势的兄长又习惯性地把他给忘了。
陆建新温言道:“好,范褒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先办正事儿。二弟,除了你认为范褒做假账之外,你对这三份财产可有其他异议?”
陆建中狡猾地道:“我对这三份财产当然是没异议的,但如果这些铺子的账是假的,那就不公平了,违背了父亲的初衷……”
陆建新微微沉吟,豪爽大方地道:“如果最后查清,果然是你吃了亏,我便禀明母亲,从公中的浮财里取一部分给你添上,想来三弟不会有意见。”
陆建立不敢多想,只希望能顺利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到手就好,当下点头:“我当然没有意见。”
陆建新就笑:“那行,三弟把你那份取走罢。”
陆建立已经表了态,陆建中的目标便是浮财和去掉范褒,他也就没什么多说的,由着陆建立取走了属于三房的那份财产。
陆建新回头看着陆建中,沉声道:“二弟,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事先说清楚。为公平起见,确定你吃了亏,便该补给你,但若是你果真做了不适合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由你补出来呢?”
陆建中咬牙道:“那是自然”
陆建新就端凝了神色:“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谁才真正有理?都把你们的理由一一道来”
第412章 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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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2章 公平
第二更,还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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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正午,阳光被雕花的窗棂割成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方块,投影在整洁光滑的青砖石地面上,明亮中透着别样的幽清,光影里,无数细微的尘埃热烈地欢舞着,都做了这场陆老太爷死后最热闹的内讧事件的见证。
正堂里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因为身份高低的缘故,陆建新允许陆建中最先出示证据。
陆建中父子准备做得很充分,账簿一本一本地翻开,有问题的地方一条一条地清理出来,人证、物证样样齐全,质问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着不利于范褒的方向发展——不单有很多管事出来指证范褒只手遮天,为所欲为,还有范褒的邻居出来指证范褒家有横财,来历不明。
范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私宅,还有很宽一片土地,范褒自己家里也是呼奴使婢,范褒的儿子过的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好日子,还做着生意。也不是做了奴仆的人,就不能过好日子,有些高门大户的体面管事,过的日子比寻常的老百姓好上许多倍。
但在通常情况下,这种豪门奴仆一般都是家生子,几代人为一家人服务,一家子都会在主家当差,可范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缘巧合才投身做了陆老太爷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这里,且陆家的家门也还没高贵强势到那种程度。范褒可以说是陆老爷子给的馈赠,可是他没有能力拿出证据。相反,陆建中父子却找出了证人,千里迢迢地接了范褒的邻居来作证。
那农人唾沫横飞地形容着范家的日子:“顿顿吃肉喝酒,还养着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让我给人家做这样的奴仆,我也乐意……”
陆建新平静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断那农人的话:“你可以下去了。范褒,到你了。”
范褒早被松了绑,一堆账簿被推到他面前,陆绍微微冷笑:“范大管事可以就刚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释给大家听,想来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如果刚才的管事们的指责不作数,我还可以找几个和你做过生意的商人,听听他们都怎么说你的事迹。”
范褒定了定神,看向陆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陆建新身后的陆缄。他自然不能从陆建新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却可以看到陆缄平静怜悯,却带了几分笃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清洁整齐一些,然后看向刚才指证他的那几个管事:“王取,你当年被歹人y,输光了给老母请医延药的钱财,被人打得横卧街头,几欲死去,是谁,不但救了你的命,还给了你这份体面的差事,让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头,却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范褒又指定其中一个人:“刘布,当年你挪用铺子里的钱为你的父亲治丧,是二老爷私底下拿钱给你补了亏空不假,但老太爷却不是不知道,终究是他老人家怜你孝道,所以放过了你。”
那人也垂下头来,剩下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范褒,生怕他又说出自己的什么隐私来。结果范褒不说了,范褒只是微笑:“我只是想,你们各有各的难处,所以就算是忘恩负义也是不得不为之。大爷,您要找外头的行商来指证我贪污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爷有这个能力。但是没关系,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尔等身败名裂”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怨毒无比,竟叫陆建中与陆绍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陆绍喝道:“肮脏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变成黑”
范褒把那堆账簿往前一推,傲然道:“这堆账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记在我心里。小的另有一本账簿,相信大老爷看了那账簿,便都明白这些钱财的去向了。东西我埋在聚贤阁里,还请大老爷使人随同小的去挖来。”
陆建新微微颔首:“二郎,你去办这件事。”又问陆建中与陆建立:“你们也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罢。”
陆绍往前踏出一步,陆缮犹犹豫豫的,终究也跟着站了出来。很好,一房一人,陆建新还不放心,看向几位族老:“请哪位长辈陪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们跑这一趟。”
陆冲和陆凌领了这差事。等范褒等人出去挖账簿之后,屋里剩下的人各怀心思,东张西望,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陆建新眉头深锁,一脸的难过,轻轻摇头,同老祖公道:“家门不幸……”
老祖公呵呵一笑:“皇帝身上还有几个御虱呢,小事情,小事情。”一边说,一边以目探询陆建中,他觉着,他们还是走人的好,不要掺和太多,才能给大家留几分体面。
陆建新注意到了他的神色,便回头看着陆建中,仿佛是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其他人都听见:“二弟,你何必和他一个下人死磕到底?我看,剩下的事情我们还是自己处理,你看如何?”
陆建中此刻心里已经微乱,他不知道范褒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上面都记着什么。他想,也许还是个局,范褒根本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讹诈,但他还是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想反悔,他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何惧他来”
陆建新悲悯而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后头的宋氏看到陆建中饮茶的动作,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朝着外头走去。林谨容站得久了,有些乏了,变换了个姿势,松了松腰,目送着宋氏出去,却也没做任何表示。吕氏贼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有些鄙视。倒是康氏,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当头的陆凌神色严肃地捧着一本用油纸包着的账簿进来,后头陆冲、陆缄、范褒等人依次而入。陆建中从陆经的脸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惊恐的,不安的,张惶的。仿佛有一把重锤,重重地捶在陆建中的胸上,他定了定神,冷笑,只是一本账簿,就算是把他历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又算得什么?很多事情时过境迁,早已经湮没在了尘埃里,老太爷不可能再活过来,他不认,谁能把他奈何?
范褒在冷笑:“请大老爷主持公道。这本账簿上,记载了多年以来凡是我所知道的二老爷、大爷做的好事。”
陆建新朝陆缄点点头。
陆缄轻轻将账簿上的那层油纸褪去,打开已经有了些年头的账簿,双手递到陆建新面前。
陆建新不接,微微闭了双目:“念”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陆缄面无表情地顺着账簿念了下去,大堂之内悄无声息,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伯父好手段,定是你与范褒合谋了要……”陆绍暴起,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朝他扔过去,暴喝:“没规矩这不是轮到范褒说他的理了么?你大伯父说什么了?”
陆绍此番却不听陆建中的话了,泪流满面地道:“父亲,大伯父常年在外做官,您在家伺奉祖父母,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曾抱怨过一句辛苦,没有人说您好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人要含血喷人,污蔑父亲的清白,想独断专行,赶尽杀绝,儿子怎么也不允许”
陆缄停住,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叹了口气,仿似不曾听见陆绍刚才的那些指责:“大侄子,你不是要公平么?你不是要看范褒有些什么手段?不弄清楚事实根由,怎能公平?怎能洗清楚你父亲和你身上的污名?快别乱发小孩子脾气了,乖乖地站到一边去。二郎,继续”
账簿上头记载的东西冗长而繁琐,林谨容听得昏昏欲睡,陆建立与涂氏听得火冒三丈。陆建中在等待。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际,宋氏走得汗流浃背,她想赶快赶到荣景居,即便是败了,也不能当着众族人的面,只有老太太才能解开这个困局,可她越想走快,却越是觉得自己走得怎么这么慢。前头冬青树后转出几个人来,当头的正是林玉珍,林玉珍抬着下巴,可怜地看着她:“二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还说这又蠢又横的女人真的被气得病倒了呢,原来是守在这里等着这一刻。大房必然还有极其厉害的后着宋氏的一颗心直往深谷里坠,她再顾不得与林玉珍虚与委蛇,直接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朝林玉珍身边的方嬷嬷等人扑过去,宋氏则直直地朝着林玉珍撞将上去,林玉珍正在得意洋洋,哪不妨她竟会朝着自己冲撞过来,惊吓之中,被撞了个趔趄,“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方嬷嬷等人赶紧过来扶她,宋氏却已经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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累得像条狗啊……午睡片刻,再起来继续战斗。
第413章 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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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 大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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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宋氏跑远,大房和二房有两个婆子同时站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朝着正堂奔去报信。
是人都有羞耻心,陆缄手里的账册已经念了一大半,相比先前二房指责范褒,现在人人心里都有了数。有些事情,并不需真正的证据,大家相信你做了,便是你做了。
林谨容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的涂氏,再看看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康氏,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当年范褒没有拿出这本册子,原因么,按她认为是这样,这本册子太过可怕,牵涉到了很多人,是非常得罪人的东西。
范褒当时约莫是看到自己全无翻盘的可能,为了给家人留条后路,宁愿苦忍;今日他之所以敢暴露出来,那是因为陆建新达成了某种交易,得到了陆建新的保证。比如现在,指证陆建中的人就是他,事情还是陆建中自己挑起来的,陆建新这个施计的人不但没卷进去,反而成了裁决者,能够悠闲自在地在那里表示公平和表示兄弟友爱,几次三番当众给陆建中台阶下,最后再给陆建中重重一击。
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本以为若是能够救下范褒,日后范褒便会成为大房,或者是三房的大助力,可今日范褒配合陆建新做的这事儿,却是自断了退路,不拘范褒能够洗涮清楚自己与否,范褒也是再不能留在这里了。
陆氏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着眼色,都认为,要想与这一支的人保持现在这种良好的关系,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掺和进去,撤退吧。但要如何理所当然地从正堂上顺利撤退,是个问题,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年老体弱的老祖公身上。
老祖公心领神会,准备来个现场晕厥。他们兄弟仨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他老人家累了,想歇歇。
有脚步声杂乱地从正堂外间的长廊上由远及近,两个满脸细汗的仆妇在门口探了头。陆建新得知,林玉珍阻拦宋氏的行动失败不说,还被推了一大跤,虽然微微皱眉,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陆建中得知,宋氏在去荣景居求救的途中,竟然半途被等候在那里的林玉珍给截了虽然宋氏精明强悍,但据说闹别扭称病的林玉珍本身在那里出现就颇为不寻常这是一个局,一个大局,前面范褒的指责,挖出的账簿,正在陈述的陈年往事都不是最厉害的杀招,而是一个铺垫和引子。他愠怒而愤慨地看向陆绍和陆经,难道这两个儿子就没听说其他的消息了吗?
正堂高大深远,外面再强烈的阳光也射不到头,他眯起眼睛往外看去,只见敞开的大门处,刺眼的日光下,碎步飞奔来一个人,那是他的心腹,陆建中眼神很好,他看到他的心腹满脸的张惶和害怕,他猛地回头,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也在看门口,瞳孔缩得像针尖一样的小。范褒在安静的等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嘲笑。陆缄的声音带着些疲惫和微微的沙哑,但陆建中已经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老祖公,这么多年的情分,这么多年的照顾,给了这么多的好处,应该有所表示了吧?
老祖公得到他的暗示,心安理得地按住了胸口,只是哼哼,立刻就有陆冲问他:“老祖公,您老这是怎么啦?”
老祖公指指胸口,不说话。
陆冲就道:“哎呀,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陆凌道:“赶紧请大夫吧。”
陆缄自然而然地就停了继续往下念账簿的举动。
这群老家伙,闻腥而动,见风使舵,看到好处只如绿苍蝇一样的扑上来,一有麻烦就各种借口,各种做作,连装病都使出来了。也罢,本来这事儿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范褒的事情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不能把人给逼到死处,这一大家子人日后还要过活呢,做得太过分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该?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