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意千重第65部分阅读
世婚 意千重 作者:未知
凭什么要我让给他?我要祖母,我要祖母,祖母给我做主”
此言一出,荣景居里的欢乐气氛顿时荡然无存。玉川书屋陆建中偷偷看了陆老太爷一眼,见陆老太爷端坐不动,面色并无半点改变,便暗暗叹了口气,呵斥陆绍:“你怎么教的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得谦让幼弟,更不懂得在长辈面前执礼。”
陆绍眼里滴下两滴泪来,却不说什么,只起身去将元郎拉到一旁,低声训诫,元郎却是不依,只是道:“东西分明是我的,只要我谦让他,为何不要他敬我?祖母最是疼我,不会偏疼弟弟。”
第252章 倘若
之前吕氏称要养胎,目的不曾达到,今日便有元郎哭喊着要宋氏,虽是童言无忌,却也让人明白了二房的心思。众人一时各怀心思,都看向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了一盏茶方道:“不知二媳妇的病养得如何了?”
养得如何,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陆建中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便小心翼翼地道:“好多啦。”
“那就好。”陆老太爷抬头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叹道:“今日天黑得真早。这雪也真是大。”
陆建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涩着嗓子道:“是。”
陆老太爷扫了他一眼,吩咐陆绍:“你母亲一人独自在老宅里过节,怪不容易的。你使人给她送一桌酒宴去,有空带了元郎和浩郎多去陪陪她,尽尽孝。”话锋一转,“好好教导孩子,大的该让着小的,小的也该敬着大的,再则,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才是正理。”
一锤定音,陆绍回答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是,孙儿替母亲谢过祖父体悯。”
陆老太爷淡淡挥手:“起来罢,摆宴。”
林玉珍忙一拍手,仆妇们鱼贯而入,把各样珍馐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来,陆老太爷见了那汆野兔肉和羊肉的锅子,觉着很是热闹,大是欢喜,着实赞了林玉珍几句。林玉珍心满意足,觉着这才是她这个长媳该有的体面。
二房集体讨了个没趣,十分沮丧,就连凑趣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陆老太太有心要调节气氛,便问吕氏:“今日可给两个孩子睡够了?守一夜不成问题罢?”
吕氏忙道:“知道要守冬,早就让他兄弟二人睡够了的。”“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便是在此夜小孩子玩耍不睡,直至天明,称为守冬。
陆老太太叹道:“我小时候,每逢守冬,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是最欢喜的,能一夜闹到天亮还不想睡。那时候人多,真热闹啊。”
涂氏就接上去道:“咱家也会越来越热闹的。”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明年大侄儿媳妇添上三郎,阿容添个四郎,那时候啊,保准能把屋顶都吵翻啦,只怕老太太您还要嫌闹呢。”
一席话说得陆老太太笑眯了眼,伸手叫林谨容过去:“你母亲使人来与我说,她想要接你回去住两日,去平济寺上上香,你瞅瞅什么时候方便,把家里的事情安置一下就去罢。去了就安安心心的闲两日,不要总挂着家里。”
林谨容忙起身谢过陆老太太。虽然都知道是为了子嗣,但似她这等上头压着几辈长者的小媳妇想要在这年底最忙的时节回家去小住几日,那是真难,可陆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当着全家人允了,那便真是体贴她,也有为她壮势的意思在里面。
涂氏一怔,忙抬眼去看林玉珍,却见林玉珍一脸的淡然,显见是早就知道并同意了的,便又去看陆缄,只见陆缄正含着笑,兴致勃勃地低声与陆老太爷说什么,好似全不在意,便垂了头,夹了一箸野兔肉,自去涮了。
吕氏含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胎还要再生个儿子才是。
饭后,一家子围炉闲话到将近三更时分方才散去。林谨容与陆缄自林玉珍房里出来,风雪正大,那雪花成团似的被风卷着砸下来,砸得油纸伞簌簌作响,林谨容裹紧了兜帽披风,吩咐掌灯的豆儿:“别光顾着我们,仔细摔跤,你只管往前走,我们自会跟着。”
陆缄见荔枝努力把油纸伞往他夫妻二人头上顶,那雪花直往她衣领里,袖子里钻,落在她的发上、脸上,须臾就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白毛人儿,便忍笑接过了伞,温言道:“我来吧,你去和豆儿打一把。”
荔枝不敢,眨巴着挂满了雪花的眼睛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朝她颔首示意了,方才跟了豆儿一道,却又不放心,叮嘱道:“地上湿滑,二爷和奶奶小心。”
陆缄并不多话,只一手牵着林谨容,与她肩并肩踏雪而行,低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谨容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
陆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几日雪大,先生畏寒,即便是回去也只是命我们温书,我打算雪停以后再回去。”
林谨容默了默,道:“那我便等你回去以后再去罢。”他与她这般说,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陆缄就笑:“我走之前先送你过去。”想了想,又道:“我听桂嬷嬷说,你不爱吃药,怕苦,我命长寿给你买了果脯,你记得带去。”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倘若我不能生养,敏行你……”话音未落,陆缄的脚步就一滞,很快又提步往前,带了些不高兴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又怎会不能生养?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休听旁人胡说。”
林谨容一笑:“我是不曾听谁胡说,敏行可是听谁说了什么?”子嗣大过天,就算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背里说的人也不会少。光是陆家二老并林玉珍、涂氏等人,不知就在背后念叨了多少次。
陆缄的脚步放缓下来,语气坚定地道:“不曾,谁会说什么?你大抵是太过辛劳了,毕竟咱家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你进门以来就没清闲过。”
林谨容不置可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不曾回答呢,若是我真的不能生养,你当如何?”
陆缄沉默片刻,把她往他身边带了带,低声道:“休要乱想,自己吓自己。下次不许再说这话。”
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言,专心走路。行不多远,忽见前头转出一盏灯笼来,陆云领了简儿并珠儿两个丫头,挑着一盏灯笼,打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道旁,含笑看着他二人道:“哥哥和嫂嫂总算是来了,叫我好等。”
陆缄奇道:“阿云你有事?”
陆云拉了拉披风,脸上露出几分落寞:“先前祖母说起守冬,我便想起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一同守冬的事情。长夜漫漫,我也无心睡觉,想起哥哥爱吃的炙鹿脯,嫂嫂爱吃的炙羊肉,便命人设了一桌,温了一壶好酒,吃东西是次要的,我们几人一同说说话罢。”
陆缄便看向林谨容,以目相询她的意思。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想去的,便笑笑:“恭敬不如从命,阿云已经备好,我们当然要去。”
陆云便作了欢喜的样子,往前引路:“三舅母为何突然要接嫂嫂回家去住啊?可是有什么事?若要帮忙,你可不许客气,只管与我说来,我们是姑嫂,又是亲亲的表姐妹,不兴客气的。我就算帮不上忙,也能替你出点主意,宽宽心。”
林谨容看着她那体贴大方,明知故问的样子,由来就想到她是否也是这样和陆缄说话的,便直截了当地道:“这个忙阿云可帮不了。不是家里有事,是我母亲从清州请了水老先生来给我诊脉,又想领我去平济寺上香求子,所以祖父母与婆婆都许我去。若非是这种事,我便邀请阿云与我一道去玩了。”
陆缄握着她的手一紧。林谨容不动声色地看过去,只见陆缄半垂着眼帘,带了几分责怪朝她看过来,似是怨她不该与陆云说这个,便只是淡淡一笑。
陆云一脸的不安和窘迫:“对不住,嫂嫂,我不是故意的……”
荔枝飞速睃了陆云一眼,暗骂了一声口是心非,那日还指着林谨容的痛脚踩,今日当着陆缄的面便开始装无辜和不安,做给谁看的?
忽听陆缄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三舅母心疼你嫂嫂操持家务太过辛劳,想要她歇歇。”
全家都知道的事情,还藏着掖着的。陆云的目光从陆缄脸上转到林谨容脸上,弯了弯唇角:“三舅母总是最会心疼人的。”
林谨容不客气地道:“那是真的。在我看来,我母亲真是最心疼我的。不计对错,不计得失,就只是因为心疼我而心疼我。”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若有所思。
不多时,行至陆云的院子,陆云兴致勃勃,忙里忙外地招呼他二人吃喝,不停地和陆缄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林谨容半句都插不上话,却也不在意,只歪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陆缄却是没什么心情,不过应景似的吃了两块鹿脯,喝了两杯酒,就道乏了。
陆云十分失望,拉着林谨容纠缠:“嫂嫂,你劝劝我哥哥,好容易我起心设了这个宴,他却不肯凑兴,这样的扫兴。”
林谨容端坐不动,含笑道:“我家是你哥哥做主呢,他说了算,我哪儿劝得他?”
陆云便又委屈地看向陆缄,陆缄却是实在没有心情再坐下去,便抱歉地道:“阿云,我明日要与祖父一同出去访友,你和你嫂嫂明日都还要起早理事呢,改日我做东,回请你如何?”
陆云垂了眼,低声道:“哥哥去罢。我不是不懂事的。”一边说,一边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陆缄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何请我过来,为何流泪,但我无能为力。”
第253章 上药
陆云一怔,泪眼模糊地看着陆缄,似是不敢相信他会这样和她说。丫头们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林谨容也跟着退出去立在门外,不在眼前招人嫌。
只听里头陆缄道:“本来我早就想和你说,但看你心情不好,便想缓缓。但终归这事始终是要同你讲的,我是你的兄长,你我二人从小亲厚,有些话我不与你说,旁人未必肯与你说。”
陆云压抑地长长抽泣了一声。
“你嫂嫂同我说过,让我去替你恳请祖父,但是不成。祖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拿了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倘若有更好的,我便无论如何也会帮你,事实上是你不能再耽搁了。”陆缄静寂片刻,又缓缓道:“金家这门亲事你认了罢,祖父和母亲不会害你。你的年纪虽不算大,但要找个进士出身,有所作为,家道不错,年貌相当的青年才俊……委实不易。你也知道,每年应试的举子多如过江之鲫,能高中的却是极少数,这些人中年岁多数都已不小,且已成亲,剩下的未必能有那个缘分。若是前些年你年纪尚幼的时候慢慢访着,寻个有前程的举子那也好,但如今,最新科的进士也得等到后年,那时候你便十九了,且不一定能遇到合适的。男子最要紧的是人品能力才干,相比较而言,金趁于……”
陆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句句都是十分恳切的,但却是陆云所不能忍受的真相。林谨容轻轻舒展了一下因为站得过久而发酸的腰肢,安静地等待陆云发作。
“够了”陆云果然尖声道:“你们个个说起道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们。我所难过的,无非就是我不是男子罢了,所以我的命,我的终身,我的前程全数都被捏在你们手里,还不是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有人设身处地的为我想过?”接下来是一阵几乎要断肠的压抑地哭泣。
她的声音够大,丫头们全都听见了,四下里一片沉寂,几乎能听到雪落下来的簌簌声。珠儿和简儿垂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泥塑木雕一般,倒是荔枝大胆地和林谨容交换了一下眼色。这样的陆云,想必陆缄从来不曾看到过罢?
只听里头一阵沉寂,许久,方听陆缄轻声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不能,我也不能。命,我生成这个样子了,但我是不信的,我要争,必须要争;至于你,你若真的要争,敢争,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我们所能替你想的,就是我们现在做的。”又是一阵安静,陆缄轻声道:“夜深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陆云忽然拔高声音道:“哥哥,我若是绝食,以死抗争,祖父会怎样?”
荔枝和豆儿脸上露出一丝愤恨来,简儿和珠儿都抬眼偷偷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伫立在那里,平静无波。这是永远也不会让人忘记的前事,刻骨铭心,她可不指望因为她嫁过来了,别人就真的忘了,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许久,方听见陆缄一字一顿地道:“你伤心过度,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见第二遍也不要叫长辈们听见第二遍”
一阵脚步声响起,陆缄拉开门,阴沉着脸,语气生硬地吩咐珠儿和简儿:“你们好生伺候好大姑娘,须臾不得离身,她若是少了一根寒毛,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珠儿和简儿战战兢兢地应了,忙忙地往屋里去。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饶我这一遭我是糊涂失了心,你不要和我计较。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只能依靠你,你是我的亲人啊,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陆云推开珠儿和简儿,猛地往外扑出来,紧紧拉住陆缄的袖子,泪流满面,哀戚万分。她再傲气再会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紧绷的那根弦一旦断了,就是手忙脚乱,彻底崩溃。
陆缄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却是咬住了牙,淡淡地道:“我从不曾忘记自己的诺言,当然不会不管你,但你也太任性了”不把态度表得更严些,难道还要放任着她去胡闹么?
林谨容跨前一步去扶陆云:“阿云不要再哭了,祖父和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哥哥也为难。我早前和你说过,咱们做子女的,总是要听父母长辈的安排,那是孝道也是懂事,他们又怎会害了我们?”
陆云绝望地看着林谨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因陆缄在场,才拼命咬着牙忍住了,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林谨容的皮肉之中,似是要把恨意全都宣泄出来,面上却是一派的楚楚可怜:“嫂嫂,我求你,帮帮我,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啊……你帮我求求哥哥啊,祖父最疼他,最肯听他的话。他不帮我谁还肯帮我?”
说实话,林谨容看到陆云此刻的痛苦样是有触动的,她想起了自己拒亲的那个冬天。可是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了她,这是陆云的人生,正如陆缄所说,不满意,可以去抗争,可以去求,陆云甚至不敢到陆老太爷面前去哭求,在这里守着陆缄发火,一边揭她的短,一边掐着她的手,还哭着求她这个最说不上话的小媳妇,这样口是心非的做作,又是何必?因此林谨容只是道:“阿云,对不住,我委实帮不了你……”
陆云手上的劲越发大了起来,狠劲地掐,林谨容算着差不多了,方作了痛苦的样子:“阿云,你松手,我疼。”
陆云忙松开手,看向陆缄,脸上作了迷茫的样子,正要开口说话,荔枝已经扑了过来,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放在了灯下。雪白的肌肤被掐破了皮,指痕清晰,过后肯定是要青紫的,荔枝什么话都不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林谨容垂着眼,轻轻将袖子拉上,淡淡地道:“哭什么?快收了泪。”
陆缄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不待开口,陆云就惊慌失措地道:“哥哥,嫂嫂,我不是故意的。简儿你快拿药来……”
林谨容淡然一笑:“不必了,阿云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并不看陆缄,走到门边方回头看着陆云低声道:“阿云,我不是故意不帮你,我没有办法,你别怨我。下次别再这么用力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迎着雪走了出去。
荔枝和豆儿愤恨地看了陆云一眼,打起伞和灯笼追了上去。陆缄忙吩咐简儿:“若是大姑娘不听劝,你们就去寻太太过来。”言罢不看已是泪流满面的陆云,一头扎入风雪之中。
快步行至院门口,只见前头一盏灯笼一把伞,林谨容领了荔枝和豆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道旁等着他,心里就松了口气,大步迎上去,接了荔枝手里的伞,轻轻去拉林谨容的手。
林谨容也不拒绝,任由他握着,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下了一夜的雪,小径上堆积起来的雪已经没到了足踝处,一脚踩下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反倒显得越发冷清静寂。
“手很疼吧?”陆缄轻轻道:“阿云她是气急失了分寸,你不要和她计较。”
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是长嫂,她便是打我两下,骂我两声我也得忍着。反正之前她也不是没对着我发过火,我有准备。她连你都生气,生我的气又算得什么?我只是觉着真不容易。”
“下次你离她远点。等她平静下来又再说。”陆缄沉默地将她的披风领口紧了又紧,又把伞往她头上挪了挪。
荔枝几番想开口向陆缄拆穿陆云的真面目,思来想去,却发现,不过是些言语上的不客气和针对而已,还真拿不出来说,反倒显得她没规矩,给林谨容脸上抹黑,不值得说,于是愤愤不平地忍了。
等回到房里,不待谁开口,荔枝就先把梨花膏寻了出来,要给林谨容上药。陆缄接了过去:“我来吧。”
冬至大家都有赏钱,有酒席吃,有新衣穿,桂嬷嬷先前还欢欢喜喜的,打算等着他夫妻二人回来以后领着房里的婆子丫头们一起给他们磕头谢恩。一时看见林谨容手腕上的印子,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啦?奶奶您可疼?您长这么大,可是油皮儿都不曾破过一点的。”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只垂着眼将银簪子在瓶子里乱挑梨花膏。
林谨容含笑道:“没什么,夜深了,嬷嬷去歇罢。”
桂嬷嬷小心地打量着陆缄,小心翼翼地道:“二爷,奶奶的脾气有时候是倔了点,可没坏心,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要不就和太太说,太太一定会教导她的。”她是||乳|母,这屋里能和陆缄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
陆缄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嬷嬷。”
荔枝这会儿觉着桂嬷嬷真可爱,便笑着推她下去:“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意外。快去睡罢,这里有我呢。”
荔枝却又精明,指挥着丫头们把热水送进来,把床铺好了,便小心地把门掩上了,由着林谨容和陆缄二人自去上药说话。
林谨容垂眸看着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陆缄,低声道:“阿云这是第二次当着我的面说绝食,以死抗争的话。”
————关于更新(不要钱的字)————
我承认我当前处在困境之中,从情绪、压力到身体,都在困境中。我不是天才,也没有名师指导,每一个情节,每一句话,都是用心反复揣摩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的。经过这几年熬夜苦拼,我的生物钟已经乱得差不多了,最近连续几次差点摔下楼梯,碰到头,碰到眼睛,我不敢再死撑了,这个需要大家的体谅和理解。
看到有筒子说担心《世婚》会写很长或者拖很长,请放心,我没有拖文的习惯,目前《世婚》已经写到一半有多,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将在七月左右完结,考虑到后面的情节走向和质量,我决定适当放慢更新速度,当然是不会断更的,尽量双更,三更则也许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不过我想,大家花钱来看书,不会愿意看到敷衍了事的情节和注水的章节,质才是第一的,然后才是量。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让大家的付出和回报成正比。
粉红我还是要求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必须争取,并且接受现实,这是一种态度,所以还是要恳请大家的支持。
那么,在这里向一直支持并鼓励我的书友们致以诚挚的谢意。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很感激,非常感激。
最后不淡定的闲话一句:某位执着的一直投一星票,动辄投几张的童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一直如此牵挂并破费,让我很惶恐,请高抬贵手罢。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
第254章 雪光
陆缄的动作一缓,抬眼对上林谨容的眼睛,拿不定林谨容是个什么意思。这是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想忘也忘不了。新婚那夜,他曾和林谨容说过,从前的事情就忘了,指的就是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为际遇的缘故,他的自尊心更强,也更好胜。林谨容宁死也不肯嫁他,对那时候的他来说,算是人生中最让人丢脸,最让人痛苦的事件。但他没有任何选择,痛苦过后只能接受,就如同他不能选择做谁的儿子一样,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
给大房做了儿子,他要努力让自己满足他们的要求,拼命读书上进,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不会在有朝一日大房有了自家亲儿的时候,一脚把他蹬开;得到陆老太爷特别的重视和培养,他就得更加刻苦努力,不辜负陆老太爷的期望,不能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看他和陆老太爷的笑话;娶了林家的女儿,如果不想做一辈子的怨偶,痛苦一辈子,就要尽力争取琴瑟和鸣。不能做到完美如愿,最少也要尽力争取。
他不信命,他不服输,他要争,所以他更努力,他学会了忍让。他不及吴襄聪明,才华横溢,耀眼夺目;不似林慎之,可以心无旁骛,一心向学;不比陆纶,有父母兄长倚仗,万事不操心,可以任性而为,快活自在。他要顾忌的太多,要负担的太重。
但他只是一个年方弱冠之人,没有多少阅历和经验可谈,哪怕是陆老太爷说得够多,诸先生教得够多,也需要他慢慢去试探,亲自去体验。除了恒心与毅力,刻苦与认真之外,他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特别称道的地方,他只能比别人更努力。他很累。
这样一个寂静的冬夜,窗外飘着大雪,寒风凌冽,屋里暖香宁静,舒适宜人,令人特别想与身边之人说点什么。陆缄也是这样,他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柔和的灯光把她鬓边的碎发照成柔和的金黄|色,令她脸上那层浅浅的绒毛显得格外可爱和柔软。她年轻的眉眼中间也含着疲惫,她同样也很累。
不快活的人岂止是他一人?陆缄有很多话想和林谨容说,有很多事想问林谨容。他最想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肯不嫁他,在她眼里,他就那么不堪?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我今天和她说过了,不许她再说第二次。不过,也许她是想威胁我们,她要绝食呢?”
“这事儿最后还要写信同公爹说过的吧?”林谨容扯了扯唇角,推开他手里的簪子,用食指把药轻轻抹开。她记得很清楚,陆云从来不曾绝过食,陆云只是缠着林玉珍哭闹。但林玉珍最后也没迁就陆云。
“是。”陆缄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问出那句最想问的话来,却又隐隐觉得不后悔。问了做什么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是夫妻,若无意外,就是绑一辈子,要生儿育女,死后同|岤,共享子孙后代的祭祀和供奉,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是他自己说过忘了往事的。更何况,她大概也不会和他说真话,真话,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听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轻轻摇曳着,炭盆里的炭轻轻炸了一下,陆缄垂着眼把药瓶收好,道:“不早了,睡吧。”
林谨容坐着不动。
陆缄道:“忙了一天,你不困么?旁人可以偷得懒,你却是不可以,明日还要早起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我和阿云的关系其实一直不太好。从斗茶会之后,就从来没有好过,只我们是亲表姐妹,又做了姑嫂,所以勉力维持。我也不是要怎样,就是告诉你事实。”言罢起了身,自到照台前去褪了簪钗。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道:“你多想了。即便是有,也是一时糊涂。等过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就不会再怨你了。这会儿她只怕连着祖父和母亲都是怨的,又何论你我。”
林谨容不置可否。她不指望陆缄才听她说了什么,就信了她的话。陆云与他一道长大,是兄妹,她却只是个半路插进来的陌生人,更何况陆云在陆缄面前一贯都是示好的,今夜这种事情,其实是陆云太过绝望,太过愤怒,才会沉不住气,才会露出马脚。
若是当时她在陆云刚掐上她的时候就开始叫嚷生气,最多也不过是个因为陆云情绪激动而造成的意外,伤得不重,伤疤去得快,人也忘记得快。若是陆云就此顺势闹腾大哭一场,还要说她这个长嫂让不得人,在这样的当口,为了一点小意外就和小姑闹个不休,最起码也是不体贴,小气。
反倒是留了伤痕,再加上她这样的态度,更让人轻易忘不了这件事。就算这次可以算意外,但下一次再发生同样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意外。陆云不是她逼着,不是她设了圈套才会对她有这样的举止,所以下一次,只要她适当给陆云机会,就会很快到来啡帆纶昙。
她今天这句话,只算是给陆缄一个提醒。告诉他,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外面显出来的那么好,那么亲密无间,她们之间有罅隙。这就完全够了。
青瓷香炉里的香灰渐渐冷了下去,炭盆里的炭火也渐渐灭了,屋里的气温渐渐低下来。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浸在一片沉寂的冷白之中。
有人轻轻拍了拍门,低声道:“二爷?”
陆缄从梦中惊醒,回头看向林谨容,她像只小猫,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床角里,被子几乎把她的耳朵下巴都盖住,只露出半张脸来,眉眼很安静,并没有受到惊扰,兀自睡得香甜。
陆缄替她压了压被子,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压低了声音道:“何事?”
“老太爷请您过去议事,好像是家里的铺子昨夜出了什么事。”荔枝的头发有些乱,紧紧裹着件厚重的袄子,显见也是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可知是出了何事?什么时辰了?”陆缄飞快地把衣带结好,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那点倦意瞬间当然无存。
“卯初。传话的婆子没说清楚,只是请您赶紧过去。”荔枝扫了他身后一眼,轻声道:“我把奶奶叫醒吧?”
“她起来也不过干坐着……”陆缄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太和大奶奶是否起身,若是她们都起了身,你再叫她起来也不迟。”
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已然披衣起身,吩咐荔枝:“快给二爷备热汤。”一边说,一边去翻了件大毛披风出来,又拿了梳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赶在这一时半会儿,仪容还是要的。”
陆缄安静地走到她面前坐下,由着她打散了头发。冷冷的雪光把他的侧脸照出了些平日不多见的冷硬之感,林谨容一边替他梳头,一边回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是昨夜起了火,烧了铺子。出事的铺子其实不是陆家最大的铺子,只是一间中等铺子,这铺子是陆绍一直管着的,管得也不错。做的是女人生意,卖的都是些珠翠,头面,从南边来的印金领抹,生色销金花样之类的小东西,但因为物事新奇,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
管事是个南方人,领着几个伙计在铺子里吃酒,酒醉,推翻了烛火,铺子货物给烧了,倒是没出人命,但把隔壁几间铺子也给烧了。之后那管事拔腿就跑,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陆老太爷借着这个由头,惩罚陆绍用人不当,推出陆缄去处理后事。但陆缄当时处理这事儿并不容易,本来已经压了下去的,把隔壁受损铺子的赔偿事宜给弄好了,后来又被人翻出来——其中一间小杂货铺子是一个寡妇的,那寡妇不明不白悬了梁,剩下一个半大小子,被人撺掇着,天天在陆家的大门前头停尸闹事,索要赔偿,索还人命,怎么都是不依不饶。
二房那时候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在里面,陆缄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陆绍出面才把这事儿给搞定了,于是陆缄的才能受到了质疑。
有了芳竹的事在前头,林谨容由不得想,这件事刚开始的确是意外,但后续是否与二房有关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总是最好的。
陆缄很快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让丫头们盯着,若是有什么事,再叫你也不迟。”
林谨容扯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急,小心一点。”其他的话她还不敢说,也不能多说。
陆缄温和一笑:“没事,你安心。”他的眼睛映着雪光显得格外的亮,黑白分明。
林谨容回到屋里,也无心再睡,索性歪在榻上半躺着,仔细回忆当年她所记得的一些细节。她必然不要叫二房再如愿以偿的,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
第255章 周到
本来陆老太爷昨夜曾经发过话,阖家欢乐,今日特准晚一个时辰办差行事,也就是说,从惯常的卯正推迟到辰正,下人们都可以多休息一下。但因着出了这事儿,大部分得了风声的人还是按着准点起了身,只恐主人因为此事心有火气而发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林谨容在榻上歪到卯正时分,听到外头丫头婆子们除雪的声音越来越响,便也跟着起身梳洗装扮,才妆点完毕,樱桃就来回话:“老太爷带着二老爷、大爷、二爷一起出门去了。这时候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起了身。”
紧接着,芳竹快步进来,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爷整个人看着都是灰扑扑的,奴婢心想奶奶大概天亮就想晓得这些事,所以赶早打听清楚了就进来回话。”
林谨容赞了她两句,披了披风,袖了手笼往林玉珍的房里去。行至门口,丫头芳龄恰好打起帘子出来,见状就朝她比了个手势,小声道:“太太昨儿一夜没睡。”
这意思林谨容明白,一夜未睡,肝火自然旺盛,说话行事都得小心。于是揉了揉脸,轻轻打起帘子进去,果见林玉珍手里拿着根铜火箸,垂着眼百无聊赖地拨弄火盆,眼瞅着一盆炭火就给她拨弄得不成样,半死不活的,她却是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林谨容便看向立在一旁的方嬷嬷,方嬷嬷忙虚空指指陆云院子的方向。林谨容会意,上前给林玉珍行礼:“给母亲请安,儿媳伺候母亲用早饭。”
“我不想吃。”林玉珍却不似往常那般的气盛或暴躁,而是有气无力的。林谨容看去,只见她虽然妆容整齐,脸色却极憔悴。这种憔悴,自陆云不肯应允金家的婚事以来,就一直保持着,今日更觉着突然老了十岁都不止。
林谨容就给方嬷嬷使了个眼色,笑道:“不吃怎么能成?想是昨日的油腻之物吃多了,今儿正好清清肠胃,吃点清淡的白粥和酱菜啡帆纶昙。”
方嬷嬷忙去布置碗筷,林谨容扶林玉珍到桌前坐下,舀了半碗米粒儿几乎都要熬化了的白粥递过去。林玉珍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她手腕上那几个伤印,却是什么都没说,拿着筷子挑了点酱菜,勉强吃去小半碗就放了筷子:“你定然也不曾用过罢,趁热吃。”
方嬷嬷忙舀了一碗白粥递过去,林谨容才吃了两口,就听林玉珍道:“陆缄可是被老太爷叫去了?”
林谨容忙放了筷子站起来:“是。”
林玉珍有气无力地指指凳子:“坐着说。就我们姑侄二人,不必这样刻意。”
林谨容便又坐了,把芳竹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林玉珍带了几分疲累道:“烧了也好,人跑了也好,反正都是他们父子手里的事,扯不到我们头上来。”却是不似平时那般幸灾乐祸和忙着盘算能争取多少利益。林谨容暗想,她大概是被陆云的事情拖得没精力了。
果然林玉珍默默坐了片刻,扶着额头起身道:“我去里头歪歪。若是有人来回事,你都替我办了,做不得主的且留着。”又命方嬷嬷递个匣子过来:“里头是一瓶玉肌膏,你拿去用。阿云不知轻重,你莫与她计较。”平时她嫌林谨容的话少,这个时候却觉着林谨容的话少真好。陆云抗婚不听话,这样的折腾,哪怕就是在亲侄女面前,她也觉着十分丢脸,不愿意再多提起。
只要她知道这件事就好,林谨容默然接过,行礼告退,命人通知厨房管事往她那边去回话,照常处理事情不提。约到午时,各项事情处理完毕,芳竹进来道:“二爷命人来说,都不回来吃饭了,请奶奶切勿挂心。”
林谨容便起身去了荣景居,谁知吕氏母子几人也在那里。元郎、浩郎二人一边一个,紧紧围在陆老太太膝前,正在讨陆老太太欢心,吕氏脸上带了几分忐忑,恹恹地歪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老太太。见林谨容进去,就不自觉地收了几分愁态,坐直了腰身半垂了眼,假装没有事。
林谨容照常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又逗了元郎和浩郎两句,才坐下来问陆老太太早饭用得可好,晚上想吃什么,又替林玉珍告了罪:“还要请教祖母,祖父年纪大了,今日又冷,我想使厨房先熬姜汤给他老人家回家后驱寒,晚上却要给他吃清淡点才利于养生。不知祖母觉着如何?”
陆老太太见她行事大方,稳稳妥妥,考虑得也极周到,便赞道:“实在难为你,年纪轻轻的,从早忙到晚,半点不得闲。你安排得很妥当。”
林谨容忙辞了两句,又特意安慰吕氏,吕氏心烦意乱,明明笑不出来,还拼命往外挤笑脸,假装不在意,就连陆老太太看着都替她脸酸。但体恤她还怀着陆家的骨肉,便含笑道:“阿容,一家子的老弱病人,全靠你了。”
林谨容也就一笑,行礼告退,打足了精神,吩咐厨房备下一桌好菜等着,然后静待外头的消息传来。
傍晚时分,芳竹进来道:“都回来了,全去了聚贤阁。另外还跟来了一群管事,都是外头铺子里的大管事们。”
林谨容忙命芳竹:“你亲自领人先将姜汤送过去,寻机问二爷,晚饭在哪里摆?还有,记得看看管事们这会儿是个什么状况?”
芳竹领命自去,不多时,回来道:“老太爷正发作大爷呢,晚饭就在聚贤阁吃。管事们这会儿全都挤在一处,又冷又饿。也不知道老太爷要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过问他们。”
林谨容便命芳竹送了陆老太爷等人的饭菜过去,又吩咐人给这些管事添火盆,送饭菜。这些人多数都在陆建中父子手下过活很多年,心里肯定是向着这父子二人的。但她不能不管他们,还得把他们招待好了——虽然也许是白做,不会被人记情,可一旦不曾招待好就要落怨恨,就是话柄。实在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
芳竹如今做事十分周到细致,送炭盆和送饭还不算,旁敲侧击地让那些管事知道,都是林谨容一手安排的。
待得将近二更时分,陆缄方才回来,一进门就含了笑道:“阿容,你做得真好。祖父进门就得了一盏热姜汤,喝了全身通泰。本来不想吃晚饭,但见是清粥小菜便又吃了。连带着骂了我们半晌才想起外头的管事们来,命人去看,你又已经使人送了炭盆和热饭菜。他虽没说,但能看出他很满意。”
“要靠人家帮忙赚钱看铺子呢,怎能不招呼好?就是为了日后,也不能不周到些。”林谨容笑道:“祖父骂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