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意千重第53部分阅读
世婚 意千重 作者:未知
制了图,再做几个出来送给亲戚好友,让大家都学着做,学着用。”
这便是不要钱的意思。林谨容忍不住泼他的冷水:“祖父我不知道,但我猜二叔父一定会说你书生意气。”她不赚这钱,是因为她觉得不妥当,不愿意,但不意味着人人都和她一样想。陆老太爷兴许不会赚这钱,更多会为陆家和陆缄的名声考虑,但以她对陆建中的了解,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绝好的赚钱机会的,哪怕是只能赚一次呢,那也是钱。说陆缄书生意气都是轻的,只怕还要说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缄默了片刻,语气坚定地道:“这是我弄来的,想怎么处置,我说了算。”
在这件事上他们的观点是一样的,林谨容也就不再劝,转而道:“这次给茶肆做活儿的几个木匠还不错,你可以找他们试试看。”
陆缄便取了墨锭和清水准备研墨:“还是要先和祖父说一声的。我趁着这会儿的功夫复制几幅图出来,若是便宜,明日就可以给岳家一套图。”
林谨容绾了袖子,去接他手里的墨锭:“我来研墨。”
陆缄也就把墨锭交给她,自铺了纸,取了紫毫笔,开始画图,状似漫不经心地道:“我打听过了,那盐碱地需得精耕细作才是。水退去半个月左右,要让人深耕一遍,晒晒,再耙耙,千万别让它板结,不然会返盐。明年种水稻倒也罢了,但今年头一年种高粱,恐怕出苗有些难。”
林谨容忙道:“那该怎么办才好?”
陆缄停下笔,看着她道:“切记播种以前先泡泡种子,多撒些种子也就是了。”
结合上一世的事情,林谨容晓得他对此应是了解得足够透彻的,便认真记下不提。忽听荔枝轻轻敲了敲门:“奶奶?三老爷有事,使人过来找二爷。”
这当口,哪里会是什么陆三老爷要寻陆缄?分明是涂氏要找陆缄,说的事情也不会是别的,定是要让陆缄去替她在老太爷面前说好话,好让她分桩实事来管管。
林谨容真的觉得涂氏很没有眼色,很沉不住气,但她实在也管不着,便看向陆缄,陆缄提高声音道:“就说我歇了。”
他这是故意说给外头的人听的,林谨容想了想,劝道:“还是听听是什么事吧。万一是有急事呢?”
陆缄盯了她一眼。
林谨容笑笑,也就不再劝,继续研她的墨,陆缄继续画他的画。才画了几笔,外头传来低低的央求声:“荔枝姐姐,求您去和二爷说说罢,三老爷有些不舒服。”
林谨容挑了挑眉,先是有事儿,这会儿又变成不舒服了。亲爹不舒服,让人来叫都不肯上门,那可真是不妥了。
陆缄突然站起身来,拉开门走出去,看也不看站在廊下的那小丫头,淡淡地道:“荔枝,你取了灯笼领她去外头和二门处的婆子说,三老爷不舒服,让她们赶紧传话去外头,让人去请大夫。”
第205章 绞罗
林谨容从陆缄身后看出去,只见涂氏房里的小丫头月儿缩头缩脖地站在廊下,胆怯地看过来,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那样子不说像涂氏,也算是深得涂氏的真传。
荔枝真是讨厌透了三房的人,才一听陆缄如此说,立刻就让樱桃去点灯笼,叫了豆儿作陪,含着笑去拉月儿的手:“月儿,速速随我一起去,误了大事不好。”
月儿左右为难,待还要再说两句,陆缄已经回了房,把门紧紧闭上了。荔枝不屈不挠地劝她:“走罢,你先前来的时候也不把话说清楚,这会儿才说,已然耽搁了不少时辰,不着紧些,回去后一定挨罚的。”
豆儿也跟上前来,与荔枝一左一右,亲亲热热地挽了月儿的胳膊把人强送了出去。
听见院门被关上,外头终于清静了,林谨容见墨汁够用了,便放了墨锭,问陆缄:“分工的事你和祖父说过没有?”
陆缄有些心烦意乱:“先前吃饭的时候,趁隙提了两句。”
林谨容就不再言语,站在一旁看他画图,每当他画好一张图,便把图拿到一旁去晾着。良久,陆缄起身将紫毫笔放在砚屏上,有些烦乱地道:“一共五套,咱们、家里、岳家、吴家、清州的舅舅家,每家一套。”一边说,一边侧耳细听。
林谨容知道他是在挂心刚才那事的后续,此刻他的心情一定十分矛盾,既希望让三房那边死了这条心,又害怕处理不当,闹得不可收拾,丢了三房的脸面。便道:“我再使人去瞅瞅?”
陆缄摇头:“不必了。先睡吧。”
二人一同出了书房,桂圆领着樱桃送上热水来伺候二人盥洗,林谨容才把揩牙粉放入口中,就听外头门响,接着荔枝在帘下道:“奶奶,奴婢回来了。”
陆缄将手里的帕子放下,也不说话,就抬眼看着外头。林谨容只好含着揩牙粉道:“进来回话。”
荔枝和豆儿一同进来,先行过礼,站定了,头也不抬地低声道:“奴婢们按着二爷的吩咐,送月儿去二门处,她半途却又肚子疼,奴婢只好等她,等着等着不见人出来,再去一寻,竟然不见了。这可吓坏了奴婢二人。奴婢待要多寻几人去寻,又恐她是忘了我们还在外头等她,或者是出来没看见咱们便先行回去了,惊动大伙儿不好看,便让豆儿在外头候着,奴婢去了三太太那边相询。幸好,人是早就回去了。”
荔枝说到此处,便识趣地停住了,并不提陆三老爷不舒服之类的其他话题,也不说三房那边的人如何反应。豆儿更是垂着头,一言不发。但若是仔细去看,都可以看到她们脸上隐藏的笑意。
“知道了,都下去休息吧。”林谨容瞟向陆缄,只见他半侧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屋角的黑暗处,显见是生气尴尬到了极点,便收回目光,只当没有这事儿,安静洗漱。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沉默地继续洗漱,一直到上床熄灯,也不曾说过一句话。
林谨容习以为常,并不去烦他,安静入睡。朦朦胧胧间,听到他起身,少不得道:“怎么了?”
陆缄低声道:“睡不着,我去看书。”
林谨容忍不住皱了眉头,他少爷倒是想怎样就怎样,但外头伺候的人不都得惊动起来?便耐着性子柔声道:“半夜三更看什么书?来日方长,用功也不赶这一时半会儿,你哪怕就是睡不着,闭着眼歇歇也好呢。”
陆缄本来已经坐起穿衣,听见她如此说,便又停住了动作,缓缓躺了回去。
林谨容侧二细听,听见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天刚放亮,二人便已经梳洗完毕,刚坐在桌边吃早饭,就听豆儿在帘外道:“二爷、奶奶,五爷过来了。”
帘子掀起处,陆纶垂手站在那里,一脸的憨笑,带着些讨好和小心大声道:“二哥,二嫂,我厚着脸皮过来混早饭吃,你们舍得不?”
“五弟快进来。”林谨容晓得他是为了宋氏和吕氏干的好事而不过意,特意过来修补关系、表达内疚的,便让他坐了,亲手给他舀了一碗粥,笑道:“难为五弟这么早就来我们这里混早饭吃,可要多吃两碗才好。”
陆缄笑笑,给陆纶夹了一筷子糟鱼:“多吃点。”
陆纶夸张地笑着:“呵呵,隔锅香是真的,我怎么就尝着二哥、二嫂这里的饭菜比我房里的香?我吃饭很厉害的,不会被我全吃光了,你们没得吃吧?”
林谨容就笑:“那又有什么?你们兄弟俩先吃,我随便吃点其他糕点也不错。再不济,让厨房再送一份也就是了。”
陆缄也道:“不过一餐饭而已,你只管可劲儿地吃。”
“那我便不客气了。”陆纶埋着头只管吃饭,陆缄只管给他夹菜,林谨容只管给他添饭,如此三番,陆纶突然吃不下去了,端着碗抬起头来看着他二人,一脸的尴尬和难受:“二哥,二嫂,我娘她们……”
话还未说完,陆缄就打断了他的话:“快吃,饭菜凉了。”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们今日要出门,五弟可有空?”
陆纶的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好啊,好啊。”把碗一放就去缠陆缄:“二哥你替我去和祖父说,我都要被关疯了。”
“我邀你出去,自然是我去替你说情。”陆缄微微一笑,起身振了振袍子,交代林谨容:“我们先去祖父那里。你把事情处理好,我再来接你出去。”言罢去隔壁取了一份图纸,叫上陆纶自往聚贤阁而去。
林谨容送了他二人出去,也没心思再吃饭,命人收拾了,让荔枝和豆儿进来回话:“昨夜是怎么回事?”
荔枝道:“才走了几十步远就不肯走了,秤砣一样地往下坠。奴婢两个不放她,只说误了大事二爷不饶我们,定要拖她到二门去,她便哭了,说肚子疼,我们便陪着她去寻厕屋,一进去就不出来……许久才鬼鬼祟祟地出来,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我们装作没看见,待到她走远了方才跟了上去……特为敲了门,把三老爷给惊动了,分分明明都是假话。真难为那位呢,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样折腾。”
林谨容叹了口气:“都是闲的。”
荔枝就小声道:“奴婢巴不得她可劲儿地折腾出丑才好。”看看陆缄那样子,简直已经是生气难堪到了极点。再多的情分,又经得住几次折腾?不是越折腾越淡么?
虽则昨日老太爷说要重新分工,但在新的安排下来之前,林谨容照例还是要去宋氏那边的。宋氏婆媳倒也真难得,哪怕是才遭了重创,也不曾偷懒耍滑,托病逃避,对着下人照旧的满面春风,威严并重,认认真真。只见了林谨容,虽然还能挤出笑来,但真是亲热不起来了。
林谨容也不管她们,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坐了,不多事,不生事,只尽自己该尽的职责。事情理到一半,肖嬷嬷进来,贴在宋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宋氏便点了以掌管库房的孟婆子为首的几个婆子出去:“大老爷让人送夏至礼回来了,你们几个去把东西清点核对清楚,再把单子拿来。”
几个婆子应了,鱼贯而出。
须臾,事情理完,孟婆子带人抬了几只箱子进来,双手奉上一只漆匣:“太太,明细都在这里头。除去吃食土特送去厨房了之外,余下的精细物件都在这里了。”
宋氏的手本来已经放在了漆匣上,却又缩了回去,起身招呼林谨容和吕氏:“都随我去老太太那里,让她老人家一起乐和乐和。”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荣景居,老太太正由林玉珍母女陪了,坐在廊下修剪一株茉莉,眼看着她们过来,不由笑道:“咦,这是做什么?给我老太婆送礼来的?”
宋氏笑嘻嘻地上前地扶住了她的肩膀:“可不是,大伯专使人给您老送的礼。母亲打开看看,也让咱们饱饱眼福?”吕氏忙将漆匣双手奉上了。
林玉珍瞟了那漆匣一眼,又看看那几只大箱子,抱怨道:“往年里早就送到了,今年怎地这时候才送到?再晚两日,只怕夏至节也赶不上了。”
陆老太太道:“路上的事情谁说得清楚?送到就好。”却不接漆匣,转头命陆云:“我眼神儿不好,云丫头念给我听听,你父亲都送了什么好东西来?”
陆云含笑接了漆匣,从里头取了礼单,但见多是些纱罗销金铺翠之类的布帛,又有若干珠子香药犀角茶饼画扇纸笔等物,便道:“没什么稀罕的,还和往年一样,只有几匹四经绞罗比较稀罕。爹爹指明说了,专给祖父和祖母做夏衣穿的。”
陆老太太不由来了几分兴趣:“金银俗物老太婆拿着无用。倒是这四经绞罗不错,快打开箱子我瞅瞅。”
孟婆子赶紧地将箱子打开了,捧出几匹四经绞罗来,有提花罗,也有素罗。其中一匹朱红色的杯纹提花罗看上去十分打眼,又富贵又喜庆。陆老太太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好,拿这个来我做一身。也好出门做客。”
林玉珍得意地道:“母亲,老大一直都记着您最喜欢什么呢。”
陆老太太连连点头,笑得眯了眼。
宋氏眨了眨眼,笑道:“大伯真是有孝心。母亲,这罗是好东西啊,也娇贵,只怕还是要徐嬷嬷才能做得下来。”
第206章 透风
陆老太太点头赞同宋氏的话:“的确是要老徐才能做得下来。”便吩咐素心:“你让老徐过来看看,都要怎么做才好?”想了想,眯笑道:“不如把老太爷也请过来,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款式,一并做了罢。”
素心应了,自去寻人不提。
才经过昨日那种不愉快的事情,陆老太太成心想哄众人开心,便命孟婆子把箱笼尽数打开了,把东西一一拿出来看,一一分派衣料给众人,轮到林谨容时,特意选了一匹藕色萱草纹的素罗,含着笑道:“阿容就该穿这个。”
萱草宜男,陆老太太的意思不言而喻。宋氏笑道:“是啊,是啊,阿容就该穿这个,也好早些开枝散叶。给元郎和浩郎生个弟弟,他们几兄弟也有伴。”
林谨容含着笑,低头拨弄箱子里的几袋茶。陆云上前拿起茶袋看了一回,笑道:“二嫂眼睛倒尖,这是上贡的密云龙,二十饼一斤,十饼一袋,最为精致不过。我也是好几年没得尝了。”
陆老太太就笑:“罢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姑嫂二人一人一袋罢,分茶的时候莫要忘了老太婆我。”
吕氏觉着昨儿的事情很有些丢脸,一直就站在一旁沉默不语。被宋氏连着使了两回眼色,方才鼓起勇气,小声笑道:“祖母只顾着阿容和阿云就忘了我,我不依,我也要呢。”
“我看看,给你点什么好呢?”陆老太太瞧了瞧她,在箱子里挑了一把精美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递过去:“你不爱茶,就拿这个去使。这东西精致,最是适合你们年轻人用。”
这扇子整个箱笼里也只得两把,吕氏欢天喜地,林玉珍不高兴地噘起了嘴。精致的东西谁不爱?自家男人送回来的东西,她才是最该得的那个人,这回倒好,她还没得,就给吕氏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挑了最好的去。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轻轻捏捏她的脸颊:“你呀,还和个小姑娘似的。”便把剩下的一把也给了她,林玉珍这才笑了。
几十岁的人装什么天真可爱?宋氏又鄙夷,又酸丢丢的,在箱笼里取了一匹茶色、一匹米色的素色三经绞罗出来,央告道:“婆婆,这个可给老2和大郎爷儿俩一人做一身,他们成日顶着日头在外头跑,热得一身的痱子。”
陆老太太道:“都做,都做。读书的几个孩子也都做。”又叫林谨容:“你也给二郎好生挑一身。”
正分得高兴间,陆老太爷、陆缄几个来了,人人都是一副笑脸,陆老太爷道:“我一个男子汉,你也叫我来和你们娘儿们一起选料裁衣,传到外头岂不是让人笑话?”说是这样说,眼里却满是笑意,还有什么能比在外的儿子送了平安家书并节礼回来更让人高兴的?
陆老太太抿唇笑道:“难得你大儿子一片孝心,你不好生享受怎么能成?”转头看向徐嬷嬷:“老徐,你来瞅瞅,都做点什么好?”
徐嬷嬷忙上前来,细细看过了料子,建言道:“老太太,这匹朱红四经绞罗,最适合做件大袖衫,里头配件淡茶色的罗衫即可。另外这匹竹青色的提花绞罗,可做件直领对襟的长袖褙子来穿,里头配秋色的里衣,再用影金领抹抬色。”
陆老太太点头:“依你就是。”徐嬷嬷这才看向陆老太爷,陆老太爷却是自有主张:“我要的就是一个清爽自在,你与我做身道袍,再做件斜领大襟的纱袍即可。颜色随便。”
正说着,涂氏扶着小丫头缓缓行来,进来行了礼,也不跟着看东西,也不问话,淡淡地坐在一旁,摇着扇子只管喝茶。宋氏眨了眨眼,含笑上前去和她打招呼:“三弟妹,你怎么姗姗来迟?也不怕好东西被我们分光了?”
涂氏摇了摇扇子,淡淡地道:“我又不知道大伯送了东西回家。这是来给老太太请安,赶巧遇上的。”
宋氏抱歉道:“都怨我,我光顾着把东西送来,忘了让人去叫你。”然后回头怪责吕氏:“你也不提醒我。幸亏你三婶娘不计较这些的,不然还说我是故意的。”
吕氏便上前去给涂氏行礼道歉:“都是我的错,一大早起来忙昏了头,三婶娘莫怪。”
涂氏斜了林谨容一眼,笑道:“我又不怪你们,你们凑什么热闹?”林谨容都没有管她,又干人家婆媳什么事,不过是她命不好而已,摊上这么个儿媳。
林谨容坐在一旁装聋作哑,只顾帮拿纸笔帮徐嬷嬷记下众人的要求和布料,又叫樱桃和桂圆帮忙,把这些娇贵的纱罗小心翼翼地收拣好。陆缄见她不为所动,便又把视线调开,低头把弄手里的玉制双联笔筒。
陆老太太见涂氏酸溜溜的,想着果然也是落了她一个,便安抚道:“都给你留着的,快过来看,把老三和六郎的衣服也给定了。是要自己做,还是要拿去针线房做,早点定下来,也好早点穿新衣。”
涂氏这才上前去挑选东西,挑拣许久,却又看中了林玉珍手里的鸾鸟团花高丽松扇:“这扇子讲究。”
林玉珍特特展开给她看,挑着眉头炫耀道:“是讲究,可惜没了。”你也配用
涂氏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随即又甜甜地笑了:“大嫂从来就比我们更有闲情雅致,这样的东西,也就适合大嫂用。”你也就配玩点这些东西,其他你有什么用
林玉珍的眉毛一挑,转瞬又笑了:“是啊,我命好,公婆疼我。”气死你
涂氏憋得拿起扇子使劲搧了两下,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垂着头,只顾把玩手里的东西,看也不看她这边一眼,由来眼角鼻腔就又一酸。再一回想到昨夜的事情,就又更伤心了,这是越来越狠心了呢,果然是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宋氏看得分明,朝她使了个眼风,假意起身去方便,涂氏坐了片刻,也摇着扇子走了出去,三两步跟上了宋氏,笑道:“二嫂,什么事?”
宋氏长长叹了口气,带了几分难过道:“三弟妹,日后你可要多多让让我才是。从前我有不是的地方,你都莫要和我计较。”
涂氏奇怪道:“二嫂何以如此说?”心里却是有几分小得意,从前宋氏待她虽然亲切,却何曾如此说过这种话?眼睛转了两转,试探道:“二嫂,你莫这样,我们就是给你搭把手的,大事儿还要靠你拿主意。也不知老太爷会怎么分派,我也不晓得我能不能做好,还要靠你指点,不要让我出丑呢。”
宋氏讶异道:“你还不知道么?”
涂氏一听,带了几分紧张道:“知道什么?”
宋氏便伏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次是要真的全部分开了,我还是管着采买,大郎媳妇还是管厨房,听说你是掌管库房。等我把账册一对好,就要交了。你可先别说出去啊,我这都是听陆纶说的。”
涂氏一颗心顿时乱跳起来,全身发飘,差点没飞起来,就连昨夜被陆缄拒绝的那点伤痛都忘了,好容易勉强按捺住,故作云淡风轻地道:“说不定五郎听错了。老太爷没开口之前,不能当真,不能当真。”
“我哄你做什么?我家五郎可从来不说假话。你很快就知道了。”宋氏万分笃定,待还要和她再说两句,就听小丫头咳了一声,二人回头,但见花叶丛中,陆云聘聘婷婷地朝着这个方向走了过来,便住了口,各自分开,游了一圈,各自回了座位。
陆老太爷含着笑把陆缄那两张图拿给众人看:“只要把这什么踏犁、秧马做出来,咱家今年便可以省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要风调雨顺,丰收可待。”
宋氏十分感兴趣,要了图纸过去看过,又细细问了一回,出主意道:“公爹,既然这么好使,这个可以做出来卖呀咱们可以开个铺子,就专门卖这个前些日子媳妇让人去采买要用的农具,城北的陈家铺子生意可好。”
这真是夫唱妇随,即便陆建中不在家,宋氏也不会轻易放过。林谨容忍不住看向陆缄,恰好陆缄也抬起眼来看着她,二人相视片刻,便又错开了。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道:“这东西不比其他东西,一旦可用,便是造福一方。这钱不赚了,就当是行善积德。日后我陆家的子孙出门去,也能多得乡人几分尊重。”
陆老太太就笑:“这可比我在佛前念无数的经更有用。”宋氏颇不以为然,却不好再说,只垂了眼眸。什么行善积德,不过是为陆缄铺展名声罢了,旁人想要贤名,尚有拿钱去买的,更何论这样的好机会?
陆老太爷又道:“再过些日子就要放淤,到时候二郎你领了你几个弟弟,都跟着你们二叔父、大哥一起去帮忙,都该学学本事了,别成日窝在家里闲着。不然将来我就算是给了你们地,你们也得知道该怎么种不是?”
吕氏的眼皮又跳了一下,忐忑不安地看向宋氏。不单是家里,就连家外,也要动手了吗?宋氏笃定地回了她一个眼神,看着吓人,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陆缄还得读书呢。
第207章 樱桃
薄暮中,太阳就像一个被孵了一段时间,已经透了血丝,却被人打破了蛋壳,强行终止孵化的蛋黄,沉甸甸,死气沉沉地挂在天边。
宋氏立在窗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天边,左手执扇,右手无意识地抠着扇面。她的身边放着很高一叠账簿,都是核对完毕,将要交出去的。一想到从此她就再无权力查看这些账簿,这些账簿再不能听从她的指挥,她就忍不住的难受和空虚。
吕氏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眼看着宋氏把那精美的纨扇给抠了个洞,犹自不肯住手,还在继续抠,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婆婆?”
“给我抠破了啊?”宋氏这才惊醒过来,笑了一笑,举起那扇子迎着光看了看,继续将它搧风:“这么说,三郎、五郎这几天日日都跟着陆缄在一起?”
吕氏点头:“还有林家的七郎,吴家的吴襄。就他们几个,成日在一处的。有时候饭都在外头吃。”自从陆缄拿了那图纸出来之后,每日里总是要抽半天时间跑去找匠人,守着匠人做那什么踏犁和秧马。于是陆纶和陆经都找到了借口,天天跟着陆缄跑,陆老太爷也不知怎地,一反常态地不再拘着他两个读书,而是纵着他们跟着陆缄往外跑。
宋氏道:“六郎仍然不肯跟着他们在一处?”
说起这个来,吕氏就特别奇怪:“不肯。说起来也真怪,按说他才是二叔的胞弟,怎地还不如三叔、五叔那般肯与二叔亲近?真是个傻子。”
宋氏淡淡一笑:“任是谁,成日总被父母耳提面命说自己不如谁,没有用,再亲近的人也亲近不起来。况且,在他看来,他二哥就是个忘恩负义,抛弃他们,对不起他们的人,怎么亲得起来?你三婶娘,可真会养人,养了两个半哑巴。”
吕氏配合地笑了一笑,心说,若是自家男人读书极得陆缄的一半,也不至于似这般被动。可这话她是不敢说的。
宋氏笑完了,又道:“我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啦?”
吕氏来了几分精神:“都办好啦。现在家里大多数人私底下都认为三婶娘就是要掌管库房的。今儿早上,孟婆子还提了一篓子新上的樱桃送过去了呢。她一带头,她手底下好几个沉不住气的就跟着去讨好了,那位都一一接待了。”
宋氏一声笑了出来,就将扇子掩了口:“这个孟婆子,名堂真多。”
话音未落,就听帘下有人笑道:“太太,您可别心疼那一篓子樱桃,老奴这便给您送了两篓子过来。都是自家园子里摘的,有拇指尖这么大,甜得和蜜似的。”
帘子掀起来,胖得眯缝着眼睛的孟婆子一手提了一只竹篓,笑吟吟地走了进来。素锦忙上前去接了,递过来给宋氏看,竹篓子里的樱桃果然又红又大,莹润饱满,上头还覆着樱桃叶,樱桃叶子翠绿新鲜,显见是才从树下摘下来没有多久。
宋氏满意地道:“拿去洗了,我就借花献佛,请咱们的孟嬷嬷吃樱桃。”
孟婆子谦卑地道:“哎呀呀,太太这话真是折杀老奴了。您才是老奴的佛,没有您,老奴哪有今日。”边说边双手合十,向着宋氏作了一揖。
“你这只会玩嘴皮子,装模作样的老货”宋氏将手里的破纨扇在她头上敲了一敲,假作嗔怒地责怨了一声,示意丫头给她端给杌子来。
孟婆子不坐,辞道:“太太面前,老奴哪里敢坐?”
“呸不坐就滚”宋氏难得的露出几分平日不见的随意泼辣来。吕氏并不诧异,显见是见过她这一面的。
孟婆子便斜签着身子坐了,接了丫头递过来的茶,含笑道:“那位吃了老奴的樱桃,连声称赞说甜,还说改日要去老奴的樱桃园子里玩呢。又赏了老奴一根银簪子。”
宋氏眼里露出几分鄙夷来:“她是确切地信了,是不是?”
孟婆子摸着发髻上那根银簪子,呵呵直笑:“已经在向老奴打探惯例了。”
宋氏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只怕已经等不及了吧。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
孟婆子饮完手里的茶,起身告辞:“太太,趁着天黑,我得再去送两篓子樱桃。”
宋氏又道:“我要的那东西,你可准备啦?”
孟婆子左右张望了一番,压低了声音,将手做了个喇叭状,非常小心地道:“抓好了,一共十只,我家小子养着呢,到时候要了就送进来。”
宋氏笑道:“去吧。小心些,别露出马脚来。”
孟婆子笑:“那不会。”
见孟婆子去了,宋氏将手按在那一叠厚厚的账簿上,道:“明日,就该把这些账簿交出去了。”
吕氏有些忧虑地道:“婆婆,万一祖父不按咱们猜测的来怎么办?”
宋氏笃定地道:“绝对不会错。无论如何,我也管了这么多年的家,她们一个是兄弟媳妇,一个是刚进门的新妇,再怎么提携,也不可能越过我和你去。他还得顾着你公爹和大郎的想法呢,这有个过程。”
“哦。”吕氏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公爹和大郎什么时候回来?”
宋氏道:“应该快了,这信送出去好几天了呢。”
才说着,就听肖嬷嬷欢天喜地的道:“太太,老爷和大爷回来了。往前头聚贤阁去和老太爷请安去啦,让备下热水,要洗澡呢。”
伺候好自家男人才是大事,于是婆媳二人就都放了手里的其他事情,分别忙碌起来。
却说孟婆子带着个小丫头,提了两篓子樱桃,先往林玉珍的院子里去,到了并不直接进去,而是招手叫了个粗使丫头出来,问道:“我有事要找太太,太太房里有其他人么?”
那粗使丫头笑道:“没有,二奶奶和二爷刚请了安走啦。就大姑娘陪着。”
孟婆子便从小丫头手里接了一篓子樱桃,晃着一身的肥肉往里走:“去替我通报一下,就说我家里的樱桃上了,送一篓子来给太太尝尝鲜。”
方嬷嬷站在院子里正浇花儿呢,听见她的声音就停下了动作,上前拦住了,笑道:“哟,今儿吹的什么风?怎么把你孟大忙人给吹到这里来了?”
孟婆子只当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嘲讽意味,厚着脸皮笑道:“咱们做下人的,那不是有心无力,一直没机会亲近太太么?趁着有这点东西遮手,赶紧地给太太送过来。老姐姐,烦劳你去替我通传一声儿呗。”
方嬷嬷撇了撇嘴:“你等着,我去和太太说。”
孟婆子老老实实地在院子里站定了,左右张望。真心觉着林玉珍的院子,可比宋氏那院子大得多,精致得多,也难怪宋氏会不平。
方嬷嬷把帘子掀起一半,探出头来:“孟家的,太太让你进来。”
孟婆子忙扬起笑脸,提着竹篓子进去,把竹篓子交给了方嬷嬷,对着林玉珍一个响头重重地磕下去:“许久不曾来给太太请安,太太安好。”
林玉珍皱起眉头,转眼又笑了:“孟嬷嬷你这是做什么?一进来就行这礼,可是背里头得罪了我?心虚了?”
这大太太吧,一说话就和刀子似的利。孟婆子暗自嘀咕了一声,利索地爬起来,笑道:“太太,您是主,奴婢是奴,您轻轻一抬脚,就可以把奴婢给踩死,奴婢怎敢得罪您?那不是很久没来,怕太太记不得奴婢了,干脆磕个响头,让您记着么?”转身对了陆云,又要跪下去:“姑娘也受老奴一拜。”
“老东西,做什么折她的寿。”林玉珍止住了她,看向篓子里的樱桃:“是你家园子里的?”
孟婆子道:“是。早起摘了几篓子来,先送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那里。这些是下午才摘的,几个太太奶奶房里都送,尝个鲜。”
林玉珍懒洋洋地道:“你有心了。”方嬷嬷就提了个盒子出来:“这里头的糖果子,是太太赏你的。”
孟婆子谢了赏,却不走,赔笑道:“太太,老奴从前若是有不得力的地方,那都是无意,还请太太大人大量,饶一饶。”
林玉珍掀了掀眼皮子:“你找错人了。我又不管事,你该找管事儿的去说。”
孟婆子小声道:“太太,您就是管事儿的。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就是您啦。”
这话无论真假,林玉珍都爱听,但她一向自持身份,从来不肯轻易和这些下人多来少去,便懒懒地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我要歇了。”
孟婆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倒退着退了出去。
陆云道:“她这会儿倒是看着挺懂规矩的。”又问方嬷嬷,“她原来得罪过我们么?这是要做什么?”
方嬷嬷道:“她是个精怪,我们又不似那等穷人,她没机会也没怎么得罪我们,只是她一向跟着二太太,可能此番是听到了什么,有些慌了罢。”
陆云就皱了眉头:“如此说来,就是这两日了?”然后快步出去,叫了简儿:“你去看看,孟婆子是不是又去二奶奶那里了?”
简儿得令,忙快步跟了出去,远远坠在孟婆子身后,果然看见孟婆子朝着林谨容的院子走了去。
第208章 深思
林谨容近来多了一桩每日必做的事情,她把东边墙下那块空地给腾了出来,请教过陆老太爷之后,在那里种了一圃菊花。她虽不能如同陆老太爷那般手巧能结花楼,却也种了好几个品种。现下就露地栽着,只等秋来打了花蕾以后再上盆观赏。于是除了她每日要做的事里就多了一桩,巡视花圃,照料这些菊花。
陆缄对她的这圃花不是很感兴趣,但有心事的时候却也愿意像她似的,到花圃里刨弄几下。两个主子都爱这里,于是这圃花竟然就成了这院子里仅次于卧房和书房之外的要地之一。
此刻林谨容照旧习惯性地在花圃边消磨晚饭后的这段时光。一天之中,她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时候——天气不冷不热,光线不强不弱,看着花圃里的花苗一天天茁壮成长,新芽长成叶片,她的心情就会很好,就连晚风吹拂在脸上身上都会觉着是极其难得的享受。
肥头肥脑的孟婆子行至门边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弯腰把一片枯黄了的叶子摘下来。孟婆子就夸张地喊了一声:“哎呀,奶奶,您怎么能亲自动手做这种事情呢?让老奴来就好。”话音未落,肥胖滚圆的身子就快速移到了林谨容的面前,含着笑,接过了林谨容手里的叶子,然后努力睁大了被肥肉遮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四处逡巡,希望能在花圃里找到一根野草或是一块多余的石子。怎奈这花圃太小,又日日被人盯着,真是难有机会给她表现。
陆缄在书房里读书,也被这咋呼呼的一声喊给惊动了,不由皱了眉头从窗口看出去,见是孟婆子,便又坐了回去。
林谨容被孟婆子给唬得怔住了,随即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孟嬷嬷这是做什么?”
“奶奶真是雅致人儿。”孟婆子从来是个圆通的人,见这花圃太过干净,便放弃了此项讨好活动,含笑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竹篓子,双手递给林谨容看:“奶奶,这是老奴家的园子里出产的,下午才由老奴的儿媳妇和孙女儿亲手摘下。一颗颗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您瞧,叶子都还新鲜着呢,甜丝丝的,和蜜似的。孝敬给二爷和奶奶尝个鲜。”
林谨容含着笑,请她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坐,又叫豆儿捧茶来:“难为嬷嬷这么有闲心。自家院子里产出的能有多少,留着自个儿吃就好啦。”
“有多的,种了十多株樱桃树呢。今年年成好,结得又大又多,感念主子们仁慈,便各处送一篓子尝鲜,老奴才从大太太那里来的,奶奶不必再分别处了。”孟婆子辞了两次方才在石凳上坐了,接了豆儿捧来的茶,又狠狠夸了一回:“都说奶奶分得一手好茶,好嘛,就连奶奶房里的姐姐们都这么有本事。随便煮的这茶,就好吃得很,老奴从不曾喝过这么好喝的茶汤。”
樱桃便轻轻触了触豆儿,玩笑道:“豆儿姐姐,你什么时候跟着奶奶学的手艺?也教教我呗。”豆儿掐了她一把,笑道:“嬷嬷谬赞,我要不好意思啦。”
孟婆子胡扯道:“真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四处里看了看,又夸赞:“奶奶这院子真是精致整洁,也不知奶奶这颗心是怎么生的呢?人家不是说那什么,锦心绣口,就是奶奶这样的吧?看看,就是一个院子,也收拾得这样整洁。还不知里头是何等的精致呢?当初送妆奁的时候,那热闹的,可是亮瞎了我们的眼。”
这回就算是荔枝都忍不住笑了:“其实甜的不是嬷嬷送的樱桃,是嬷嬷的嘴。”
兢兢业业地守着熬汤的桂嬷嬷也闻讯出来看热闹,玩笑道:“孟姐姐是偷吃了我熬着的甜汤罢?”
忽地,孟婆子猛地拍了自家的脸颊一巴掌,打得脆响:“蚊子为何这么早就有蚊子啦?”
桂圆促狭地道:“那是蚊子闻着嬷嬷的肉香,格外想吃。”
孟婆子就笑:“那是,我这身肉又白又胖,夏日里最招蚊子,可比熏蚊药……”
书房里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仿佛是镇纸被丢在桌上的声音。孟婆子匆忙住了口,小声讪笑:“老奴话多,扰了二爷。”
林谨容一直含笑看着她表演,此时方道:“外面蚊虫多,嬷嬷请屋里坐。我让人给你装些糕点。”
孟婆子便跟着她进了屋,斜签着身子在杌子上坐了,夸赞了一番摆设之后,起身告辞而去。
几个丫头莫名其妙,豆儿道:“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呢,怎地就这样走了?”
林谨容指指竹篓子:“去洗干净了,送一盘去给二爷,拿一盘我吃,另外送一碗去给芳草,留下一盘子,其余你们都分吃了。隔夜就不好的。”
几个丫头都正是好吃的时候,樱桃贵重,季节性又强,这赶早的樱桃真是受欢迎,少不得欢欣鼓舞一歇,包括桂嬷嬷都笑起来:“奶奶真大方。”
于是几人分头行动,只有荔枝留在了屋里,低声问林谨容讨论:“奶奶,她这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道:“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早上的事。她送的这次序真有讲究,最先送的是老太爷和老太太,接下来竟然是三太太。三太太留她坐了很久,紧接着她手底下的好几个人便都找空子去了三太太的房里。”
荔枝想了一回想不明白:“奶奶,那她这是?”
林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