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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 意千重第45部分阅读

      世婚 意千重 作者:未知

    不住翘起唇角,轻轻拍拍陆纶的肩头:“他自小就喜欢和你在一处,要多靠你开导他了。”

    陆纶憨憨的笑:“那没问题,二哥,我跟你去看二嫂吧?兴许我说两个笑话给她听,她的病就好了。”

    陆缄叹道:“哪有那么容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最清楚,没有人能替他们解决。

    陆纶笑道:“你不让我去试,你怎知道?就这样定了,你让人准备好吃的喝的,我去拿点东西过来。”于是一溜烟跑了。

    陆缄只得自回房去。先吩咐荔枝她们准备吃的喝的,进了里屋,林谨容还躺着,睁着眼看着帐顶发呆,听见声响,看了他一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陆缄走到床边坐下:“现在好些了么?我让长寿去请大夫了,又让他给你带五丈楼的素面和素粥。但算着怎么也得半个多时辰以后才会到,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底?”

    林谨容摇头:“既有素面和素粥,我就等着吃好了,其他东西没胃口。”她中午吃得有点多,有些不舒服,桂嬷嬷的山楂汤也不起什么作用。

    陆缄便道:“刚遇到了五弟,他要过来看你,也来吃晚饭。”也不问林谨容是否愿意起身招待陆纶,继续道:“他说六弟已经吃饭了,想必很快就会好转过来。”

    “那好啊。”林谨容自然知道陆缄是希望她能起来招待陆纶的,她当然也想起来招待陆纶,但是,既然病了,就得有病人的样子。大夫都还没上门呢,她自己就先起身了,算什么。

    少时,陆纶在外笑道:“人呢,人呢?都躲在哪里去了?不至于一顿饭也舍不得给我吃吧?”

    陆缄觉着林谨容那样子是不打算起来的,只好道:“要不,你披了外袍在外间榻上坐坐?”

    陆缄有时候是有些呆的。林谨容默了默,道:“大夫还没上门,我就起床待客,不好吧?”

    陆缄怔了怔,突地笑了:“那好,你就躺着。我去打发这混世魔王。”言罢果然往外头去了,不多时,陆纶抱怨了几声,在外大声道:“二嫂,那你养着,我改日再来探你。”

    林谨容忙“嗳”了一声。

    片刻后,陆缄提着一只铁笼子进来,笑道:“五弟送你的。”里头却是一只大尾巴的灰松鼠,正紧张地撮着两只爪子,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尾巴上的毛全都是炸开的。

    林谨容慢慢坐起来。那一年,陆纶也是送了她一只松鼠,陆缄不喜欢,她就没要。现在却是陆缄主动提了来给她。

    “五弟的这些怪东西就是多。”陆缄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分明是很喜欢,不由笑了,将笼子放在桌上,先叫豆儿她们拿花生和栗子来喂,又撺掇着林谨容给这松鼠取个名字:“你不给这东西取个名字?”

    林谨容看了那松鼠许久,低声道:“五弟他人很好。”

    陆缄赞同道:“是。的确很好。”

    林谨容又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多领着他一道看看书,劝他好好读书,有他陪着,六弟兴许也会慢慢和你亲近的。”

    陆缄温和地看着她道:“行,我有时候看书看得久了,也看不进去。正可以去教他们练练字。”

    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这只松鼠还是提回去还五弟吧。”

    陆缄不由皱起眉头来:“你不喜欢?”

    林谨容垂下眼:“不喜欢。”

    陆缄就沉默下来,垂着眼拿了银签拨灯芯。

    那只松鼠却开始活跃起来了,捧着豆儿拿来的栗子嘁嘁嚓嚓地啃个不休,一双眼睛闪着亮光,贼兮兮地四处打量。

    “二爷,大夫来了。”桂嬷嬷快步进来,先将林谨容扶了躺下,又将帐子放下。陆缄忙敛了心神,快步出去迎接大夫。大夫是陆家用熟了的,是个姓章的老大夫,进来也不多言,给林谨容号了脉,就埋着头写方子。

    陆缄拿去看,见全是些消食的,便收入袖中,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见林谨容已经起了身,裹着件大毛披风正坐在榻上吃素粥,便也命荔枝取了筷子来,不吃厨房送来的饭菜,只将素面吃了。

    桂嬷嬷待他吃完方上前来问:“二爷,可要让人拿方子去拣药?”

    陆缄便递给林谨容看:“你觉得这方子如何?若是要吃,就让人拿去给长寿,我把这只老鼠拿去还陆纶。”

    林谨容自动忽略了他前半句话,只纠正道:“是松鼠。”这人不知怎么的,一直就称这松鼠为老鼠。

    陆缄看了她一眼,重复道:“老鼠,大尾巴的老鼠。”

    林谨容却不和他掰了,只低头看那药方,看完以后也没说什么,就将那药方放在了桌上。

    陆缄只好将松鼠笼子提上,打了灯笼自去陆纶的院子。

    陆纶正在院子里打弹弓,让人在远处放一根点燃的蜡烛,他立在尽头瞄准了打火焰,一打一个准。然后又点燃,又打,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见陆缄过来,随便瞟了一眼:“咦,不喜欢啊?”

    陆缄点头:“她让我还你。”分明是喜欢的,可是偏生不要,不要就算了。

    陆纶也不放在心上:“不喜欢就算了,我正舍不得。这可不是从外头买来的,是我自己下网在祖父的集贤阁后头抓的,当时也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总怕被祖父给逮着。喂了一两年,可乖着呢。六弟问我要了几次也没给,给她她还不要。”恍觉失言,便闭了嘴,对着烛火“啪”地又是一下,烛火熄灭,回头得意地问陆缄:“二哥,你读书倒是厉害了,这个你可会?”

    陆缄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过去,从他手里取了弹弓拉开瞄准。

    “哎呀!”陆纶兴奋地命小厮:“长安,快替二爷把蜡烛点起来!”又促狭地道:“二哥,你读书太多,眼神儿想必不太好,我替你挪近些?”

    话音未落,陆缄已然松了手,烛火应声熄灭,也不说话,就把弹弓还了他,淡淡一笑。

    “好!”陆纶使劲拍陆缄的肩头,双眼发光,又去拉陆缄的手来看:“你怎么会的?真不愧是我二哥。”

    “别动手动脚的。”陆缄笑着推开他:“六艺里头有骑射,道理差不多。我原来私底下也和同窗学过。”

    陆纶笑着拍他的胸脯:“打过鸟雀没有?”

    陆缄笑道:“打过。”

    陆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总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斯斯文文,刻苦努力读书,不要乱五乱六的就好了,看吧,你其实也和我差不多。”

    陆缄道:“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来的。”

    陆纶一怔,随即使劲捶了他的背一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力气不小,一拳砸得空声响,陆缄被打得生疼,吸了口凉气忍住了:“你要我的命啊?你哪怕是花三分之一的精力来读书呢,又怎会天天被人追着耳提面命?我也有自己的爱好,怎么就不见谁来迫着我,不许我弄呢?还常有人劝我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和你不同。”陆纶沉默片刻,认真道:“二哥,我实话同你说,我是真读不进去。你兴许不信,我看到书就头疼,跟祖父在集贤阁读书,犹如把我放在火上烤。”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生不如死啊菲啊帆啊伦啊谭啊……”

    长安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二爷,您院子里的鸟雀多么?”

    陆缄不明所以,笑道:“多啊,今日傍晚我出门去之时,一大群叽叽喳喳的都争着在树上落脚呢。”

    长安道:“我们这院子里是不会有鸟雀的,小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陆缄奇道:“为何?”

    长安笑着瞟了陆纶一眼,道:“什么鸟雀的胆子能比身子大啊,竟敢往我们这里跑?不被打死也得给吓死。”

    陆缄忍不住笑起来,陆纶一巴掌搧在长安的背上:“臭小子,胆子又见长了啊。还不去拿点好吃的来招待二爷?”又挤眉弄眼:“二哥,你敢不敢喝酒的?我藏了一坛子好酒。”

    陆缄想了想,道:“喝吧。”

    二人刚在桌边坐下,酒尚未温好,就听院门轻响,陆缮的||乳|娘进来道:“太太过来了。”

    陆缮少不得手忙脚乱一番,一边给长安使眼色,命长安藏酒,一边拉了陆缄跟他出去见宋氏。

    宋氏穿着家常的半旧袍子,只带了贴身的嬷嬷,板着脸呵斥道:“孽障,你不好生温习功课,鬼喊鬼做叫什么?”才刚说完,就看到了陆缄,忙换了张笑脸道:“二郎,怎地有空过来?不温习书么?”

    陆缄正要开口,陆纶抢在他前头道:“二哥是来劝我读书的。”

    宋氏默了片刻,温柔地笑了:“二郎,要多烦劳你替我管管这孽障了。听说阿容不舒服,请了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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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4章 劝诫

    陆缄不欲多谈:“只是一点小病,二婶娘不必挂心。”

    宋氏叹道:“那就好。如今冬春交替,一不小心就风邪入体,生起病来。我刚去看过你三婶娘,她也是病了,才吃了那么大一碗药呢,可怜的,我平日里总觉着吵,可看到她和你三叔父两个人孤零零的在那屋里呆着,还是觉着吵闹一点的好。”

    见陆缄垂眸不语,便又笑了:“我也没其他意思,就是觉着,二郎你若是方便,还该劝劝老太爷,儿是娘的心头肉,六郎要管,但也该让他见见娘亲。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感同身受,你三婶娘……唉……”

    陆纶连忙打岔:“娘,六弟好着呢。”

    宋氏审视了一下陆缄的神色,也就不再提:“我正想去看看二侄儿媳妇,不知此时可方便?”

    陆缄淡淡地道:“不敢烦劳二婶娘,她不过是小病,养养就好了,若是惊扰了长辈们,她心里就要不安了。”

    宋氏微微一笑:“那我就不去了。夫妻么,就该多点体谅才是,可不能为了一小点事情就生分,二郎你可要好好待阿容,我闲时也会多开导她的。”又突然想起来似的,“对了,听说老太太被惊动了,若是方便,还该去和老太太说一声,省得她老人家担忧。”

    陆缄垂着眼道:“婶娘说得是。”

    宋氏温柔地叮嘱陆纶:“五郎你好生招待你二哥,不许顽皮,我先去了。”

    待宋氏走远,陆纶扶住陆缄的肩头,要推着他往里:“走走走,继续,继续。”见陆缄神色不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女人一旦搅在一起,就成了一团乱麻,麻烦!看看,二哥如今也被搅得心烦意乱,拖累得书都看不进去,长此以往,英雄也没了气概。我若是你,甩手就走了,她们爱干嘛就干嘛。”

    陆缄看着他年轻稚嫩的脸,不由苦笑:“我若是你,自也无需如此。”

    陆纶想了想,低头一笑:“那你打算如何?不如去诸先生那里吧,回来就好了。”

    “躲不掉的。”陆缄将他的手拿下来:“我先回去了,谢谢五弟的热情款待。”

    陆纶道:“你不喝酒啦?”

    陆缄一笑:“改日罢。”

    林谨容把药方递给荔枝:“拿去给长寿,让他抓两服回来。多拿点赏钱给他。”

    荔枝应了,小声道:“奶奶,这药方?”

    林谨容笑道:“就是些消食药,但还是得吃。”虽则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但该掩盖的还是得掩盖,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忽听樱桃在外间笑道:“姑娘安好。”接着就听陆云温温柔柔地道:“你们奶奶呢?可好些了?”

    荔枝便将药方塞进袖子里,扶林谨容躺下。林谨容半躺在榻上,望着陆云轻轻一笑:“阿云怎么有空过来?”

    陆云含笑道:“听说嫂嫂病了,特意过来瞧你。可好些了?”一双美目在林谨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听说大夫已经来过了,可说了是什么病?”

    林谨容坦然道:“没说,就开了一张方子,我也不是很看得懂。”

    陆云明显不信:“也没问?”

    林谨容道:“没问,你二哥说是家里惯常请的,放心。当是小病,过两天就好了,又害你跑这一趟。”

    陆云笑笑:“不是担心嫂嫂么?听说你没吃晚饭,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做。”

    林谨容垂了眼,淡然一笑:“多谢妹妹关心,我吃过了,你哥哥让长寿去五丈楼给我买了素粥和素面。”

    “哥哥话虽然少,总是最细心的。小时候,每次他出门,总记得给我带我喜欢的小玩意和吃食回来,就没有一次不中我的意。不是亲兄,胜似亲兄。”陆云先始还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转过头来就神秘兮兮地问林谨容:“听说今日下午惠嬷嬷来过,她来做什么的?”

    林谨容笑道:“来和我说三太太对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那就好。”陆云沉默片刻,轻声道:“嫂嫂,我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也许你听了会不舒服,但我全无半点私心,只是希望大家都好。”

    林谨容捧定了茶杯:“阿云无需如此客气。”

    陆云注视着她,语气很诚恳:“母亲的性情暴躁,嫂嫂不是第一天知道,我请求你以后不要再惹她生气了,多让让她,我都记在心上,她也会记得你的好。别让旁人看笑话。”

    林谨容微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想好好儿的,但有时候我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我猜,我这方面大概还是有点像姑母的。”

    听她说像林玉珍,陆云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加重语气道:“一定得控制。嫂嫂也别嫌我多事,我是就事论事,也是为了你好。你是不知道吧,此时外间已经有人在传,做人子女和儿媳的,就该顺从长辈公婆,怎能因为长辈一句无心的话,就不依不饶呢?”略顿了顿,苦口婆心地道:“嫂嫂,我是为你着急啊。”

    林谨容点点头:“阿云辛苦了。”并不问是谁说她的闲话。

    陆云也不说是谁说的,亲切地拉起林谨容的手,带了几分忐忑和娇憨道:“嫂嫂别嫌我多事,我都是心里急的。我不太会说话,但心是好的,就是希望我们一家子和和美美的,不想让亲者痛,仇者快。如果我让嫂嫂心里不舒服,我给你赔礼?”言罢果然要给林谨容行礼。

    林谨容一手扶住她:“不用这样客气。”

    陆缄走进门来:“阿云来了?”

    陆云堆满笑容起身:“是,我来看看嫂嫂。看到嫂嫂情形不错,我也就放心了,这就告辞走啦。”

    林谨容忙假意要下榻:“我送你出去。”

    陆云慌忙按住她:“怎么成?怎么成?若是病情加重了,哥哥要心疼死了,岂不是要怨我?”边说边看着陆缄笑,陆缄淡淡一笑:“我送你出去吧。”

    兄妹二人肩并肩地出去,不多时,外间传来陆云清脆的笑声,陆缄也久久不见进来。

    荔枝低声道:“奶奶,大姑娘的花样真多。”

    林谨容微微蹙起眉头,将银签轻轻拨了拨灯芯。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被强拉着纠缠这些事,这会浪费她大量的精力,必须主动出击。

    陆缄刚进来,外面又传来沙嬷嬷的声音:“听说二奶奶病了,老太太特意让老奴过来瞧瞧。可请了大夫么?可吃过药了?晚饭用得如何?”才说着,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林谨容赶紧下了榻,扶着樱桃站住了,含着笑道:“不过是点小病,养养就能好的,怎地惊动了老太太,可真是我的不是了。烦劳嬷嬷替我谢老太太,待我全好了,就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沙嬷嬷命身后的丫头放下一包药材,含笑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再三问过病情后,道:“也没什么,病了就该让家里人知道。老太太说啦,奶奶安心养病,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去说,断然不会委屈了您。”

    又是非常隐晦的安慰。但老太太表了这个态,她就可以安心养病了,不必担心谁来说嘴。林谨容谢过,沙嬷嬷也不久留,就此告辞。

    待到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缄道:“现在你好些了么?”

    林谨容正色道:“好多了。吃了药,养个一两天就好了。”

    陆缄默了片刻,吩咐豆儿:“取热水来盥洗罢。”

    林谨容便问他:“我病着,夜里难免折腾,你要不要去隔壁睡?我已让人给你铺了床铺,炭也是烧好的。”

    陆缄头也不抬:“不必。”

    林谨容也不多话,安安静静地洗漱,安安静静地躺下。陆缄洗毕,上得床来,靠在床头沉默了半晌,方将灯给灭了。

    一夜北风急。

    第二日天气干冷,下起了零星的雪花,林谨容窝在屋里养病,陆缄照旧早起读书,晚上归家。涂氏和林玉珍都没来烦人。

    第三日早上就变成了鹅毛大雪,林谨容无需去林玉珍那里应卯,正是休闲好时光,便寻了一卷闲书,窝在熏笼旁看书。才刚看了两行字,桂圆就进来道:“奶奶,长寿说,二爷早上穿的鞋子不对,脚冷,要换皮靴呢。”

    林谨容便道:“去寻了送过去。”

    桂圆低声问过荔枝,寻了皮靴送出去。

    没过多少时候,又进来道:“二爷早上出门,衣衫单薄,问奶奶寻那件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

    不待林谨容开口,荔枝便快步进去寻,遍寻不着,只好问林谨容:“奶奶可曾见着?”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她哪里又见过他有什么天青色银鼠出锋的锦袍?少不得起身领了荔枝等人开了箱笼,仔细找了一回,照旧是找不到,只好抱了件石青色的袍子出来,命长寿进来:“不曾见过二爷那件衣服,拿这件去也是一样的。还有什么,一并说了拿过去,省得冻坏了二爷。”

    长寿垂着眼道:“奶奶,二爷今日脾气怪着的,他要那件衣服,小的拿这件去,他定然不饶小的。”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那我送过去罢。”

    第175章 佛脚

    当披了绯红色绣金披风、发髻高绾的林谨容领着丫鬟,提着食盒,抱着衣服匆匆朝听雪阁走去时,引起了路过的仆妇丫鬟们的注意。

    这位新奶奶,一直颇具争议。且不说未进门之前的种种是非,就说进门之后的事情。才进门几天呢,就惹了很多事出来,先是一句话就动了三房的宝贝疙瘩六少爷,惹得三太太那样温吞性子的人又哭又骂,还打上她的门去,接着又和自来性情严苛,说一不二的大太太生气闹别扭,然后又生病,请大夫,惊动老太太派人去瞧。就在大家都以为她还要再病几天才会好的时候,她却顶着风雪出来了。

    被各式各样的目光打量着,荔枝颇有些不自在,林谨容倒是目不斜视,走得稳稳当当,并不多看谁一眼,有人上前行礼问安,也不过是淡淡一笑,不倨傲,却也绝对不好亲近。

    听雪阁,为了方便观景,四面八方都是隔扇窗,任从哪个方向推窗望去,都是美景。一楼通常是用来待客的,二楼才是陆缄读书所在。

    林谨容一行人进了听雪阁,长寿就从荔枝和樱桃手里接了东西,道:“二位姐姐就在楼下火炉边候着罢,二爷读书时不喜欢屋子里的人太多。”

    荔枝见林谨容没表示不同意见,便依言领了樱桃在楼下坐了静候不提。

    长寿领了林谨容上得楼去,只将东西轻轻放在一旁,便垂着两只手,轻轻下了楼。

    陆缄坐在窗前低头写字,听见声音头也不回地道:“衣服拿来了么?”

    林谨容抱了衣服走过去:“拿来了,但不见你要的那件,只有这个,你看可勉强用得?”

    陆缄停了笔,回头看着她:“怎么是你来?”

    林谨容非常诚实地道:“找不到你要的衣服,长寿不敢来见你。”

    陆缄默了片刻,道:“你好了么?”

    “好了。”适可而止,就算是他不使长寿来唤,她中午时候也要出门晃一圈的。林谨容将衣服打开,放在熏笼上烘着:“二爷是要将它穿上,还是要把外袍褪了换上?”

    陆缄默不作声地解开腰带脱去外衣,林谨容上前去接了他脱下来的外袍、腰带等物,又递上那件石青色的锦袍。他却站着不动,并不去接。

    长寿说得没错,陆缄今日的确是有些不好相与。林谨容便替他穿上了,低头系好腰带,又系玉佩和锦囊:“这屋里有些冷,让人再加一个炭盆罢?”

    “我不冷。屋里太暖,不容易集中精神。”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她的神色很专注,葱白的手指灵巧地在他腰间飞舞,把玉佩和锦囊系得稳稳妥妥。他的手指动了动,想摸摸她的脸颊,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放上去。

    既不冷,那为何总要添衣换鞋?林谨容劝道:“太暖和是不行,但太冷了亦会生病。给你带了热汤过来,先饮一点,省得受了凉。”言罢取了汤递过去:“还热着的。”

    陆缄接了碗捧在手里,不经意地道:“你还看书吗?那边书架子上有几本游记。”

    林谨容低头收拾书桌:“今日先不看了。我打算先去母亲那里,再去看看老太太,也省得她们挂心。三婶娘好些了么?”

    陆缄将汤一饮而尽:“好多了。”

    林谨容接过碗放入食盒中:“问你要几枝红梅拿去送人,舍得么?”

    一碗热汤下去,陆缄觉着身上是要暖和了许多:“你要送谁?”

    林谨容低头一笑:“挨个儿走一圈,算是他们来探我病的谢礼。”她准备将陆家从老到小,挨着走上一圈。这中间的重点,是她从前从没有主动去接触过的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万千妖魔,总有一尊佛镇得住。

    陆缄扫视了一下被林谨容三两下就收拾得干净整齐的书桌,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挑。”

    林谨容忙道:“你不看书了?”

    “正好累了。”陆缄不看她,垂着眼往下走。

    林谨容下了楼,吩咐长寿:“再添一个火盆,放在角落里,楼上太冷了。”

    长寿偷觑着陆缄,见陆缄没表示反对,脸色明显比先前让他去取东西时好太多,便笑着一溜烟地去处置不提。

    二人在梅林里转了一圈,见了那好看好插瓶的红梅,便命看林子的婆子砍下放入提篮之中。林谨容指了一枝极大极美的红梅:“这个如何?”

    陆缄道:“只有祖父那里才有这么大的瓶子。”

    林谨容笑道:“就是准备送到聚贤阁去的。”说完就有些后悔自己漏了口,忙道:“你是否有空同我一道去?”

    陆缄的唇角往上勾了勾:“可以。”有他陪着去聚贤阁,想来不会是说那什么陆家媳妇难为之类的话了。她若是能得到陆老太爷相护,他去了诸先生那里也放心得多。

    陆老太爷正检查陆纶的功课,看到不高兴处就叫陆纶伸手出来打一戒尺,吹胡子瞪眼睛:“你怎么就没点长进?”

    陆纶涨红了脸道:“我尽力了。”

    陆缮含着一管笔,眼巴巴地看着他二人,每每看到戒尺落在陆纶手上,总是情不自禁地瑟缩一下,有心想替陆纶求情,却总也不敢开口。

    陆老太爷打得累了,陆纶还是那么一幅样子,也不反省,也不叫疼,更不表示说以后会更努力,只一口咬定说他尽力了。无奈至极,只好道:“皮糙肉厚,你以为我就拿你没法子了?”

    陆纶小心翼翼地道:“哪里,祖父英明神武,法子当然是很多的。”眼看着陆老太爷的戒尺又高高举了起来,吓得闭了闭眼,却是又把手往陆老太爷面前递了递:“祖父您要是打着高兴,就打罢。”

    陆老太爷就打不下去了,狠狠地将戒尺砸在桌上,扔出一本书,冷哼道:“三天之内,把这书抄十遍。”

    陆纶的黑脸便黑了几分,正想反驳撒赖,就听外头有人道:“老太爷,二爷和二奶奶过来给您请安。”

    陆纶一下子来了精神,撸了撸袖子,张口要笑,被陆老太爷一个眼风扫过来,顿时蔫了,懒洋洋地拿了书坐回去,认命地道:“我抄书,抄书,抄书。”

    陆老太爷见陆纶老实了,便又看向陆缮,陆缮匆忙将笔取下来,也不论倒正,就将笔头胡乱在纸上画了几笔。一对活宝,陆老太爷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背手往外行去。到了厅外,并不立即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往里看。

    但见林谨容捧了一枝鲜艳的红梅,脸上带了个浅浅淡淡的微笑,俏生生地站着,陆缄在一旁低着头翻书架上的书。二人互相离得不远,但并不交谈,更谈不上新婚夫妻之间那种眉来眼去的小动作,看着总是有点不对劲。一个太闷,一个太淡,这样下去不是好事。

    陆老太爷思忖片刻,迈着方步进去,笑眯眯地道:“阿容的病好了么?”

    林谨容忙上前行礼,将梅花双手奉上,笑道:“一点小病不碍事。因恐长辈们担忧,所以借着送梅花过来的机会,好叫长辈们放心。”

    “好了就好。”陆老太爷豪爽地笑着,接了那梅花递给陆缄:“二郎,一事不烦二主,你媳妇儿送了我花,就由你去替我插好。”

    待陆缄去了,陆老太爷在宽大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来,指指下首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和蔼地道:“阿容往炭盆边来坐。难为你大清早的就去折梅花送过来,真有孝心。二郎是个呆子,天天守着一林梅花,从不懂得折了来做人情,就是没有你聪慧知事。一枝梅花,不值钱,难为的是心意,这可比什么都宝贵。”

    林谨容忙道:“让祖父见笑,就是二爷帮着挑的。”

    陆老太爷抬了抬浓密的眉毛,故作惊讶:“哦?真的?你是故意护着他的吧?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锯了嘴的闷葫芦,不是逼急了什么都不说的。他这几日有没有得罪你啊?”

    林谨容一笑:“没有。二爷他待我很好。”

    陆老太爷笑道:“那就好。我啊,最担心他得罪了你都不自知,最怕就是你们小夫妻不和。有句俗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女子,再能干也要有男人支撑,否则就是浮萍,没有根基,随便一阵风,就给吹得不知到哪里去了。”哈哈笑了几声,捋着胡子道:“当然,阿容是有名的才女,这些东西当然比我这个老头子懂,无需我多说。”

    林谨容早就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听训,待他说完方低眉垂眼地道:“祖父谬赞,孙媳只不过是懂一点点些末伎俩而已,还得靠着您老人家点拨才是。”

    陆老太爷沉默片刻,直截了当地道:“你要什么?”对付林谨容这种人,绕圈子没有一丝,不如直截了当地戳穿她,才能让她心中生畏,有所顾忌。

    林谨容沉沉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他,朗声道:“根基不稳,左右为难,左右伤人,想抱佛脚。”

    胆子真大。陆老太爷不由坐直了,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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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6章 根基

    在陆老太爷的眼里,林谨容是个有些奇怪的女子。不同于他见过的娇滴滴的,心眼贼多,一转三折的闺阁千金们,她有些鲁莽,又有些实心眼,还有些强横,她似是无所顾忌,又似顾虑极多。但无可辩驳的,她做人稳正,在做生意这方面的才能都很合他的胃口,虽是矮子里选高,但她的出现让他对陆家的将来,有了更多、更好的打算,他对她抱了很大的期望。她主动向他求助,她有需求,是他乐于看到的情形。

    陆老太爷坐正身子,沉声道:“根基不稳,就要想法子把根基扎紧。左右为难,左右伤人,那就要不偏不倚,站得直,站得稳,不为人所左右。抱佛脚,你是找对地方了,却也没有找对地方。”

    林谨容诚恳地道:“请祖父教我。”老头子在这方面,是行得很正的,眼光也准。

    陆老太爷站起身来,在屋里缓步行了一圈,低声道:“我和你祖母,总是愿意儿孙满堂,阖家安宁的。但只怕我和她终有老去的那一日,这佛脚,你抱不到头。”

    瞬间,林谨容的心思千回百转,老太爷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过,他要她去抱陆缄的佛脚,和陆缄一条心,依靠陆缄,生子,发展自己的势力,搏杀出一条生路。他所希望的,是她和陆缄成为大房和三房的支柱,让大房和三房依附于他二人,而非像现在这样,被大房和三房所左右,深浅不得。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把根基打牢,才不会被林玉珍和涂氏所左右。

    陆老太爷微微眯了眼,仔细观察着林谨容的神色,再添上一句:“听二郎说,你想满月以后让你族兄来一趟,说说你铺子里的事情?”

    林谨容忙敛了神色,道:“是。再过两个月应当就会放淤,孙媳得挑几个人管管地,还要租赁出去,总归是够得忙。”

    “这个没有问题。以后你若是要出门,让人过来说一声即可。生意上若是有什么不趁手的,也可以来说。不管是我,还是你二叔父,都能替你解决。”陆老太爷大包大揽之后,吹了吹茶汤,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你那铺子,生意还可以再做大一点么?”

    林谨容沉默了。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不知道陆老太爷是什么心思,但这个问题不能不回答,所有事情都是对等的,她如果不拿出诚意来,又怎能让陆老太爷支持她即将要做的事情呢?斟酌再三,她谨慎地道:“生意一直都很好,等过段日子,孙媳妇还想开个茶铺,专卖江南那边的茶。”

    “又是拿了粮食去换茶引?”陆老太爷微微皱起眉头,不是很满意她的回答。

    林谨容笑道:“不是,听说江南有茶肆,第一讲究的是幽雅。孙媳妇侥幸得了这手分茶的技艺,自然该在上头赚一点点小钱。”平洲、清州也有茶肆,但听林世全说起来,总归是村了一些,她觉着这生意是一定能成的。

    这还差不多。陆老太爷摸了摸胡子,道:“妆奁要好生经营,但家里的事情也不能不管,等你出了这个月,我就和你二婶娘说,让你去帮着管管家里的事情。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你二婶娘挺着的,也该让她歇歇了。”

    一旦她管理家事,她进出行事都会方便很多,再不必成日和林玉珍死磕。但同时,这也是不是轻松活,意味着她今后将和宋氏直接对上。当下的情形就是,不争,不成活。按例,林谨容是该婉拒推辞一番的,但那话在她口里转了两圈,吐出来之后就变成了:“孙媳只怕有负祖父的信任。”

    陆老太爷开心的笑了:“二孙媳妇,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这话含了几重意思,林谨容不及一一咂摸过来,就回答:“不会,孙媳一定会尽力的。”

    陆老太爷叹道:“那就好。二郎出了月,就要回诸先生那里去念书,你……”

    林谨容连忙表态:“读书才是大事。”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所以,你要让他放放心心的去。男人不该被后院的琐事所拖累。你前些日子对陆缮那事儿的建议,做得就很好。为人,眼睛不能只盯着那一点点,得放开心胸,才能看得远,得到的才更多,才能守得住。”

    她若不让陆缄放放心心的去,她若再高高挂起,凡事不问,她想要的就全都得不到,比如说出门,比如说生意上的事情。其实这就是陆老太爷想表达的最关键的一点。林谨容干脆爽利地回答:“您放心,孙媳一定会照顾好二爷的。”

    门被轻轻推开,陆缄进来,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祖父,红梅插好了,您老可要过去看看是否满意?”

    陆老太爷随意摆了摆手,笑道:“不必。不是还要去其他地方送花么?二郎今日就莫要再读书了,陪着你媳妇在家里上上下下地走走。没事儿也弄点烤鹿脯啊,温点酒啊,分分茶,吹吹笛子吹吹埙什么的,别成天和个闷嘴葫芦似的,老头子看着都不喜欢。”

    陆缄弯起唇角:“是,孙儿遵命。”眼望了林谨容:“我们先去祖母那里?”

    林谨容刚应了,就听陆纶在门外道:“烤鹿脯啊,喝酒啊,也顺路带上我呗……”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抄十二遍。再叫就抄十五遍。”

    陆纶哀嚎了一声,头都没敢露,就又缩了回去。

    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出了聚贤阁的门还在笑。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轻轻牵住她的手:“你很开心?”

    今日收获良多,林谨容丝毫不掩盖她的喜悦,笑道:“是,我喜欢和祖父说话。”陆老太爷够爽快。

    陆缄怔了怔,眉眼飞扬起来:“你不恨他?”说完又恍觉失言,带了几分不自在沉默下去。

    林谨容回头看着陆缄。

    此时雪还在飞,竹林里的翠竹被雪压得弯弯的,白的雪,绿的竹,他挺然站在那里,头发、眉毛、眼睛,黑得像墨一样,他明明是开心的,但偏偏那眉眼也只是飞了飞,就又回归了原位。他牵着她的那只手早前还在冰凉,这一刻却已经又热又烫,他的心思,全都暴露在这只手上。

    林谨容迅速收回目光,低声道:“说什么呢,我怎会恨他老人家?祖父说,出了这个月就让我跟着二婶娘一起分管家事,又说,日后许我出门去管铺子里的事情。你可允许?”

    “祖父都许了,我又怎会不许?”陆缄牵着她的手紧了紧:“我不在家,你可以多去祖母那里坐坐,你性子安静,不惹事,她是喜欢你的。”

    林谨容笑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想过了,不能再任由这样下去,我也不能总是生病,否则到了最后只怕里外都不是人。陆缮的事情必须解决,你的同窗外地来的也多,你可以和他们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什么名医偏方,想法子寻了来。”

    陆缄的手又紧了几分,一句话脱口而出:“委屈你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目视前方:“你才委屈吧?”

    陆缄一时无言,良久方道:“我算不得什么。我终究是经常不在家的。以后你还是少和母亲对着来,外人不知,只会当你忤逆不孝。这样不好。忍一忍,就过去了。”

    林谨容点头:“知道了。”如果是一般的小事,她当然不会林玉珍计较,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只当没听见。但若是太过分了,她仍是不依的。

    陆缄又道:“三婶娘,她其实不坏,就是没有轻重,性子有些绵软缠人,她……”那再不好,始终也是他的亲娘,他有些说不出来,林谨容简短地截断他的话:“我知道。”

    陆缄松了一口气,转而道:“你能帮着管家是好事,但是要小心点。二婶娘这个人……我不太喜欢。”

    林谨容正色道:“我也不喜欢。上次听她劝人,越劝越生气。”

    话音未落,陆缄就站住了,十分认真地替她理了理鬓发和披风:“你等着,我一定会考中的。”

    林谨容抿唇轻轻一笑:“你其实半点都不喜欢这个家吧?”

    陆缄怔住,抬起眼来看着她,神色复杂无比,却不说不。

    林谨容低声道:“你要认命。”

    陆缄立刻回答:“我不认命!”言罢微微侧了头,生气似的,不看林谨容,沉默地继续往前走。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他慢了下来,方才又上前与他并肩前行。

    荣景居里,陆老太太被屋里的暖香烘得没精打采的,正歪在榻上打盹儿,旁边矮几上摆了一只笼子,里头一只贼眉贼眼的大尾巴松鼠正跳得欢。看到林谨容和陆缄进来,便停住了,竖起尾巴,把毛全数炸开,死死盯着陆缄看。

    陆缄看了又看,忍不住道:“这?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