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 意千重第35部分阅读
世婚 意千重 作者:未知
嘴角:“我很快就要走了,陪你住一住,说说悄悄话,难道你也不许?”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也就不再推辞,任由陶氏和林谨音表达对她的关心,任由她们说什么,都应好。hubaowang可她越是表现得平静,陶氏和林谨音越是不安。
荔枝取了衣服来帮林谨容换衣,看到她肩头那点红,不由蹙眉道:“姑娘疼么?”
林谨容低声道:“取鹅油涂上就好,不必惊动太太和三姑娘。”怎么会不疼?衣服一擦着就疼。
折腾到将近三更,林谨容赶陶氏:“母亲不是说要给舅舅写信么?那就快去吧。要真不放心,就让姐姐陪我。”
陶氏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去了。林谨容平静地命丫头们打水来盥洗,褪了钗环,坐看林谨音卸妆,然后一起安歇。林谨音却又仔细,不许她睡外面,非得她睡里头。林谨容心里一阵暖和,从善如流:“姐姐既然不放心,我就都听姐姐的。”
了无睡意。林谨容僵硬着身子,几次想翻身,可听到身后林谨音平稳的呼吸声,却又忍住了,不敢动弹,熬至全身酸痛之后,反倒木了,怎么睡过去的她都不知道。
听到她发出绵长平稳的呼吸声,林谨音轻轻坐起身来,借着窗外的幽光,挨近她的脸庞,仔细看了看,确认她果然睡着了,方又轻手轻脚地替她掖紧了被子,安静睡去。
一夜乱梦。林谨容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静悄悄的,林谨音捧了一卷书,坐在窗边的榻上看书,不时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姐妹二人的目光刚好对上,林谨音朝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试探着道:“饿了么?有你最爱的水晶包子。”
是否绝食?林谨容从昨日午间开始,就一直没有吃过东西。所以这顿饭,几乎就是一个很关键的点,林家上下都在盯着的。
林谨容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片刻,低声道:“其实被关起来就有一个好处,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不用给谁问安,不用努力陪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然后往床上一倒:“我还没睡够,我继续睡。”
林谨音皱了眉头,过去挨着她坐下:“你别不懂事,咱们要争,可是饭要吃。身子坏了,难受的是自个儿,心疼的是母亲和我。”
林谨容道:“那我可不可以偷偷的吃?”
林谨音沉默片刻,道:“可以。”
没有多久,林家内部就传遍了,四小姐不满意这桩婚事,绝食了。罗氏冷笑着同林二老爷道:“看看,这算什么?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眼睛长在脑袋顶上?也不晓得陆家听到这消息是什么感觉?宁死不嫁啊”
林二老爷心里也窝着一团火,少不得骂她出气:“都是你干的好事,给人抓住小辫子。你可知道陆老太爷怎么和爹说的?说就想要个安静沉稳,不会拨弄是非的”
罗氏由不得掬了一把辛酸泪:“我那是中计了我现在才明白过来,陶氏为什么死活不肯去和吴家提亲?那就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不可能啊,所以故意撺掇我去提亲丢丑,挑拨我和姑太太的关系。”
林二老爷啐了她一口,骂道:“你自己不画蛇添足,谁能算计你?吃多了撑的吧”
罗氏一头撞到他怀里,哭道:“女儿受了委屈,这会儿还躲在屋子里哭,也不见你出头去讨个公道,骂起我来你就一个顶十个的厉害。要怪,也得怪你妹子不会为人,心眼比针尖还小,我那不是怕得罪她么?”
林二老爷烦不胜烦,一把将她推开,提脚就往外走:“你真要我去给你们讨公道?那你就别把那粮食送去给陆家二老爷帮你卖呀人家平白帮你跑这一趟,你不懂得是为了什么?”
罗氏捏着帕子擦了擦泪,坐着想了一会儿,招手叫崔嬷嬷过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回。崔嬷嬷才走到二门口,就被周氏带着人堵着了,皮笑肉不笑地道:“崔嬷嬷这是要往哪里去呢?老太太有请。”
崔嬷嬷虽则不曾把话传出去,但陆家还是得了这个消息。林玉珍一下子神气起来,跑去寻到陆老太爷:“公爹,她不懂事,强扭的瓜不甜,还是算了吧。”
陆老太爷从账簿上抬起眼来,眯着眼睛盯着她看,一直看到她心虚了,方又低了头:“女孩子嘛,被你那两个不懂事的双胞胎侄女儿一闹,当然要找回点面子来才是。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你没处理好,你还没有阿云懂事。到此为止了啊。对了,我刚看过了日子,后日就是个好日子,我会让人送求婚启过去。你该准备的就准备好,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这回竟是半点面子都没给她留,还什么都知道,更证明了林六娶不得。林玉珍一张脸顿时红得犹如泼血,浑浑噩噩地回了房,见着陆云就委屈地吼了起来:“孽障,你做的好事”谁骗她都好,就是陆云不能。
陆云不慌不忙地跪下去:“娘,您这又是何必?女儿承认骗了您,可却是为了您好。那日女儿刚回家,就被祖父派人在二门口拦住了,直接带到聚贤阁去,进门就让我跪下,要家法伺候。倘若,我不依着祖父的意思来,这会儿我能在这里伺候母亲么?母亲又能在这里骂女儿么?我们现在之所以能这样,靠的是祖父和祖母失了他们的欢心,我们就只剩下了二哥。二哥的婚事,说到底,并不是您和父亲或者谁能左右的。”
是要靠着陆老太爷夫妇,还是要把他们完全推开?把所有的宝都押在陆缄身上?林玉珍呆呆地坐了许久,方长长叹了口气:“你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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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青影
烛光下,陆缄紧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那本最爱的《麻姑仙坛记》碑帖,长时间一动不动。
长寿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由来一阵心慌,手忙脚乱地铺好了纸笔,卖力地研了好墨,将笔塞进陆缄手里,低声央求道:“少爷,您写字儿吧?”哪怕能和往常一样,埋头写上半宿的字儿也好呢,不要这样死死盯着一本书,一动不动地发呆,那眼神儿怪吓人的。
陆缄朝他笑了笑,握住笔,一笔下去,可是笔锋触到纸张,就再不能提起,很快墨汁就将纸给浸透,晕成一团模糊不堪的污渍。它就横在那张纸上,刺眼又刺心,想忽略过去都不行。陆缄猛地把手里的笔投出去,使劲团着那团纸,仿佛想把所有的力量和难受都发泄在那张纸上。
长寿惊慌地去捡笔,又去拉陆缄的手:“少爷,少爷,您这是做什么?何必和一张纸过不去?老太爷不是和您说过了吗,那是讹传姑娘们耍心眼儿呢,您不要理会。”却觉得手背上一点清凉,他吃惊地看了看,手背上汪着一小滩水渍。
“少爷……”长寿惊恐地抬头看着陆缄。少爷有多少年没有哭过了?似乎是刚离家的那一年,他开始还经常会在夜里偷偷流泪,后来就不再哭了。现在怎么又哭了?
陆缄侧过脸,躲进灯影里,哑着嗓子道:“出去”
“少爷……”长寿想安慰他,却听陆缄又道:“出去”
“好,好。”长寿忙往后退,嗫嚅了几下,终是不敢再废话,轻手轻脚地跑出去,把门轻轻带上,然后就坐在门口,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一直没有声响,倘若不是灯光未灭,他几乎要以为陆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屋子里终于传来极为轻微的一声响动,仿佛是凳子挪动的声音。长寿听到这一声,犹如听到了仙乐,低声道:“少爷,您要不要睡?小的给您打热水来?”
陆缄没有理睬他。长寿鼓起勇气,又问:“少爷,炭盆灭了么?小的给您换个炭盆?”
又过了许久,方听陆缄道:“进来吧。”
长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探着头偷看陆缄,但见陆缄的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坐在书桌边安静地看着自己。第一次,他坐在书桌边,面前却没有摆放书或者纸笔,他的面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收拾得干干净净。
长寿的眼睛一下子就酸了,他侧了侧头,憋了一口气,看着陆缄低声道:“少爷,不管怎么样,小的都会听您的。”
陆缄笑了笑,笑容淡淡的:“知道了。洗洗睡吧。”
天色微亮,陆缄就起身出了房,往集贤阁去。陆老太爷早就起了身,正在院子里遛弯儿,见他来了,便停下来,心情很好地道:“可是有什么事?”
陆缄低声道:“祖父,算了吧。”
虽没有明说是什么事,陆老太爷却明白了,眯了眼道:“算了?什么算了?有这么好算么?”他冷笑了一声:“是不是你母亲又和你说什么了?我昨日就和你说过了,那是讹传,小姑娘们互相耍心眼斗狠呢。”
陆缄垂眸道:“母亲没有和我说什么。我自己明白。”空|岤不来风,如果不是真的不愿,又怎会有这样的讹传?这样的话可以瞒过别人,又怎能瞒得过他?她眼里根本没有他,他就是灰尘蝼蚁一样的存在。
陆老太爷皱眉看了他片刻,突地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大声道:“娶妻娶贤,难道你要娶个不贤不良的回家来?你愿意,我还不愿意呢事到如今,家里家外都知道这事儿了,你要我怎么算了?真是笑话了,这世道小辈忤逆长辈竟然成风了么?我的颜面在你们的眼里难道就这么一文不值?”
陆缄抬眼看着他:“祖父,何必强人所难?”
陆老太爷冷笑,轻轻吐出一口气:“强人所难?她要真死了我才佩服她,不过是自抬身价的些末伎俩而已。”
陆缄疾声道:“她不是那种人。”
“是么?那就不是吧。”陆老太爷老j巨猾地看着他笑:“下去读书吧,我自会处理好这事儿。你放心,她不过是被人逼着,一时颜面上下不来,想不开而已,假以时日,她自然会想通的。二郎,这世上真正的好东西,不会凭空在那里等着你,你必须得靠自己去摘取,得到了还不算,得征服,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你不会告诉我,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吧?你不要让我失望。”
“可是……”陆缄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陆老太爷打断:“没有可是也不要和我再说别的,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下去”
“祖父我……”
“来人,伺候我更衣,带齐礼品,随我去林家送求婚启”陆老太爷看也不看陆缄,转身就进了屋。
陆缄站在庭院里,怔怔地看着墙头一株枯黄了的野草,那草随风晃啊晃,总也找不到依存,仿佛随时都要一头栽下来。
陆老太爷一边整理袍袖,一边低声吩咐了身边的长随几句,拿了桌上的求婚启,认真看了一遍,确认再没有任何可以添补和挑剔的了,方小心仔细地放在装帧精美的锦盒里,亲手抱了锦盒,大步流星从陆缄身边经过,出门登车而去。
陆缄缓步走出集贤阁,顺着竹林里的小路漫无目的地前行,走出竹林,行至一潭水边,扶定了水边的梅树,看着水面发呆。
有人在后面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然后绕出来望着他笑:“恭喜二哥,贺喜二哥。”却是陆经和陆纶。
全家上下都知道了林谨容宁死也不肯嫁他,还恭喜什么?陆缄扯了扯嘴角,回头继续认真地看着水面。
陆经侧头打量了他一会儿,靠过去小声道:“二哥,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可不是故意来给你添堵的。那真是讹传,你又不是不知道林家二太太和双胞胎的脾气,仗着林家老太太的宠爱,吃不得半点亏的。不信你问五郎,明明就是讹传,是不是,五郎?”
陆纶黑亮的胖脸上有些微为难,但还是摸着头道:“二哥,阿容的性子绵软得很,根本不会做这种事情,反正我是不信的。好多人眼红她,喜欢欺负她呢。你可别上当。”
陆缄飘忽的一笑。
陆纶又道:“我一直害怕,若是林五或者双胞胎过来,那可真烦。知道么,林七曾经掐过陆缮的耳朵和脸。”
陆缄回头看着他:“真的?”
陆纶不高兴地道:“难道是假的?我是会说假话的人么?”
陆缄沉默地看着水面。
陆经便笑道:“二哥,若你不是……嗳……我说这个做什么,反正这桩婚事无论如何都要成的,林四可比她那几个姐妹好,心地善良。祖父还是有眼光的。”
若你不是……陆经不就是想说,若他不是过继给林玉珍,自然不必非娶林家的女儿不可,这么多的兄弟,谁说就不能落到别人的头上去呢?可他偏偏就是过继给林玉珍的,宗法律法都定了的,永远都不可能改变。陆缄不想再听下去,勉强一笑:“我还有功课未完,先回去了。”
见他匆匆去了,陆纶低声道:“三哥,真是讹传?”
陆经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祖父说是讹传,自然就是讹传。我们家富有又有名望,二哥一表人才,刚考取了功名,大好的前程呢,两家还知根知底的,谁不想嫁?你没看见林家姑娘们那样子?四妹妹的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喜欢清静,不喜欢和她们混在一处而已。这门亲事对她是有好处的。你怎能看着二哥被人挑唆了,心生怨怼?”见陆纶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来,陆经又道:“要不然,林三太太还不早就闹翻了天?”
陆纶叹了口气:“也是。”随即又道:“真是麻烦将来我要是娶媳妇儿,一定不会这样麻烦。”
陆经便笑起来:“哟,傻小子开窍了啊,想娶媳妇儿了?”
陆纶红了脸,扑上去追打他:“谁想了?叫你乱说叫你乱说”
兄弟俩你追我赶,很快消失在园子深处。
陆缄走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只见陆云立在那里探着头看,见他过来,快步迎上来,含着笑道:“哥哥,你去了哪里?我等你好久了。母亲让你过去一起吃早饭呢。”
陆缄道:“在园子里走了走。”
陆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眼底印着青影,一脸的无精打采,晓得是为了什么,却也不点破,亲热地道:“那一定饿了吧?我们快走,母亲只怕也久等了。”
兄妹二人各怀心事,沉默着走到林玉珍的屋里,林玉珍正坐在窗前发呆,见他二人进来,忙端起一张笑脸,吩咐方嬷嬷:“快上饭菜。”
各色菜肴流水样的上来,一大半都是陆缄喜欢的,林玉珍淡淡地道:“二郎,莫要相信那些传言。听你祖父的安排就没错,你祖父总不会害了你。”她顿了顿,又添上一句:“我也不会害你。我打算请知州夫人保媒,再请官媒上门,务必要叫这婚事办得好看。”
陆云给陆缄夹菜:“下午我和娘要过去看四姐姐,安慰安慰她,不让她受委屈。”
陆缄低声道:“母亲,她若是真不愿意,就算了吧。”
林玉珍的表情顿时很难看:“你说的什么傻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怎能不愿意?是你不愿意吧?”
陆云忙道:“哎呀,这不是别人在中间捣鬼么?何必为了这事儿伤了咱们自个儿的和气?吃饭,吃饭。”
第136章 条件
林谨容睡到腰酸背痛,起身靠着床头坐了,抱着膝盖想心事。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总要朝着最坏的结果去打算,不能束手无策,必须有应对。
荔枝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着她是可怜,绝望到发呆,由不得无声叹息。忽听樱桃在外面咳嗽了一声,林谨容赶紧躺回床上,装死不动。荔枝则站起身来严阵以待。
门开处,却是林谨音领着枇杷走了进来。
荔枝松了一口气,和林谨音交换了一下眼色,表示没有大碍,林谨音的表情却显得有些难看,甚至可以说是心神不宁,径自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了,低声道:“是我。”
林谨容忙坐起身来:“怎么样?”
林谨音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诉林谨容。不曾想到陆家得到消息后会是这样的反应,动作比之前预想的还迅速,这不是她们所期待和想象的结果。绝食不起任何作用,林陆两家的老太爷该干嘛还是继续干嘛,根本没把一个小女子的抗争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先前林老太爷看到她,还特意交代她,如果林谨容今晚再不吃东西,他就派人来灌。
林谨容见林谨音沉默不语,已经隐约猜到了结果,却还是固执地看着林谨音。
循序渐进地告诉她,总比留到最后无法掩盖了再告诉她的好。林谨音斟酌再三,握住林谨容的手,小声道:“刚才陆老太爷送了求婚启来。”
林谨容的手顿时变得冰凉,低声道:“然后呢?”
林谨音垂下头:“祖父在和祖母、父亲商量写草贴子。”
这是议婚的第一个步骤。时俗,女方收到男方尊长写的求婚启后,如果有意,便会将女方的出生年、月、日、时,以及曾祖、祖、父三代的情况及随嫁田产奁具写在帖子上送至男方家中,谓之草贴子。男方卜吉之后,再回草贴,女方卜吉无异,双方交换定贴。交换定贴,下了定礼之后,婚约算是正式缔结。
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在做什么?”
林谨音见她情绪还稳定,暗暗松了一口气:“母亲也在房里躺着呢。祖父让她去商量妆奁的事情,她说她不舒服。”虽然说着要向陶舜钦写信求助,实际上她们都明白,林老太爷夫妇健在,林三老爷也在,断然没有外家人替林家女儿的婚事做主的道理。所以陶氏现在能做的就是消极对抗,她病了,没有精力,谁也怪不得她。
姐妹二人默然相对良久,忽听院门轻响,荔枝从窗子里看出去,小声道:“姑娘,是大太太来了。”
林谨容又躺回床上,林谨音则出去迎接周氏。周氏扶着许嬷嬷的手慢慢走进来,先低声和林谨音问了一回林谨容的情况,然后走到林谨容床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阿容,听伯母一句劝。女孩儿家太倔强没什么好处,这桩亲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可能改变了,你再闹下去,难过的是你母亲和姐姐,受罪的还是你,高兴的是不想要你好的人。临了,总也要过门的,到时候难堪的还是你,又有什么好处?”
林谨容背对着她沉默不语。
周氏也不生气,继续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道:“我才去看过你母亲,一两天的功夫呢,就瘦了一大截,眼睛一直都是肿的,看见我就哭。要说,我也懂她,和你姑母一直就处不来,担心你过去受罪,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姑母适才派人送信过来,下午要过来看你,这就说明她也是赞成这桩亲事的,到底是亲姑侄,哪里会有什么解不开的死结?你从来都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就不要再为难你母亲了。”
见林谨容还是不说话,周氏顿了顿,提高声音道:“我实话同你说了罢。你父母亲此刻正为了你的事情闹别扭,总也是做娘的吃亏,多的我不说,你但凡还有点良心,有点孝心,就心疼心疼你母亲。想好了,晚上就乖乖吃饭,大家都忘了这事儿,没有人再会提起。我先走了。”
周氏起身离去,林谨音送她出去,无限担忧地让枇杷去陶氏的院子里打听消息。果然又闹腾起来了。陶氏不肯参与商量林谨容的妆奁,林三老爷不依,跑到她房里一阵大闹,先问龚嬷嬷要陶氏的账簿,又要看陶氏为林谨容备下的妆奁册子,龚嬷嬷没得到陶氏的允许,自然是百般不肯,林三老爷发作她,陶氏又不依,又是一场糊涂账。往回他们夫妻二人打闹,林家两老怎么也不会不管,多数时候都是压制林三老爷,这次却是悄无声息的,根本没有人过问。
林谨音口水都说干,又哭又劝,才算是把陶氏和林三老爷暂时隔开,回来之后愁眉不展。这只是一个开始,如果陶氏和林谨容不同意,往后陶氏的日子只会更难过吧?一家子想要逼迫一个人,手段多的是。可若是答应,林谨容又不乐意,日后也不知道日子好过不好过……这一生中,林谨音从未有过如此为难的时候。哪怕就是当初陶氏小产的时候,她也只是害怕担忧,却没为难,因为她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她却很迷惑,不知道该怎么做。
林谨容黯然打量着林谨音的神色,心里又酸又涩,又疼又痛,万千滋味夹杂在一起,逐一尝了个遍,却是说不出的感受。她没法子和陶氏、林谨音说出心里的梦魇,可只是因为她不喜欢,她不愿意,她们就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后,给了她最大限度的支持。这世上,除了她们,再不会有人对她那么掏心掏肺的好,不计较任何得失的好。她的眼眶突如其来的一热,迅速转头看向窗外,忍住即将流出的眼泪。半晌,方低声道:“姐姐,烦劳您去请母亲过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林谨音抬头看向她:“囡囡,你……”
林谨容抬手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的泪,哽声道:“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林谨音在她身后默默立了片刻,给荔枝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地走出去。荔枝和桂嬷嬷屏声静气,立在帘下听着里面的动静,每过一会儿,就要悄悄掀起帘子偷看一眼。
林谨容失神地看着窗外那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榆树。半阴半晴的天,看惯了的老榆树和往日比起来显得有些怪异。花开花谢,叶生叶落,仿佛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人生也不过如此,可以轻可以重。从前她舍不得死,再活一次,她还是舍不得死,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更舍不得陶氏受累,舍不得林谨音委屈,舍不得林慎之毁了一辈子。
“囡囡……”陶氏红肿着一双眼睛,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林谨容,抱歉地道:“娘没有用。”她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却仍然不能阻止事情继续往前发展。
林谨容轻轻出了一口气,上前扶住陶氏:“娘,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女儿很感激。这边坐,女儿有话要和你说。”
陶氏脸上顿时露出紧张的神色来:“囡囡,你不要急,信很快就能送到你舅舅手里了。”
陶舜钦并不是万能的。林谨容低头一笑,低声道:“娘,您不要急,这桩亲事,就这样吧。”
“……”陶氏和林谨音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林谨容竭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都显得平静:“我年龄不大,七弟年龄也还小,我实在放心不下娘,不想太早出门。还有,有个不情之请,娘不是给我备了妆奁么?不如交给我来管吧。”
从不同意,到同意,谈论条件,提到婚期,再到要自己管理妆奁,她这话跳跃度太大,乃至于陶氏和林谨音都吃惊地张大了口,半天反应不过来。桂嬷嬷摸不清楚状况,只抓住一个关键点,四姑娘肯了。于是桂嬷嬷热泪盈眶:“姑娘哇,您终于想通啦。”
林谨容不由苦笑。终于想通了,就是她身边的人,亲近如桂嬷嬷,也是认为她不该闹。不过又怪得谁呢?有些痛苦和悲伤,注定只能自己一个人承受。
林谨音比陶氏先反应过来,狐疑地看着林谨容:“你再说一遍?”
林谨容看了桂嬷嬷等人一眼:“你们都出去。”
屋里只剩下母女三人后,林谨容紧紧握着拳头,指尖陷入掌心里亦不觉得疼痛:“我想在家里多留两年,等到慎之长大,我才放心。”这个条件是向林老太爷提的,缓一缓,双方各退一步,对大家都有好处,想来问题不会太大。
陶氏又红了眼:“囡囡,你不后悔,不再想想?”
林谨容轻轻摇头。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走另外一条路现在没有机会,不代表将来也没机会。她不认命人生还很长,就算是在她死的那一年,她不也是才二十多岁?人生还长着呢,她不会坐以待毙。两世为人,悲伤绝望,恨意怨怒都品尝过滋味,就是没有尝过快意的滋味。怎么也得尝尝那个滋味,才不枉她重活这一回。
“你说你要管理你的妆奁,这是怎么说?”林谨音还记着林谨容的最后一句话。
林谨容语气坚定,眼神清亮地说:“我要给七弟挣一份家业”她还要,在匪乱来临的那一年,保全住陶氏和林慎之、以及陶家人的性命和财产,还有她重视的一切,至于别的,不过是过客。风雨来临的时候,躲不过去,那就迎着前行,它总会停,总不能一直下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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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桂圆
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窗下的榻上。林谨容侧躺在榻上,闭了眼,任由阳光泄了满身满背,暖和得不想动弹。她虽向陶氏表明了同意这桩婚事,却仍然对外称病,不见任何人,也不掺和任何事。白捡得的自由自在,为何不要?
门轻轻一声响,院子外头响起桂圆刻意压低的声音:“娘,姑太太和表姑娘过来了,这会儿在太太房里,说是要来看姑娘,龚妈妈让我过来瞧瞧,姑娘可愿意见客?”
林谨容的眼皮跳了跳,桂圆,她怎么忘了桂圆。既然还是要去陆家,怎能少了桂圆?
桂嬷嬷轻手轻脚地打起帘子,低声道:“姑娘,您醒着的么?”
林谨容睁开眼睛:“是谁在外头说话?是桂圆吧?”
“是。”桂嬷嬷的表情颇有几分不自在,自从桂圆被打发到龚妈妈手下之后,母女二人都有些心虚,每次见面都总是刻意躲开林谨容,桂圆平日里也轻易不敢在林谨容面前触霉头,不防今日倒叫林谨容给撞了个正着。
林谨容静静地道:“很久不曾见到她了,让她进来和我说说话。”
桂嬷嬷受宠若惊,忙小跑着出去:“桂圆,桂圆,快进来给姑娘行礼。”
桂圆束着手进来,小心翼翼地偷觑了林谨容一眼,规规矩矩地给林谨容行礼:“奴婢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起来吧。”林谨容坐直了身子,沉默地打量着桂圆。正是长身子的年龄,桂圆在龚妈妈那里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了。穿着虽比不上从前跟着她的时候,但脸盘子倒是一点没小,皮肤也没变黑,照旧水灵灵白嫩嫩的。不过看这谨慎守规矩的样子,真是被龚妈妈调教出来了。
桂圆被林谨容看得有些发毛,又不敢抬头,只好偷偷去瞟桂嬷嬷,向桂嬷嬷求救。
桂嬷嬷正想开口,就听林谨容道:“坐吧,很久不见你,咱们说说话。”
桂圆今非昔比,哪里敢随便坐,自然少不得推辞一番,林谨容有些不耐烦:“从前也没见你这么守规矩,怎么才出去些日子就认不得这屋子里的人和东西来了?”
桂嬷嬷一听这话不好,忙拾掇了一个杌子过去:“姑娘让你坐,你就坐。”
桂圆小心侧身坐了,却不敢多话。
林谨容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在龚妈妈那里还好过?”
桂圆眼圈微微一红,又迅速忍住了:“好。龚妈妈看着厉害,其实心软不过。只要守规矩,把手里的活儿干好,就什么事都没有,经常也会带些好吃的给奴婢。太太也慈悲,经常赏东西的。”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那两个人不知道她干的那件好事的基础上,还想着是要认真替林谨容培养她去做管事娘子呢,倘若事泄,怕是被打得滚入泥浆里去再踩上两脚还差不多。
林谨容点点头:“那就好。好好办差,不要丢了我和你母亲的脸面。”
“奴婢一直不敢忘记姑娘的恩德,前些日子奴婢的生日,多蒙姑娘赏了酒。”桂圆听了这话,不由心里一动,大着胆子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正想再次认个错,却见林谨容的脸上露出几分倦色来:“小事儿不必放在心上。你去回话吧,就和太太说,我身子倦,喝了药睡着了。”
见她就这样结束了谈话,桂圆很有几分失望,却也不敢多想,小心翼翼将那点心思收回去,起身行礼告辞。林谨容却又吩咐荔枝:“我有段从清州带回来的衣料,水红色的那匹,颜色最适合桂圆不过,赏她做件袄子穿罢。”
荔枝沉默着进里屋去翻了出来,桂圆咬着唇行礼告退:“谢姑娘赏。”
林谨容淡淡颔首,吩咐桂嬷嬷:“如今桂圆是太太那边的人了,嬷嬷替我送她出去。”
见林谨容如此说,桂圆那点小心思顿时破灭得干干净净,垂着眼无精打采地跟了桂嬷嬷出去。
林谨容又闭了眼睛,蜷回榻上,默默盘算。他们要的是一桩把林、陆两家联系在一起的婚姻,要的是替林玉珍娶一个姓林的儿媳妇,从而巩固巩固林玉珍的地位;而她,要的是在匪乱来临之前,陶氏过上相对舒心的日子,林慎之能好好长大。那么,就各取所需吧,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能给他们,当然,她也不指望他们能给她什么。
荔枝见林谨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来回转动,知道她没睡着,却也不打扰她,就取了针线坐在她身边埋头做活儿。忽听林谨容小声道:“荔枝,我教你认的字儿,你有没有忘记?这些日子忙了些,没有考校你。”
荔枝忙道:“不曾忘记。奴婢每天都温习的,拿了树枝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画呢。”
林谨容微微一笑:“弄个石板吧,我给你笔,蘸了清水来写。去拿书来,趁着无事,我再教你认几个字。”
有事儿做着总比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晒太阳的好,荔枝欢喜无比,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匆忙取了书和纸笔墨,铺陈开来,请林谨容过去。
桂嬷嬷在一旁瞧见,低声吩咐樱桃和豆儿几句,自去厨房替林谨容煲汤熬药不提。
却说桂圆回了陶氏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去和陶氏禀告:“姑娘身子乏力,吃了药睡着了。”
陶氏便强睁着红肿的眼睛,无力地朝林玉珍一笑:“姑太太,让你白跑这一趟。”
林玉珍眼里闪过一丝不悦,道:“自家姑侄,怕什么?既是来看她的,总不能没看到人就走了。我还是去看看她,哪怕就是在帐子外看一眼呢,也是了心愿不是?”
陶氏就不高兴了,这是真心来看人,真心来和好的?这林谨容的病,分明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故意去添堵的么?难道要林谨容心里委屈着,还得对着她赔笑?当下就板了脸。
一旁的周氏见状赶紧插话:“算了罢,既是自家骨肉,两家离得又不远,什么时候想看不成?心意到了就好嘛。姑太太好些日子没过来了,适才在老太太那边也没多留片刻,不如趁着天色还早,过去陪老太太说说话,商量一下正事才是。三弟妹刚才你不是说,想让阿容在家多留几年么?难得姑太太也在,正好一起过去和老太太商量商量。还有定礼什么的,杂七杂八一大堆事儿呢,有得忙。”
陆云偷偷扯扯林玉珍的袖子,林玉珍垂了眼,过了片刻方道:“那就一起过去罢。”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你们先去,我稍后就来。”眼睛干涩得厉害,得用热水捂捂才是。
“那三弟妹你快点儿啊。”周氏给她使了个眼色,含笑推着林玉珍母女往前头去了。
龚妈妈一阵好忙,用冷热水交替着给陶氏捂了眼睛,又上粉补妆,问桂圆:“你可见着姑娘了?姑娘在做什么?”
桂圆把当时的情形一一道来:“姑娘特意让奴婢进去坐了坐,赏了奴婢一段衣料。因刚才有客人在,奴婢就把它放在外头了。”于是就要去把那段衣料拿来给陶氏看。
陶氏忙止住她:“既是姑娘赏你的,你便留着罢。”知道林谨容情形还好,心情倒是由来好了许多,便低声同龚妈妈道:“其实陆缄那孩子不错,陆家的诚意也可以,就是这姑太太,实在可恶。我的囡囡太软善,怎么能吃得住她欺负?”
龚妈妈便小声献策:“这个就要靠太太调教了。”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走罢,去安乐堂里。拖得久了,又要说我拿大。春芽陪我去,你就不要去了,把囡囡的妆奁册子理一理。”
龚妈妈自应下不提。
陶氏到得安乐堂外,只听林玉珍絮絮叨叨地道:“明日就备礼去知州府中请宋夫人保媒,今日出门前已经让人去寻官媒了,务必要叫这亲事办得体体面面的。不能丢了我两家的脸面……”
陶氏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又听林玉珍道:“老太爷有吩咐,定礼要头份,金瓶酒八樽,珠翠、首饰、金器、销金裙子、缎匹茶饼一样不能少,双羊牵送,十个礼盒……定要压过陆绍的媳妇儿去”
林老太太道:“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你得收敛收敛脾性,做了婆婆就不能再同从前一般,亲姑侄要抱成团,莫要让外人看了笑话。阿云你要好生劝着你母亲。”
陆云脆生生地道:“外祖母放心,孙女儿记着的。”
虽知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陶氏心里却又更舒坦了点,迈步入内,与众人见礼不提。林老太太见着了她,没事儿似地让她挨着林玉珍坐了:“你们姑嫂两个从此以后就是亲家,亲上加亲,下头还有孩子们,遇到事儿的时候,都收敛收敛自个儿的脾性,不要让孩子们难做。”
两个昔日的冤家心里再有多少不喜,都少不得压下怨气,装模作样握手言欢不提。
陶氏趁机提了晚两年成亲的事情,林老太太早听周氏说过,并不觉得是什么为难的事,便道:“四丫头过了年,到二月里也不过才十四岁整的生日,是小了点,总也得等到她四哥、五哥成亲后再说这事儿。玉珍回去同你家老太爷、老太太商量一下。”
林玉珍满口应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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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大吉
这日傍晚,林玉珍母女留下来吃晚饭,罗氏称病不出,双胞胎则称要伺奉母亲,也没有出来。林老太罕见地不闻不问,听过就算,反倒是特意交代周氏,让给林谨容做些她喜欢吃的,好克化的送过去。然后一不做二不休,当着林玉珍的面就问陶氏写草帖子该列哪些妆奁上去。
陶氏淡淡地道:“囡囡的妆奁,我早就准备了的,年前备得差不多了,正让龚妈妈盘册子呢,明日再拿过来。草帖子上先写个大概吧,等到写定贴时又细写。”因怕陆家轻慢,特意点了些贵重值钱的出来给林玉珍听,又因连着赚了钱,觉得是林谨容的功劳,手里宽松,比从前预定的又多加了几成。
林玉珍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自不肯服输。是夜归家,和陆老太爷夫妇把经过说了,陆老太爷听说林谨容不闹了,心中便顺服起来,自然答应推迟几年成亲的事情:“也好,让陆缄专心读书,这样考取功名的时候更有把握一些。具体的成亲时间,到时候又再议吧。”又特意将宋氏找去,当着林玉珍的面,逐一安排定礼和聘礼,什么都尽力挑最好的,不许出任何差错,充分显示出对此桩亲事的重视。
林玉珍见宋氏唯唯诺诺,陆绍的妻子吕氏强作笑颜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花。她平生最遗憾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没有站住,让二房的长子陆绍成了家中排行最长的,比陆缄都大了好几岁,这会儿孙子都见了,满地的跑,她还什么都不见。可现在看来,二房再抢了先又如何?就算是宋氏婆媳俩把持了家务,陆建中和陆绍两个人管着家中的生意又如何?不过是丫头抱着金元宝,替人白操劳而已。有老太爷护着,待到将来,还不是长房占大头
陆云略微坐了片刻就去寻陆缄,进门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