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婚(更新至424章)第69部分阅读
世婚(更新至424章) 作者:未知
迅速敛了笑容,忐忑地对视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hubaowang
林谨容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在灯下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桂圆小心翼翼地捧了药碗上来:“奶奶,是刚送来的药,太太让您趁热喝了。”
林谨容坐着不动,仿佛不曾听见一般。
豆儿在一旁铺床,见状担忧地看过来,桂圆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含了柔柔的笑,劝慰道:“奶奶,这医药若是不成,还有神佛。后日不是还要去平济寺么?您这么良善,菩萨怎么也得给您几个宝贝呢。”
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猛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凌厉之极。桂圆抖了一抖,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立即矮了身子赔罪:“奶奶,是奴婢多嘴了。”
“你的确多嘴了。”林谨容的神色渐渐缓了下来。桂圆如此劝她,大概是自作聪明的以为,白日水老先生当着陆缄的面说的是假话,目的是为了稳住陆缄,稳住陆家,真实的情形是,她其实有了大问题,所以才会在与水老先生单独交谈之后这般不自在,这般难过。
桂圆的小聪明还在,傲气却已经被打磨得差不多了,闻言立刻跪了下去,低声道:“奴婢没有规矩,请奶奶责罚。”
林谨容沉默着将汤药饮了,起身行到窗前,命神色不安的豆儿:“打水与我净手。”
豆儿忙放了手里的活计,问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要了热水,亲自试过水温,捧到林谨容跟前伺候林谨容净手。林谨容净过手,方看向还在地上跪伏着的桂圆:“去那只黑木箱子里取我的埙出来。”
桂圆松了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爬起来,洗过手才敢去开箱子。豆儿觉着气氛太过沉闷,就试探着笑道:“奶奶,奴婢给您焚上香罢?”
林谨容点了点头,推开了窗户。窗外一片寂静,半轮明月挂在天际,月光透过落光了叶子的老榆树的枝桠照下来,落在地上犹如下了一层霜。空气冷冽,但却极其清新,正是一个明月清风夜。
豆儿便一边弄香,一边道:“还是荔枝姐姐心细,她收拾这埙的时候,奴婢还问她,收了做什么?奶奶来归宁调养,只怕要陪太太们说话呢,哪里有空吹埙?她却说是,人闲下来就有闲情逸致了,万一奶奶闲了无聊,会想吹的。果不其然,您就想吹啦。”
豆儿惯常老实得很,话又少,能绞尽脑汁地想这些话出来说,也是为难她,林谨容就受了她的好意,露了一丝笑容:“很久不曾吹啦,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从前那样好?”
豆儿就凑她的趣:“一定很好的,哪怕就是第一曲的时候稍微不好些儿,后头也一定很好。”
林谨容笑了笑,接过桂圆双手奉上的埙,拿软缎擦拭过后,放到唇边试了试,微闭着眼吹了起来。千不好,万不好,还是娘家好。陶氏再无能,有陶氏在的地方她就是个可以受宠的孩子。荔枝说得没错,哪怕就是心情不好呢,她终究也能有那个闲情雅致,可以吹吹埙排解一下心情。
林亦之陪着陆缄从听涛居里出来:“妹夫,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几本善本的?我瞅着祖父却是比你送他那两盒百年老山参还要开心些。”
陆缄微微一笑:“其实是我早几年收来的藏书。”
林亦之本来还想打听一下,看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自己也好去弄两本来孝敬一下林老太爷,闻言不由失望之极。正想再找点什么来说,忽见陆缄站住了脚,半侧着脸安静细听,他忙闭了嘴,竖起耳朵来,但闻一缕埙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先始还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在试音,接着就流畅起来,平白吹得月色都白了几分。
陆缄微仰着脸,安静地目视着埙声传来的方向,身姿如竹如松,被月光包围其间,自有一番行云流水似的风骨雅致从骨子里透了出来。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看男子,林亦之饶是个男子,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声,乃笑道:“定是四妹妹了。阖家上下,也只得她一人。”
陆缄没有回答,只安安静静地听着。
月下听音乃是雅事,何况此人乃是他的妻子。林亦之不好扰他,更不是那起不懂风雅之人,便安静陪在一旁。良久,那埙声方断了,再不见响起。陆缄方收了心神,抱歉地行礼笑道:“有劳五哥陪我在这里受寒这许久。”
林亦之忙还了礼,又带了几分戏谑道:“四妹妹还不曾睡,妹夫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我这就使人进去与她说。”
陆缄静默片刻,笑了笑:“不必了。夜深了,一层一层地进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林亦之本来也是说笑,见他如此说来,便也只是笑笑,送他到大门前,亲眼看着他上了马,又叮嘱了长寿等随侍的小厮长随几句,方命人闭了大门不提。
陆缄正待要扬鞭打马,只听那埙声又响起来了,再仔细一听,却又听不见了,拉着马儿又静侯了片刻,方命长寿等几个长随小厮:“走罢。”
天还不曾亮,林谨容就醒了过来,迷糊着正要起身,就又想起陶氏昨日的叮嘱:“回家来就好好歇着,都知道你是回来将养的,没人苛刻你,也不要你起来请什么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怎么自在就怎么来。”于是便微微笑了,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是睡到天色大亮,被留儿拿了根翠羽在鼻端扫来扫去,痒得打了个大喷嚏方才清醒过来。陶氏虽然教养留儿严格,却也不曾拘得她失了性子,见林谨容打喷嚏打得醒了,格格就是一笑,溜到床下,把翠羽藏在了身后:“四姐姐睡觉也会打喷嚏,奇怪了。”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作势要去拿她:“作怪的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留儿尖叫着跑开,躲在柳溪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四姐姐,我其实是奉了婶娘的命令来唤你起床吃药的,你该吃药了。”不等林谨容回答,她就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四姐姐不知羞,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床。”
林谨容抿唇一笑,接了豆儿奉上来的汤药,假意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喝得完?小丫头过来帮我喝两口。”
留儿忙拼命捂住嘴,使劲摆头:“不喝,不喝。”一边说,一边同林谨容行了个礼:“我还要去和婶娘回话,不陪四姐姐了。”言罢一溜烟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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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2章 何曾
第262章 何曾
林谨容喝过药,又吃了陶氏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饭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气色好多了。”
哪有那么快?这话一出,房里众人就都笑了,平氏有了身孕,有了些底气,性格也开朗了些,就凑趣道:“回了娘家,有亲娘疼,小姑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气色不好才怪呢。”
林谨容就起身与她行礼道谢:“多谢嫂嫂替我布置房间,很舒服,一点不像长期没住过人的。又暖和又干燥。”
“应该的。”平氏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准备还礼, 陶氏忙叫丫头们扶住她,嗔怪道:“你怀着身孕呢,你是长嫂,又替她操劳,她谢你是该的,这个礼你受得。快坐着。”
林谨容便去将平氏扶了坐在陶氏下手,平氏的话就多了起来:“我听五爷说,昨夜姑爷给老太爷和老太太送老山参过来,被老太爷留在听涛居里说了许久的话。出来时正好听见小姑吹埙,就在冷地里,一动不动地听了许久。”
陶氏就有了几分兴趣:“真有此事?早间五郎过来请安,也不曾听他说起。”想到陆缄如此,说明小夫妻感情甚笃,于是眼里就带了几分笑,问林谨容:“难道他平日不曾听你吹过的?”
“兴许是兴致突然来了。”林谨容陪着说笑了一会儿,道:“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陶氏嗔道:“你是劳碌命啊?才刚歇了半日,你就想往铺子里去?你三哥打理着的,你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林谨容笑而不语,只朝留儿使眼色,留儿便上前抱定了陶氏的大腿,将白嫩嫩的脸蛋往陶氏身上蹭:“婶娘,留儿想去看哥哥了。”
陶氏当然知道这是受了谁的蛊惑,无奈之极,只好道:“罢了,我安排人给你跟车,早去早回,明日还要去平济寺,要起早的。”
林谨容应了,戴上面幕,牵了留儿的手登车而去。
林世全并不在铺子里,出面接待林谨容的是林世全才聘了不过半年多的一个年轻管事,姓卯名仲的,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枣红脸儿,浓眉大眼,笑容憨憨的,观之可亲。热情周到地将林谨容和留儿领入后头雅室,亲手奉上热茶果子, 告知林世全的去向:“三爷不知东家要过来,往茶肆里去了,小的这便使人去寻他回来。”
林世全去的这茶肆,不是林谨容的,而是街边那种汇集了南来北往客人的普通茶肆,要打探消息,交游客商最是合适不过。林谨容便阻止了卯仲,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一向太忙,不曾与三哥说过铺子里的生意。你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来。”
卯仲忙应了,隔着帘子站了,立在外头回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平实妥当,说得头头是道。林谨容暗自点头,亲切地询问他的家庭情况,听说他还不曾成亲,便笑了:“是不是给你开的工钱不够你娶亲?”
这卯仲却又有意思,坦然道:“非是东家给的工钱不高,在这里做活,但凡是卖力去做,总是多劳多得。乃是小的想寻一个能干品正的娘子,长得不好看些也没关系。”
若是林世全的目光果然不错,此人正好配荔枝。她看着还可以,改日可领荔枝出来瞅瞅。林谨容点了点头,领了留儿起身道:“我走了。”
卯仲只送她到车前,笑道:“小的本该送东家到路口,但铺子里没人看着,怠慢了。”
林谨容笑笑:“这是你的本职,怪不得你。”别过卯仲,又去了自家茶肆一趟,听管事秦有回禀过茶肆这段时间的经营状况,品过新推出的几样精致点心,命人打包送回林府去给众人尝鲜,才又领着留儿四处逛了几家胭脂水粉绸缎铺子,一直到将近傍晚,方才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才到二门处,看二门的婆子就笑眯眯地上前给她通风报信道:“四姑奶奶,姑爷来了。”
林谨容便命人将马车上的大包小裹取下来,吩咐桂圆:“按着我之前交代的,把这些东西送到各房各院去,就说我稍后再来拜访。”
“姐姐,我们来帮忙。”那几个婆子就含笑上来相帮,林谨容见她们殷勤,大方地吩咐豆儿:“赏。”又特地吩咐连先前跟车的婆子和护院一并赏,于是皆大欢喜。
留儿趴在||乳|娘怀里,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却已经是在打瞌睡了,林谨容便吩咐||乳|娘先送她回去,柳溪去拿留儿手里的糖葫芦,这一下却又把留儿给惊醒了,挣着道:“不成,出门前辞行,回家要问安,我须得与婶娘问过安才去。”
难为她年纪小小,却如此知礼,林谨容便顺了她的意,解了自家披风与||乳|娘将留儿包起来:“那便睡罢,待到了房里我再叫你。”留儿不及说什么,便靠在||乳|娘肩上昏昏欲睡。柳溪忙和林谨容解释:“八姑娘哄姑娘说是您和太太今日便要去平济寺,不带她去,姑娘心忧,闹到近三更时分方才睡去,今早五更天便起来了。奴婢们和她说,总是不信。”
林谨容想起豆芽菜似,见人总是蔫巴巴,躲在||乳|娘背后的林八来,就笑:“八姑娘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柳溪笑道:“那是,八姑娘没有玩伴,总爱来寻姑娘玩耍的。”
说笑间,到了陶氏的院子,林三老爷正陪着陆缄在屋里说话。林三老爷把他新近得来的几件小巧的古铜器献宝似地摆在桌上一件一件地说给陆缄听,说得天花乱坠,眉飞色舞,陆缄面上含着笑,作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不时插上一句,引得林三老爷越发兴趣高涨。陶氏坐在一旁,不时不屑地撇撇嘴。林亦之坐在陆缄下手,专心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等留儿强撑着请过安下去,林三老爷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来教训林谨容:“跑哪里去了?这时候才回来。你母亲就知道放纵你。二郎等你许久了,是女婿脾气好。”
陆缄赶紧对着林谨容一笑:“我明日要回书院去,过来送两本书给五哥,同岳父母辞行。”
“你使人送回来的糕点很好。让人送去给你祖父母,都说不错。”陶氏很烦林三老爷,立刻就同林三老爷与林亦之使眼色,寻借口出去留他夫妻二人说话。
看着气色和情绪明显都比在家里要好上许多的林谨容,不过是隔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陆缄却觉着好像生疏了似的,有些找不到话可讲,想了想,方含笑道:“留儿那样子怪可爱的。我看她行礼的时候都差点没睡过去。”
林谨容笑笑:“她被八妹骗了,生怕我今日去平济寺不带她去,昨夜就没睡好,今早五更就起了床,眼巴巴地守着我。不困才怪。”
陆缄便又笑了笑:“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可还好玩?”
林谨容笑道:“在街上转了转。在香药铺里替荔枝看了个人,又去茶肆里享用他们新出的糕点,还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绸缎布匹送人,花钱花得很开心。”
陆缄奇道:“替荔枝看人?”
林谨容应了一声:“她年纪不小,该放出去啦。我想给她寻个好的,所以不打算在家奴里找。”
当家奶奶们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都会将身边得力的丫头婚配夫家得力的管事,林谨容既然说不打算在家奴里找,那便是不在陆家的下人中找。这种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荔枝是她心尖上的丫头,她偏疼些也不奇怪。陆缄沉默片刻,道:“你安排就好。”
林谨容也觉着他与往日好似稍微有些不同,便笑道:“明日要去书院,记得把东西带齐。我早给你收拾好了的,又吩咐过荔枝,给诸先生和师娘带的礼你千万莫忘了。”
“我理会得。孙寡妇那事儿还没断定,我大概去不得几日又要回来的。”陆缄脸上露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往她跟前挪了挪:“昨日回家,祖父让我见了个管事,叫韩根的,就是昨日咱们出门前遇到的那个。祖父说,日后就让他跟着我做事。日后你备节礼时,莫忘了给他家里备一份。”
林谨容就道:“这么说来,祖父是打算给你铺子管了?”
陆缄点点头:“听祖父的意思,大概年后,就会重新分过。有韩根帮着打理,我不用随时过问,只管大事,原也耽误不了什么读书的功夫。”
林谨容直觉的知道二房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却不知道接下来二房会出什么招,又该怎么应对,便低声道:“这样,只怕以后你会更难。”
陆缄眼里含了几分笑,垂眸看着她,突然捧起她的手来,声音低不可闻:“苦了你。”
林谨容一僵,垂下眼睑,低声道:“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来?”
陆缄也垂下眼来,低声道:“我昨晚听见你吹埙了,吹得很好。我原来答应过你闲时领你上街玩耍,却从来没有做到过……等我考上了,一定求祖父让你跟我去,你再忍忍。”
他何曾与她说过这个林谨容的眼睛突然酸了,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陆缄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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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3章 事件
第263章 事件
陆缄没想到林谨容会是这样的反应,见林谨容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不由很是迷惑担忧,便想转到前头去看林谨容到底怎么了。才刚起身,林谨容却迅速地又背转了身,总是不肯看他,低声道:“你出来很久了罢?”
陆缄直觉自己此时最好还是不要硬拉着她面对他,顺着她的意也许会更好,便闷闷地道:“有些时辰了。”
林谨容低声道:“你早些回去罢。家里事多,别被人讲闲话。”
陆家此时正是事多之时,他夫妻二人一同离了家,全都跑到岳家不回去,肯定会有人说闲话。陆缄沉默片刻,小声道:“那……我走了。”
林谨容仍是背着他:“我不送你啦。”
陆缄又站了一会儿,本想叫她回头给他看一眼,终是道:“你保重,好好吃药。我,走了。”
林谨容没回头,只点了点头。
陆缄便转身走了出去。林谨容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方回过头来,将两根手指按了按眼角,在榻上静坐了片刻,出声招呼丫头们进来:“太太是去哪里了?明日是要去平济寺的吧?东西可都收拾好啦?”
陆缄在院门前顿住脚,回头看了看门帘低垂的房门,又回过头来,安静地踩着夕阳走了。
……
次日又是一个冬日少见的艳阳天,阳光从雕花窗棂里透进去,把屋里的寒气驱散了几分。荔枝把陆缄要带走的东西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方命张婆子等人跟她把东西送出去给等在二门外的长寿,叮嘱道:“左边的藤箱里放的是日常用的药丸,右边的藤箱里是给诸先生和师母的礼物,到了地头就记得提醒二爷先送过去。二爷的其他东西都在那口大藤箱里。”
长寿应了,见陆缄辞过陆老太爷等人出来了,便迎上去:“二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缄道:“走罢。”
荔枝带着樱桃、张婆子等人,目送陆缄出了门,方才转身入内。行至半途,只见吕氏身边的大丫头素锦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篮子过来,笑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
荔枝笑道:“送我家二爷出门呢。”
素锦就道:“我家奶奶日常就骂我,但凡能有你半分能干,她也比现在轻松得多。”
荔枝忙推道:“姐姐说笑了,我们二奶奶也经常夸你能干的。”
素锦就笑着拉了她的手:“咱们莫要互相吹捧啦,上次我们奶奶看到二奶奶裙边挂了个七彩双蝶结,委实精致好看,就同我讲,让我给她打两个,可我是手笨的,不会。往日里你要伺候二奶奶,是个大忙人,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趁着今空了,教教我罢。”
荔枝有些犹豫,素锦看出来,立刻又是福礼,又是作揖的:“好妹妹,你是要我给你行什么礼,说什么好话才肯?”接着就压低了声音:“你若是不想去我那边,我使人去拿了丝绳来,咱们去前头亭子里晒着太阳打。”
荔枝正是不想去吕氏那里乱蹿,亦不想领素锦去林谨容房里,见说只去亭子里便应了,只是特别强调:“我还有事呢,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素锦就笑:“你家两位主子都不在,还不是你说了算,忙什么?”便把手里的篮子交给身边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替我交了差,同迟妈妈说,我寻素心有点事儿,慢些回去,然后去我房里把丝绳送过来。”
荔枝便也吩咐张婆子等人:“都回去,樱桃和桂嬷嬷说,阴冷这许多天,趁着太阳好,把被褥、坐垫、奶奶、二爷的大毛披风拿出来翻晒一下。我稍后就回来。”
樱桃应了,摆出管事丫头的样子,领了张婆子等人回去。素锦看得只是笑,扶了荔枝的手朝荣景居走去:“二奶奶身边的人个顶个的好用。”
樱桃回了院子,把荔枝的话传给桂嬷嬷知道,桂嬷嬷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呢,趁着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正好翻晒一下。”
樱桃叫上两个刚来不久的小丫头双福和双全:“都来帮忙。”又吩咐张婆子等人捡着日光充足的地方竖竹竿系绳子。
正忙碌时,忽见林玉珍身边的大丫头芳龄进来:“咦,都在晒被褥呢?”
桂嬷嬷小心仔细地把林谨容的一件灰鼠皮大氅理好,笑道:“芳龄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芳龄道:“是太太让我来请嬷嬷过去帮个忙。”
桂嬷嬷忙停住手:“是太太有吩咐吧?”
芳龄就笑起来:“是,大姑娘不是病了这许久么,胃口委实不好,厨房里做去的东西都嫌油腥难吃,听说嬷嬷好手艺,做得好羹汤,太太请你过去帮忙给姑娘做点吃食。”
林玉珍开了口,就算是林谨容在,也断然不会拒绝的。桂嬷嬷忙去洗了手,不放心地交代樱桃:“仔细看好,莫让虫儿啊、鸟儿啊、猫啊什么的污了东西。更注意别让风吹落了。”
樱桃有些嫌她啰嗦,就笑道:“嬷嬷放心,我们几个就在这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这么多双眼睛呢,一看到有什么过来,我们就撵。”
桂嬷嬷知道她一向理事,得了这话便放心地去了。
冬日的太阳最是绵软人,几个小丫头坐在廊下阴凉处嫌冷,坐在日头下晒着却又发困。双福就提议:“我们抓石子儿玩吧?”
樱桃如今也有十三岁了,平日里是连桂圆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诩为除了荔枝、豆儿之外这房里最管事的人,她又怎会和两个八九岁的小丫头玩这种孩子玩的游戏?当下就道:“不玩。”见双福和双全都怏怏的,便又拿出大丫头的架势来:“准你们玩一会儿。”
那两个便笑了,掏了磨得又圆又光的小石子出来,蹲在院门边去玩。正玩得高兴,忽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挽手地过来,在院门边探了个头,小声道:“樱桃在么?”
樱桃正学着荔枝的样子,拿了个绣绷子严肃地坐在那里绣手帕呢,听见这声叫唤,认出是平日里经常一起闲磕牙的小姐妹,都是陆家的家生子,父母在这府里多少都有些体面,忙出声招呼她们进来:“进来。”
那几个小心翼翼地含着笑进来:“不会有事吧?”原来都是知道林谨容和陆缄不在,趁着有空特意来寻樱桃玩的。
樱桃便去拿了些瓜子糖果来招呼她们:“二爷和奶奶都不在,就在这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荔枝姐姐不会怪罪的。”三言两语,便又开始瞎扯,一个说今早陆绍的通房桂香气得大奶动了胎气,挨了陆绍一脚的事,一个又说陆建中的两个通房为了争给陆建中洗脚而翻了脸,甚至连王安家的侄儿要娶外头哪个管事的孙女儿做媳妇都说了出来。
樱桃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猫从院门口飞快蹿了进来,双福、双全立刻站起来出声吆喝驱赶,那猫却是受了惊,四下里只是乱蹿。
张婆子拿了一根竹竿,暴喝道:“都让开,看老娘怎么收拾它”两竿子下去,没打着猫,倒惊得那猫一连带翻了好几根竹竿,众人忙得不行,扶竿子的,抱褥子的,收毛皮大氅的,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只手。樱桃见势不妙,忙起身去拦着正房的门:“不要它进屋”
那猫便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院子里的人一起吆喝驱赶,才算是把它给轰得上了树,停在树上不敢下来,只是凄惨怪叫。丫头们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它:“有本事上得去就要敢下来,叫吧,叫吧,急死你个坏东西。”
“怎么回事?”荔枝行到门口就看到一片混乱,不由皱了眉头,严厉地看着樱桃。
樱桃见她眼里冒火,心里有些发憷,赔笑道:“不知这猫从哪里跑来的,进来就四处乱蹿。总算是没让它跑屋里去。”
荔枝听说没进屋,脸上的厉色就少了些,仍是道:“晾晒被褥,为何不关了院门?”
樱桃便蔫了,上前小声道:“她们几个来寻我玩,我忘了让人关门。”
那几个见势头不妙,便要告辞,荔枝转身就把院门关了,给张婆子使了个眼色,又换了副笑脸,上前拉她几人坐下:“难得你们来做客,见我来了便要走,我会吃人么?双全去倒茶,双福啊,去把前些日子铺子里才送来的乌梅糖和糖渍金桔各取一碟出来给你这几位姐姐尝尝鲜。”
这几个丫头对着笑眯眯的荔枝,就说不出要走的话来,便都挨着坐了,含着笑拿了东西吃。荔枝方吩咐一旁惴惴不安的樱桃:“守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晾晒着的东西适才可否被猫爪勾了丝?可否弄脏了?”
樱桃突然惊醒过来,上前挨着检查过来,在一件秋香色扫雪裘皮袄子前头站住了脚,带了些惊慌道:“姐姐,奶奶这件袄子上头钉着的银镶宝双鱼香球坠角不见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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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4章 偶病
第264章 偶病
“不见了?你没看错吧?别不是拿出来晾晒的时候就掉在了箱子里?”荔枝仍然含着笑,眼睛从对面几个小丫头面上一一扫过。
樱桃道:“不会,桂嬷嬷有交代,拿出拿进都要看清楚,这件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是我亲自看过的,那时候还是一对儿呢。”一边说,看向那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不善起来。
到底是年纪太小,没经过事,沉不住气,荔枝眼瞅着樱桃马上就要开口说狠话,立刻就拦在前头笑道:“兴许刚才忙乱一气,不小心扯下来掉在哪里也是有的。不然,在周围找找?”又含笑看着那几个小丫头:“要请几位妹妹帮忙一起找找,若是找不到,只怕大家都难逃干系。这银镶宝双鱼香球任是一个,也可以买我等这种人一个了。”
她面上含笑,话也说得还客气,但那关上的门,门神一样的张婆子,脸上透着戾气的樱桃,无一不显露着不客气和怀疑。虽则不是说只要来串门子,主子的东西掉了就一定要算在她们头上,但总是能找得上,搜身搜屋子都是有的,与其后面丢脸说不清,不如这会儿弄清楚的好。
那几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拘是有鬼还是没鬼,都站起来道:“好。”
众人四散开来,都低着头在院子里找,找了约有盏茶功夫,突听得双福喜道:“在这里了”
众人回头,只见双福喜滋滋地捧着只镶了宝石的银鱼香球在林谨容的小花圃边站着,道:“我看见这里有光在闪动,就过来看,竟就看见在这里头。”
樱桃就冷笑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这衣服晾在这边,这银鱼却跑到了那边,长翅膀了。”
荔枝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找到,那就好了。”
那几个小丫头就主动告辞:“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啦,出来太久,怕有人寻。”
荔枝也不留她们,只让樱桃:“你去送送你的小姐妹们。”
樱桃铁青着脸,到底是忍住了,把那几人送出了门。转身进来,就扑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冲着双福道:“别人都找不到,就你找到了,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双福再小也明白她这不是好话,当下就红了眼圈,哭着跪了下去:“荔枝姐姐替我做主,不是我偷拿的。若真是我,让我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荔枝冷声道:“都给我住口这是要让人看笑话么?”
待得那两个都住了口,收了声,方冷冷地看着樱桃:“你长本事了,自己失误了还把气撒到旁人的头上去。要做管事大丫头,可不是嘴厉害就能做的。”
樱桃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随即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道:“她们平日里就专和我闲磕叨的,好多事儿还是从她们口里打听来的,她们来找我,我总不能不理。我也没让人进屋,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晾个被子衣裳的,谁会想得到。”
荔枝不理她,先温言安抚了双福和双全两句,打发二人下去,方道:“你说得不错,但你的确是错了,我说出来的,你未必记得,也未必当回事,所以你自己下去想,想好了又来找我说道。”言罢命张婆子等几人拿了梯子,把那只猫抱下来,让人辨认是哪里养的。
樱桃闷闷地哭了半晌,去找荔枝:“姐姐,我想明白了,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我们就该紧闭门户不纳客不惹事,我一开始就不该随便放人进来,更不该让她们随便摸这些东西。东西不见了,不见得就是拾到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真正偷东西的人为了脱罪扔掉的。等奶奶回来,我就主动去领罚。”
这孩子七八岁就进来,也算是荔枝一手带大的,虽则占强,但对林谨容是真忠心,平日做事也算聪明利索,所缺不过是磨练。荔枝见她如此恳切,也就不想为难她了,便拉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不是我苛刻你,是为了你好。你看到的,奶奶过得不轻松,咱们得仔细了再仔细。”
荔枝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那个镶宝银鱼香球拿给她看:“看见没,这东西是奶奶的陪嫁,上头有表记的,被人拿了去,就算是不能作害,卖到外头去也有损奶奶的清誉。早前东西不见了,你拿不准东西是否在别人身上,贸然就做出那种凶样来,若是搜到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到呢?可不是一点余地都没了?日后你还怎么和她们交往?还有双福和双全,日后便是你的帮手,不能随便冤枉人寒了心的。”
樱桃又是丢脸又是羞愧,趴在荔枝怀里狠狠哭了一大场。荔枝皱眉摩裟着手里的银鱼香球,今日的事情也太巧合了,林谨容和陆缄都不在,那边素锦刚把她半路拦了去,这里桂嬷嬷就被林玉珍叫走,接着有人来寻樱桃,猫又受惊跑进来捣乱,明显就是有人捣鬼,居心叵测,得把这事儿赶紧说给林谨容知道才是。当下便吩咐双全:“去找芳妈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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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凤翅山另有一种风采,傍晚时分,站在平济寺的观景石台上往下看去,霞光璀璨夺目,丛山层层叠叠,在雾霭中半隐半现,犹如一幅绝佳的山水图。让人赞叹造化神奇之际,忍不住又生出些许感慨来。
林谨容扶在石栏上极目远眺,任由晚风把脸颊吹得生疼,乱了发鬓。这人生太出人意料,她苦求之时什么都得不到,已不在意时却突然摆在了她面前,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更让人啼笑皆非。
留儿冷得鼻头红红的,大声提醒她:“四姐姐,该走了”
这次说过不在寺里留夜的,水老先生秘制的汤药也只在暖瓶里装了两顿,陶氏生怕断药会影响疗效,便决定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去。林谨容便转了身,牵着留儿的手,带着随侍的下人沿着山道下了山。陶氏与周氏等人早在下面等着的,见她主仆几个俱是冷得脸青鼻子红的,少不得责怪了林谨容几句,周氏劝着:“孩子们难得出门,不就是图个开心么?走罢,走罢。”
陶氏方才罢了,把留儿交给周氏照料,拥着林谨容上了车,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欢喜:“虽则只是个中平签,然则也是没有大碍的。慢慢养着,他总会来。”
林谨容应了,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没有一点精神。陶氏唬了一跳:“别不是吹病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林谨容的额头,见果然是有些发烫,急得只是怪责:“叫你莫要去吹冷风,你偏拗着去,这下子可好了你活该啊”说了又忍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林谨容将头靠在自己的大腿上,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些。
“从十二岁那年生过病之后,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生过病了。算来,也该小病一场啦。”林谨容并不放在心上,眼看着车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暗,忍不住低声道:“娘啊,您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您要去林三哥家,我不放心,死活跟了您去。那晚上好冷呢。”
陶氏被她勾得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忍不住一阵酸涩,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是娘没用,让我的囡囡跟着受委屈。”
林谨容撑起身来,对着她甜甜一笑:“娘,倘若有朝一日,女儿没出息,还要和您一块儿过日子,您会嫌弃女儿么?”
陶氏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是了,大老远跑来拜佛求签,却只是个中平签,身子又不好,难免想法多,这孩子惯常是个啥想法都闷在心里的,虽然如今嘴巴利索了不少,但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许多心里话是谁也不说的。仿似这子嗣的事情,自己就从没听她提过,心里还不知有多苦呢。于是带了十分的怜悯和心疼,道:“那是自然,娘又怎会嫌弃你?”
林谨容便心满意足地一笑,安安心心躺在陶氏怀里回了家。陶氏小心将她身上的被子盖严实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女人没有子嗣傍身,其中的酸楚难堪百种滋味她是受够了。再好的男人,又能容忍多少年?
芳竹在林家等得昏昏欲睡,茶水已经换了很多遍,炭盆里的炭也添了好几次,眼看着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她的心情也跟着急躁起来,莫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山上过夜,不回来了吧?
平氏扶着丫头出来,安抚她道:“不要急,姑奶奶要吃药呢,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我家五爷护送了去的,若是不来,定会使人回来传信。”
芳竹忙起身答谢,平氏陪她坐了片刻,只听外头一层一层地传进来:“太太回来啦”
芳竹赶紧跟着平氏迎出去,却见陶氏一迭声地命令丫头们:“把人扶到我房里去,我来亲自照料。”紧接着,林谨容脸蛋潮红地下了车,分明没有什么神气,却还在笑:“不过是吹了点凉风,一服药下去就好,娘不要嚷嚷得到处都是。”
平氏不等吩咐,早已使人去请水老先生了。
芳竹不由忐忑起来,这种时候,该不该拿这烦心事去烦林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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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65章 了悟
第265章 了悟
芳竹尚在犹豫间,桂圆已经看到了她:“芳妈妈,你怎会过来?”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礼:“荔枝让我带信来给奶奶。”
等到这种时候还没回去,显见是有要事。林谨容示意她随自己进去,却不肯去烦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经闻讯到了,皱着眉头道:“那药感了风寒时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风寒又再说。”开药方,煎药,问询,待得屋里清净下来,芳竹可以回话之时,时已近二更。
林谨容将芳竹递上的镶宝银鱼香球放在灯下细看。这双镶宝银鱼香球乃是陶氏为了她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银铺子里打造的,造型活泼,做工精致,鱼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红宝石镶嵌的,在鱼尾处,镌了四个小字,容止可观。这四字,与她的名字相符——谨言慎行,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但凡是有点心的,得了这东西便可以知晓是她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这东西,大概是只想要她贴身的饰品,拿了去,又想做什么呢?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的累。倘若荔枝稍微迟钝一点,这东西还不知会翻起多大的风波来。桂嬷嬷恰逢此时被林玉珍使人叫走,给陆云做吃食,这中间,又有没有什么关联?
芳竹见她久久不发一言,小声道:“奶奶,荔枝让您放心,她会把门户看好。您瞧,这事儿要不要让二爷知道?”
他家里出了贼呢,当然要他自己上心,难不成还要?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