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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婚(更新至424章)第53部分阅读

      世婚(更新至424章) 作者:未知

    看着林谨容,静等她回答。hubaowang

    林谨容笑道:“吴二哥,敏行说得对,我没这么多钱。还有香药铺子和庄子里要开支呢。”在她看来,环境幽雅,用具精致,茶水果酒等物尽量做到最好,伙计得力才是最紧要的。所谓的古物,平日里看着倒是珍贵值钱,但投进去就是死钱,稍微点缀几件即可。

    见她如此回答,吴襄颇有些失望,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不然,我借你?”

    此言一出,不单是林谨容和陆缄,就连吴亨都吃了一惊。林谨容觉着他待自己似乎和从前相比有点不一样,从前也还好,却不如这般殷勤。却想不透原因,便小心翼翼地道:“借钱?那不必了吧。”

    吴襄鄙视她:“钱算得什么?我是说,我可以借你我收藏的古物。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名气么?有这些东西镇着,酸儒们也爱来一些。你父亲不是也有不少?你也可以和他借嘛,反正他那些东西放着也是生灰。”

    她连林三老爷都不会开口,又怎会要他的?林谨容正要拒绝,陆缄就已经和吴襄作了一揖,笑道:“茂宏,多谢你的好意了。我家里也有的,若是真的需要,又再和你说。”见他已经谢绝了,林谨容也就没再说。

    还以为成了亲以后林谨容能够放开些,谁知陆缄也是个拘泥于形式的。吴襄看看陆缄,又看看林谨容,哂然一笑,不再言语。

    陆缄被他这不明意味的笑给笑得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懊恼——这不同于从前吴襄和他叫板比较高低,那时他可以毫不示弱地反推回去,此番却是虽觉着憋闷,却又无从说起。

    虽然谁也没说什么,但吴亨觉着气氛有些不太对劲,便堆满了笑容,道:“陆二哥,我正好有件事要请教诸先生。还请你帮我问问。”

    林谨容忙起身道:“敏行你领他们到后院去坐着慢慢说,我去厨下看看,让人安排点吃食茶水上来。”

    陆缄正要叮嘱她两句,就听吴襄道:“天气热,也都是吃了午饭才出来的,四妹妹你不必多用心,让人去五丈楼送点素酒果子过来即可。”

    林谨容应了,到得厨房,命芳竹安排人去五丈楼买酒食,又特意吩咐让多送两桌,好请外头做活的匠人吃喝。自家领了桂圆,亲手清洗茶具,准备点茶待客。

    刚把茶具备齐,就见吴襄走过来站在门口道:“四妹妹,借一步说话。”

    桂圆诧异之极,立即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桂圆便乖巧地退到一旁,垂着头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林谨容朝厨房外走:“吴二哥,这厨房里地儿狭窄,烟熏火燎的,不妨在外面说罢。”

    吴襄又岂能不懂她如此举动究竟是何意?不由失笑:“我又不是外人,这样的小心……”

    林谨容正色道:“该避的嫌还是要避的。”

    吴襄便收了笑容,跟她出去在路旁的树荫下站定了,先朝她作了一揖,道:“四妹妹,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劝告。”

    林谨容晓得他是指去京城应试那件事,便道:“过去了的事情,二哥莫要放在心上,只当做是一次磨练罢。”她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奇怪的,当初吴襄从京中回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收敛改正,他却照旧的我行我素,丝毫不放在心上。今日他怎地倒还向她道起谢来了?真是稀奇。

    “是啊。”吴襄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踌躇片刻,生怕会反悔似的飞快道:“四妹妹,对不住,我不小心看了你给杨茉写的信。”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能莫名其妙地跑到林世全的铺子里去说那事儿,就该是偷看了那信。可那信她封得严严实实,又怎会是不小心就能解释得清楚的?林谨容相信自己此刻的表情绝对不好看:“吴二哥为何如此不小心?”

    吴襄瞟了她一眼,有些难为情地摸了摸头,嘴唇翕动许久,却什么都没说出来。林谨容也不催他,就安静地等他回答。良久,吴襄方道:“我……真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突地,他又朝她一揖到底:“对不起,四妹妹。”

    他这一揖作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林谨容难得看到他如此行为,沉默了片刻,终是道:“算了。吴二哥不会不知这非是君子所为。你倘若不说,也不会有人知晓,既然说了,便该是真心实意的后悔,想来日后也不会再犯。可否和我说说原因?”

    吴襄垂着眼想了许久,终是道:“一个谎言需要许多谎言来善后,我不想再瞎编了,却也不想说出来,还请你不要和我计较。但你记着,我不是有意的,也不是要害你,只是没想到。”

    林谨容不置可否,却是更想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需要拆她的信来善后。

    吴襄抬眼看着她,表情多了几分凝重:“我本想一直瞒下去,但看了你的信后,还是决定不瞒了。你为何要让杨茉帮你弄户籍?”

    林谨容道:“林三哥没和你说么?为了他们兄妹二人。林三哥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总不能在平洲留一辈子,更不能一辈子都屈居人下,但我族伯只要活一日,他就等于白白替人辛苦。别处弄个户籍,他们就可以安然置产了,再没人能打扰到他们。”

    吴襄眼里满是疑惑,林谨容坦然自若地迎着他一笑:“不然,吴二哥以为是怎样?难道我还能替什么逃犯恶人遮掩不成?”

    “你会认得什么逃犯?”吴襄的表情轻松下来:“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杨茉刚嫁过去,她一个妇道人家行事多有不便,不如我来替你设法罢。我有表舅在抚州任职,由他来做最是妥当不过。你觉得如何?”

    林谨容想了片刻,道:“行。但还要请吴二哥帮忙保守秘密,不要和无关之人提起此事。”

    大抵是见她反应一直都很理智,吴襄便又露出本性,便似笑非笑地道:“包括陆缄么?”

    林谨容不正面回答他:“你也晓得我林三哥的处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包括我母亲,我也是不打算让她知道的。若非是你不小心看到了,你也不会知道此事。到后头,只会有我和林三哥、留儿三人知道此事而已。”

    吴襄就笑起来:“这样说来,我是无意之中得知你们的秘密了,你可别杀我灭口。”

    林谨容被他给逗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杀人灭口是不会的,但也许,相见不相识?”

    吴襄叹了口气:“你放心,是我对不起你,我一定把这事儿给你办好。”

    “我就全心全意等二哥的消息啦。”林谨容苦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信他也不成。更何况,她也知道他,他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小毛病不少,但他不是坏人。指责他又有什么用?只会少了一个朋友而已。至于他不肯说的事情,目前看来也不见得就对她有了多大的影响,至少她还好好儿地站在此处,算了罢。

    吴襄认真打量了林谨容一回,忽尔一笑:“四妹妹,你真是个好人。我本以为,你会冲我大发雷霆,甚至从此以后视我为小人,老死不相往来,结果都没有。四妹妹,你虽是女子,亦比我年少,我却十分敬你。”

    林谨容有些赧然:“我只不过是个小女子而已。吴二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便进去了。”才刚与吴襄告辞,就见陆缄和吴亨二人结伴一同往这边走过来,便索性站住了,等他二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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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1章 左右

    第201章 左右

    吴亨人还未到,就先笑道:“二哥你在做什么?老远就看到你又作揖又鞠躬的,你光是跑来看看茶水也能得罪陆二嫂?说说,你又做什么啦?”

    吴襄笑道:“我又多嘴得罪了她。”

    陆缄不动声色地上前与林谨容肩并肩站定了,笑道:“阿容没那么小气,定是你说得特别难听。是不是,阿容?”

    林谨容只笑不语。

    吴襄就道:“谁说她不小气?我不过说了她的丫头两句,她就牙尖嘴利的不饶人。为了息事宁人,我不得给她作揖?”

    桂圆捧着茶具出来,适时赔笑道:“都是婢子笨拙。”

    吴襄就往后头走:“不说了,反正我赔过礼啦。”

    吴亨就道:“看我二哥这脾气,从来就只顾一时快活,到处得罪人。还望贤伉俪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陆缄淡淡一笑:“他的性情我知道。”随即回头望着林谨容道:“走罢。”

    不多时,五丈楼送了席面过来,他三人略略吃用了一些,说了一会闲话,就自散了去。

    日影西斜,晚风送爽,马车不紧不慢地走在街上,颇有几分悠闲的意味,林谨容调整了一下姿势,尽量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敏行,明日我想回一趟娘家。”

    陆缄道:“一起去吧,我去了这许久,就昨日送小七弟回去的时候略微停了一停,也该过去给长辈行礼问安的。”顿了顿,问道:“阿容,先前吴襄怎么得罪你了?”

    林谨容早有准备,笑道:“你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非得要借他那些古物给我。我自是不要,他就说我古板小气之类的,一扯就扯到了我父亲,我没和他客气,狠狠说了他两句。”

    陆缄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矮几,似是信了:“他这个脾气,实在是让人头疼。你可知道他在京中是做了什么才误的大事?”

    林谨容道:“不知,这种事人家不主动说,也不好问。你知道么?”

    陆缄道:“我是听几个同吴襄一起去应考的人说的,一样口无遮掩的老毛病。我们太明府有位荣老学士自来对家乡人多有照顾,特意在丰乐楼请客,本意是想把吴襄他们介绍给座中客人。座中有位据说是武太师的什么侄孙,人人都在吹捧,偏吴襄看不惯,借着酒意说了几句混话,从而得罪了人,这才飞来横祸。多亏荣老护着,不然只怕吃的苦头更大,有可能是一辈子前程尽毁。”

    没想到会这么凶险,可吴襄那样儿,真是没有半点后悔和想不开的样子,照旧的悠哉乐哉。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评述吴襄这性情了,林谨容不由叹了口气:“人说吃一堑长一智,我却看他并未就因此警醒多少。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看他要改掉这性情是难了。”

    陆缄赞同道:“但愿他此生顺当,多遇见几个爱才惜才之人才好。”

    林谨容忍不住认真看了他一眼。这二人虽是朋友,但从来就不曾谁真的服过谁,陆缄一直都想超过吴襄,吴襄也不愿意让陆缄超过他。他们的友谊,开始于互相的不服气,并在互相竞争中延续,难为陆缄还能有这种想法。那么,日后他二人反目,又是为了什么呢?是陆缄终于忍受不住吴襄的疏狂,还是吴襄忍受不住陆缄的过分认真和难缠?

    陆缄没有放过林谨容这一瞥,有些不高兴地道:“我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他想赢吴襄不假,一直都很想很想赢,但他要的是正大光明的超越,而不是期盼吴襄倒霉什么的。可这种心思,他却是无法随便出口的。

    林谨容自是不会承认她刚才有什么想法的,便笑道:“敏行怎会这样说?我以为你是哪种人?”

    陆缄没再说话,也觉着和她说不来,转过脸去,正好看到缩在角落里听他二人说话的桂圆,便冷冷瞪了桂圆一眼。

    桂圆不解,又怕又莫名其妙,想不透自己怎么又得罪他了,分明自到陆家以来,她已经很小心很谨慎了。想了一回,才突然明白过来,这一瞪,只怕是为着她之前附和吴襄说谎的缘故。于是又心虚地缩了缩,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鞋尖不动,须臾脖子和背脊就僵硬得发酸发痛。

    林谨容看得明白,也十分乐意看到这种情形,便呵呵一笑:“桂圆,你过来给我打扇子。”

    桂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能动总比不动的好,有用总比无用的好。于是堆了甜甜的笑,狗腿地挪过去,拿了扇子不紧不慢地给林谨容搧起来。她坚信,只要把林谨容伺候好了,她的境地就不会坏到哪里去,林谨容才是能左右她生死沉浮的那个人。

    待到回了陆府,进了二门处没多远,就见樱桃领了几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蹲在角落里拣石子玩,叽叽喳喳的,笑个不停。芳竹便笑道:“樱桃到底还是小,奶奶不在家,看把她给闲得乐得。”

    桂圆便小心翼翼地吹捧道:“那是我们奶奶仁厚,不然这丫头哪里敢如此放肆?”

    芳竹忙顺着话头吹捧林谨容:“是啊,奶奶的确是菩萨心肠,从不为难苛刻人。”

    陆缄瞥了林谨容一眼,表情意味不明。林谨容只当没看见,笑笑道:“让那丫头过来。”话音还未落,樱桃就已经发现了她,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行礼:“二爷和奶奶回来啦?太太命人过来说,请您们一回来就赶紧去荣景居呢。这会儿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大奶、大姑娘她们全都在那里,是说早上那件事。”然后凑到林谨容耳边轻声道:“二太太和老太太请罪了。”

    陆缄把这主仆几个的动静全看在眼里,就道:“看来樱桃玩的时候也是在办差。”

    樱桃闻言,眨了眨眼,甜甜一笑:“二爷,您说得是,奴婢就是专在这里等您和奶奶的。有正事儿要做呢,奴婢哪里敢偷懒?”她长得长手长脚,骨架子纤细,一双眼睛又圆又亮,看着可爱单纯至极。

    陆缄一时找不到话回答她,便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道:“你做得很好,你们奶奶会赏你的。你想要什么?”

    难得他会夸赞下头的人,樱桃的眼睛亮了起来,转眼却道:“奴婢不要赏,只要奶奶高兴就好。”

    “你先去同荔枝说,我们回来了,先去荣景居,让她不要等我们吃晚饭。”林谨容心里由不得的带了几分欢喜,努力五年多,手下这群人终于渐渐有了成效。

    樱桃应了一声,快步去了。林谨容一边走,一边低声对陆缄道:“二婶娘同祖母请罪了。”

    陆缄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么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了。”宋氏绝对想不到,她这一请罪,会引发什么样的结果。否则,她一定不会轻易请这个罪,而是会尽力把罪责都推到下头人的身上去,但这世上又哪里会有后悔药吃的?

    二人到了荣景居,才发现除了陆建中和陆绍仍然还在附近的州县招佃客,不曾归家外,陆三老爷、陆经、陆纶、陆缮也都在坐。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并肩坐在榻上,二人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端凝和气,看不出什么特别来。

    倒是下头的人,各有各的精彩。林玉珍一贯的臭脸,陆云面无表情,宋氏一脸的自责,吕氏忍辱负重,涂氏忐忑不安,陆三老爷坐立不宁,陆经的眼珠子灵活地转来转去,陆纶百无聊赖,陆缮在发呆,元郎和浩郎趴在一旁吃果子。一听到他二人的脚步声,就个个儿都多了几分活气,齐齐抬起头来看向他二人。

    林玉珍气不打一处来。大事当头,他二人还一去就是这么久,真是太不懂事了,正要开口申斥,就听陆老太爷淡淡地道:“回来了?”

    陆缄和林谨容忙上前行礼问安。林玉珍瞅了空子又要开口,陆老太爷又道:“茶肆那边还顺利?”

    林谨容笑答:“很好。敏行给我出了好几个主意。”

    陆老太爷满意地捋了捋胡子,笑道:“就是要这样才好。摆饭吧。”

    摆饭?前头说的事儿都还没个结论呢,怎么就突然要吃饭了?这可不是老太爷的风格。一屋子的人十分不解,但没一个人敢提出任何异议。女人们迅速行动起来,须臾,就里外摆了两桌,照旧分男女入座吃饭。

    林谨容和吕氏都伺候得格外小心,陆老太太也不如同往日那般慈爱地让她二人坐下,只安安静静,一门心思地吃饭。她不发言,其他人也不敢发言,涂氏几番提了话头,都被陆老太太一眼扫过去,吓得闭了嘴。

    须臾饭毕,林谨容和吕氏带着丫头们收拾干净了,对坐在外间小桌上吃饭。吕氏看了林谨容几回,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林谨容也只当作不知,埋着头自吃自的饭。

    才刚放了碗,就听陆老太爷道:“都吃好了罢,进来说话。”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吕氏的脸颊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垂着眼想了片刻,破釜沉舟地站起来往里走。林谨容便紧跟了她,缓缓入内,看她婆媳待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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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2章 不均

    第202章 不均

    陆老太爷的眼睛缓缓从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就连每个人最细微的神色都没有放过,最终停留在宋氏身上,也不和后头进来的陆缄、林谨容解说什么,直截了当的道:“这件事可大可小,说轻了,是下头的人偷懒耍滑误了事;说重了,还是你没有行使好管家的职责。”

    “公爹批评得是,都是儿媳的错,儿媳辜负了您们的重托。”宋氏低眉顺眼地听着,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因着老太太先前推脱不舒服不肯见她们,她是一个多时辰之前才进到这荣景居里的。

    她本以为,老太太不高兴是肯定的,但终究不是多大的事,也没闹大,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辛劳,当年老太太病重,她在榻前衣不解带地照例,端屎倒尿都亲手亲为,老太太是记她情的。她主动揽责认错,老太太会照常如昔,睁只眼闭只眼的就过去了,最多就是在背里说她几句,毕竟两老也是不希望大房和三房闹起来。只要老太太这里放了此事,老太爷就不会再来驳老妻的面子,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谁知,话才说到一半,老太爷竟然就从里屋出来了,不动声色地就把这事儿给接了过去。林玉珍更是才得知她进了荣景居,就飞快赶了来,不依不饶,闹个不休。涂氏生怕她会背里买了自己,也飞速赶来守在一旁。这倒也罢了,意料之中的,但意料之外的是,老太爷听了她认错的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也不制止林玉珍。

    那时候她便有些后悔了。虽是被范褒出面把人给赶走,又被林谨容迫着当众说了那一席话,不得不来走一趟过场,但她若是装聋作哑,耍点赖皮,直接把事推到那被赶出去的人身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撇清白摆姿态,那么充其量也就是难看一点。硬撑个几日,等到其他事情出来,就自然把这事儿给压下去了,又有谁会记着。可惜事情到了现在,却真是没法子了,只能咬牙撑着。

    陆老太爷见她认错爽利,倒也不和她多作纠葛,只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管家多年,十分辛劳,我不会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忘了你的功劳。也是我思虑不周,把这么多事情放在你一个人的身上,倒放了你大嫂和三弟妹她们闲着,你力不从心也是有的。从明日开始,就让你三弟妹来帮你的忙,众人拾柴火焰高……”

    涂氏没反应过来,傻了,回头呆呆地看着陆三老爷,一脸的不敢相信,转而就是掩饰不住的狂喜,若非陆三老爷死死拽住她,她就得马上站起来和陆老太爷表态。

    林玉珍幸灾乐祸一回,马上就意识到这里头没有她的事情,于是脸更臭了,但出于长期以来对老太爷的尊重和感激,她没有做其他的动作,只是垂了眼一言不发。陆云悄悄靠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表示宽慰。

    宋氏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她突然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仿佛陆老太爷等这一天很久了。这不公平她和陆建中辛苦那么多年,一个忙里,一个忙外,起早贪黑,伺候老的,照顾小的,用尽了全部力量,为什么就全是给人做了嫁衣?老大在外为官,给家里带了不少好处不假,可是如果没有他们在家里替他尽孝,把家里打理得整整齐齐,他哪里能安安心心做什么官?当年老大读书的时候,也是陆建中成日在外奔波辛苦,论起来老大还该感谢陆建中呢。

    林玉珍,说是长媳,却从来吃不得什么苦头,娇滴滴的,只会发脾气,只会享受,只会哭闹。为了他们自己的私利,一去就是多年,期间从来不曾回过家,回到家里以后也只是安享尊荣。这样不劳而获,只会吃人羞人,自私自利的人,凭什么能得到这样的好处

    陆缄,就是因为侥幸被大房看中,又娶了林家的姑娘,就成了这个家的继承人,他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他只会读书,然后应着陆老太爷的安排,在人前人后露露脸。哪里像她的陆绍,十多岁就跟着陆建中往来奔波,吃尽了风霜苦头?凭什么她的陆绍就生生要比陆缄矮了一头,挣来的辛苦钱就要白白给陆缄享受?

    更不要说三房,生来就是吃白饭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浪费粮食以外什么事都做不了,什么活儿都干不成,安安心心地坐享其成不说,还挑肥拣瘦嫌这样不好,那样不好,闲了就只会生事儿,流眼泪。他们凭什么

    而当此时,陆建中和陆绍还在外头为这个家奔波,他们却在这里合伙儿算计她,欺负她,要把她手里的东西全数夺去。宋氏的眼眶一热,悲愤莫名,猛地抬起头来,张口欲言,可才对上陆老太爷的眼睛,就被老太爷散发出来的那种不可违逆的坚决给镇住了。仿佛被凉水兜头泼下,她迅速清醒过来,垂了眼皮,暗里握紧拳头,喉头忍不住发痛发酸,犹如梗了一大块石头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让人难受得要死。

    忽见吕氏突然抬起头来道:“祖父,其实这事儿是孙媳妇的错,不干婆婆的事,您惩罚孙媳妇罢。”她的眼里流露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愿意自己尽数承担了错,以求去保住宋氏。

    虽然吕氏此举无疑于以卵击石,但宋氏是十分感动的,她没白疼吕氏。可陆老太爷平日里看着好说话,但这种时候是坚决碰不得的,宋氏当机立断,厉声呵斥:“没规矩退下长辈说话,还有你一个做媳妇儿的插嘴的份?”

    吕氏委屈的红了眼,倔强地站在那里不动。

    陆老太爷收了脸上的笑容,沉默着冷冷地看着吕氏。吕氏如同被针刺一般的难受,手足无措,眼神慌乱地想去找元郎和浩郎。宋氏见势头不好,忙又道:“你没听见么?快给你祖父磕头赔礼,下去”

    陆老太爷淡淡地一摆手:“二媳妇莫要激动,我自有分寸。”

    宋氏只得闭了嘴,她已经无力控制,只好站在一旁白着脸叹气。吕氏终于惊慌起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陆老太爷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你对你婆婆很有孝道,但你对我没有孝道。你不懂得规矩,不懂得进退。”

    这话就太严重了,当朝以孝道治天下,一个“孝”字,压得死无数的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顺的儿女。吕氏不由匍匐在地,痛哭失声:“孙媳妇错了,不是不孝敬祖父,而是一时着急说错了话。”她才一哭,元郎和浩郎就跟着扑过去,一左一右地抱着她,“娘啊,爹的”嚎啕大哭起来。

    一时之间,好不凄惨。宋氏也不去拉劝那两个孩子,就任由他们哭喊着。陆老太爷丝毫不为所动:“吕氏,你是觉得我说错你了?虽则我是长者,却也要让你们这些小辈心服口服。我问你,家事是不是你婆婆掌管着的?是不是她手下的人做错了事儿?是不是她主动来认错的?”

    吕氏哽咽着道:“是。”

    陆老太爷又道:“我再问你,我是否说你婆婆什么不是了?我说的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体谅她辛劳,这才安排你三婶娘来帮着一起管家,是为了这个家好,是也不是?”

    吕氏泪如泉涌:“是。”

    陆老太爷厉声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说我是在惩罚你婆婆?你在挑拨什么?这个家是谁的?是你们婆媳的么?”他猛地一拍桌子,声音越发高亢:“这个家不是谁的是我的我说了算”

    这一下,吓得众人都抖了抖。

    吕氏进门这么多年,还从不曾见过他发这样大的脾气,顿时被吓得够呛,由来一颤,一声哽在了喉咙里出不来,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打嗝儿,吓得两个孩子越发大哭。

    陆老太太淡淡地瞥了沙嬷嬷一眼,沙嬷嬷便走到那两个孩子的||乳|娘面前,一人一耳光,呵斥道:“连小少爷都看不好,拿你们何用?”

    那两个人吓得屁股尿流,飞快上前,一人拖开一个,拉到一旁去哄。吕氏见状,嗝儿也不打了,气也顺了,只是跪伏在地,默默流泪。

    看来今日就是专门针对二房来的,不服软不成。宋氏想了想,便要上前去跟着跪下替吕氏求情,陆纶突然起身走到陆老太爷面前跪下,低声道:“请祖父息怒。我大嫂不会说话,她已经晓得错了,还请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份上,饶了她这一遭。”

    他带了头,其余人等这才跟着上前去劝。

    陆老太爷这才咳了一声,起身道:“好了,就到此为止。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之后的事情都给我小心着意些。你们都给我记着一句话,独木不成林。”

    宋氏忍了忍,低声道:“公爹,趁着大家都在,不如您把家事替我们分了罢?媳妇能力有限,怕是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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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3章 重任

    第203章 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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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更……

    才听宋氏这一说,涂氏就急不可耐地坐直了身子,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看着陆老太爷,迅速盘算起,自己要争取个什么样的差事才好。她被娘家势强,生性霸道的林玉珍压了那么多年,乃至于儿子都保不住;又被精明狡诈,仗了夫势的宋氏压在下头,生生不得动弹。乃至于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诸事不成,她是不服气的,不是她不想,不是她不如人,而是她没有机会。

    若非她的娘家势弱,若非陆三老爷不成器,若非陆缄被人抢走,陆老太爷和老太太偏心偏爱,她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同样识字习文,同样懂得打理家务。但就是因为她是最小的,所以只能排在大房和二房的后头。如今好容易有了这机会,她当然不能放过。她要叫家里人知道,她不是没出息的蠢人。她渴望着,巴不得陆老太爷赶紧把工分下来,她好一展手脚。

    谁知陆老太爷淡淡地瞥了宋氏一眼,道:“急什么?”

    宋氏委屈得,这不是他急么?怎么倒变成是她急了?却也只好低低地道:“儿媳这也是为了家里考虑。”

    陆老太爷道:“我说现在就分,你能马上把账册拿出来么?”

    这一句,算是戳到了宋氏的心窝子上。原来这分工,还不似当初那般,她掌着大权,只分一点出来给林谨容就够,而是真正的要分权分钱了她没想到会突然发生这种变化,账册当然不是马上就能拿出来的,还得整理之后才敢拿出来。陆老太爷这话看似是替她留了余地,但在她听来,却隐含着另外一层意思:他都知道,都清楚,小心些。

    宋氏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回公爹的话,和下头人是每月月底对一次账,现在是月中,还不曾对。”

    陆老太爷便道:“既然如此,那便先把账册对好了再说。先暂时就这样定了,散了罢。”

    于是宋氏不敢再说话,悄无声息地领了吕氏并几个孩子退了出去。林玉珍心里十分难过,拼命忍着不做出来,假装云淡风轻地告退,带了陆缄和林谨容等人一并退出。只有涂氏,心痒难耐地留在原地转圈,无话找话,十分舍不得走,还有什么机会比现在更好,能够和老太爷说说自己的志向呢?知妻莫如夫,陆三老爷使劲扯她,朝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轻举妄动被人看了笑话,却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陆老太爷人老成精,又岂会不知她要做什么,便淡淡地道:“老三媳妇儿,你还有什么事?”

    涂氏却又不直说,只道:“儿媳是看着陆缮现在这么有长进,心里十分欢喜感激,想给公爹磕头感谢公爹。”

    陆老太爷道:“谢什么?我把二郎从你手上夺走,交给你大哥大嫂,是你吃亏了。我若不尽力把六郎抚育成才,那不是要把你们三房逼入死地么?你若是活不成了,这一家子就都要乱套成仇了。”

    这席话,涂氏曾经关在房里揪着陆三老爷的胡子说过,她以为房门关得紧紧的,谁也不会知道。可是……她的脸唰地就白了,低着头嗫嚅道:“公爹说笑,那是看得起二郎……”

    陆老太爷冷笑:“我倒是不知道,你是真疼二郎呢,还是只想从他身上得到你想要得到的?你是想把他逼得无心向学,毁了他你才满意吧?”

    涂氏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敢默默流泪。

    陆老太爷又道:“我是老了,但我没瞎。小事儿我不和你们计较,但若是坏了我的大事,别怪我不留情面退下”对于他来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家族的繁荣延续,他是挑选继承人,几个孙子中,只有陆缄担得起这重任。

    陆三老爷叹了一口气,上前道:“父亲息怒,都是儿子没有管教好她……”

    “都退下去。”陆老太爷盯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这个儿子是没指望了。妻儿管教不好,自家也没出息。也不知道自己怎会生出这样一个性子的儿子来,陆建新、陆建中,都是要强狠劲的性子,难不成所有的软弱全都集中在他身上去了?

    顷刻间,屋子里的人走了个精光,只剩了老夫老妻二人,陆老太太见陆老太爷一脸的忧思,少不得柔声宽慰:“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太难过了。”

    陆老太爷叹道:“话虽是如此说,但我只要一日没有闭上眼睛,一日就放不下心。”他的目光落在前方的青石砖地上,地上洒落着几颗蜜饯,是先前元郎、浩郎那两兄弟哭闹时弄洒的,丫头婆子们还来不及收拾干净。

    他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低声道:“人心都是被慢慢养大的。你看老2媳妇的样子,只记得不好的,记不得好的。这家里谁得利最多?当然是他们宋家,当年不过是苑县的一个中户,现在已经成了上户。她的妆奁经过这些年的经营,比之刚进门时多了几倍都不止。他们辛苦,难道百年之后,我又会委屈他们么?家里的生意好做,也是仗了老大的势,这些年老大也没少送东西回家来,再说陆缄成才了,沾光的也是他们。要说,我对他们不苛刻吧?”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现在二郎有了媳妇,正是时候,还来得及。”

    陆老太爷无奈地将蜜饯扔在一旁,将帕子擦了擦手:“二郎媳妇快点生个重孙子就好了。我实是被大郎媳妇一遇到事儿就抱着元郎、浩郎哭的那一套给弄烦了。”

    陆老太太就道:“我说,二郎经常不在家,想生也不好生。”

    陆老太爷笑了:“是二郎媳妇和你抱怨的?我和二郎说说,让他经常回家也就是了。”

    陆老太太不由也跟着笑起来:“她要是肯说就好了,我看也是个闷嘴葫芦。但我想着,她成日往我这里跑,不就是告诉我,她一个人很无聊么?”

    “这个闷嘴葫芦一张嘴就会咬人的。”陆老太爷想起林谨容早间在宋氏婆媳面前玩的那一套,由不得的笑得更欢畅。

    却说林玉珍,才回了房就重重地坐在榻上,半天缓不过来。她看着一旁张罗茶水的林谨容,安安静静翻着书的陆缄,心里又酸又涩。

    陆云感叹道:“今日大嫂真是豁出去了,没有想到她和二婶娘感情这么好。竟然敢冒着祖父的怒火出头。”一边说,一边扫了林谨容一眼。

    林谨容晓得陆云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暗示她,看看人家婆媳感情那么好,她也该这么对待林玉珍才是。却懒得理睬陆云,只是笑着把茶水送到每个人面前。

    林玉珍接了茶水,冷冷地道:“你也信?吕氏是什么人?你别看她那么护着她婆婆,其实还不是做给人看的,现在你们二婶娘一定把她当宝似的。又能有几分真情意?这不是亲骨肉,就不是亲骨肉。媳妇哪能和亲闺女比?”

    陆云一怔,觉得自己真还不如不说这话的好,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林谨容无所谓地笑了笑,林玉珍说了句大实话。儿媳就是儿媳,在婆婆心中就是外人,永远都不能和亲生骨肉相提并论的。儿女可以和母亲顶嘴,生气,转个身就忘了,和好如初,还是一家人;媳妇和女婿能么?不能,一顶嘴,一生气,就伤了感情,甚至于同样的事情,还不如对待外人宽容。

    陆缄看了看她,又看看林玉珍,突然道:“母亲,您说这话,儿子心里有些难受。”

    林玉珍挑起眉毛:“嗯?”

    陆缄低声道:“儿子虽不是母亲的亲骨肉,但阿容是母亲的亲侄女。兴许我们是不如阿云待母亲体贴细心,但我们也不至于虚情假意。”

    林玉珍勃然变色,张开了全身的刺:“我说你们虚情假意了吗?我什么时候说你们虚情假意了?”

    陆云忙道:“罢了,罢了,怎地又不好了。”

    陆缄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对上陆云哀求的目光,又忍了下来,把脸撇开,再不发一言。有种人,永远都讲不清道理的,所以不如不讲。

    林玉珍不依不饶,又念叨了好几句,见林谨容、陆缄都不答话,渐渐的也就没了心思,只一肚子的气窝着,实在难受,便气呼呼地起身往里去了。

    陆缄便起身往外,林谨容也跟着出去,才走了一步,就被陆云扯住了,牵着袖子低声哀求:“嫂嫂,还请你多多劝劝哥哥才是。母亲她近来脾气越发古怪了。你看今日这事儿,只把她一个人落下,她肯定有想法,只有我们这些做子女的委屈委屈了。”

    林谨容点点头:“我会劝你哥哥的。”

    陆云就朝她认认真真行了一礼:“嫂嫂,日后都要多多拜托你了。”

    林谨容一笑,转身离去。出了院门,只见陆缄在院门外袖手而立,听见她的脚步声,就回过头来朝她轻轻一笑:“走罢。”

    林谨容左右一扫,不见芳竹,再一看,只见芳竹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赶出来,赔笑道:“刚才被方嬷嬷拉着帮忙穿针,不成想就连二爷和奶奶走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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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风起平洲 第204章 图纸

    第204章 图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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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谨容淡淡地瞥了芳竹一眼,转身往前。

    芳竹赶紧跟上前去,才行几步,忽听桂圆低声道:“穿根针,也要去那么久,哄奶奶不识数吧?”

    芳竹立时站住了脚,回头看向桂圆。桂圆斜着眼睛看着她,一副你别以为你掩藏得好,其实我都知道的表情。芳竹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除了穿针,又说了几句闲话的。”

    桂圆嗤笑了一声,快步跟上林谨容。

    芳竹抿了抿唇,照旧笑呵呵地跟了上去。

    方嬷嬷站在门口低声呵斥小丫头:“还不赶紧把热水送来?”陆云走出来在她身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