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第16部分阅读
十恶不赦 作者:未知
原本觉得找到一个突破口的薛哲不免有些失落,他低下头,试图再从现场找到些踪迹。浩瀚书屋 嫌站着不方便,他咬咬牙,也不管自己身上这一身干净衣服了,直接躺在了地上。
“位置如何?”
“差不多。”薛哲如此豁得出去倒是出乎杨勉的意料——至少他自觉是没有直接在地上打滚找线索的觉悟的,“再往里一些,面朝土坡那边。”
“那就是……这边。”薛哲往土坡那边蹭了蹭,把自己想象成雷飞羲。
——我就这么躺在这儿,右手压在身下,半身冰冷,不能动弹……
不对,左手还是可以动的——薛哲动了动左手,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好像是草叶。他把草叶撩开,便碰到了土坡。
泥土上,似乎有什么痕迹?似乎是……字?
薛哲心中顿时大喜,连忙起身查看,发现藏在草叶后面的,是歪歪扭扭的两个字。
“清……月?”薛哲脸上笑容一僵,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他还以为雷飞羲生死关头至少会把打伤他的人名字留下来,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两个字?
“李家家传刀法轻功皆是一绝,可却不曾听过有什么阴寒功夫。”土坡上,杨勉慢悠悠地说。
“真是个讨人厌的痴情种……”薛哲磨着牙在周围又找了一圈,发现确实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只得站起身,把浑身上下的草叶泥土扫了下去,却改不了一副狼狈模样。
看他样子凄惨,杨勉很有同情心地从腰上取了个水壶下来,倒了杯水递给他:“来,喝点水,休息一下。”
“好……嘶!”水一入口便把薛哲烫了个狠的——他看杨勉轻轻松松的模样还以为是凉水,想不到是滚的!
看薛哲眼神凶狠,杨勉作恍然大悟状:“抱歉,忘了。”
他把杯子拿回去,又倒了一杯水,在手中放了会儿,这才递了过去。
薛哲狐疑地接过杯子,一试。
水温微凉,很好的抚慰了之前被烫得发疼的口腔。
他看了眼杨勉手上的水壶——壶口还在冒着袅袅热气。
看他敌意眼神,杨勉回之以微笑,他伸手,示意薛哲把杯子给他。
薛哲沉默一会儿,把杯子放回杨勉手中。却不料杨勉手一转,手掌把薛哲的手包了起来。
冰冷的温度,自他手心传来。
这种温度,薛哲之前只曾在寒气爆发时的不赦身上感觉到过。
“你……”
“怎么?”两人的手一触即分,杨勉拿回杯子,盖到水壶上,冲薛哲露出无辜的微笑。
“阴阳诀?你……”
“那是什么?”
“……”这人分明就是在装傻!
薛哲心里只想把那张无辜的脸拿来踩上一二十遍,脸上却只能不动声色,摇头道:“没什么……我们先回去吧。”
这家伙绝对有问题,只是,证据该怎么办?
他总不能找人把他揍上一顿来证明这家伙身怀阴寒内力,足以把雷飞羲打成重伤吧?
“阿哲你怎么了?”不赦在门口望穿秋水地等人回来,结果人是回来了,却是一身狼狈,他一惊,看向杨勉的目光中顿时多了几分怒意。
“不怪他,是我自己搞的。”薛哲摆了摆手,把不赦拉进屋里,然后冲杨勉点了点头,勉为其难地表示了一下感谢。
杨勉倒是不介意薛哲那明摆着的搪塞态度,还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那么,加油。别忘了,明天就是武代会的最后一天了。”
“怎么说?”
“这次武代会出了这么一件事,显然是让武林蒙羞。”杨勉叹了口气,“所以,在最后一天会议上,需要对公然违背《公约》者,做出惩戒决定。”
“这也太快了吧?”薛哲声音一扬,“根本就没有证据!而且雷飞羲还没醒呢!”
“他醒与不醒,当时有能力犯下此事者,都只有一个。”杨勉顶着薛哲满含怒气的目光神态自若地说着瞎话,“故此,真凶是谁,并不难想……”
“你……”
“我先告辞了。”清楚自己已经把人搞到濒临暴走的边缘,杨勉及时抽身而去,徒留薛哲一人生闷气。
见他表情难看,不赦沉默一会儿,低声道:“若是处罚我,结果是……”
“……”薛哲长长叹了口气:“大概是……最高那一等,废武除门吧。”
不赦眨了眨眼:“不是死么?”
“怎么可能是,”薛哲失笑,“就算要杀你也得是根据刑法来——雷飞羲的伤到底该算是什么等级的伤还不能确定,你又是未成年人,这件事还疑点重重,他们也未必会报警。”
江湖中人一向不喜欢跟政府扯上关系,尤其不喜欢让他们来处理自己这边的人,就算不赦按道理是魔门的人也一样——这是一种不屑与之同流的傲气,虽然在薛哲看来很傻。
“废武,除门……”不赦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那就无所谓了。”
“嗯?”
“废了武功而已,我从小习武到现在,不过十年。而我,还可以有好几个十年。”他伸出手,轻轻按在薛哲肩膀上,眼中闪烁的,是令人畏惧的光,“再过十年,我会找出那个陷害我的人,把他给我的,全部还给他。”
“所以,没关系,”他看了薛哲一眼,嘴角慢慢向上,努力拉出一个笑容来,“别替我担心。”
只要他还活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一定会把别人给他痛苦一一奉还。
所以……没必要,替他担心那么多。
唯一让他有些郁闷的,不过是那一个“除门”——只是顶多不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薛哲身边而已,倒是不至于……太难以接受。
“……你啊。”薛哲苦笑着摇了摇头,“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监护人——不许不认,这是法律规定的。”
“所以你是我的责任,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让你受这种不白之冤。”
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眼中缓缓闪现出一抹凶光。
“最坏的结果,我拿曝光整个江湖跟那群老家伙做交易……就看他们是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还是跟老子争一个人!”
正在薛哲咬牙切齿的时候,被他扔在一边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过手机,见是老爹的号码,薛哲顺手接通,拿到耳边。
“喂?嗯……是我,出了点事,我一直忘了给你打电话……”
“是‘玄阴’……嗯?给过一份?老大么?”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薛哲抱怨着,目光不经意一瞥,自某样东西上划过。
只是一个瞬间,他却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推开了一扇门——那种石破天惊般的感觉,仿佛一阵狂风,瞬间把无数疑云吹了个一干二净。
或许这并不是绝对的证据,但是……
“我说老爹,”他慢慢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确定,你没瞒我什么事情么?”
54
54、第五十四章
入夜。
薛哲并未入睡,而是衣冠整齐的坐在窗边,闭眼思索着什么。
他的手上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机,那上面,刚刚收到了一条短信。
“想要你弟弟平安无事的话……”
开头第一句,下面跟着的,是时间,与地点。
他们选了一个很好的时机——一个薛哲处处碰壁一整天,几近走投无路的时候。
闭了闭眼,薛哲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出房门。
夜黑风高,这个词用来形容此时的武镇简直再恰当不过。天上的月亮被乌云遮掩,地下却刮着呜呜的风,卷着几片落叶,营造出诡异而阴森的气氛来。
老天爷还真是很给那些人面子啊……
心里嘀咕着,薛哲一步一步走到约定的地点。
那地方他很熟——这些日子以来,他隔一天就要到这里报道一次。
武镇的中心建筑,武代会会场。
在门口驻足,薛哲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地方——白日里只觉得它貌似威严,还透着一股陈腐气。可到了晚上,夜色笼罩下,原先一本正经的屋子也透出了几分森冷。
偏偏此刻它的大门还是开着的,黑洞洞的门口比周围更阴暗几分,仿佛足以吞噬一切试图闯入者——自然,也包括正要进去的薛哲。
薛哲深吸一口气,慢慢迈步,走了进去。
走廊里也是一片漆黑,薛哲弄亮了手机,借着手机的光线照亮脚下的路。好在这里他也来过好几次,大概知道结构,这才做到不出差错地来到了指定地点。
他站在那里,静默着。
“你来了?”一个声音忽然响起。
那是一个薛哲十分陌生的声音,沙哑而粗糙,薛哲侧目细听,却听不出声音来自何方。
“嗯,”既然听不出,那索性就不要听了。薛哲应了声,等着那人的后着。
“你或许不知道我是谁,”沙哑的声音续道,“但你只要知道一点,你弟弟会如何,全看你今晚的选择。”
“你的意思是?”薛哲声音一扬。
“只要你肯合作,明天早上雷飞羲醒来,便会说出他并不知道是谁伤了他——当然,他会否认是你弟弟所为,”那个声音说,“但是,如果你不配合……”
“他会咬定是小赦干的?”
那个声音似乎是低低笑了笑:“不仅如此……你以为,独自一人来到这里的你,就真的非常安全么?不是每个人,都会忌惮你所仰仗的东西……”
薛哲沉默不语,半晌,他开口道:“你想要什么?”
“魔门藏宝。”干脆利落的四个字。
薛哲的嘴角轻轻扯了扯:“你还真会出难题。”
“怎么,舍不得?”那个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悠闲,似乎一点不担心薛哲不答应。
“舍不舍得倒是另说,问题是……”薛哲长长叹了口气,“我根本不知道,魔门藏宝在哪里。”
“怎么可能?”那声音顿时扬了起来。
“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我确实不知道。”薛哲耸了耸肩,“我那个不负责任的爹很多事情都没告诉我——包括我似乎应该知道的魔门藏宝在哪里这件事。事实上,要不是来这里的飞机上遇到了一个小和尚,我连魔门还有藏宝这么一件事都不可能知道。”
“想糊弄过去么?”那声音轻蔑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五年前你明明就去过那里!”
“你说什么?”薛哲眉毛一扬,声带讶异。
“不要以为你的事情能够瞒过很多人,五年前你二十岁的时候,薛此荣应该已经将魔门藏宝所在地告诉过你了——现在还在这里装不知道,难道你以为我会很有耐心地慢慢‘问’你么?”
那人声音狠厉,薛哲却沉默下来。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岤,有点疲惫地叹了口气:“再说一遍,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有些事情,我倒是想明白了。”
“哦?”
“之前我一直想不通,如果小赦是被陷害的,到底是谁陷害了他,”薛哲平静道,“冽冰掌并不是一般人能学到的武功,有可能接触它的人,要么在山这边,要么根本远在千里之外,那是谁打伤了雷飞羲?”
“我猜测过很多种可能,包括安家的人骗我——不过考虑到我的一位老同学,应该不至于——包括杨勉已经练成了阴阳诀,等等。”
“但是后来我忽然想到,如果说雷飞羲一开始就是与人合谋的,那么,他很有可能主动配合这个计划。”
“所以,真正出手那个人,只需要在某个地方等着,与雷飞羲见面,给他一掌,让他带伤前往比赛起点——仅此而已。”
寒气入体并不是不能压制的,就算是当初不赦体内那么厉害的寒气反噬,他照样能将其压下去,甚至保持行动如常——只是不能动武而已。
那么雷飞羲,就做不到么?
压制寒气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所以当时不赦见到的他脸色才会那么难看。
之后他要做的,就是找个合适的地方,然后放弃抵抗,让寒气侵蚀自己的身体。
他不能喊叫——至少一开始不能,因为那个时候众人刚刚分散开,万一不赦恰好与人同行,有了人证,他就麻烦了……
只能先硬撑着,撑到自己昏迷过去……
写下“清月”二字,是因为这两个字,是他的依靠么?
“这样想的话,可能出手的人,就不仅仅是那边起点上的人了——跟我在一起的人,也有可能。”
“是谁呢?我当然要去问我那位特爱装神秘,啥都不愿说的老爹——他到底有没有把玄阴交给谁?”
“得到的答案是,有——他给了他的堂哥一份。虽说一份秘籍可以大家一起练,不过以他对自己堂哥的了解,给了一份,那么就只有一个人可能练……那又是谁?”
“很巧,那两兄弟的其中一人,曾经与小赦打过一架——打完之后,他体内寒气被引发出来,让他不得不以药酒压制。这一点,足以证明他并未练过‘玄阴’。”
“所以最后那一个真正的行凶者,只能是……”
薛哲最后三个字上未出口,屋内骤然明亮起来。
一瞬间明亮的视野让他眼前一花,下意识后退了几步。
眨了眨眼,他慢慢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
他开口,补上了最后那三个字。
“……薛继痕。”
他抱着手,站在那里,神情冷漠而疏离,全然不见之前的笑颜盈盈。
“想不到约我见面的人居然真的是你……”薛哲怔了怔,唇边浮上一抹苦笑。
“没办法,我也想找人替代,只是他们……实在不顶用。”薛继痕侧了侧头,声音不复之前的沙哑,恢复了常态,“可惜,你的敏锐出乎我的想象。”
原以为一直生活在和平世界的人会被太过温柔的环境宠坏,想不到薛家的血,就算被养在温室里,也照样能长出剧毒的花。
原本想做的只是温和的“威胁”,可却激出了薛哲强硬的一面,不得已,选择了第二方案……得到的,却是被他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不过……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
至少,现在筹码还在自己手中。
“既然都说开了,那就坦诚点吧,”薛继痕吐了口气,道,“说出魔门藏宝所在,我就让雷飞羲放过你的弟弟。”
“是你让他来挑衅我的?”薛哲不答反问。
“对,”薛继痕承认得很痛快,“本来以为吓唬吓唬你就能得到我想要的,想不到……不管是那个忽然冒出的‘薛赦’的实力,还是你的本性,都超出我的预料。”
“你就是那个……复古主义的,领导者?”薛哲问得犹豫,薛继痕却答得痛快:
“你说‘复古主义’?好像确实是我闲着没事搞出来的。”
“为什么?”薛哲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薛继痕冷笑了声。
“……那就算了,”薛哲耸了耸肩,“想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站住!”见薛哲真要转身,薛继痕喝道,“你……”
“有问题?”薛哲驻足,歪头看着薛继痕。
“你就不担心……”
“这么……”薛哲灿烂一笑,“你就放心吧。明天,就会有人作证,他看到了你打伤雷飞羲的一幕。而且,这还是个绝对有力的证人。至于雷飞羲……你能用什么筹码买通他,我自然也能。”
“怎么可能……”薛继痕眉毛拧成了结——他行事一贯谨慎,绝无可能有人发现!
“当然是伪证,不过只要说出事实,证人的身份又足够,那对武林来说,就是个足够的交待了。”薛哲拍了拍手,“证人么……当然,只有一向作风清白,口碑良好,而且立场上与我魔门不共戴天,绝无可能被我收买的——杨勉杨大公子才可以。”
清脆的脚步声,忽然响了起来。
“你真慢。”薛哲瞥了眼走进门的人,淡淡道。
“你以为避开别人的耳目摸进来很容易么?更何况我还要负责应付你家的小鬼。”杨勉深深叹了口气,“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别找我了……”
“我会记得的。”薛哲一别头,语气却听不出半分诚意来。
“你们……两个……”薛继痕有些困惑地看着两人。
“你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帮我做证么?很简单,”薛哲微微笑了笑,“这家伙呢,按照关系——”
“我要喊他一声‘师兄’。”杨勉苦笑着接话道。
55
55、第五十五章
年少莫轻狂。
杨勉从落地以来便一直活得顺风顺水,他天资极高,刚会走路便被杨家老太爷定成了自己的继承人,五岁学武,十四岁开始打遍天下无敌手。五年之后他十八岁,总算到了成|人的年纪,便发下宏愿,要将家传武功阴阳诀中那失落的半本找回来,离家而去,闯荡江湖。
然后吃了个大亏。
杨勉也是从小听着魔门罪行长大的,作为杨家人,他对魔门有一种骨子里带来的仇恨。虽说这年头不讲究快意恩仇,可他给自己定的第一站依旧是传说中的魔门总部临山市,大魔头薛此荣在的地方。
临山市依山傍海,经济发达,有了万恶之源作为基础,在这之上衍生出一些阴暗的东西自然也不奇怪。杨勉刚到临山,便碰上了一起小混混滋扰生事。他心中本就有热血,对那《公约》也不怎么看得上,三拳两脚把小混混揍了顿,带着满腔为民除害的大侠豪情而去。却不想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小混混的父亲是临山市道上有名的人物,他虽然不顶事,可别人看着他爹的面子总不好不帮忙。但以杨勉的身手,寻常小混混哪怕一二十个也没什么用。于是一遍又一遍,气不过的小混混叫上的人越来越多,终于惊动了麻烦人物。
他们虽然没兴趣为个虎父养的犬子出头,可杨勉做事太高调,若是不治一治,未免太丢面子。他们知道杨勉身手厉害,不过再厉害的身手,顶得住手枪么?就算顶得住手枪,顶得住算计么?
当薛此荣听到这事赶到的时候——他毕竟曾经也是道上的人,虽说现在洗白得很彻底,但时不时地也会跟以前的老交情聚一聚,恰好听到有个身手惊人的小子在临山地界上搞风搞雨一事——杨勉已经被人灌得昏昏沉沉,正准备进一步“处理”,若不是薛此荣来得还算及时,杨家人怕是只能去大海里面捞他们的大公子了。
薛此荣好说歹说总算靠着面子和票子把这件事摆平下去,顺手把杨勉拎回了家。当时薛哲上了住宿学校,薛家太座又忙于公务,两人都不在家,正好给了他处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的机会。
怀着挑战魔门的心思而来,却被一群连武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给抓了,最后还给魔门门主救了……这事儿,实在让心比天高的杨勉受不了。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薛此荣笑眯眯的一番话。
“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薛此荣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笑得怎么看怎么阴险。
“……你要什么?”杨勉警惕地看着眼前之人。
“也没什么,以你的身价,怎么也值个一万块吧?”薛此荣掰着手指,“正好,我最近比较缺钱,资金周转不太灵……”
“我身上……”杨勉离开家的时候带了不少钱,估计一万还是拿得出的。
“你的钱包早被人摸走了,包括身份证和卡。现在补办是不可能,不过还有个办法——”薛此荣指了指一边的电话,“打电话回家,告诉他们你怎么了,现在又欠了我钱,估计那几个会很乐意给我多打几万过来。”
杨勉不吭声了。
打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人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家里的人倒是绝对不会不给自己钱,可这件事……实在太丢脸了。
“那就没办法了,”看杨勉不动,薛此荣的脸上浮上或可称之为“和蔼”的笑,“不如这样吧,你给我打工好了。”
“打……工?”
“一个月一千,包吃住,一年下来你就能攒够钱还我了。怎么样,不错吧?当然,你要是什么时候后悔了,给你家打个电话就成……”
“我干!”杨勉咬着牙答应下来。
打工的职位是“秘书”,不过杨勉觉得自己更像跟班。简单来说,薛此荣让他干啥他就只能干啥,堂堂杨家继承人,被魔门门主指挥得团团转,干得净是些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完全显不出他杨大公子的能力来。
杨勉也想抗议,只是每当他有这个意思的时候,薛此荣都会适时地拿出电话,在他眼前晃一晃——于是杨勉只能把话咽回肚子里,继续老老实实地该干啥干啥。
每个月一千块钱的薪水实在说不上高,他想尽快攒够钱还给薛此荣,就只能尽量缩减一切要花钱的娱乐。好在薛此荣倒是没在饮食上苛刻他,吃喝管饱,住么,就只能委屈一下杨公子住薛此荣新盖起来的员工宿舍楼了。六人间,上下铺,让杨勉好好体验了一下生活。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过起来却也很快。杨勉终于攒够了一万块,可以把整整齐齐的一扎钱放在老板面前喊辞职了。
“不错,不错,”笑眯眯地把钱翻来覆去地点了一遍,像个守财奴一样收了起来,薛此荣点了点头,“恭喜你,自由了。”
“你故意的吧。”一年过去杨勉早不是当初的天真无知,他当然不可能相信薛此荣缺这一万块钱。
“感觉如何?”薛此荣不答反问,“把眼睛从头顶上摘下来的感觉?”
“……不错。”沉默了很久之后,杨勉答道。
“那就好,”薛此荣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怎么喜欢你们家,不过有些事情么……对了,我听说你想找阴阳诀下半本来着?”
薛此荣的话让杨勉不明所以,只能点了点头。
“这样好了,”薛此荣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眼前,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一个和之前跟杨勉谈到“打工”时一样和蔼的笑容——“喊我一声‘师父’,我教你。或者再给我打工半年,我教你。”
“……”
当时他没喊那声师父,不过半年之后,杨勉终于坐上回家的飞机时,他从登机口转头看了眼那个来送机的胖乎乎男人,嘴唇微微动了动,终于用极小的音量,喊了一声“师父”。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薛哲——在薛哲前往赴约的不久之前。听完他所讲述的往事之后,薛哲面无表情的沉默了很久,然后开口:“那你岂不是该叫我师兄?”
“你跟师父学过武么?”虽然完全弄不明白薛哲到底是怎么跳脱地想到这上面的,杨勉还是下意识反驳,“就算你现在拜师,也只能当我师弟。”
“谁说我没学过?”薛哲眉毛一挑,“他教我打过太极!”
“……”
“还有擒敌拳。”薛哲去军训之前老爹帮他进行的特训,拜此之赐,薛哲拿了个一等奖回来。
“呃……”薛哲凝神苦思,“还有第八套人民广播体操……”
“……”杨勉磨牙,不过看了眼一边听故事听得入神的不赦,他灵机一动,脸上露出温文尔雅的笑,笑得不赦下意识一个激灵。
“其实按说关系的话,至少应该他先叫我一声师兄才对吧?”杨勉温柔地说。
不赦看了杨勉一眼,又看了看薛哲,毫不犹豫地张口:“师兄。”
吐字清晰,发音标准,绝无可能听错。
杨勉脸上笑容僵了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扭头看着那边笑得与其父异常相似的薛哲,咬牙开口:“师兄……”
“乖。”薛哲满意捧茶,觉得心里一直被杨勉耍的怨气,总算泻掉了不少。
之后的事情自不用说,确定杨勉没问题之后,薛哲很快锁定了真正的嫌疑人,从容赴约。
“其实复古主义可能与他有关,这件事师父也早就察觉了……”杨勉淡淡道,“只是一直抓不到马脚,师父又有工作,不可能把精力全花费在这件事上。不过他的目标既然很有可能是魔门宝藏,那么……”
“就一定会来找我的麻烦?”
“……反正最后结果应该是好的……”杨勉扭头——反正就算父子相残也是人家的事,他实在没什么必要花费力气来辩解。
薛哲默默活动几下手指,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把老爹当成沙包打的全过程——好么,他老人家稳坐临山,把他这个儿子拿来当诱饵……
“不过这一次……”杨勉微微一笑,“对薛继痕,你打算怎么做?”
“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薛哲说,“我是个好人——”
前提是别惹到不该惹的人,杨勉在心里补足了下半句,瞄了眼不赦,又道:“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件事可以从轻发落……”
“哦?”
薛继痕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在知道杨勉居然与薛此荣有关系后,他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全盘落空了。
还是算不过那头老狐狸……
“按照魔门规矩,背叛者,废武,断手脚,丢于深山——若是这样还活得下去,那就是天意了。”薛哲淡淡道,“不过我个人觉得,这种做法实在不符合现在的潮流,应该改一改。”
“哦?”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什么搞出这一切,不过……大概能猜到点,”薛哲耸了耸肩,“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都不想……算了,不说什么了。”
“总之呢,就用最简单的办法解决问题吧……”薛哲拍拍杨勉的肩膀,“我们先走了,有什么话,让他跟你说吧。”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薛继痕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他向后退了几步,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进来的人看不到他。
可惜愿望落空,房门,终于还是被推开了。
“……哥……”
56
56、第五十六章
后续的发展,姑且可以算是完美大团圆结局。
雷飞羲终于清醒,亲口指认打伤自己之人并非不赦,而是他也不知道是谁的某个神秘路人甲——这说法虽然完全说不过去,但他一口咬定了那个人绝对不是不赦,别人也没法再追究些什么。
因为这个,最后一天的例会上,薛哲花了整整二十分钟的时间声情并茂地控诉某些专断独行的人肆意妄为给他以及他的弟弟带来了怎样的伤害,若是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八成会以为这位控诉人是当代喜儿在控诉黄世仁。最后还是杨勉出面才总算让意犹未尽的薛哲收了手,放了脸色黑得像锅底的诸位老大爷一马。
至于罪魁祸首薛继痕的惩处方案,薛哲表态如下:
“反正头疼复古主义的又不是我们一家,干嘛这么好心替他们解决了?魔门的责任里可从来没有替天行道这一条。”
说了这句话之后,薛哲干脆利落地把人交给薛继筹发落了。
“魔门的人,怎么也轮不到外人来折腾……不过你也清楚魔门人手不足,戴罪立功之类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这件事唯一的受害人似乎应该是之后武路坎坷的雷飞羲,不过薛哲去看他的时候恰好撞上了李清月。看李大美女坐在他床头巧笑倩兮的模样,再看看雷飞羲脸上阴郁尽散只剩笑容,薛哲撇撇嘴,嘀咕了句“算你好运”,便悄悄离开了。
机场。
七天的武代会总算开完,薛哲连闭幕仪式都懒得参加就带着不赦去了机场。杨勉不知从哪儿听到风声,跑来送行。恰好遇上飞机晚点,三人在机场附设的咖啡馆里面落了座,聊了起来。
“想不到他真下得了这个狠手。”杨勉说,“宁可把自己日后的前程毁掉也要与李清月在一起,看来,他确实是有几分真心的。”
按照薛继痕的说法,雷飞羲本人对复古主义未必有多热衷,他与薛继痕只是合作关系。薛哲之前一直想不明白他到底为何那么干脆地把自己当了牺牲品,不过事情结束之后,他总算明白了原委。
对雷飞羲来说,薛继痕能成功把魔门宝藏弄到手自然好,弄不到,能毁掉他未来前程也可以。
雷家不只有一个继承人,他的几个堂兄与他实力其实相差不大,只不过雷家现任家主是他父亲,他才当上了这个继承人。若是雷飞羲注定无法在武学一道上取得多大成绩,那么雷家家主固然不舍不愿,也只能让他的侄子取代亲生子的位置——而一旦雷飞羲卸下未来的雷家家主之责,他与李清月,便不是那么难以执手了。
薛哲一开始还在认真筹划该怎么报复这个陷害不赦的家伙,不过想明白这一层之后,他决定稍微放这个家伙一马。
毕竟棒打鸳鸯这种事,实在不合他的作风……
“说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我与师父有关的?”杨勉喝了口咖啡,不由皱了皱眉——机场咖啡馆里面这一小杯咖啡贵得令人发指,质量却宛如泥水,实在是对味觉细胞的严重伤害。他咧咧嘴,放下杯子,抬眼看着在那里跟同样难以下咽的牛排较劲的薛哲。
“这个,”薛哲抽出手指了指左手手腕。那上面,杨勉送的手表正闪闪发光。
“就靠这个?”
“准确来说一开始只是奇怪,”薛哲耸了耸肩,“我的手表不久之前坏了,我想换块新的,但是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恰好,我那老爹就是其中之一。”
“你又偏偏送了我一块手表——就算是为了挑衅,大可去买个闹钟,何必一定要买手表?还大老远带到武镇来,又是这种特殊图案……”薛哲瞄了眼表盘上挖坑的人,嘴角抽了抽,“以上种种,再加上你之前那莫名其妙的行事作风,让我忽然觉得,你跟我那个爱折腾儿子的爹有相当的相似之处……”
杨勉耸了耸肩:“当时我看到这块表就觉得图案不错,正好跟师父闲聊的时候他说到你手表坏了,于是我就带上了。”
“他倒是挺配合,一问就说。”薛哲磨牙——当他从薛此荣口中问出“杨勉是我徒弟”这句话时,他真是有几分顺着电波去弑父的心思——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早说么!
看出薛哲心里杀意弥漫,杨勉轻咳了声,道:“其实师父也是有心考验考验你……复古主义一事他早有察觉,不过他在时,薛继痕胆子再大也不敢轻举妄动。你成为魔门门主非他所愿,但他也发现此事可以利用……”
“所以就拿儿子当诱饵。”薛哲面无表情地接道。
他还记得电话里某人那貌似很无辜的声音——“反正人家也不敢随便把你怎样,有小勉和小赦在,顶多就是受点惊吓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薛哲在心里发誓,等老妈一出关,他立刻去汇报薛此荣在她攻关期间的不良行为,反正最终不过是被执行家法跪搓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起来,其实复古主义的出现,师父是乐见其成的。”见薛哲面色阴沉,杨勉转移话题道。
“哦?”
“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让武林与社会进行融合,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闭塞小圈子。”杨勉说,“只是当年爷爷他们太固执,无论如何也不愿放弃那份固有的骄傲,只好退而求其次,让他们签下了那一纸公约,许给他们一个自己的‘世界’。”
“然后静等受不了公约的人出现?”薛哲撇嘴——果然是老爹的作风,不打不骂,温水煮青蛙。
杨勉微微一笑:“事实证明这个办法很不错,至少让很多人开始向往没有公约的日子。”
复古主义的出现,证明了薛此荣二十年前的布置已经开始有所收获,反感公约,厌恶桎梏的人,终于渐渐形成了势力——而且,还是一股颇为强大的势力。
“薛继痕也是注意到这点,才想办法利用他们,还想出了利用网络这样一个不必暴露自己的办法……他虽然只是养子,可作风手段,倒比他哥哥更像魔门中人。”
“可惜他的目的并非真的是废除公约,手段也过于激进,甚至直接从魔门内部下手……可惜了。”
“方法错了,不过初衷倒是可堪一用。”
薛哲瞟了杨勉一眼:“现在复古主义的老大虽然被扣,但是绝大多数成员并不知道此事,甚至连自家老大到底是谁都不知道——这种情况,倒是很适合拿来利用哦?”
杨勉笑得温和而无害:“没办法,为了让他们不至于成为祸害,必须要有个管束才成。”
“让他们明白自己并不能高高在上,只有接受与放开才能真正融入社会,不要成天到晚端着架子,学会一视同仁地面对普通老百姓……”薛哲冲杨勉晃了晃杯子,“任重而道远啊,师弟。”
“不打算一起来么?”杨勉一本正经地邀请道,“若是成了,百年之后武林史记上,必会有你我之名。”
“免,我很忙,回家之后还得赶稿,”薛哲摇头,“要是更新断了,娟儿得跟我拼命。”
此时机场广播传来,那架姗姗来迟的飞机终于抵达。薛哲顿松一口气,放弃跟那块韧如牛皮的牛排战斗,拎着行李走向登机口,杨勉起身送行,只是他表情微妙,不知在想什么。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进入登机口之前,薛哲忽然驻足道。
“怎么?”
“当初我问你复古主义的事情的时候,你曾说自己也有参与?”
当时他没觉得有问题,毕竟杨勉那时在他眼中是大反派。不过现在想想,这实在不怎么可能——薛继痕再对自己有信心,也不至于把这么一个危险角色拉进来。
“错,”杨勉一脸无辜地摇头,“你问的只是我有没有参与‘那件事’——事实上,我确实帮了雷飞羲一个小忙,是他主动提议让你参加我们的茶会的,而我们之中,我邀请你的成功机率最大。”
他又微微一笑:“其实认识你以来,我几乎从没说过谎——只是你误解的地方似乎很多。”
薛哲沉默不语——这小子故弄玄虚害他找错方向不止一回,要不是最后他发现那一点奇怪之处问出真相,搞不好现在还在被他耍。
而且,他貌似能猜出来,这人是为什么故意如此……看着那边笑得要多灿烂有多灿烂的杨勉,薛哲深吸一口气,抬头一笑——与杨勉几乎如出一辙的灿烂。
他把手上包裹交给不赦,示意他先上飞机,随后望着杨勉,道:“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我没办。”
“嗯?”他这笑容让杨勉下意识警惕起来。
“还有一个问题,我没有回答——我记得,你问我厉姑娘和男主角的未来,对吧?”薛哲的声音异常温柔,“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杨勉下意识想拒绝,可惜薛哲的话已经出口——“他以后会一跃成龙,拥倾国之权,享倾城之富,让这世间再无一人敢于低看他。但是,天上地下,碧落黄泉,无论他怎样寻觅,永远没有可能,让他再执起那一人的手。”
杨勉脸上表情异常生动,让薛哲很有几分拍下来作纪念的意思。他认识杨勉七天,如此复杂纠结又扭曲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见。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其实他有很多机会成功,可惜每一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与她失之交臂。他自以为成功之后有无数机会来后悔,可惜苦海难渡,错过了的机会,便再也没有了……”
“薛十恶!”杨勉的声音骤然拔高,薛哲冲他眨眨眼,一脸无辜地一歪头:“怎么了?”
“你……”
“这可是超级剧透,我家编辑都不知道的。”薛哲搭上他肩膀,附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温柔,笑意盈盈,“第一手消息先给你?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