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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睿吐出几口水,趴在石头上一面咳嗽一面喘息。

    旁边把他捞上来的人在有条不紊的重新穿好衬衫,弯身,将长裤角的水拧了一把。

    时睿盯着他滴水的头发,修长的手在扣子间移动,笑着说:“挺巧,沈医生。沈约南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明显没什么好气。

    时睿说:“你怎么在这里呢?”

    沈约南没说话,下巴壳子往一边一扬。

    河的另一边有画架,未画完的画,丢在草上的画笔。

    时睿收回视线,从地上爬起来,笑出了酒窝:“还会画画呢,沈医生。”

    “不是让你多休息。”沈约南说,“倒还喝起了酒,看来屁股烂的不够厉害,没把你疼的不能走路。”

    时睿挑了挑眉,没说话。

    “走了。”沈约南边走边说,“让你整的心情都没了,烦,以后要自杀离我远点。”

    “我没要自杀。”时睿说,“我这是喝多了!”

    沈约南没再理他。

    匪徒是除不干净,灭了一茬再起一茬,春风吹又生,时睿这几年没断胳膊瘸腿,一次次在轮回线上挣扎,除了命硬,多半是沈约南妙医圣手的功劳。

    所以这人虽然脾气差,但时睿不讨厌他,有时候还觉得他挺特别。

    跟谁都一副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两的臭脸,天王老子面前估计都不会笑,活的很坚韧。

    时睿爬起来,往另一个方向走,走了没两步,冲回来,到收拾东西的沈约南身边说:“沈医生,屁股疼。”

    沈约南拿起画板夹在胳膊下头,戴好帽子,斜睨他一眼:“回家换个衣服上点儿药。”

    “沈医生。”时睿说,“这儿离我家很远,离医院挺近,能不能..…”

    沈约南说:“我今天休假,再见。”

    时睿瞅着他瘦长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影婆娑之间,回神,转身往医院的方向慢慢踱步子。

    风大,路上便将衣服吹得半干。

    小护士带着口罩,耳朵却遮掩不住的红,时睿胳膊撑着床,掌心托着腮,漫不经心的问:“昨天那位柳医生是新调过来的?”

    “刚从德国留学回来。”小护士说,“还是沈医生的师弟呢!”

    时睿说:“哦。”

    小护士:“您这是掉河里去了吗?”

    时睿说:“他俩关系好吗?”

    “谁?哦……柳医生和沈医生啊,很好呢。”她说,“沈医生那么凶,我们都不敢怎么和他说话开玩笑,柳医生一来,情况就开始变了。”

    “哦?”时睿饶有兴趣,“变什么样了?”

    小护士往门口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柳医生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竟然是个动不动就哭的软包,沈医生对他凶不起来,凶一句眼眶红的跟兔子似的,可可怜了,久而久之,沈医生对他都没脾气了,倒是柳医生天天抓着他唠唠叨叨的,那情形,跟在外面霸惯了的男人碰上克星老婆没什么两样”

    时睿笑了笑,没说话。

    他提上裤子慢悠悠离开了。

    柳念刚从盥洗室出来,看到几个小护士倚在门边,上前道:“你们看什么呢?”

    “看青年呢!”

    柳念啧了一声,“一个个大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青年在哪儿呢,让我也瞧瞧。”

    “已经走啦!是时睿,来换药的,他这几年刀山火海里滚,不似小时候那样白嫩可爱,但添了许多硬朗稳健,更英俊了许多呢!”小方说的自个儿的脸又红又亮。

    小淑又接道:“前些年是千人宠万人爱的小少爷,眨眼间是独挑大梁的将帅了,那能一样吗!”

    “哎!他方才和小于在医疗室待了好久,是不是瞧上小于了,他今年多大了,还没成亲呢吧?”

    小于被这调侃羞红了脸,赶忙跑了,一群人在门口大笑。

    笑声惊动了庭院里榕树上的鸟雀,扑棱扑棱全飞走了。

    柳念盘着胳膊看向远处,声音在笑声中不甚分明:“这么说来,昨天那位就是时睿啊……”

    八月十五,时睿照例去老太太那儿请安,吃她吃剩下的早饭。

    在家百无聊赖,他领着二狗和海生出了大宅门,逛大街去。

    逛着逛着逛到了戏园子。

    台上名角儿在咿咿呀呀的唱,时睿不懂昆曲,是耳濡目染的习惯,得空回来都爱听一会儿这个。

    许是因为杜姨娘最爱听曲儿唱戏。她有一副好嗓子,可惜没得个好师傅,他爹就常常在自家大院里搭戏台子请戏班子来唱,三天两头的不消停。

    那会儿他真像个土皇帝,宠人疼人恨不得给人摘星星捞月亮。

    歪头一看,二蛋和海生听得也挺陶醉,手一耷一耷的在桌上敲,眼睛都恨不得吸在台上,如痴如醉。

    “化成那样你们能看出长相?”时睿笑着问。

    二蛋说:“哎呦少爷你不懂了吧,看身段啊!腰多细,一只手就能抱过来,那句怎么说来着……”

    “嬛嬛一袅楚宫腰。”时睿喝了口茶。

    “不看身段,这嗓子,余音绕梁,天天在我耳边吴侬软语那我得……”海生说着脸有点红。

    “得上天?”时睿说,“那我给你绑了放你屋里去,你敢要吗?”

    “不能这么做,少爷。”海生说,“强抢民女,犯法。”

    二蛋说,“怕什么!咱们家少爷在渭城就是法!”

    时睿站起来,因为台上的戏谢了幕。

    他往后台的方向走。

    时睿的步伐看着懒散悠闲却很快,他掀开化妆间的红色布帘,停住脚步。

    刚才的戏子应该已经将戏服换下来了,这么看,都穿着雪白的里衣,一样浓厚的粉面,竟认不出是哪位是海生喜欢的。

    时睿拳头掩在唇边咳了咳,笑着说:“刚才哪位姐姐在台上唱戏?”

    众人看过来,看到一个衬衫长裤,飒爽俊秀的年青人,纷纷互看一眼,窃窃私语:“谁家的儿郎?”

    “瞧着眼熟,好像…好像是时睿少将?”“是他!真是他!!竟来这里了,看来受伤不重!外面那些说他断腿了的果真都是谣言!”

    时睿就在原地站着,笑眯眯的听姑娘们议论。

    “沈杳杳啊,去茅房了!”终于有姑娘应了声,又问,“您来找她做什么?”

    “想问她有没有空。”时睿说,“今晚想请她去我家唱。”

    “是了,时家老太太也喜欢昆曲!”有人说。

    正说着,沈杳杳回来了,看到时睿身后的倚在门框的人愣了愣,接着迎上去。

    有姑娘说,“杳杳,这就是杳杳了!”

    时睿要走过去,突然腿弯挨了一记重击,他反应不及,趴倒在人姑娘的梳妆台上,上头的东西稀稀拉拉落了满地,一片惊呼。

    沈约南将腿慢慢收回来,很不善的看着时睿。

    沈杳杳惊道:“哥,你干嘛踢人家!”

    时睿爬起来,回头看到沈约南也愣了,有些无奈的揉腿,“好巧啊…沈医生。”

    沈约南没说话,不打算搭理他。

    沈杳杳道:“怎么回事儿?!”

    有人跟着附和:“是啊怎么回事儿,沈大哥看着这么斯文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还打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说误会提醒了时睿,他看着沈约南反应过来,“你刚才在我后头,听到了……我,没想绑你妹,我奶和我弟,想听曲儿。”

    沈约南:“沈杳杳去不了。”

    沈杳杳闻言却是一喜:“多少钱,唱一晚上多少钱!”

    时睿揉完脸放下手,嘴角勾了勾:“不用一晚上,老太太到点就睡,你开价吧。”

    沈约南手背起了小小的青筋,“我说不去。”

    “十块大洋!”沈杳杳竖着两只手指。

    “沈杳杳!”沈约南一把揪住她的长辫,沈杳杳被勒的头皮眼角往上提,成了丹凤眼,手还向着时睿放不下。

    “五十个吧。”时睿忍着笑,“叫上你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