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不淑第41部分阅读
剩女不淑 作者:未知
太忙,有学问上的事情要去请教他,去了好几次都未曾碰上,尽管铺子和庄子去了。玉川书屋偶尔遇上一次,都在坐着算帐,或是寻了管事的说话,好好的读书人,如今全身都沾满铜臭了。
白氏闻言,顿时心生一计。便唤来身边的兰叶去打听一下,如今四少每日读多长时间的书,读些什么书?还练不练字,写不写文章?
却说欧青谨这日在铺子里坐到一半,瞧着天气不是那么热,自己也好长时间没有陪夏瑞熙了,便让团儿去回欧二夫人,让花老虎送夏瑞熙来和他汇合,一起去夏家探望夏老爷夫妇,顺便吃晚饭。
花老虎驾车,夏瑞熙带了纯良二人出了欧府去欧家铺子里寻欧青谨。途经夏家在西京城最大的药铺时,有人和坐在车辕上的团儿打招呼:“团儿,车里坐的可是你家四少奶奶?”
良儿从帘子缝里瞧去,竟然是夏瑞蓓身边的丫头芳儿带着两个青衣丫头站在一辆朱漆四轮大车前,眼巴巴地看着自家的车,便回复夏瑞熙:“四少姐姐,是芳儿。”
夏瑞熙坐起来整整衣衫:“看看她要做什么?”
纯儿便命停了车。芳儿一喜,忙碎步过来行礼问候。
芳儿今非昔比,身上穿的都是好料子,头上戴着金钗,宫制堆纱花,耳朵上坠着珍珠耳环,身边还跟着两个容颜俏丽的青衣小丫头,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来逛街。
夏瑞熙瞧着芳儿的打扮,便知道夏瑞蓓过得不错,微笑着让芳儿起身。
“你们不在你们夫人身边伺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芳儿笑着回答,夏瑞蓓就在这铺子里,她是出来到车里拿东西的,谁知道竟然遇上了夏瑞熙主仆。
夏瑞熙便知道夏瑞蓓是亲自在铺子里督促着生意,也不知道她管铺子管得如何,便问芳儿:“你们夫人还好吗?”
芳儿略略有些担忧:“谢四少奶奶的关心,我们夫人很好,就是太忙太累,铺子里的事,实在太多,又要伺候爷,有时候,一夜里也睡不了两三个时辰,人瘦了许多。四少奶奶要进去坐坐吗?奴婢已经让人进去通传了。夫人一定很想见到您。”
良儿就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才去了几日?就通传了?夫人了?纯儿发现,低声骂了她一句:“小家子气!做脸给谁看呢?丢四少奶奶的脸!”良儿这才怏怏低下头。
夏瑞熙沉吟了一下,到底不想进暗地里已经改了姓赵的铺子,便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急着要去办。替我向你家夫人问好,就说,让她顾惜自个儿的身体要紧,有些事情,非一日之功,不要太急。”
夏瑞蓓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夏老爷手把手教出来的管铺子一把能手,但实际上她以前协助夏夫人学管帐学管家,最多就是知道点帐目上的事情,哪里真刀实枪的管过什么铺子?
她突然之间把这么多的铺子握在手心里,又不放心其他人,身边更没有得力的人指点帮忙。饶是她再聪明好强,却也吃力不堪,累不死,她才怪。
芳儿见夏瑞熙不肯进去,这就急着要走,失望地笑了笑:“奴婢一定把话带到,那四少奶奶,您慢走。”
夏瑞熙点点头,正要喊花老虎赶车,一抹绯色的影子已经从铺子的侧门飞快地奔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彩衣丫头。夏瑞蓓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夏瑞熙车前,眼巴巴地看着她:“二姐……”
一两个月不见,夏瑞蓓的小下巴变得更尖了,眼里已经有了风霜,虽然穿着绯色的衣裙,妆容精致雍容,始终无法掩盖她的疲惫和倦意。
身上这重的担子,虽然很大部分是她自己找的,但到底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夏瑞熙心软了:“我是不进去的,上来说话。”
夏瑞蓓眼睛一亮,脸上都多了几分生动。丫头们扶着她上了车,纯儿良儿又给她行礼问好。夏瑞蓓很大方的一人打赏一个精致的荷包,事后夏瑞熙听说里面是二两的银票子。
夏瑞蓓看出夏瑞熙有事,也不废话,直奔主题:“他目前对我还算可以,人前人后还是给面子。可是我现在做得很吃力。原有的那些有点能力的大掌柜,有些走了,有些人还在,心却不在。
我身边缺一个得力的大管事和一个信得过的帐房先生,如果有了,我就会轻松许多。爹爹那里有合适的人,但他一直不肯见我,除了回门那日,他就再不许我上门。
这些日子,我日日都好比在油锅里滚几遍,心都焦透了。生意刚接手还看不出来,可是远处的铺子已经有了些苗头,但因为现在外面很乱,所以用那个暂时做的借口。但总得想法子解决才行,如果有个得力的,信得过的人帮着,给点时间,我就能学会。要是不行,再这样下去,我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恐怕是……”
夏瑞蓓难得的伤心哭了起来,可见是压力实在太大,压得她坚持不住了。
夏瑞熙叹了口气,取了自己的巾帕给她试泪:“别哭了,这才几日你就熬不住了?以后岁月漫长,你可怎么办?都瘦成什么样了?再好看的衣服,也得身材好容色好才能衬出来。回去就好好补补,好好睡一觉,天大的事儿,也要吃饱喝足睡够了才能有精力解决。”
夏瑞蓓很快就擦了眼泪打起精神:“我身边没个可以说话的人,难得见着你,失态了。你是要回家瞧爹娘吧?”
夏瑞熙明白她的意思:“你先回去忙,这事急不得,过几日我让人给你回信。”
夏瑞蓓感激地去了,夏瑞熙去接了欧青谨,把这事和欧青谨说了:“你觉得爹出手的可能性有多少?至今我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蓓蓓来。”再生气,也不能看着夏瑞蓓落入两难的境地,万劫不复吧。
欧青谨长叹一口气:“我来想法子吧。就算他不肯帮忙,但总会告诉我们谁堪信任,至于三妹能不能求得人家帮忙,那就要看她自己的福气和诚心了。”
20100630 11:01
第四十六章 风动
自夏瑞蓓出嫁以来,夏家的事情少了许多。
夏老爷不再管铺子,也不打算另起炉灶,夏夫人也只管管家里的小帐。没孩子可操心,夏老夫人开始迷糊,呈现出老年痴呆的症状,没什么精力闹腾,只要丫头们伺候好一日三餐就行;王氏呢,一来害怕夏瑞蓓和越明韬,二来没了老夫人撑腰,加之知道夏老爷也没从前有钱,来闹腾的次数也明显少了。
既然再没那么多要操心的事,夏老爷夫妇便日日地喝茶看书聊天打发日子,说是要把从前分离的日子重新补齐,想夏瑞昸得紧了,就把木斐托人带回来的信左看一遍右看一遍,从中获得些许安慰。
夏瑞熙和欧青谨到了,老两口自是十分欢喜。丽娘忙着安排晚饭,夏老爷拖欧青谨去喝茶下棋,夏夫人则拉夏瑞熙去瞧她给未来外孙做的小衣服和小被子。
欧青谨瞧着夏老爷虽然脸上带笑,清闲了许多,精神却是越来越不好,人不见胖,反而越来越消瘦了。说来说去,他还是没有想通,夏瑞蓓的事情,给他的打击太大。
欧青谨也就不再提夏瑞蓓的事,转而委婉地说起业内几个有名的掌柜和帐房先生的为人来。
夏老爷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开,欧青谨便知道不好再问,也就是不得这个话题。
离开夏家,欧青谨就和夏瑞熙说:“岳父连荐人都不肯。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你去和三妹说,这几个人名声不错,但实际上我也不是很了解,她自家去瞧着办。她的事情咱们管不了,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正说着,马车就停下来,团儿道:“是姨夫人府上的人。”
欧青谨探头,只见芳儿带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厮立在街边对着马车行礼。也不知在这里等二人多久了,由此可见夏瑞蓓的心有多急。
夏瑞熙和欧青谨刚回到欧家,就有欧二老爷身边的欧墨在门口等着了,说是老爷在书房等四少。
欧青谨回到锦绣园,脸色很不好,闷闷地抽了一本书坐在灯下看起来。
夏瑞熙一问,原来是被欧二老爷骂了,说他荒废了学业。其实当时欧二老爷还连带着对夏瑞熙也颇有微词,意思是夏瑞熙鼓动得欧青谨一门心思只想赚钱的。欧家书香传家,还是要以读书做学问为主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又说当初欧青英,不管多么忙,每天夜里都在关在书房里夜读的,要欧青谨向欧青英学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名气就满足了。
欧青谨此时想法已经彻底改变,打心底认为自己没什么不对的,饭都吃不饱,还读什么书,如果没饭吃了,他肯定是要拿书去换米吃的,才不管他什么有辱斯文还是没有辱斯文呢。只不过他不敢说出来,欧二老爷都是六十几岁的人了,没必要惹得老人家生气。
但他还是忍不住替夏瑞熙辨白了几句,说夏瑞熙是最支持他读书的,为了不耽搁他耽搁他读书练字,身子这样沉重,还坚持着帮他分担管帐,夜里还帮他磨墨。又例举夏瑞熙为了支持欧信漾出门求学,给欧信漾做四季衣裳的事情,还有把陪嫁的好纸、墨、笔拿出来给欧信舍兄弟俩用,再没有比她更支持家中子弟读书的了。
欧二老爷听了,心里也就高兴起来,但被儿子这样说,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便沉着脸大声呵斥了欧青谨几句。要欧青谨每天用不得低于两个时辰的时间来读书练字,接着就把他赶出书房。
欧青谨撅着嘴向夏瑞熙抱怨:“爹骂我也就算了,可是他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扯上你呢?”说完他又有些后悔,不该把这话告诉夏瑞熙。
虽然夏瑞熙一听就知道肯定是白氏去捣的鬼,但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白氏可笑。欧二老爷或是欧二夫人,都并没有说过要把铺子和庄子交给欧青谨管的话,欧青谨本来也只是暂时代劳而已。
欧家不比那些人丁兴旺,家大业大,兄弟亲人间要靠互相残杀上位的大商家,欧家的重点还是放在子弟读书上面。不过几个小铺子,小庄子,欧青英管了那么多年,从未出过错。哪里有突然就把他换了的道理?白氏想管就让她去管好了,自家的稀饭都没吹冷,就想着去争权夺利?真是可笑至极。
夏瑞熙便微笑着劝欧青谨:“你还不知道爹吗?他左右都是为了咱们好,他年纪大了,别惹他生气。读书呢,如果有时间还是不要落下,要是将来机会合适,一手拿官印,一手搂银子,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是也好么?退一万步讲,做不得官,就算是人家提起你,也是说那个儒雅天下无双的大老板,而不是那个充满铜臭气的书生。”
一席话把欧青谨哄得高兴起来,脑子里算账,一手拿官印,一手搂银子,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尽了?还不如一手搂老婆,一手搂孩子来得更轻松更舒服呢。我就做那个儒雅天下无双的大老板,银子也不要图多,够用就行,咱们一家人到处去玩玩。你不是想去海对面吗?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呀,也写本手札,就用你的名字,叫《瑞熙东游记》,你口授,我来给你写字,如何?”
夏瑞熙心里受用至极,假意嗔道:“这么没出息正好和我配一对。什么《瑞熙东游记》,难听死了,还敢嫌我的字写得不好。”
欧青谨就笑着把她抱上床:“咱们摸摸小东西在干嘛呀?”他其实猜到欧二老爷突然这样骂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他不在乎,白氏真那么想要管家里的铺子,就由得他们去折腾好了。他才不想干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左右他是最小的,天就算塌下来也轮不到他顶着。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去,夏瑞蓓再没来叫苦或是求助。只听说她七月的时候,曾让人送了一匣子银票去夏家。夏老爷让人把匣子扔了出去。
八月初,夏瑞熙的肚子已经很大,身子也很笨重的时候,离家将近两个月的欧青英穿着普通的布衣,带着一张马车,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欧家大门口。
马车扯直进了内院,下人们从马车上小心翼翼地抬下病得皮包骨头,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欧大少来。
欧大少去时高头大马,衣衫光鲜,仆从几十人,回来憔悴不堪,身边只剩下一个老仆并几两碎银。原来他在途中遇到一伙为事的饥民,身边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马匹财物尽都被夺了个干干净净。
好在老仆经验丰富,事先在草丛里藏了一包银两。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大少却因为受了寒的惊吓,一病不起,无奈之下,老仆只好陪着他寻了个便宜的客栈住了下来养病。老仆日日都去打听有没有去西京的旅客,帮带信回家派人去接。
也不知是大少时运不济还是世道太乱,寻了好些人,都没把这个信带到。如果不是欧青英去寻大少,他还不知要在那个破旧的小客栈里拖到哪一天呢。
欧二夫人和吴氏心疼得直掉泪,飞快地命传大夫,拉着欧青英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氏见着了欧青英,心里欢喜,却有点不敢靠边过去,只是推儿子和女儿去亲近,自己则忙得脚都不沾地,一会儿安排接风宴,一会儿安排欧青英换洗,一会儿让人去库房支上好的补品熬给欧大少吃。
欧青英也并不是太反感白氏的殷勤,甚至于还给了她一枝金镶珍珠点翠簪,说是自己难得出门,给她带的礼物。
白氏嘴里不说什么,眼睛却亮得如同天上的星星,夏瑞熙瞧着,只觉得她可怜。白氏不管怎么闹,怎么争,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丈夫的一个回眸,一个微笑罢了。可她和欧青英不是站在一个水平线上的,人又不够聪明,又有一颗争强好胜,不甘人后的心,永远都只能仰望欧青英的背影。
相比较大少的身体情况和遭遇,他带回来的消息更让人心惊胆战。皇帝的病好了,可是精神很不济,一天总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昏睡之中,又迟迟不表态立储。
京里的情况实在太乱,以睿王的皇长子为首的两派人马,互相倾轧得厉害,斗得不亦乐乎。而那位皇十四子,刚刚过继给贵妃娘娘,也险些被身边一个跟了她十几年的宫女用簪子刺死。
外面的情况更乱,这场旱灾持续时间之长,涉及范围之广,百年不遇。饥民易子而食,四处暴乱,各州府衙生怕错了队,既要应付两派之争,又要忙于镇压暴民,弄得精疲力竭,苦不堪言。
欧家的男人们敏感地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那天夜里,欧家其他几房的掌舵人和接班人,欧青英和欧青谨,还包括躺在病床上欧大少和几乎当个透明人的欧二少,都被欧二老爷请进了欧家老爷宅那很久不曾打开的大厅。
放下茶点后,下人们都被遣出,每个人都被严厉的告知,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大厅,若有所违,乱棍打死。欧家很少有下达如此严命的时候,女人们都惊慌失措,胡乱猜测起来。
大厅里灯火通明,除了呼吸声和发言人低沉慎重的声音,其他一点杂音都听不到,有的只是沉重的气氛和对家族未来命运的担忧和害怕。每个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彼此的惊恐和忧虑。
20100630 11:01
第四十七章 云涌
那一夜,欧青谨直到下半夜才回去。
纯儿上夜,听见门响,忙披衣开门。只见团儿手里提盏气死风灯,眯缝着眼睛,一脸困意,想打呵欠又不敢打;欧青谨的脸色也很疲倦,轻问:“四少奶奶睡得可好?”
纯儿道:“四少奶奶等了您大半宿,后来实在撑不住,奴婢劝着躺下了,睡得很好。”
欧青谨叹了口气:“我不进云吵她了,给我收拾一下书房。”
纯儿收拾好床铺,请欧青谨安歇,喊了两声,他才回过神来:“纯儿,你娘和弟妹的信收到了?”
纯儿不明白他为何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关心她,却是乖巧地答道:“回四少爷的话,收到了。他们一切都好,多谢四少和少奶奶关心,否则他们就饿死了。”
前些日子,她知道家乡也受了灾,知道欧家的铺子里有人要去家乡,便央求夏瑞熙帮她看看家里的情况带点钱物回去。夏瑞熙和欧青谨很看重这件事,不但让办事的人去了她家,还给了一石白米和一些银两,救了她娘和弟妹的命,她娘让来人带了一封信来给她,让她好她孝敬夏瑞熙和四少。打心底说,纯儿是很感激二人的。
欧青谨点点头:“你不是磕过头谢过恩了吗?如果有什么难处,记得和四少奶奶说,能帮的,我们都会尽量帮。”
纯儿应了一声,道:“奴婢让团儿进来服侍您好盥洗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欧青谨道:“不忙。这几日,家里可能会有点乱,有小少爷和小小姐们会去亲戚,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闲言杂语。我想,少奶奶已经八个月的身孕了,受不得惊吓,除非不让她知道的,就最好不要让她知道。”
纯儿心口一跳,抬眼对上欧青谨,只见欧青谨一双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有威压,也有忧郁。她轻吁了一口气,慎重地点头:“奴婢知道了,请四少放心。”
欧青谨看着她:“少奶奶的身边,你是最持重的。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会很忙,她那里,你要带着其他人精心照顾。要临产了,该准备好的东西都要提前准备好,放在一处,方便伸手就能拿着。尽量不要让她到处乱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纯儿慎之又慎的应了,心里开始盘算哪些东西还没准备好。
夏瑞熙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纯儿和良儿在一旁守着,见她睁了眼,忙伺候她起身穿衣盥洗。
夏瑞熙没见着欧青谨,有些失望:“四少什么时候回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良儿正要回答欧青谨只睡了一个时辰,天刚亮就走了。纯儿抢着答道:“昨夜您刚睡着,四少就回来了,怕吵着您就去书房歇的。今早多睡了一会,原本是要陪您吃早饭的,可是因为三少爷回来了,铺子里的有些事情要交割一下,被老爷叫走了。”
夏瑞熙听了,心里便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担心会出大事,既然还有时间陪她,有时间清算铺子里的事,那就说明没什么特别需要担心的。
吃完饭,良儿奉命送些上好的野生蜂蜜去给欧二夫人,出了锦绣园,她敏感地感觉到气氛变了。
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下人,有很多人手里都拿着东西,良儿故意和人家打招呼闲谈,人家也忙不过来理睬她。到了上房附近的仓库,她发现吴氏带着人在清点物品,大到柜子,小到一只笔,都要登记造册。
走到上房门口,就听见欧二夫人房里算盘打得噼啪响。良儿不敢靠近欧二夫人的房间,只敢到偏房去寻紫缎。进去后,更是发现无数的箱笼被打开,丫头婆子正在薛氏的监督下,把新旧、贵重、普通的首饰,布料,摆设,用具一一分开,登记造册。
良儿好不容易才从忙碌的人群中找到紫缎,把蜂蜜送上,又单独给了紫缎一瓶头油,陪笑道:“姐姐,今儿是怎么了?到处都忙得紧,有没有要我们帮着做的?”
紫缎把头油收下,道:“你也瞧见了,这么多的东西,有些甚至是放了几十年的,都要清点出来。我忙得紧,没时间和你细说
。不过,夫人倒是说,让四少奶奶今晚务必过来一起吃晚饭。”
良儿陪笑:“可是有什么事?姐姐提点我一下,我也好让四少奶奶早些过来伺候。”
紫缎到处看了看,悄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大家谣传,可能是要分家了。”
良儿大惊世骇俗:“分家?”欧二老爷夫妇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要分家了?事前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紫缎道:“听说是昨日夜里族老们说,小少爷们整日关在家中,不长见识,读千卷书,行万里路,让他们去走亲戚,长长见识。出门不是要用钱么,少奶奶们又舍不得小少爷们,个个都在哭穷,老爷和夫人生气了,就说把值钱的东西都分了,谁也没得话讲。你别去胡说啊,谣传,谣传,当不得真的。”
良儿云里雾里地朝锦绣园走,突如其来的,要让小少爷们出去走亲戚,长见识?还闹得生气了要分家?大少奶奶负责清点库房,二少奶奶负责清点夫人房里的金银细软,贵重物品。三少奶奶呢?不用说,肯定是陪着夫人清算家中的财物。那她们四少奶奶呢?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通知去吃饭,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有什么好东西和好处,都先给其他几位少奶奶占完了,轮到锦绣园还有什么?
良儿越想越气,脸越拉越长,闷着头地走,迎面撞上一个小丫头,那小丫头人小体弱,被良儿一下撞得坐到地上,手里的一只盒子也跌落在一旁,掉出一件东西来,竟然是一串上好的蜜月蜡佛头手串。
那丫头轻叫一声,忙不迭地去拾起那手串,不及检查擦灰就藏进了盒子里。
良儿一看那丫头眼生得很,似乎从没见过,又见手串贵重那小丫头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疑心大作,指着好丫头骂道:“你是哪个房里的?这东西是从哪里来的?要送到哪里去?快说实话,否则我立刻送你去见管家娘子。”
20100630 11:01
第四十八章 离散
良儿兴冲冲地往锦绣园走,她迫不及待地要把刚刚打探来的消息告诉夏瑞熙。
夏瑞熙静静地听完,看着良儿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不由失笑:“难道我知道了,就能挺着大肚子去和她们一起翻了?就算是她们多得了些,又如何?总之我们这一份少不了就是了,多点少点的,咱们不指望那点。”
这个时候分家,孩子们都要出去走亲戚,长见识,是找借口分散财产,避祸吧。覆巢之下无完卵,就算是这个时候多抢了一些,也要看有没有福气享用。都到了这个份上,还争这些干什么?
良儿见她一点都不在乎,撅嘴道:“紫缎说夫人请您晚上务必去上房一起用饭。”
纯儿笑道:“这不就结了吗?有什么事,晚上夫人自然会和四少奶奶交待。四少奶奶身了这么重,谁要是还要喊她去做事,那才是不体贴。你就是心眼小。”
良儿做了个鬼脸:“我刚才撞上一个小丫头,拿着串蜜蜡佛头手串要去假尼姑那里呢。死丫头,先前什么都不肯说,到底人嫩了,我一吓唬她,说要把她当贼交给管家娘子处置,她就吓哭了,和盘托出,您猜是谁送的?”她伸出三个手指:“好蜜蜡佛头手串成色可好,要值不少银子呢。依奴婢看,恐怕真是有点儿那什么。”
假尼姑是良儿私下里给林轻梅起的绰号。虽然是假尼姑,但送蜜蜡佛头手串给她的人,却是体贴周到至极。
放眼这府里,有谁会对林轻梅这样体贴周到?有谁会送她这样贵重,投其所好的东西?
好的蜜蜡佛头手串,只怕比白氏头上那支金镶珍珠点翠头簪还要贵重几分,是变相的道歉呢,还是借机讨好?男人啊,太凶悍了,嫌不够温柔,太温柔了,他又嫌没味道。说到底,就是因为贪心,吃着碗里瞧着锅里。
夏瑞熙嗤笑一声:“别管这闲事。要是传出去,一个要怪我多事,一个却要怪我不说。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良儿有些讪讪的,正要退出,夏瑞熙又说:“去问问,她收下没有。”
如果林轻梅收下了,那就说明她对三少也是有那么一点子意向的,就不能对付,如果没收,那才叫麻烦。
良儿体内的八卦因子被激起,两眼放光,“奴婢这就去。”
晚饭吃得很正式,就连孙子孙女也单独摆了一桌。
饭后,欧二老爷把白天良儿打听来的那套说辞说了一遍,又说自己和欧二夫人老了,想享几日清福,所以要把家里的财产做个分割,自己和欧二夫人留一些田亩房产自用,其他的统一分配到各房名下,以后各自量入为出,互不相关。
他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外人听的,家族命运难卜,欧家众人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数,俱都有些戚戚,没有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
欧二老爷又能明确提出,以后祖宅就由欧大少爷这一房来继承,其他几房若是想继续住也可以,想搬出去也行。意思就是说欧大少爷将会是下一代的族长和当家人。
白氏有些酸酸的,觉得欧大少爷性子温吞怕事,吴氏又没她会理财会当家,哪里配得上做族长?她想说点儿什么,又见其他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到底不敢多嘴。
欧二夫人把夏瑞熙的小帐簿还给她,“以后自己当家,精打细算,细水长流。”温柔地看了她的肚子几眼,轻叹一口气,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摸了摸夏瑞熙的头发:“不要总是睡着,多走动走动,生产的时候才有力气。该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夏瑞熙温顺地回答了,欧二夫人把她的手放到欧青谨手里,“要是想搬出去就搬出去住吧,不过小两口过日子,要多多礼让包容,可不许给我添闹心事。”
只有欧青谨才能明白欧二夫人的担心和不舍,忍住心里的酸楚,答道:“咱们暂时不搬,等孩子出世以后再说。”
欧二夫人想了想,道:“也好,孩子们走了,这园子里空荡荡的,还有些不习惯。熙熙留着也热闹些,你不在的时候,也有个照应的。”
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白氏的伤心事,别人的孩子尽都有依托,只有她的无着落。
大房两个儿子都要去投奔吴氏的娘家,元洲。那里虽然偏僻,却气候温润宜人,民风淳朴,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吴氏的哥哥弟弟一大堆,都是当地有名的乡绅,读书人,素来和吴氏的关系处得好,吴氏还有几亩陪嫁田在那里欧信舍兄弟去了是决计不会受气的。
薛氏,有个在地方上做了一方大员的哥哥。薛氏自来深得家中宠爱,又有欧信漾去打了前站,再把小的两个带过去,衣食无忧,日子也难过不到哪里去。
只有白氏,娘家就在这里,远处更没什么可依托的亲戚。只有一个嫁出去多年,不通音讯的大姐在东京附近,还为了事和家中闹崩了,发誓老死不想往来的。不过这个大姐,在家的时候对她倒是一直都很不错的。按她的想法,孩子们那么小,就算是要把孩子们送走,她也想把孩子交给她娘家哥哥带去东京,投靠她远嫁在那里的大姐。可是欧青英痛恨她娘家人得紧,总觉得她娘家哥哥要谋算她两文钱,非要她让孩子跟着欧信舍两兄弟一道去元洲。
说是欧信舍两兄弟已经成年,完全可以照顾孩子了。她要不放心,也可以跟着去照顾,如果她去元洲,就把从她那里拿走的一万多两银子还她。
她想跟着孩子去,家里又有个狐狸精,就怕自己前脚刚走,人家后脚就讨论起佛经读书来,等她回来,这家中就再也没有她的地位。白氏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她想求欧二夫人发话让孩子们留下来。
欧二夫人听了她的要求,明确回答她,孩子们必须走,就算是福儿不走,琛儿也必须走。至于去哪里,她跟不跟着去,他们夫妻自己做决定。
欧二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孩子还小,离不开母亲,他们才是最重要的。琛儿是长子,将来老了,你和青英还不是要依靠他。如果是我,我是要陪着孩子一起走,好生抚育他们的。”
这意思是建议她跟着孩子一起走,白氏一听,就傻了眼。琛儿是长子,她唯一的儿子,福儿是女儿,将来总要出嫁,她要依靠的,还是只有儿子。那丈夫呢?她难道就不要了吗?为什么欧青英就不能陪着他们娘三个一起走呢?
什么目标太大,要分批的走;什么不放心老人;什么他要留下来稳住阵脚,打理家中事务,统统都是借口,放不下那个小狐狸精才是真。白氏猛然间觉得她的人生,黯淡无光,无依无靠。
夜里,夏瑞熙翻来覆去睡不着,“青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欧青谨绽开一个笑,半真半假地说:“没有,你知道,老人家们年龄大了,总是爱胡思乱想的,昨夜吵了一夜。这是防患于未然,你别管。”
“把孩子们都送走,外面兵荒马乱的,又能比这里好得了多少?你看大哥带了那么多人,都成了那个样子孩子们身边没大人跟着,是不是太冒险了?”
那总比到时候被人一锅端了的好吧?欧青谨故作轻松地说:“乱的主要是京城那一带,他们只要不走京城方向就没有问题。别想了,快睡觉。我这几日有些忙,陪你的时间会少些,你要吃好睡好,养足精神,临产的时候才有力气。”
夏瑞熙笨拙地翻了个身,让自己的背脊抵着他的胸怀,管外面怎么乱呢,只要他在身边,就比什么都好:“今天有人送了一串成色很好的蜜蜡佛头手串去给林小姐,送的人一口咬定是三哥送的。”
当然,林轻梅没收,她比夏瑞熙所想象的更难对付,更狡猾,更能装。不过没关系,她收不收都无所谓,夏瑞熙可以选择不知道。夏瑞熙只需告诉欧青谨,他哥送了林轻梅一件礼物就行了,其中的滋味让他自己去体会。
果然欧青谨叹了一口气:“三哥到底想做什么。”
夏瑞熙轻抚着他枕在她头下的手臂:“如果是真的,我就觉得三哥有些糊涂了。到底也该避避嫌,不过这种事情,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林轻梅既想勾着哥哥又打着弟弟的主意,她不好去告诉欧青英这个女人的真实面目却可以暗示欧青谨,这个女人是他哥看上的,如果林轻梅再来勾引欧青谨,欧青谨单为顾着兄弟情分,也会离她三尺远。
欧青谨胡乱应了一声,没心思猜夏瑞熙的那些小心思,更没空去管林轻梅的终身大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后的打算。
他手里的银票,能折兑成金条的,都折兑成金条埋了起来,至于夏老爷给的那笔银票,数额实在巨大,他没法子兑现,就算是兑现了也找不到地方存放。不过想来汇通票号实力雄厚,是多年的老字号,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问题,以后再另外想法子。
家里的人除了欧二老爷夫妇、大少夫妇是决定不会走,要留下来打掩护的以外,其他人大概都会慢慢分批走掉。只有他和夏瑞熙,夏瑞熙临产在即,不能受惊吓,更不能长途跋涉,就算是能拖到孩子平安生下来,也要将养一段时间,必须多做几手准备,什么地方最安全?还有什么没有安排好?这些都是他必须考虑周到的问题。
第二日夏瑞熙还在梦中,欧青谨就带着花老虎离开了家,骑马往西京城外赶去。
20100630 11:01
第四十九章 梦魇
事实证明,欧家人的鼻子很好使。
在局势进一步恶化之前,欧家的小孩子们,多数都在忠心的家人和母亲、一些年龄不大,离开不容易引起注意的叔伯的照顾下,分批逐次地,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带着部分容易隐蔽,不易引起注意的财产离开了西京城,投亲靠友,四散奔逃。
白氏终是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西京,走的前一晚,欧青英破天荒地在她房里呆了一晚。欧青英除了把白氏的嫁妆银子还给她以外,又另外给了她几百两金子。嘱咐她除了要抚养好孩子以外,记得收敛脾气,多多照顾欧信舍兄弟,把关系搞好,多一个人就多一分依靠。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再有多少分歧和矛盾,生离死别之际,两人都有些戚戚。
薛氏和二少就没这么和平了,因为二少转手就把分得的现钱挪了相当一部分送去给他的外室和那个儿子。薛氏的两个小儿子要上路的时候,反而有些缩手缩脚的,只因她手里拿着的房契和地契根本无法换成现银。
薛氏原本是不去的,见了此等光景,透心地冰凉。找夏瑞熙哭诉了半日,想把手里带不走的东西和分得的铺子田地拆算给四房,折成现银带了和儿子一起去投奔薛大舅。
虽然同情薛氏,但夏瑞熙犹豫了很久,终是没有答应她的要求。现在大家都想要现钱,这铺子田地将来保得住保不住都是问题,夏瑞熙若是答应,摆明了的亏,这还是次要的。关键是这铺子田地是二房共有的,二少不开口,薛氏一个人做不得主,隐患很大。要是将来人家一反悔,她和欧青谨就会落下个趁人之危的名声,什么人情都没有。
薛氏哀哀地哭着:“我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地道,给你们添许多麻烦
。可是我也没法子,借钱不知道和谁借,借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还。要我去求爹娘,我是怎么也不肯的,他们只会骂我没出息,却不肯管管你二哥。四弟妹是个容得人的性子,菩萨心肠,我只有厚着脸皮来求你吃这个亏。你三个侄儿将来断然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儿大不由爹,欧二老爷夫妇就算是想管二少,又能怎么管?何况这边是孙子,那边也是孙子。最可恶的,还是那个男人。
夏瑞熙叹口气:“房子铺子田地都还是要二伯做主的,他要是不同意,您也没法子。这样好了,您还是把房契地契带在身边,将来孩子们若是回来,也有个傍身的地方。我借您些银子,路上宽裕方便些。”
说着命纯儿取了一千两的银票来交给薛氏:“我身子重,不能去兑,嫂嫂自家去兑。多的也没有,这一千两银子做路费,省着点,到了地头也还够维持一段时间的开销。您不要嫌少。”既然借出去了,她就不打算再问薛氏要。要是薛氏有机会活下来,还能有银子还她,她就接着,要是没有,她也不计较。
薛氏哭着走了,夏瑞熙累得不行,最近两条腿越发的肿了,精神也越发倦怠。稍微动动,就累得气喘吁吁,肚子很大,站起来,已经看不到自己的脚尖。
想到很快就要到来的预产期,还有不明朗的局势,夏瑞熙担忧得不行,这种担忧,只有在夜里靠在欧青谨的怀里时才能稍微纾解些。
她让纯儿准备了一个简单的应急生产包,里面有一瓶烈酒,还有一把锋利的银剪子,一些洁净的棉花纱布绷带,几块大小不一,用滚水煮过的棉布。
一些催产提神消炎的药,还有婴儿用的小被子小衣服,她自己的换洗衣服另外包了一包。这些东西就放在她床头的小柜子里,伸手就能拿到。
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她就静静地等待生产。欧青谨总是忙得不见影子,夏瑞熙问他什么,他却总是一副风轻云淡,轻描淡写的模样,笑着安慰她,说她多心。
但夏瑞熙看见他沾满泥巴的鞋子,磨起水泡和老茧的手,越来越黑的脸,还有花老虎那鬼鬼祟祟的模样,隐约猜到他一定背着她在做些什么。但总归瞒着她也是为了她好,也就假装无忧无虑,不再追问。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欧家就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还有就是当家人和重要的成年男子,或者就是地位低,无处可去的妾生的,不愿离开的孩子,其中以女子占多数。大家勉强维持着平静,撑起架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