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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上第7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上 作者:未知

    小心提议着做些手帕、荷包应节,凤书应了,又缠着表妹请教针线活,表姐妹俩有说有笑,越发亲近。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

    第二日,派往顾庄送信的人回来了,捎回小半车东西,是卢老夫人为孙女儿备下的过节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另有送给聂凤书的节礼。聂家昌心中讷闷,这老太太终于明白事理了?但看到那家人呈上的十两银子,说是卢老夫人为了孙女过节的事送来的,又沉下了脸,挥挥手打发家人退下,便对妻子抱怨:“这老太太怎的这般啰嗦?!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沾,我想为外甥女儿尽点心,她都不许!”

    秦氏叹道:“她也是怕委屈了孩子罢了。既这么着,昨儿咱们商量的事,就办了吧。老爷是舅舅,要给外甥女儿添些嫁妆,她做祖母的也不好推辞。”

    聂家昌想了想,郑重点了头。

    文怡不知舅舅舅母的心事,只是看到祖母送来的东西,心中有些愧疚,她不回去过节,是为了节省一份花费,没想到家里最终还是花了这笔钱,还让祖母担心了。她心情有些沉重,只是当着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的面,不好现出来,只好将忧愁埋在心底,脸上挤出欢快的笑容,仿佛没事人似的,跟在凤书身边,为过节的事忙活。

    七夕匆匆过去,到了初八日,文怡再次辞行。

    聂家昌叹了口气,道:“你要回家,舅舅也不留你了。只是好歹记着舅舅舅母时时挂念着你,常常捎信过来,舅舅这里会派人去接你来小住,你也不要推却才好。”

    文怡早有心要跟舅舅一家多亲近,忙应了下来,又道:“舅舅舅母平日多保重,大表哥也要好生保养身体才好。常听老人说,多思伤身,请大表哥念着舅舅舅母,保重自己。”

    聂珩在旁听了,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微笑道:“表妹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个多思的性子?小小年纪,若真有难处,只管跟我们说。既是骨肉至亲,表妹难道还外道不成?”

    文怡红着脸应下。

    聂家昌又再叹了口气,看了看妻子,秦氏会意,叫过女儿:“咱们给你表妹预备些干粮糕点,还有回家要坐的车。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她?可挑拣出来了?”聂凤书正为表妹要走而难过,闻言忙道:“我这就去预备!”母女俩便离开了房间。

    文怡知道舅舅和表哥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忙肃然相候。聂家昌看了儿子一眼,聂珩便从袖中掏出两张纸来,放到桌面上:“表妹,这是舅舅与大表哥送你的礼物,是给你日后添妆用的。你没了母亲,祖母也不在跟前,且自己收着吧。”

    文怡愣了愣,看向桌上的纸,原来是两份地契,一份是个十顷的田庄,一份是座小宅,顿时涨红了脸:“舅舅,大表哥,我不能收!”

    聂家昌脸色一沉:“为何不能?!我是你亲舅舅,给亲外甥女儿置办点产业,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肯收,可是有人拦着你?!”

    聂珩也道:“表妹,这是父亲与我的一番好意。你在顾庄,离我们太远,我们一时顾不上,就怕你会受委屈。这宅子就在平阳城里,平日放租,多少能添些嚼用,田庄的出产也不少。你家里的境况,我们是尽知的,有了这两处产业,别的不说,光是你祖母一年四季看病吃药,就不必再求人了!母亲还准备送你一个丫头,工钱由我们出,平日照顾你衣食起居,还有家中上下差事,你祖孙俩也能轻省些。”

    文怡眼圈都红了,她本是打算推辞的,但一听到表哥说起祖母,心里便难受不已。舅舅一家为自己着想到这个地步,叫她如何回报?她低头哭了一会儿,哽咽道:“舅舅,大表哥……你们待我这样好,叫我……”她咬了咬唇,擦去眼泪,面上已换了坚毅之色:“这份礼物,我不能收,但文怡有事要求舅舅、大表哥,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文怡就有心要给家里置办点产业了!只是文怡年纪小,见识有限,还要请舅舅和大表哥教我!”

    第十九章 顾庄往事

    更新时间2010128 19:20:28字数:4505

    聂家昌听完外甥女儿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种事,也算难得了。只是你怎的会看中了那块地?莫不是那日来时在路上见了一回,便上了心?不是舅舅不肯帮你,这仅凭一眼就决定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实在是太冒失了。”

    文怡小声道:“外甥女儿只是有这个念头罢了。离顾庄近的地,是不能买的,不然日后在族里说不清,平阳城周边的地,外甥女儿又不清楚详情。那日经过庄子,见到那块山坡,还有山下的农田,外甥女儿就起了这个念头。那里有水源,又有人丁,看起来土地还算肥沃。山坡地不比良田,价钱不会太贵,那里的树林子又快被砍光了,要开垦,想必会省事许多……”咬咬唇,她的头再低了几分:“外甥女儿家里都是女眷,只有一位张叔可以出面办事,但他是个老实人,哪里懂得这些农耕上的事?祖母和母亲的陪嫁庄子离得远,虽有管事的人,到底不便宜。外甥女儿想着,若是能得到舅舅、大表哥的援手,也有法子察看一下土地的情形,问问积年的老农,看那块地是不是值得买,若是真要买,又要怎么议价,还有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

    聂家昌恍然大悟,望向外甥女儿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怜爱:“难为你想得周到,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既然开口,舅舅又怎会拒绝?明儿舅舅就去找相熟的经济,叫他去打听那块地的事。不过你也不用光盯着那里,平阳平阴两地周边,都有不少良田,再远一点,靠近康城一带,田地更是肥沃,舅舅包管替你找到出产高价钱低的好庄子!”

    文怡心下松了口气,眼中溢满感激,起身上前一步,一个大礼拜了下去:“多谢舅舅!”

    聂家昌忙将外甥女儿扶起,叹道:“你这孩子,若是少些顾虑,直接收下舅舅送的庄子和宅院,岂不是更好?偏要费这些心思。其实你只是个孩子,又没了父母,除了你祖母,舅舅便是你最亲的人了,你为何不能多倚靠舅舅一些呢?”

    文怡羞愧地低下头,不是她信不过舅舅,而是前世的经历,还有这些天在舅舅家的所见所闻,都让她清楚地明白到,舅舅待她再好,也越不过表哥表姐去。若是舅舅家真的遭了劫,为了表哥表姐,他就算不忍心,也不会再顾虑她。她在聂家小住了几天,也留意到,舅舅家境不如先前富裕,先前要送给她的田庄和宅第,对聂家来说绝不是小事。舅舅一家待她何其厚,她又怎么忍心叫他们受委屈?更何况,祖母的病一年要花不少银钱去养着,大表哥想必同样如此,念及这些天大表哥对她的关怀,她就更不能收这份产业了。

    聂家昌见外甥女儿沉默不语,心下暗叹,更后悔之前几年没有多关心孩子,让她对自己一家疏远了,但以后他会好好照拂她的。他抬起头,想嘱咐儿子几句话,见儿子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疑惑地问道:“珩儿,你怎么了?”

    聂珩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文怡:“顾表妹,你方才说……顾庄周边的地买不得,怕在族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文怡一愣,旋即面带为难之色。

    聂珩隐隐猜到了几分,脸色沉了些,又问:“你想要买地,家中无人出面与外人交涉,因此求到我们家,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种事,通常不是先找上族人的么?!难道顾氏全族,竟无一人肯出面为表妹家奔走不成?!”

    文怡万万想不到,不过是寻常一句话,就叫表哥看出端倪,急得额头冒汗。但这种事关系到顾氏一族的脸面,她实在不知该不该坦白相告。

    聂家昌听了儿子的话,又看到外甥女儿的神情,也有些明白了,顿时大怒:“难不成你的族人拿走了你家家产还不够,竟打起了你跟老太太私产的主意不成?!”

    文怡大惊,忙摆手否定,犹豫再三,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大约二三十年前,曾有族人家势败落,为了救急,将名下田产转卖给外姓人。买主与其他顾氏族人因为田间的纷争,闹过几回,差点出了人命,因此族中公议,由长房出面将田地买了回来。自此之后,族里就添了一条族规,声明顾氏族人名下所有在顾庄地界上的田产,只能传给子孙,或转卖给族人,但不得卖给外姓人。祖父在世时,因家资丰足,曾在顾庄边上置办了四十顷的土地,而后陆陆续续的,又添了些,连着土地周边的房屋、庄舍在内,足有将近五十顷。族人见那块地肥沃,便挨着我们家的地,在周边置产。时间一长,在外人眼中,就如同将顾庄扩大了几倍。父亲过世后,族长与宗老们因为我们家绝了户,就把这块地连着我们家的祖产一起,收归族中,怕的是将来……”

    她虽没说完,但聂珩已经明白了:“因为那块地现在被算在了顾庄范围内,因此,哪怕是后置的产业,你们的族长也将它当成祖产收了回去,免得将来你出嫁了,那块地会随你归了外姓人?!你不想在顾庄周边置产,也是怕将来这块地被算在顾庄范围内,出嫁时再被收回去?!”

    文怡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聂珩脸色有些发黑:“你不想让族人出面为你置产,是不是……也是担心他们会打你们私产的主意?!”

    文怡摇摇头:“这倒不会,我们家如今除了祖上传下来的房子,就只剩下祖母和母亲的陪嫁了,这些当年收回祖产时,族里是有过明言的,不会沾染分毫。我便是现在要置产,只要不是花的公中的钱,便是我的私产。我不找他们……是因为不知该找谁……”

    聂家昌气得直哼哼:“那是因为他们平时少跟你们来往,你不认得人,所以才不知该找谁吧?!”他越想越不忿:“照外甥女儿的说法,当初被收回去的所谓族产,其实有不少根本就是你们家自己的私产!我说呢,即便是你父亲没了,族中收回祖产,凭你家的家私,万没有叫你们祖孙俩过得这样拮倨的道理!原来是那帮混蛋贪心不足,做了手脚!”

    文怡只觉得脸上辣辣的,舅舅骂的虽然是顾氏一族,但她身为顾氏一族的女儿,又岂是有脸的?更何况,族规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年来,她和祖母就没想过这规矩有什么不对。

    聂珩扫了文怡一眼,心中暗叹,在他看来,这条族规其实只是针对顾氏一族祖上传下来的真正“祖传田产”,顾庄的范围,实际上从未变过,官府文书里应该有明文界定。只不过后人为了指说方便,就将顾庄以外的土地,算在顾庄地界内。当年六房家产如此丰厚,族人恐怕多少生了贪心,见六房只剩下孤老弱女,不谙俗务,便钻了族规空子,占下这份田产。如果当年顾氏各房都得了好处,只怕六房想打官司,也无人声援。想了想,他开口劝道:“父亲,这既是表妹家的族规,想必家家如此,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您且消消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叫表妹如何安心?”

    文怡连连点头,偷偷看着舅舅,小声道:“记得祖母曾提过,当年那家败落的族人,最后是将所有田产和房屋都卖给了族中亲眷,换取现钱救了急,后来搬到外地去了。在我们六房之前,也有一房的分支绝了嗣,将名下田产交中,那房的嫡支想要拦着,都没拦成……”

    聂家昌闻言哼了几声,稍稍冷静了些,转头问外甥女儿:“你们家既然交出了祖产,那你跟你祖母的日常支出,除了自己私产外,族里也要给的吧?!”

    文怡点点头:“祖母是每月十两银子,我是每月二两,这都是公中明文定下的,米粮另支,逢年过节有节礼,冬天还有取暖用的炭。另外……”她顿了顿,“祖母的身后大事,还有外甥女儿的……嫁妆,也是族里出……”

    聂珩挑挑眉:“那你们族中可有一一兑现?!”

    文怡想了想,有些黯然:“都是有的,只不过偶尔有些延迟……”东西也会打折扣,而且族人私下的议论更叫人难受。

    聂珩心中亮堂,只是看了看父亲,没说出口。

    聂家昌倒觉得气消了许多:“这倒还罢了,只是他们不该占了你家的私产,弄得你们祖孙俩倒象是依靠族人养着!”想了想,他道:“既这么着,置产的事就交给舅舅。舅舅包管找个远些的庄子,叫顾庄再过一百年都休想挨到边!”

    文怡感激地道:“多谢舅舅。其实地方不用太大,只要够家里嚼用就好。文怡只是怕祖母看病吃药,家里银钱不足,会耽误了老人家的病情。”

    聂家昌一摆手:“这是当然的,连这点都做不到,舅舅还夸什么口?!”又换了和缓的语气:“但你也别光想着你祖母,还有你自己个儿呢,手里有了银钱,要记得给自己多弄点好吃的,补一补身体,还有小姑娘家的穿戴,也要多添些。明明是标致的女孩儿,偏打扮得跟尼姑似的,头上连朵鲜艳些的花都不戴!”

    文怡脸一红,低下了头。

    聂家昌沉思着,又提了个建议:“既然你不收舅舅送的庄子和宅子,光凭你家里每月攒的那点月钱,只怕买不到什么好地吧?我们家再贴补些,就当是给你添妆好了。”

    文怡连忙推拒,聂珩笑道:“父亲,表妹的祖母是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还是别叫表妹难做了。”又转向文怡,“虽然你要独力置产,但为了不叫你族人多心,只把实情告诉你祖母,对外还是声称是你舅舅给你置办的好了。地契上写着你的名字,就不怕族中有人心生贪念,谋夺了去。就算有万一,父亲与我也好为你说话。”

    文怡想了想,点头应了。当下便约好,文怡先回家,聂家父子去打听山坡地的事,等到有了消息,便由舅母秦氏前往宣和堂递话,买不买,等文怡跟祖母商量过再决定。

    聂家昌又将阿樱送给文怡,文怡本来要推辞,聂珩便改口说,不是送人,而是“借”人:“有阿樱在,你在家能轻省些,你祖母也有人照顾了。再说,我们两家有什么消息要往来,多了阿樱,也方便些,她总比外人可靠。”

    文怡迟疑了一会儿,想到张婶,咬牙应了。聂珩立时叫了阿樱来,见她今日穿着淡紫色的衣裙,便道:“你从今日起,就在表小姐身边侍候,名字就改叫紫樱吧。”

    阿樱早就听主母说过,连行李都收拾好了,应了一声,便向文怡下拜,改口叫“小姐”。文怡连忙扶起。

    秦氏与凤书各拿了一个大包袱过来,里头是为文怡备下的礼物。文怡正为夺了凤书的婢女而心下不安,见状更是惶恐。

    秦氏笑道:“只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三年来舅母都不曾过问你的事,心里正愧疚呢,你若不收,就是埋怨舅母了。”

    凤书也道:“我费尽心思替你备的,连平日爱吃的樱桃脯都舍了,你若不收,我就恼了!”

    文怡只得再三谢过收下,凤书扬起笑脸,挽着她的手臂亲亲热热地道:“好妹妹,你什么时候再来?咱们再一起做针线好不好?你教我的绣法,我都学会了,等我绣好了,下回给你看。”文怡笑着点了头:“那下一回,我再教你别的。”凤书大喜。

    文怡放下心头大石,在舅舅一家的送别下,坐上修好的马车,带着张叔张婶与紫樱,踏上了返回顾庄的道路。聂家派出两名家丁骑马跟在车后护送。

    她在路上想了又想,觉得这趟出行,成果比预想的更好。原本她还打算跟舅舅家多来往几回,再提置产的事,没想到舅舅与大表哥如此热心。既然是这样,她就当投桃报李。摸了摸袖中揣着的从小书表姐那里打听到的大表哥的药方,她暗暗下了决心。

    因为被先前劫匪的事吓怕了,因此他们回程走的是官道。文怡掀起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的景色,有些惋惜,但想到舅舅会帮忙打听土地的事,她又安心几分。

    紫樱避开张婶望过来的诡异视线,淡笑着问文怡:“小姐,你渴不渴?前头不远处就是茶摊,奴婢去给您打壶热茶来吧?”

    文怡笑着摇摇头:“你们喝吧。既然有茶摊,就让张叔停下来歇一会儿。这一路有百多里地呢。”

    张婶脸上带了喜色:“多谢小姐想着。咱们就在前头歇一歇,吃个午饭也好!”摸了摸怀中揣的钱袋,她眉开眼笑。这几天,舅老爷和舅太太可没打少打赏他们夫妻,多少年了,才发了这一回财!虽然舅老爷家比不得长房,但也是一门好亲戚。看在赏钱的份上,她就饶过身边的小丫头好了。

    马车靠向路边,朝前方的茶摊驶去,忽然从后方来了一队人马,飞驰而过,扬起无数尘土。

    文怡咳了几声,脑中记起前世在京城大街上的际遇,心中一紧,掀起车帘一角向外望去,只看到那队人马最后处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纵马急驰。其中一人,穿着黑色布衣……

    第二十章 亲长质问

    更新时间2010129 19:14:11字数:4857

    文怡有些吃惊,那柳观海与罗明敏二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前头那队骑士,看穿着打扮都是正经官兵,这一路急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去,他们怎么跟在了后头?

    那队兵马经过茶摊时,停了下来。为首的军官喝令士兵们,只许歇息一炷香的功夫,时间一到,立时出发,有所延迟者,一律军法处置。士兵们齐声应了,纷纷下马去讨茶喝,也有人掏出带的干粮,原本坐着十来名路人的茶摊一下涌进五六十个牛高马大的壮汉,吓得众人连忙拿起行李四窜,有几桌连茶钱都没来得及付,急得茶摊的老板连声叫喊,偏偏又要忙着招呼官兵,脱身不得,满头冒汗。

    柳东行与罗明敏二人跟在官兵后头,来到茶摊边上,却没跟他们挤在一处。后者皱眉看着人群,小声回头道:“小柳,咱到附近人家讨点食水吧?等到这些士兵分完,茶摊上也不剩什么东西了,咱们路程又急。”柳东行却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身后,顾家的马车正缓缓抵达。

    罗明敏一眼便认出了张叔,低叫:“怎的又遇上了他家?!”柳东行压低声音:“大概是回顾庄去的。顾家是大户,既出远门,就没有不带干粮食水的道理。你去问他们一声,讨些食水,岂不便宜?时间有限,我们又人生地不熟,哪里有时间去附近找人家?”

    罗明敏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使唤哥哥,你怎么不自己去?!我瞧那顾家小姑娘对你挺上心的。”柳东行皱了眉:“罗大哥慎言,她一个小孩子,哪知道什么上心不上心的?不过是报恩心切,想打听我的来历罢了。真要叫她知道了,万一她年纪小不懂事,偶尔跟人闲谈时传了出去,咱们家里立时就要来人了!”

    罗明敏嗤笑:“要防她泄露消息的只有你罢了,我怕什么?!她一个孩子,能把消息传给谁?不就是你家那两位长辈么?!”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照着友人的提议,笑着迎向顾家马车。

    张叔早就认出他来了,忙停下车,对车里说一声:“小姐,是罗公子!”便跳下地跑过来行了个礼:“罗公子,您怎么也在这儿?!这几日可好?!”

    “好,好着呢。”罗明敏笑着拍拍他的肩,“老张啊,既遇着你,我就安心了,跟你打个商量。”小声耳语几句,张叔立即拍胸口道:“这有什么难的?!您稍候,小的立时就把东西送过来!”然后返回车边,向文怡禀报,罗明敏想要讨些干粮食水的事。

    张婶瞧着茶摊里的拥挤人群,小声嘟囔:“如今连午饭都吃不得,若是再没了干粮,这一路怎么办?!”文怡淡淡瞥了她一眼:“那照你的说法,合该叫恩人挨饿了?!”张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文怡忙将车厢里的干粮匣子拿了出来,寻了块包袱布,包了一大半去,又取出两个装了茶水的竹筒,一起递给了张叔,道:“马车后头还有舅母给的果子,用粗布缝的口袋装着,你连袋子一并给他们,吃起来比喝水吃干粮要方便些。”顿了顿,“那边的是柳公子吧?别忘了他那一份。”

    张叔应声抱着东西送给了罗明敏,又指了指马车后,说了些什么。罗明敏有些心动,回头叫了柳东行过来,跟他说了几句话。柳东行迟疑地望过来,正对上文怡的目光,他立时避开了视线,说了两句话,便拎起包袱和一个竹筒往回走了。罗明敏一脸无奈,拍了拍张叔的手臂,走近马车,对文怡笑着拱了拱手:“多谢顾小姐相助!”

    文怡弯腰一礼,道:“罗公子曾救过小女子性命,这谢字还请勿再提起,原是小女子该做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瞥了柳东行一眼,挤出一个微笑:“不知罗公子与柳公子这是要往哪里去?前头的是官兵吧?可有什么地方是我们能帮忙的?”

    罗明敏笑道:“顾小姐不必多心,我们没惹上麻烦。这是要去剿灭山匪呢。那日劫道的三个人,有两人不过是寻常山民,却有一个是山匪的同党。官府要出兵剿匪,我们跟着凑凑热闹罢了。”说完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文怡想要再问几句,却是来不及了,只能看着他跟柳东行会合,囫囵吞了两块干粮,喝几口水,官兵已经要准备出发了,他们二人也翻身上了马。她只好怏怏地熄了追问的心思,吩咐张叔将马车驶近茶摊。

    就在这时,她惊讶地看着柳东行纵马向自己跑来,在马车边上打了个回转,板着脸道:“顾小姐若是要回顾庄去,就趁着天明快快赶路吧,不要在路上耽搁时间,更不要在途中过夜。这几天路上怕是有些不太平。”也不等文怡回应一声,便抽了马背一鞭,急急追着官兵去了。

    文怡张张口,便又沉默下来。她有些糊涂了。

    张叔小心地问:“小姐,您瞧……”文怡淡淡地道:“既是柳公子嘱咐,想必有他的道理。你到前头讨些热水,便早点出发吧。尽可能赶在今夜前到达顾庄。”张叔忙应声去了。

    张婶小声抱怨着什么,紫樱微笑着说了她几句,惹得她翻了个白眼。文怡却完全没发觉似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柳观海至今还向她隐瞒他的来历与真实姓名,这叫她心里十分不自在。那日舅舅大寿,宴席后表哥完全没提起罗柳二位的事,她又不好追问,便将疑惑一直压在心底。其实,若柳观海真有为难处,当初她询问他姓名来历时,他瞒着也就罢了,偏偏他说了一半,又瞒了一半,叫人好生不解。她与他素未平生,跟恒安柳氏更是从无来往,连长房的三堂姑,也不过是见过两面,有什么可让他忌惮的?!她不过是想知道救命恩人是谁,日后有机会酬谢大恩,又不会到处嚷嚷,没想到他会对她避之唯恐不及。这种感觉真叫人憋得慌,就好像……她会害了他,因此他一心提防似的……

    可是……若说他想要回避她,方才他特地来告诫她尽早赶路,又是什么意思呢?瞧着不象是对她有多厌恶……

    文怡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疑惑强压下去。

    不一会儿,马车再次前行,她便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今后是否能再遇见柳罗二人,还是两说,她要考虑的事还多着呢!

    文怡告诉自己要忘了这件事,可柳东行却没那么好运气。等急行军告一段落后,罗明敏寻了个空,便开始打趣他:“你没近前,因此没瞧见,顾家小姑娘的脸色真难看,你也是的,把人当贼一般,明明很在意嘛!不然也不会特地警告人家尽快赶路。其实不过是小股山匪,离顾庄远着呢,成不了什么气候,哪里就不太平了?!”

    柳东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罗大哥,小心无大错,现在我们在办正经事呢!你能不能少说几句闲话?!”

    罗明敏翻了个白眼:“瞧你说的,我的话哪里不正经了?!”一转头,望向对面走来的人,忙迎了上去:“四叔!侄儿给您请安了!”

    罗宏阳看着这个侄儿,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真过来了!小小年纪,放着好好的书不懂,偏要走四叔的老路!叫你爹知道了,看不打折你的腿!”

    罗明敏谄笑道:“四叔,你是知道侄儿的,最烦那些四书五经,就算考一辈子,也考不到一个举人功名。家里上有大哥承继家业,下有小弟读书科举,便够了,侄儿出来闯闯,说不定能跟四叔一起争个大将军做做,为家门争光呀!”

    罗宏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望向柳东行。后者向他郑重行了一礼。他扶起柳东行,叹道:“往日见你,还觉得你稳重,没想到你也糊涂了,跟着明敏一起胡闹!你是世家子弟,家里又是出了名的诗书名门,你小小年纪就考了童生,在书院里,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再过几年,什么功名考不得?怎么就想不开,抛却青云路,跑来吃这碗饭?!”

    柳东行沉默不语。罗明敏忙道:“四叔,你别怪小柳,他在家里也是艰难,他那个婶婶……”柳东行一把拉住他:“别说了,罗大人也是担心你。”转向罗宏阳:“大人不必担心,我们二人年纪尚小,便是有心参军,军队也是不收的。这回不过是偶然遇上了山匪,想着不能姑息了贼人,便报告了官府。又因为我们事先探过道,知道山里的情形,知府大人命我们跟着以防万一,我们也是想见识见识罢了。”

    罗宏阳面带疑惑,盯着他看了几眼,见他一脸诚挚郑重的模样,心里已信了几分,便回头瞪了侄儿一眼:“这还罢了,不然,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人收你的!还不快跟上?!”转身走了。

    罗明敏急了,扯了柳东行一把:“你说那些话做什么?!”柳东行瞥了瞥他:“急什么?!咱们这一路就跟紧你四叔,帮着你四叔立了功,他就有机会高升了。到时候,你们家有面子,自然不会怪你,也未定会拘着你学武,而你四叔忙着新差事还来不及呢,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罗明敏这才醒悟过来,一巴掌重重拍上他的肩,坏笑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一脸正经模样,其实肚子里都是坏水!”

    文怡回到顾庄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庄中一片寂静,只有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转入宣和堂的路上,还能听到路边的族人家中传来少年的读书声。

    回到家门口,赵嬷嬷早早迎了出来,激动得不行:“小姐可算回来了!老夫人盼了好几天呢!又担心小姐在外头不知过得如何!”

    文怡搀着她好生安抚了一会儿,才指着紫樱道:“嬷嬷,这是紫樱,舅舅舅母借我使的。”赵嬷嬷讶然:“这……这是怎么说的?!”

    文怡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望向祖母正站在院中,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和身后的马车,忙上前拜倒:“祖母,孙女儿回来了。”

    卢老夫人点点头,瞥了紫樱和两个家丁一眼。张婶忙上前回禀道:“老夫人,这丫头是舅太太送的,两个家人是护送小姐回来的,这就要回去了。”

    卢老夫人淡淡地道:“夜路难行,叫老张带他们到庄上的客店去住一夜,房钱挂到咱们家账上。”张叔领命去了。两个家丁帮忙将行李卸下,给卢老夫人见过礼,便随张叔去了。

    紫樱要上前向卢老夫人磕头,后者止住她,道:“张家的带她去找个空房间对付一夜,明儿再说。九丫头,你随我来。”转身进了内院。

    文怡心中起了一丝不安,看了赵嬷嬷一眼,小声问:“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赵嬷嬷想了想,摇头道:“没听说什么事,前几天长房六小姐、七少爷和二房二少爷一起上京去了,前儿九太太来坐了坐,昨儿七夕,老夫人到九房看了看十五太太,除此之外,咱们家就没人出过门!”

    文怡不解,便开始担心,祖母是不是在生气自己在舅舅家住了那么久,又或者……她生气自己接受了舅舅一家的好意?!

    文怡咬了咬唇,小心走进后院,见祖母坐在上房正座,正冷冷的看着自己。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跪在祖母面前。

    卢老夫人淡淡地问:“你可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文怡一惊,心下细细想了想,试探地问:“孙女儿……不该带舅舅家的丫头回来?”

    卢老夫人冷哼一声:“只怕不仅仅是丫头吧?!”

    文怡忙道:“孙女儿万不敢违背祖母的教诲,舅舅虽有心赠送钱财产业,但孙女儿都婉拒了,便是这个丫头,也是舅母说,只是借用,孙女儿才收下来的。孙女儿只是见家里人口少,祖母身边少人服侍,赵嬷嬷年纪又大了,才将紫樱带了回来,还想着,她每月的钱粮,都要家里出才好。”

    卢老夫人却是不信:“舅老爷的性子,我还知道些。他送了你东西,若是你不收,他肯轻易放你回来?!只怕立时便跟过来骂我老太婆了!”

    文怡不敢说什么,她却越想越气:“你回来坐的马车,进庄时不知有多少人看见,家里再添个人,只怕明儿就有传言,说我支使孙女儿向舅家讨人讨东西了!你明明知道族里人多嘴杂,怎么就收了丫头?!还不快将这几日的详情一一禀来,你还收了你舅舅家什么好处?!明儿他家的人回去,就都给我还了!我让你去给你舅舅拜寿,是想你多个依靠,不是叫你跟人讨好处的!”

    文怡忍住泪意,将这几日的经历一一说来,一路说一路细想自己的不周到处,只觉得满心委屈。待说完了,她悄悄擦去眼角的泪水,小声道:“孙女儿真没收舅舅家的好处,车厢里的回礼,不过是些时鲜果子和糕点,还有孙女儿在他家穿过的一套衣裳,再有就是舅母和表姐送的料子和针线。舅舅全家一番好意,孙女儿若坚拒,他们必会恼了。这原是亲戚间寻常往来罢了,祖母为何要多心?”

    卢老夫人稍稍气消了些,问清楚孙女儿是否除了紫樱就没再受舅家恩惠了,文怡迟疑了一下,才将托舅舅寻田产的事说了出来,生怕祖母气恼,又辩解道:“孙女儿只是托舅舅帮着打听,已经说明白,不用他家出钱的,绝不会占他家一点便宜!”

    卢老夫人的面色却有些古怪:“你特地去见你舅舅,就是为了这件事?!要买田产,为何不找族里的叔伯长辈?!哪有放着自家人不找,反托外眷的道理?!”

    文怡咬咬唇,不知该怎么说。

    卢老夫人却越想越不对:“虽说我们祖孙俩在庄上没少受闲气,但也吃穿不愁,若是一时短了花费,也可以向公中支钱。你怎会起了置产的念头?!而且还是托了亲戚去打听!你究竟在想什么?!自从你病了一场,行事就古怪起来。虽说看着比先前老成了,但跟族人反倒生份了,这是何故?!便是因上回的事,你对长房有心结,其他几房的长辈,可不曾惹你!”

    文怡眼圈一红,却是满肚子苦楚,不知该从何说起。

    第二十一章 佛前心迹

    更新时间20101210 19:05:56字数:4413

    文怡迟迟没有回答,卢老夫人沉着脸道:“既然你没话说,就给我到佛堂里跪着!对着佛祖,对着你祖父、父亲和母亲,细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你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可有违背祖上的训诫!可有辜负祖母多年来对你的教导!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出来!”说罢扭过头去,不肯看她。

    文怡眼巴巴地望着她,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才委屈地红着眼圈,慢慢起身走进佛堂,在佛前跪下。

    这种事她在前世几乎天天都做,自重生以来,她一直忙着家里的事,跟长房的人周旋,考虑置产事宜等等,在佛前静思的时间就少了许多。她跪在地上,细细想着自己醒来后发生的事,开始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有些过于急躁了,也太容易被往日心中的悲愤迷住双眼,实在是有违佛门清寂的行事之道。记得在重生前那一晚,她还劝师姐戒嗔戒怨戒怒,没想到如今自己反而犯了戒。

    心中默默念着佛经,她开始冷静下来,再三回想自己近来所做的事,大体上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不能再因为别人说几句闲话,就轻易动气了。虽说重生后,她已不再是佛家弟子,但好歹修行多年,怎能因为忽然变了环境,就把本心都丢了?!

    祖母是什么样的脾气,自己一直都非常清楚,理当先说服她老人家,再谋置产之事。族人……兴许不是人人都无情无义,慢慢留心,也有机会找到可以信赖之人,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身为顾氏女儿,无缘无故疏远族人,也实在太奇怪了些。如今六房与长房未曾翻脸,族人对六房供给也未有怠慢之处,别说外人,就算是祖母,哪怕心知族中闲言碎语不断,也不会相信族人会苛待族中孤寡自此的。怨不得祖母疑她,有些事,她知道,别人却不知……

    可是祖母不知情,又怎能容自己自作主张?!文怡清楚地知道,不论自己内里如何,外表在他人看来仍是个十岁女童。若祖母不肯消气,从此对自己严加管束,不许自己出门,也不许自己与舅家来往,更简单一点,不肯点头答应花钱置产之事,那六房的处境就丝毫不会有所改变,顶多就是跟长房之间不再交恶,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族人的冷眼与轻视中,渐渐败落下去,等到祖母去世后,自己又再寄人篱下,由着族人决定自己的将来。

    文怡打了个冷战,想起身死那一夜诡异的月色,以及利刃穿心而过的感觉,便不由得发起了抖,神情却越发坚定了: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卢老夫人静静走到佛堂门前,看了看孙女,眉间略有忧色。然而,当她看到孙女脸上的神情时,便沉下脸来,转身走回卧房,坐在床边生闷气。

    这孩子怎的就养成个牛脾气?!那些古里古怪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自己虽然可以护着她几年,但毕竟老了,不知几时就要去见她祖父。到时候,她一介孤女,年纪又小,除了族人,还有谁可以依靠?!虽说她舅舅愿意帮外甥女,可终究隔了一层,又离得远,能帮什么忙呢?!她舅舅又有心要将她配给他的儿子,不是自己刻薄,实在是那聂家后生不是个长寿之相,若是匹配了婚姻,将来有个好歹,叫孙女儿怎么办?!顾氏族里人多嘴杂没错,那些家里富贵的族人嫌弃自己祖孙,也没错,但他们为了名声,是不会胡乱将孩子配人的,哪怕只是寻常人家,孙女儿好歹终身有靠。可这孩子怎么就不明白老祖母的心呢?!她今日受了聂家的恩惠,明日聂家要来提亲,就推不得了!一个丫头事小,可是一年大,二年小,再过几年,若有好事者胡乱传话,拿这丫头说嘴,将孙女儿跟聂家后生连在一起,孙女儿的闺誉就毁了!

    卢老夫人径自生着闷气,赵嬷嬷小心地捧了杯安神茶进房,放在她手边,轻声道:“老夫人,小姐才病好不久,如今夜深露重,佛堂里阴冷,若是她又冷着了,可怎么好?!”

    卢老夫人没好气地道:“难道只有你心疼孩子?!你也不去瞧瞧她的神色,竟是丝毫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你叫我怎能轻易饶了她?!如今她年纪小,有不懂事处,别人不过一笑置之,再过几年,她还是这样,看有谁会不笑话她!咱们家已经没了财势,若是连族人都没了,她将来要怎么办?!”

    赵嬷嬷不敢再说,只能安抚两句,退出房来,扒在佛堂门口张望几眼,左思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