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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下第71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的了,做官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浩瀚书屋 若他有本事,就尽管把我整倒了,咱们夫妻回家种田去!”

    “你说什么呢!”文怡嗔他一眼,便正色道,“你带我去见他,跟他把话说明白了。我与他从未有过私情,他得给我从此死了这份心,再不许跟旁人胡说八道了!这是个隐患,咱们得趁早将这根刺拔了,免得日后生事!”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朱景深的剑

    朱景深惊讶地看着联袂而来的柳东行与顾文怡,心里隐隐有几分欣喜。因为柳东行在场,他不敢做得太明显,一举一动都是依礼行事的,只是忍不住悄悄打量文怡几眼,看着她的好气色,心中为她高兴之余,又难免生出几丝酸涩。

    而这几丝酸涩在他听到文怡的来意后,便成倍成倍地疯长了。

    “夏姨娘胡言乱语,我已经处置了,也跟柳将军把话说明白了。”他看了看柳东行,“还有什么事是需要说清楚的呢?柳将军,你若心存疑虑,大可与我直说,实在不必惊动尊夫人。”

    柳东行没有吭声,只是微微笑着,文怡则正色道:“外子本来也觉得无需前来,只是小妇人心里却不这么想。空|岤来风,未必无因,那位夏姨娘是怎么会生出那等荒唐念头的呢?少不得要追究一番,若事情全是她一个引起的,处置了她倒也罢了,万一还有别人在嚼舌,处置了她一个,也没法防止流言外泄。到时候,小妇人名声受损事小,就怕坏了康国公的名声,那岂不是小妇人夫妻疏忽的罪过?”

    朱景深听得心中隐隐刺痛,脸色有些苍白:“柳夫人……言重了,我已经问过了,是她胡编乱造的,自以为得计,还不曾外传,她身边的人我也处置了,倘若再有人生事,柳将军与夫人便是取了我的性命,我也无怨。”

    “国公爷言重了。”文怡并未被他的话感动,“小妇人从前虽与国公爷见过几面,但自认从未有过失礼之举,夏姨娘为何会生出那种念头呢?想来其中必有误会吧?因此小妇人特地请外子陪同前来,是想与国公爷将事情分说明白,免得再有人误会了。”

    误会?朱景深的脸色又白了些:“哪儿有什么误会?原是……原是我当年少不经事时的一点荒唐想头罢了。”

    “那国公爷又怎会生出那等想头呢?”文怡移开了视线,不想去看他的脸色,“小妇人头一回见国公爷,是在查家城外的庄子上,当时还有查、阮、龙、李等好几户人家的小姐同行,因国公爷受了伤,又与查家小姐起了口角,查家小姐一时恼了,便赌气不让人送吃食给国公爷。小妇人那时与查家小姐交好,担心她如此任性,会给她家带来麻烦。国公爷好歹也是宗室贵胄,又在宫中养大,深受皇后娘娘疼爱,在庄子上受伤,查家已经理亏了,若再怠慢贵人,岂不是惹祸上身?因此小妇人便以查家人的名义,悄悄请婆子送了些吃食给国公爷。国公爷可还记得?”

    朱景深怔了怔,看了柳东行一眼。柳东行神色不动。他知道妻子与朱景深相识的经过,却从没听过这么详细的描述。

    这正是文怡的用意。朱景深对她是真有情也好,假有情也罢,已经注定成不了气候了。虽说皇家有意留他做个活招牌,但也不可能容他掌握权势,因此他就算对她夫妻二人怀恨在心,也不会对柳东行有实质上的伤害,即便是将谣言传得到处都是,她也可以使计让外人怀疑,是因为柳东行制止了康王府的逆谋,才招来了朱景深的恶意中伤,那对后者的伤害更大,针对她的一点闲言碎语,反而不算什么了。然而,柳东行是知道朱景深想法的,若是对往事不清不楚,说不定会留根刺在心里,总有一天会发作出来。文慧的做法让文怡得到了启示,觉得趁着眼下的好时机,把事情说开了,又有朱景深做见证,正好让柳东行知道,她与朱景深之间是绝无半点私情的,叫他自个儿将那根刺拔了。

    朱景深看着文怡的双眼,隐隐猜到了她的想法,心中酸涩更甚:“记得,怎会不记得呢?我也不瞒你,其实……我那时是故意气查玥的。查家夫人怜我幼失怙持,对我多有照应,可查将军是带兵的,怎能跟我一个藩子世子来往密切?若是遭到皇家忌讳,岂不是我害了他家?因此我只要遇到机会,就会想办法胡闹一番,好引得他家疏远我。我那时候……万万想不到查玥还会命人送吃食来给我的。”

    文怡一怔,不知是该后悔还是叹息,若她早知道康王世子就是前世刺她一剑的人,若她早知道康王世子是故意惹恼查玥……也许一切都会不同了。

    柳东行轻轻握了握妻子的手,正色对朱景深道:“拙荆也是幼失怙持,只与祖母相依为命,从小没少受苦,因此看到有人同病相怜,总是忍不住伸出援手。她当时不知道国公爷的用意,因此才会多管闲事,但我想她即便是知道了,也会不忍心的。”

    因为同病相怜,才会伸手相助吗?朱景深只觉得自己越来越难受了。

    文怡却欣喜于柳东行的助言,连忙打铁趁热:“我确实是有那样的想法,无论如何,国公爷那时候都已经受了伤,便是说话做事再叫人生气,旁人也该让你三分才是。不想国公爷会因此记了小妇人的好,过后还提醒小妇人当心别人暗算,小妇人当时心里也是十分感激的。”

    朱景深淡淡地道:“太子妃在路王府差点儿遇险,当时我就在旁,知道你与她交好,我提醒你,不过是因为厌恶郑家女儿,不希望她j计得逞罢了。柳夫人也不必感激我的提醒,当时你不是还送了我伤药么?就当是谢礼好了。”

    文怡低下头:“可是后来国公爷又提醒了我一回,就是路王府赏花宴那次,虽说当日家姐仍旧中了郑家小姐的算计,但国公爷归还手串,却为家姐避了更大的祸事。小妇人心里自当感激。”

    朱景深咬咬唇,眼圈有些发红:“那次是顺手而已……我只知道郑家小姐在算计人,却不知道是怎么算计的,没能帮上忙,真对不住。”

    “国公爷言重了。”文怡道,“您一片好意,小妇人却不知好歹,对国公爷派来的使者多有失礼之处,还请国公爷勿怪。”

    朱景深轻笑:“秋檀那丫头,向来迷迷糊糊的,大祸小祸没少闯,我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只是那时候我身边没几个信得过的人,只好继续用她。柳夫人曾有过失礼之举么?我只记得秋檀十分高兴,至今还将你赏她的镯子当宝贝收起来呢。”

    文怡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几次遇见,她能留做把柄的,也就是那次赏给秋檀的镯子了。既然朱景深愿意当着柳东行的面说开,今后想必不会再有后患。

    接下来便是最要紧的一件事了,文怡小心地看了朱景深一眼:“小妇人指的不是那一回,而是后来秋檀在武德庙里遇见小妇人,却叫小妇人训斥了几句那一回。说来倒叫国公爷笑话了,小妇人当时还以为她假托送信的名义,说了许多荒唐之言,故意戏弄于我,一时气恼,便口不择言。其实国公爷并没有那个意思吧?其中必定有误会,还请国公爷勿怪才是。”

    朱景深苦笑,那当然不是秋檀编造的谎言,只是事到如今,再作澄清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道:“柳夫人,当时是我糊涂了,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秋檀不懂事,也糊里糊涂地照我的吩咐行事,这事儿与她不相干,都是我的错。柳将军与夫人要怪,就怪我吧。只是那念头虽荒唐,我却是不曾后悔的。我自小在宫中受了无数白眼,因为心有疑虑,即便有人待我亲善,我也要想尽办法惹恼了,疏远了。唯有柳夫人,虽与我未曾相识,却一再出手助我。还有一件事,柳夫人大概也忘了吧?东阳侯府请客,我在侯府门前被人羞辱,事后东阳侯世子却亲自向我道歉,我知道,这是柳夫人向太子妃进言,东阳侯家才会这么做的。太子妃进宫后,我的处境也好了许多。我虽年轻荒唐,却不是不知好歹的,又怎会忘了夫人的恩典?”

    朱景深转向柳东行:“不瞒柳将军,我那时将柳夫人当成是仙子一般,听说她定了亲事,夫婿却十分不堪,心里为她叫屈,便暗中命人留意将军的消息,不想一时疏忽,叫太子爷发现了。太子爷疑心我要图谋不轨,我慌乱之下便将事情坦白相告,不想反害得将军上了战场,几乎遇险。我那时候心里也有几分妄念,以为将军若一去不返,柳夫人便能摆脱这桩不如意的亲事了,后来听说柳夫人坚持出嫁,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柳东行微微一笑:“末将倒要感谢国公爷,若非国公爷举荐,只怕末将到如今还在熬资格呢,又怎能有机会为国征战,杀敌立功呢?”

    朱景深勉强笑笑:“那是将军英勇,怎会是我的功劳?我几乎害了将军,也害了夫人,心中每每想起,便忍不住冒冷汗。”

    文怡放缓了神色:“国公爷既知后悔,还请日后行事谨慎些才好。小妇人当日无论是相助还是进言,都不过是无心的,并无深意,能得国公爷记挂,实在惶恐。即便小妇人对国公爷曾有过几分善意,国公爷也已经报答了,实在不必再提起。”

    朱景深淡淡地道:“哪里有这个道理?柳夫人如今又帮了我的大忙,柳将军更是救了我的性命,我若将此大恩忘却,岂不成了畜牲?”

    文怡闻言眉头一皱,正要说话,便看见朱景深朝自己深鞠一躬,口称:“还请姐姐不要因兄弟曾经的无礼之处,便疏远了兄弟才是。”她不由得一怔。姐姐?

    柳东行眉梢一挑:“国公爷此言何意?”

    朱景深直起身笑了笑:“我是父母长子,并无兄姐,在宫中孤寂之时,总想着若有一位姐姐就好了,她必会处处关怀我的衣食,当我做错事时,也会厉声指点。想来柳夫人所做的不就是姐姐会做的事么?还请姐姐不要嫌弃兄弟。”

    朱景深身份敏感,柳东行又正好驻守康南,若是文怡与前者认了姐弟,反而不好。文怡正要回绝,朱景深又忽然笑道:“我又糊涂了,非亲非故的,我又是个讨人嫌的,若是认了夫人做姐姐,岂不是连累了姐夫?将军夫人勿怪,只当我胡说就是。”顿了顿,“不过我对夫人的敬意是不会稍减半分的。”

    这是……避嫌的意思么?文怡拿不准。柳东行却笑着说:“国公爷抬举,原是末将夫妻的福气。不过是说笑罢了,末将自然不会见怪。”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朱景深心中难受,不想在文怡面前失态,便勉强笑道:“时候不早了,将军还是早些送夫人回去吧。”

    柳东行便顺势起身:“说得也是,天色已经不早了。”伸手搀了文怡一把。

    夫妻俩告辞了,朱景深殷勤地送出门来,正是一片宾主和乐之际,忽然听得内院方向传来一声女子尖叫,一个头发凌乱、衣着狼狈的女子闯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文怡与东行,嘶哑着声音道:“不许走!给我把话说清楚!”

    “放肆!”朱景深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丫头是怎么看人的?!居然将疯子放出来?!”

    “我没疯!”那女子疯狂地大叫,“国公爷,我是你最宠爱的未馨啊!你不是很宠爱我吗?!为什么……我也是为了国公爷,才会这么做的,为什么你要把我关起来?!还说我得了疯病会传人,不许我出屋子……是不是紫潆那丫头说我的坏话了?!我身边四个丫头,除了她被调到你身边,其他全都被国公爷打杀了,一定是她使了坏!背主的东西,不得好死!”

    “谁背了主?!她又背了哪个主?!”朱景深冷笑,“我才是她的主,你以为自己是谁?!”说完又骂下人:“赶紧把她嘴堵上!”

    丫头婆子连忙上来堵夏姨娘的嘴,后者却挣扎着要逃开束缚,又用一种仇恨的目光盯向文怡:“是你吧?就是你吧?!国公爷会生我的气,都是因为你!哼,什么好东西,你也不过是个……”话未说完,便双眼圆瞪,整个人僵住了。

    朱景深不知几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一剑捅入夏姨娘的腹部,干净利落地,再次抽了出来。

    夏姨娘瞪大着眼,缓缓滑落地面,双眼瞬间失去了光亮。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时移世易(大结局)

    文怡完全愣住了,那个刚刚还在张牙舞爪的女子,转眼就躺在地上成了一具尸首,又是被朱景深一剑毙命的,看着这个情形,她脑中顿时浮现出一副久远的画面。

    在前世那个寒冷的晚上,她也是这样被一剑刺死在大护国寺后方的树林子边上。

    文怡还在发愣,但丫头婆子们的尖叫声却让柳东行很快反应了过来。他立刻搂住妻子,将她往身后推了推,挡住她的视线,同时抬头看向朱景深,神色有些严肃:“国公爷,这……”

    朱景深的心情已经镇定下来了,他方才确实是一时情急,但事情已经做下,人也已经死了,他反倒下了决心,便淡淡地对柳东行道:“叫柳将军与夫人见笑了,这是我一个侍妾,素来不规矩得很,性情又暴虐,我碍着她是宫里出来的,不与她一般见识,不想她越发嚣张了,竟敢冲着我大嚷大叫,目无尊卑,更口出狂悖之语,实在是不能留了。”

    柳东行挑挑眉:“原来如此,既然是这女子犯错在先,国公爷自然可以随意处置,末将也不敢干涉国公爷的家事,只是……她既是宫里出来的,国公爷怕是还要跟宫里报备一声才好。”

    朱景深随意点点头:“这是自然。”便命丫头婆子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把人抬走,清洗地面,省得脏了驿站的地方!”

    几个丫头婆子们战战兢兢地应了声,却没几个敢上前动手的。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穿着紫色衣裳的丫头走了出去,叫来几个身材高大有力气的粗使婆子,低着头,闷声不吭地将夏姨娘抬走了,接着那丫头又亲自打了一盆水来,冲洗地面上的血迹,然后跪在地上迅速擦试混了血色的水迹。

    朱景深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忙活,回过头来对柳东行道:“今日是我失礼了,我送将军和夫人出去吧?”

    柳东行客气地微笑着点点头,回手搀着妻子往外走。他觉得文怡大概是从没见过杀人的场面,一时被吓着了,心里其实也有几分恼怒,但想到朱景深痛下杀手,也是为了阻止那夏姨娘口出恶言,损及文怡名声,又不免生出几分感激。

    朱景深一直送他们出了驿站的大门,一路上遇到不少听到风声跑来看热闹的驿站差役与下人,见了他都在暗中指指点点的,但他的神情却一直十分平静,平静到连柳东行都觉得有些诡异了。

    到了大门前,柳东行再次向朱景深辞别,犹豫了一下,还是出言安慰道:“国公爷不必担心,我听说那位夏姨娘原是极得国公爷宠爱的,只是宫里最近正打算为国公爷娶亲,她便有些不安分了,言行间难免会有不当之处。国公爷对她严惩,也是为了维护宫里的体面,想必宫里知道了,也不会责怪国公爷的。”

    朱景深轻轻一笑,眼中却隐隐显露出一丝绝望:“多谢柳将军的好意,这里头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兴许这就是天意,但做了就是做了,我不会后悔。”他深深看了文怡一眼,转向柳东行:“柳将军,你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从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你没怪我,还帮了我不少忙,我心里感激。希望你能跟尊夫人好好过日子,一生平安康泰,白头到老。”

    柳东行皱了皱眉,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多谢国公爷吉言了。”

    朱景深笑了笑,又再看了文怡一眼,便收回视线,双手合揖一礼,顿了顿,便转身返回门中去了。

    文怡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咬了咬唇,看向柳东行。柳东行笑了笑:“还害怕么?别怕,他也是为了我们好。”

    文怡有些犹豫:“他刚才是怎么了?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杀了那个女子,会有很大麻烦么?”

    柳东行搀着她往马车方向走:“毕竟是宫里赐下来的人,听说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人出身,他如今的处境不佳,大概会觉得有后患吧?不过你也别为他担心了,先前咱们不是商议过这事儿么?他是个活招牌,杀一个小小的侍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也就是训斥几句。只是他看得不如我们清楚,所以才心思重了些。”柳东行心知肚明,依罗明敏的说法,朱景深大概是误将夏姨娘视为朝廷的耳目了,所以才会觉得自己闯了大祸,但实际上,真正的耳目还在呢,而且已经在他身边站稳了脚跟,事情的后果根本就算不上严重。

    柳东行扶着文怡在车里坐下,便道:“你在车上略等等,我去找罗大哥,给他打招声呼,今晚他必有事要忙了,怕是没法陪我喝这顿酒。”

    文怡点点头:“你去吧,替我向罗大哥问候一声,还有……”她顿了顿,“康国公这件事……”

    她还没说完,柳东行便笑了:“我心里有数,你就放心吧,我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便下车去了。

    文怡听了他的话后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是啊,朱景深杀那女子,本就是为了阻止她说出污言秽语,伤及自己的名声,可以说,他是为了自己才杀了那女子的,于情于理,自己夫妻都该拉他一把。可不知为什么,文怡的心情有些复杂。

    前世那一晚,也是这般,只因为她开口叫了文慧一声,朱景深便反手一剑要了她的性命,叫她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今回想起来,想必是他正与文慧做什么不能见人的勾挡,怕她走露了风声,伤及文慧名声?

    文怡苦笑,自己那时压根儿就不知道文慧与朱景深在做什么,只当他们是在深夜里赶路,本也没打算出面的,若不是一时不慎弄出了声响,朱景深喝令自己现身,她只会静静躲在一边看着他们离开。她也害怕自己碍了他们的事,会大祸临头,方才叫了文慧一声,想着好歹也是一族的姐妹,文慧应该不会随便处置自己吧?没想到那一剑仍旧刺了过来。

    她为此记恨了数年,心中对文慧与朱景深都无法原谅,只是事过境迁,文慧一再遇挫,在家族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别说成为高官大户的少奶奶、与皇后姐妹相称、背靠数位皇亲国戚了,就连眼下一桩再普通不过的亲事,也要费尽心思去争取;而朱景深,既无权无势,也无财无人,若不是自己丈夫及时阻止了康王府的逆谋,只怕眼下已是死人了。前世他杀了一个路过的尼姑,眼睛都不眨一下,完全没放在心上,今世他杀了一个侍妾,却仿佛闯了大祸般,旁人要想尽办法为他弥补。世事变幻,莫过于此。

    只是,前世朱景深因文慧而杀她,今生朱景深因她而杀人,这种变化怎么就叫人心里不是滋味呢?

    柳东行很快就回来了,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老罗果然要忙活了,不过他说过明天忙完了就到咱们家去吃酒,到时候你叫厨房准备几样好菜吧。”

    文怡有些疑惑:“明天?这么快就能忙完?”

    “那是当然。”柳东行笑了,“你以为事情有多复杂?不就是个小小的侍妾么?通政司的人探到她平日言行多有悖礼之处,便是报到皇后娘娘跟前,也讨不了好。如今她既然惹恼了朱景深,死了也就死了,康国公年轻气盛,受几句训斥就行了,要紧的是把差事办好。”

    文怡抿抿唇,瞪着他道:“合着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中,几条人命就是这么轻巧的事?什么死了就死了……”她嘟囔着,有些抱怨,但也渐渐生出几分不安:柳东行会不会觉得她这话有些不知好歹?

    柳东行又笑了,搂着她道:“好娘子,你当我还是从前那样么?从前我眼里就没别人,在北疆的时候,砍几百个人我眼皮子都不会眨一下,几条人命在我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但如今我娶了你,知道你看不惯这些,自然不会犯你的忌讳,你瞧我对付驻军所里那几个刺头何曾下过辣手?能怀柔的都怀柔了。但手段再仁慈,我也是有底线的。康国公府的几个丫头我管不了,那是朱景深自个儿的事,但那个夏姨娘平白无故惹到你头上,就是找死了!若不是碍着她是朱景深的人,早在她跟我说那番胡话的时候,我就一刀砍了她!依我的主意,朱景深还是心慈手软了,只是把人关起来,安个疯病的名头,不过是顾忌着她是皇后娘娘的人罢了,年轻小辈办事就是不周到,若早早弄死了,哪里有这许多麻烦?”

    文怡又瞪他:“你还说呢!若依我的主意,你们男人但凡把自己的心思管得严实些,哪里有这许多麻烦?!”

    “是是是,对不住。”柳东行乖乖受教,“别气了,我的好娘子,你心里也明白的,若朱景深不刺那一剑,麻烦的事多着呢,在场有那么多丫头婆子,焉知她们事后不会走漏了风声?难道到时候还要一个个灭口不成?那夏姨娘心存恶念,想要害人夫妻,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文怡沉默片刻,不得不承认柳东行的话也有道理,终究叹了口气:“罢了,我看那朱景深也算受了教训,他现在还不知道呢,怕是要担惊受怕一阵子。他虽是个恶人,但我却是不好怪他的。”

    柳东行笑着哄她:“既如此,就别再理会他的事了,横竖他没有大碍。告诉你个好消息,方才罗大哥收到京里来的最新消息,说是太子妃所生嫡长子,已命名为廷,圣上下旨要在五月祭拜太庙,禀告列祖列宗呢。”

    文怡听得一喜:“真的?先前只听说太子妃提前生下了小皇孙,所幸母子均安。我还在担心呢。既然要告祭太庙了,那意思就是说……皇太孙的地位稳当了?”关键是太子妃的地位也稳当了。

    柳东行笑道:“不但皇太孙稳当了,太子殿下也更稳当了。先前郑王在京中上蹿下跳,有一样自认比太子殿下强的,就是他有嫡长子,如今太子殿下也有嫡长子了,又得圣上护持,还有谁能动摇他的地位?想必象数十年前今上继位时那样的动荡,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文怡心中一定,她深知太子的地位是稳固的,如今又有了嫡子,后继有人,形势更不用说。柳东行已成为太子亲信,本身又有才干,日后前程必然看好。

    这么一想,她又把先前那点郁闷的情绪抛开了。她重生至今,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祖母健在,六房有了嗣子,又与族人交好,家境更是富足,她嫁得良人,夫婿前程似锦,夫妻恩爱。再看别人,长房势头渐衰,柳家败落,文慧亲事虽然即将说成,却与前世不可同日而语,朱景深彻底成了没落王孙,过着兢兢战战的日子。时移世易,前世的那点怨恨,她就忘却了吧,过好今生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抬头看向丈夫,眉眼温柔,嘴角含笑:“相公,过些日子就是我十六岁生辰,那一日你在家陪我好不好?我与你做你爱吃的菜呀?”

    柳东行温柔一笑:“好啊,咱们成亲也快一整年了,正该好好庆祝一番呢!”

    六年后,京城大护国寺。

    文怡抬头看着前方的佛像,心中默默祈祷。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昏了什么头,非要在今天来到这个地方,但她就是来了。上一世,她就是在今天的半夜里,被人杀死在大护国寺后方的树林子里。她想知道,这一世又会发生什么事?重生后的这段时光,会不会只是一个虚幻的泡影?她有些害怕,这几年她过得太幸福了,幸福得象是假的一样。

    “太太?时候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跟随在她身后的冬葵轻声细问。她如今还是未嫁女子的打扮,一心想在文怡身边侍奉,不肯嫁人,文怡也不好逼她。

    文怡听了她的问话,只是摇摇头:“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不是已经要了一间静室么?就跟家里说,我今儿要在这里住一晚上。”

    冬葵皱了皱眉头,轻声应了,退出佛堂去,跟迎面而来的莲心低声交谈了几句。莲心此时已经嫁给了舒平,梳着妇人发式,主管文怡出门事宜。听了冬葵的话,她也皱了皱眉头,接着又点头表示知道了,转身离开。

    文怡就这样在寺后的庵堂借住下来。她如今是正三品武将的夫人,夫君又新近调入京中,主掌一营军务,称得上是军中冉冉升起的两大少将军之一,大护国寺怎敢怠慢?更别说是附庸的小庵堂了,不但主持亲自相迎,还正正经经收拾出一个小院子来招待,一应吃食用具,皆是精心备就,与当年过路挂单的小尼姑受到的待遇不可同日而语。

    文怡就这么跪在佛前,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渐渐发冷,双腿也麻了,她却还在回忆着这几年所经历的点点滴滴,心中越发柔软。她真的舍不得,若这一切都是假的,她还要如何活下去?她诚心向佛祖祈祷,若佛祖垂怜,就让她继续这段人生吧,哪怕是折寿她也乐意。

    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她蓦然惊醒,认出了来的是谁,连忙回过头去。

    柳东行毫不客气地大踏步走进来,声音哄亮:“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说好了只是在这里住一夜的,你就在佛堂里跪了一夜?也不怕吹了风、着了凉!”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我只是想跟佛祖多说几句话罢了,就一会儿……”她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讶异:“天亮了?”

    “少说废话!天当然亮了!”柳东行一把将她捞起,握了握手,便皱起眉头,“手都冰成这样了,再待下去,一定要生病的!赶紧随我回去,若是祖母知道我由得你这般胡闹,一定要生气了!”

    文怡想起祖母,也有些心虚:“你别告诉她老人家,我这就随你回去。”

    “你不说是怎么回事,非要跑来庵里住一夜,家里还有客人呢。韩兄带着你六姐姐到了京城,说了提前几个月在京中备考。你明明说过要好好招待的,回头却把客人丢下,自个儿跑来礼佛,回头你六姐姐笑话,你可别怪我不帮你说话。”

    文怡想起文慧那张嘴,抿了抿唇,轻哼一声:“她要笑话就随她笑去,我还要笑话她呢,谁怕谁?!”

    柳东行笑了:“好吧,我不提她。你只想想孩子们,他们一天没见你,心里挂念得紧呢。”

    文怡想起一双儿女,心中不由得一软:“是我错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柳东行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庵堂,东边的天空透出了明亮的阳光,照得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但很快便露出了笑意,低头瞧了瞧与丈夫紧握的双手,心中满是欣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