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15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出门,也少有外客来访,所以门房每日都清闲得不得了,又有个新来的小厮帮衬着,王德旺便索性教那小厮如何做好门房,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从来客的衣着打扮与说话气度上判断其身份来历等等。他年轻的时候,就在尚书府大门上当过几年差,后来才调去干别的差事,这老本行对他来说,自是驾轻就熟。更何况,文怡吩咐舒伯买了小厮来,平日归到门房上由他管教,他也领会了背后的意思:等到他们一家子离了柳家,这小厮就是接班的人了。连两个孙女儿的差事,都有了继位的人选,岂不是说明他们王家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去了么?这么一想,他就教得更加用心了,索性连谷旺等一应年轻小辈,都提溜到面前教导起来。
王家老爷子走过得一日比一日精神,然而马家人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马有财领了跟主人出门的差使,一天到晚,都要在门房候着,车马棚的人他不屑于理会,王德旺夫妻却不屑于理他,于是通共只剩下一个谷旺能偶尔与他说说话,如今谷旺也跟着王德旺学差使去了,越发没人理他,马有财的日子是越过越郁闷。偏偏儿子马大宝太过老实尽责了,只要舒伯嘱咐一句“别让人随意进书房”,他就连自家老子都挡在了门外。马有财有心要打骂儿子,却又怕人知道,只能继续郁闷。
他老婆便对他说:“大奶奶发话的时候,我还当咱们家终于要起来了,大奶奶要重用我们了,结果……你每日无所事事,闺女在针线房里,连个新来的小丫头都不如了,大宝又笨!而我呢?如今在厨房只能给家里的下人做饭,内院的饭菜我压根儿就沾不了手。那日我见凤喜做的菜香,不过是凑过去尝了一口,那个叫春实的小丫头就把我当贼似的,问了又问,好象我会在菜里下毒似的。顾家的几个丫头婆子,更是一个个精乖精乖的,我与她们搭话,半天都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这分明就是在防我们呢,我说当家的,这夫人娘家的姑奶奶,难不成是真的与夫人生分了?你要不要回府去跟夫人说说,要再这样下去,咱们在这里就别想混了,迟早要收拾包袱走人!”
马有财听了,想想也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道:“如今才得了差事,不知大奶奶几时要出门,我不好走开。等大奶奶去尚书府请安时,我再向夫人禀报吧。”
但是这样的日子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马有财老婆便不耐烦了:“这样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我瞧大奶奶是真个与夫人生分了,不然过门大半个月,也不见她回尚书府去请安问好。我们却是等不得了。昨儿我烧菜时,不过是见那鱼好,给自家多留了一条,就被春实揪出来,当着众人的面数落。八辈子的脸都丢尽了。一条鱼算什么?大奶奶这分明就是借机生事,要寻我们的错呢!”
马有财皱眉道:“就怕我去了尚书府,家里的人知道了报上去,我要吃挂落。”
“怕什么?”他老婆翻了个白眼,“你等到快要傍晚的时候出去,那时候大奶奶断不会再出门了,别人问起,我只说你回屋里歇觉去了,连晚饭也要回家里吃。只要你赶在天黑小角门上锁前回来,再给守门的一点好处,还怕上头知道么?”
马有财一想也是,便真的照办了,却没料到,他前脚刚走,门房后脚就让舒安把信儿传进了内院。文怡听了松了口气,笑着对舒安道:“安哥儿,你再去瞧瞧,马家的人都在做什么呢,那马有财可是真的走远了?”
舒安出去一趟,方才回转答道:“马家婶子在厨下做活呢,大宝哥去了门房听王爷爷说故事,马家姐姐回了自个儿屋里。马大叔是真的走远了,王奶奶说,亲眼看着他转过街角,就不见了人影。”
文怡叫秋果抓了一把钱赏他,接着便叫了润心来:“去,大声传令外院,说我明儿要出门,请舒伯备好车马,再叫跟车的人来,我要吩咐几句话。”润心顿了顿,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全宅的人都知道,大奶奶明日要出门。
马有财老婆慌了,连锅铲都忘了扔,便跑过来问:“大奶奶怎么忽然说要出门?”
荷香板着脸道:“小姐明儿要去尚书府给二夫人请安,因此才叫跟车的人来吩咐几句话。嫂子过来做什么?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马有财老婆暗暗叫苦,却被赶回了后院,旁人便笑她:“嫂子怎么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有没有这个体面,就跑去揽出门的差使了?那是你家男人的活,你还是安心在灶上干吧!”
马有财已经去了尚书府,自然是没法见文怡的。文怡便让人去问他家里人,可知道马有财究竟去了何处?他老婆不敢说实话,他儿子女儿又都不知情,王德旺便笑说:“八成是去喝酒了,从前他就好这一口,常常因为喝醉了,便耽误了差事。大奶奶只管去问别人。”
文怡早就问过了,但还是做了个样子,重新问了一遍,知道马有财果然有这个毛病,便斥道:“我才给他安排了体面的差事,头一回出门,他就误了,真真丢我的脸面。既然他不把这份差事当一回事,那就索性不要当了!”还宣布明日出门时,暂借卢老夫人带来的两个男仆跟车。这个位子,就由舒伯去想办法调人来填补。
于是,当马有财怀里揣着个五钱银子的赏封,又与旧友小酌了两杯,美滋滋地做着出人头地的美梦,从尚书府回来时,才知道自己连差事都没了,罪名还是明晃晃的“玩忽职守”,加上身上的酒气,根本无从辩解。
舒伯把他骂了一顿,要回了他跟出门的长随腰牌,回到自家跟老婆一说,笑问:“如何?我就说大奶奶的安排是有深意的,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舒嬷嬷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半晌才道:“算我多心好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远方来客
马有财丢了差事,又被抓了个正着,便是有心要辩解一二,也没人肯信的。文怡连听都不愿意听,只说他丢了自己的脸面,辜负了自己的信任。马有财见状,心一横,便把自己是去了尚书府给夫人请安的实情说了出来。
文怡知道他这是在借柳顾氏来压自己,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还有脸说这话?二夫人把你派过来,原是让你好生办差,侍候我们夫妻的,结果你自己贪杯误事,玩乎职守,不但辜负了我的信任,还辜负了二夫人的抬举!你不说好生反省自己做下的错事,反倒还厚着脸皮提起了二夫人?若是二夫人知道你给她丢了脸,看她恼不恼你!”又道:“原打算捋了你的差事,便算了,到底是老家人,多少要给点面子,没想到你越发上脸了。若我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饶了你,二婶知道了,定要读爱我不敬重她老人家!”于是下令,把马有财撵到庄子上了,还是京城东面那处大些的农庄。
马有财悔恨交加,却再不敢说半句话了,生怕文怡一怒之下,会把他撵得更远,只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屋里,让老婆给他打包行李,然后便盘腿上炕,烦恼起要如何把自己从山沟里弄回来。
马有财的老婆见状便道:“你难不成就这样认了?没门儿!砸门跟夫人告状去!总不能叫你领了夫人吩咐的差事,却白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吧?!”
马有财没精打采地道:“大奶奶只给了三日的期限,过了三日,我还不出城,只怕连庄子都待不成了,直接吃西北风去!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说我在傍晚时出门,断不会有人发现的,结果却叫人抓了个正着!明明大奶奶明儿就要去尚书府了,若我没听你的话,哪会落得这个结果?你还有脸说!”
马有财的老婆确有几分小聪明:“放屁!照我说,这分明就是大奶奶故意设的圈套!你哪一日出门,她就哪一日找你,不然,哪会这么巧,大半个月都没有个声响,你前脚才出门,她后脚就派人来传你了?她这么做,分明就是不打算给咱们一家留活路,既如此,你索性到夫人面前闹一场,告他一状,就算拿不回差事,好歹把咱们一家子弄回尚书府去,哪怕是做个小跟班,也比被发配到山里的庄子强!”
马有财想了想,也不由得心动了。能不走当然是最好的,若能留在京城,哪怕是叫人笑话吃回头草,或是被夫人骂几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比被撵去庄子强啊?
于是他们夫妻便开始寻找出门的机会。
然而,因为马有财这件事,舒伯下令严守门户,如今家中的下人要出门,也没从前这么容易了,马有财更是因为有前科,一直都得不到舒伯点头,没法告这个状。本来,他们夫妻还打算利用文怡次日要去尚书府“请安”的机会偷溜的,没成想到了第二日早上,内院便有消息传出来,亲家老夫人身子不适,大奶奶身为孙女,要在祖母跟前侍疾,那尚书府一行自然就不了了之了,还好亲家老夫人只是有些头晕,并无大碍,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内院的丫头们都在庆幸呢。
马有财两口子恨得牙痒痒的,最后,在三日期限的最后一日,马有财老婆才趁着凤喜不在,找到了一个出门买葱蒜的借口,得了许可走出柳家,往尚书府去了一回。第二日,马有财一大早随着舒平出门前往庄子,不到两个时辰,尚书府便派人送了帖子来,召文怡过去说话。
文怡看着帖子上说,今日有族亲来京,命自己前去拜见的字眼,心里不由得想起了柳东行嘱咐过的话,知道这是与柳氏族人交好的重要机会,便连忙带上帖子,往西厢房来见祖母。
卢老夫人看了帖子,便道:“你三姑母这是找借口召你过去罢了,她未必有那闲心为你引介族亲。柳氏族中,以他们二房独大,便是有别房的族人上京来,既是能到尚书府见她的,想必也是偏向二房,未必就愿意为你说话。”
文怡犹豫片刻,道:“不管他们是否偏向二房,我只依礼数做足了,不叫他们拿住错儿,不给相公丢脸,就行了。若能有意外之喜,固然是好的,若是不成,也没什么要紧。”
卢老夫人见她心意已决,便道:“既如此,那你就去吧。若是她给你脸子瞧,也别与她一般见识,回来跟祖母说,祖母与你出气去。”
文怡笑着应了。卢老夫人又开始回想,柳氏族中都有哪些族人跟二房不和,又有哪一房是有官职在身的,还把赵嬷嬷也请了来一道回想。
赵嬷嬷在侍郎府时,便在外院住过几月,平日里没少听下人之间的八卦,倒还真的听过些风声:“柳家的官儿比咱们顾家少,除了柳姑老爷做到了尚书外,便只有几个六七品的小官,当中也有受过柳姑老爷提携的,也有看不惯柳姑老爷为人行事的。具体是哪一位,他们倒是没说,只听得人提过,柳家七老爷好象在哪个穷地方做通判来着,这位好象就是跟柳姑老爷不大对付的,方才去了那种地方。”
卢老夫人便对文怡道:“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官位高的与二房不和,就更不用提其他人了。别看眼下东行才中了武进士,新得了官职,但论品阶,柳氏族中除了柳姑爷便数他最高。凭他来的是谁,顶多是在你面前抬出长辈的架子来,却不敢做得太过的。”
赵嬷嬷还提了个建议:“小姐索性就戴上一两样五品诰命方能上头的首饰去,压一压三姑太太的气焰,也是提醒她一声,别做得太过了。”
文怡笑道:“这如何使得?传回族里,长辈们知道了,未免要说我仗势凌人的。”
她回到正屋,重新梳洗过,穿戴了寻常出门的大衣裳,就跟到亲戚家串门子的普通官宦人家小媳妇没两样,带上秋果、冰蓝、荷香与润心四个丫头,上了马车,舒平骑马领路,后头还有谷旺与两个顾家的婆子跟车护送,轻车简从,往尚书府去了。
到了尚书府,文怡下车后,便在两个体面婆子的引领下,往正房里来。她从这两个婆子的言行中隐隐感觉到,这尚书府的下人对待自己,倒是比上回来时要客气几分,不知是不是柳二叔的意思。
到了正房,门外排了两排丫头,一边四人,都是穿的一样服色,个个恭恭敬敬,礼数周全。院中也安安静静的,没人闲嗑牙,也没人围坐着做针线,见有客来也不理会。文怡猜想,柳顾氏不知道是因为上回被自己暗讽过一回,今儿要一雪前耻,还是因为有族亲前来,不想丢脸?
一个生面孔的俏丽丫头打起了帘子,温言笑道:“行大奶奶来了?夫人与四太太、七太太都盼了半日了呢。”
四太太?七太太?
文怡对来的族亲是何人心里有数了,心里反而安定了许多。虽不知那位柳四太太会如何,但至少柳七太太不会帮着三姑母对付自己。
柳顾氏坐在正位上,打扮得庄重华丽,头上倒是插着二品以上诰命才能戴的衔珠金翟钗,衬着一身华服,贵气逼人。
坐在左下手头一张交椅上的中年妇人身着寻常富贵人家服饰,头上的首饰也不过是一二金钗,但眉宇间透着精明气息,显然是个见惯世事的。
右下手头一张交椅上的妇人打扮得也不华丽,但庄重中透着几分书香,穿的是八宝纹襕的官绿裙,文怡便猜想,这位当是柳七太太了。
她先上前拜见过柳顾氏,方才转向两位婶娘,打算开口问明她们的身份,没想到柳顾氏心急,没让她把话说出口,便先质问:“听说你把我派去的人打发到庄子上了?这是怎么回事?便是他真的出了什么差错,好歹是我赐的人,你怎么就连这点脸面都不讲?”
文怡顿了顿,先向两位婶娘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方才对柳顾氏恭敬地道:“二婶娘,不知您是从哪个人嘴里听说这事儿的?那人就没跟您提起实情?”
柳顾氏一愣,随即冷哼道:“什么实情?才丁点大的……”
“二婶娘真是太仁慈了”文怡叹道,“那马有财如此辜负您的信任,不顾您的嘱托,玩乎职守,偷j耍滑,您竟然毫不怪罪。您可知道那厮做了何等可恶之事?在侄媳妇斥责他之后,他居然把您的名头抬了出来,说一切都是照您的吩咐做的,真真滑天下之大稽他贪杯误事,不把主人放在眼里,大声喧哗,威胁主人,又怎会是您吩咐的呢?侄媳妇原本还打算看在他为二婶娘所赐的份上,轻轻放过就算了的,没想到他还说出这样的话来,若侄媳妇真个饶了他,岂不是对二婶娘不敬?因此侄媳妇才想着,把他送到庄子上反省反省,以观后效。”
柳顾氏张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好歹也是从府里出去的人……”
“您说得是。”文怡飞快地接上,“侄儿媳妇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从轻发落的,不然早就把人撵出门去了。如今他老婆儿女都还在家里侍候呢,只要他能真心悔过,日后自然有回来的一日。”
柳顾氏暗骂那马有财老婆说话不老实,又觉得文怡说话狡猾,便在那里生闷气。
文怡却转向那两位婶娘,笑问:“二婶娘,您召侄儿媳妇前来,说是有族亲要为侄儿媳妇引介,可是这两位?不知是哪一房的婶娘?”
柳四太太笑了笑,看着倒是亲切,但没回答。柳七太太淡淡地道:“这是行哥儿的四婶娘,我是他七婶娘,前些年我们倒是常见行哥儿,这几年却极少照面,只听说他考了武举,又中了武进士,还成了亲,如今上北疆打仗去了,真真象做梦一样,我们听说后,都不敢相信。”
文怡忙向两位婶娘行了大礼拜见,口道:“因相公出征在即,婚事也办得急,竟没来得及请诸位叔叔婶婶请来吃一杯水酒,实在是太失礼了,还请婶娘们莫要见怪。”
柳 四太太呵呵笑了两声,小心看了柳顾氏一眼,方才伸手虚扶一把:“我们都明白的,我们都明白的,不会怪,不会怪。”
柳七太太却道:“起来吧,行哥儿为国出征,你能在这时候嫁给他,也是大义之举。族人都是明白的。”大约是见文怡的礼数周全,她的目光也和缓许多。
文怡站起身来,又笑问:“四叔七叔可都一起上京来了?家里的弟弟妹妹可在?眼下都下榻在何处?”
经两位婶娘说明,她才知道,柳四老爷夫妻没带儿女,上京是因为接到了柳二叔的信,前来帮着操办柳东宁的婚礼,眼下就住在尚书府中。而柳七老爷一家,却是因为通判任满,上京述职兼候缺的。由于柳七老爷在任上与上司相处融洽,其实下任官缺已经定了,只需到吏部走一趟过场。他们一家目前是在外头客栈赁了个小院住着。
文怡闻言便道:“我们家里倒是还有几间空房子,七叔七婶与弟妹们若不嫌弃,倒不如搬到我们家来,比外头的客栈干净多了。若七叔有个朋友来访,在我们家里招待,也比外头方便。”
柳 七太太有几分意动,但没给准话,只说要回去跟丈夫商量,接着便叫人传儿女过来拜见嫂嫂。
文怡心下暗喜,忙笑道:“来得匆忙,竟不曾备下见面礼。”然后又用亲密着带着几分抱怨的语气对柳顾氏道:“二婶娘怎么也不提醒侄儿媳妇一声?我只知道是有族亲来了,却不晓得还有弟弟妹妹们在。”
柳顾氏板着脸不说话,七房的人,她没一个看得顺眼的,文怡也不讨人喜欢,她为何要提醒?
柳七太太却有些不悦,心想二嫂这些年不见,行事越发无礼了,召了侄儿媳妇过来,居然也不给她们妯娌引见,便先问起了仆役小事。她对柳顾氏也没好脸色。
柳四太太见场面有些僵,心下暗暗着急,却又不敢为柳顾氏得罪柳七太太,只能拿着前来拜见嫂嫂的小辈们说话。文怡一直微笑着,待与小叔子、小姑子们见过礼,她又有意问起了小叔子们的功课学问,提及自家堂兄与表兄都是新科进士,目前在京中候缺,若是小叔子们在功课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七老爷又无暇指点,可以去问他们。这番话立即便增添了柳七太太的好感,深觉顾家女儿中也有明理之人。
柳顾氏有些气闷,见状便急急把小辈们打发下去,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傲慢之色,对文怡道:“今儿让你过来,除了见你两位婶娘,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我们柳家的规矩,新媳妇进门,是一定要在三个月之内拜祠堂的,不然……就算不得我们柳家的媳妇,不算是真的进了门。”她冲文怡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如今东行不在家,不能带你回老家去拜祠堂,但规矩又不能违。你说,该如何是好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头火起
文怡微微一怔,心中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
这个规矩,柳东行并未跟她提过,估计应该是不打紧的。想那格氏族人,也不是个个都长年待在老家,若有哪一位在外地娶了妻,来不及在三个月内返回老家拜祠堂,难不成他的妻子就不是妻子了么?别的不说,柳东行祖父那一辈的姚氏太夫人,恐怕就头一个没有遵守此项规定,即便她是在三个月内到达了恒安柳氏老家,容氏太夫人已先正了名,上头还有婆婆、族老等人在,她又怎么可能进得了祠堂,以正室之位被登入族谱?三姑母说这个话,不过是吓唬自己罢了。
然而,三姑母吓自己,又有什么用意呢?若自己害怕了,难不成要在柳东行缺席的情况下,独自返回老家拜祠堂?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这样做的。文怡心下一定,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她丝毫没有露出惊慌之色,反对柳顾顾氏微笑道:“原来二婶娘说的是这个规矩?然而眼下相公身在北疆,侄儿媳妇一人如何能回去拜祠堂?”
柳顾氏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这有何难?下月宁哥儿成亲,他们两口子是要回乡的,到时候带上你一道走就是了。不过行哥儿不在,族老们愿不愿意为你一个人开祠堂,可就不是我能劝说的了。”她心中无比得意,等到那时,东宁夫妻正式拜了祠堂,做实了嫡长的身份,谁还能动摇得了他的地位?至于文怡,没有夫婿,休想进得了祠堂,不但白跑一趟,还要受一番羞辱,今后在族人之中也抬不起头来,看这丫头还敢不敢在她面前嚣张!
文怡隐隐猜到了几分,心下暗怒,面上却不露分毫:“二婶娘好意,侄儿媳妇心领了,只是……朝廷素有旧例,领兵守边或出征的将领,家眷是不能离开京城的。只怕侄儿媳妇没法跟着宁弟夫妻走这一趟了。”
柳顾氏一愣,忙道:“那是指统兵的戍边之将,东行不过是个小军官,哪里就要守这规矩了?!”
确实没有明文规定要守,不过一般将领都会自动遵照旧例行事,以示避嫌。文怡便道:“侄儿媳妇去年认的干娘罗四太太,就是淮西守备罗将军之妻,这守备不过正五品,才一上任,干娘便要带着女儿千里迢迢从南边老家赶来京城,侄儿媳妇这从五品的诰命,就更不敢违例了。想来相公虽不是领军大将,却也身处前线最险要之处,手下也是带兵的,这个嫌疑还是避一避的好。”
柳顾氏还有话说,柳七太太却开口道:“这才是正理。朝廷既有旧规,又不是什么紧急大事,推迟几个月,又有什么要紧?行哥儿为国征战,是为祖宗家门争光,族中父老断不会不肯行一点方便的。”
文怡冲柳七太太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柳七太太没有回应,反而转向柳顾氏,淡淡地道:“宁哥儿序齿在行哥儿之后,族里拜祠堂,都讲究长幼有序,没有哥哥嫂子还未拜,弟弟弟媳便抢先的道理。方才嫂子还说起,宁哥儿这几个月都病着,吃药休养,连功课都暂且放下了,以免太过劳神。既如此,又为何赶着办喜事?还要赶着回老家拜祠堂?嫂子就不怕宁哥儿的身子累着了,有个闪失?还是让他等东行哥儿回来后,再一起去吧。”
柳顾氏立时恼羞成怒:“我家宁哥儿的身子好着呢!哪里就累坏了他?!况且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怎能违反?!”又转向文怡:“家国家国,有家才有国!咱们这样的人家,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是一点都不能违的!违了便是不孝!孝为百善之首,既然都不孝了,又有什么脸面说为祖宗家门争光?!祖宗知道了,只怕都要气死了!当初行哥儿明知道自己回不了老家,就不该赶着娶妻,如今既然娶了,他没法向祖宗尽孝,你这个做妻子的,就要替他尽孝!不然也没脸做我们柳家的媳妇!”
文怡深呼吸一口气,便要反驳回去,却不料柳七太太先开了口:“二嫂,稍安勿躁。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朝廷有法令,行哥儿又是为国出征的,又怎能为一家一族的旧例便不顾国法呢?况且行哥儿媳妇也没说不回去,只不过是暂时不能回罢了,等到行哥儿凯旋归来了,自然是要回去祭祖的。”
文怡忙笑着应道:“正是呢,相公也说了,等到他从北疆归来,便要带着侄儿媳妇一道回老家祭祖去,不但要让侄儿媳妇拜见族中长辈,还要将朝廷所赐的诰命带回祠堂,告祭祖宗。这是为父母祖宗争光的大事,必要走这么一遭的。到时候,侄儿媳妇顺道把祠堂拜了,想来族老们也不会见怪。”
柳顾氏冷笑着要说话,柳七太太又赶在她之前开了口:“确实不会见怪。事急从权,族中子弟婚后三月内要携妻回老家拜祠堂的规矩,原有个典故。我们柳家的祖上有过一名子弟,在外地娶了妻,才半年就去世了,他妻子怀着身孕扶灵返乡,却因为族中无人能证明她的身份,连在夫家守孝都不能够,直到她腹中遗子成年,重遇昔日成亲的大媒,方才确定其母子确系柳家人,然其时这未亡人已郁郁而终了。祖上立此族规,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憾事再次发生。如今行哥儿媳妇的身份,族早已知晓了,也明白她的难处,是不会死守着规矩不放,非要为难的。”
柳顾氏撇了撇嘴:“七弟妹说得倒轻巧,可惜,族里的规矩不是你嘴皮子一动就能更改的,别以为七弟做了个通判,你就有资格对族里的事指手划脚了。若是行哥儿在北边有个万一……她既不曾拜过祠堂,还算不算是我们柳家的人啊?!”
文怡心下大怒,脸上却笑得越发灿烂了:“相公自然会平安归来了,从来名门望族,除非是不知情,不然断不会为难族中子弟内眷的。方才七婶也说了,这个规矩,原是要让族人知道子弟娶了何人为妻罢了,并非定死了,未在婚后三个月内拜祠堂的,便不是柳家媳妇。远的不说,当年老太爷的继室……不也未在婚后三个月进祠堂叩拜么?”
柳顾氏的脸瞬间黑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柳眉倒竖:“你说什么?!”
文怡笑眯眯地道:“二婶娘,您怎么了?为何如此生气?莫非侄儿媳妇说错了?”
柳顾氏气得全身发抖,柳四太太忙起身扶住她,面上带着几分责备之色,对文怡道:“行哥儿媳妇,说话要注意分寸,不可非议尊长!”
文怡淡淡地道:“侄儿媳妇不知道哪句话非议了尊长,请四婶娘教我。”
柳七太太冷笑道:“行哥儿媳妇的话,一点儿都不曾非议尊长。侄是二嫂,如此激动是为哪般?行哥儿媳妇方才说的是大老太爷的继室,二哥的继母,本就是侧室扶正,合族皆知,二嫂何必生气?!”
柳顾氏张了张口,脸色更难看了。
文怡却忽然明白了一点:莫非柳家二叔,当年是记在容氏太夫人名下的?那东平王妃呢?
说的也是,柳二叔倒罢了,东平王妃却是嫁给了近支宗室,东平王乃今上亲弟,身份贵不可言,不管柳二叔与今上年青时如何相得,其胞妹若是庶出,断不可能嫁给东平王做正妃的,记得柳东行曾提过,当初为了这门婚事,柳氏一族是开过祠堂、改过族谱的,莫非……当年改的不是容氏太夫人的正室身份,而是柳二叔与东平王妃的出身?若将他们记在容氏太夫人名下,这嫡出的身份自然就有了。
文怡心中冷笑,不论二房的人如何费心思,这族谱自然不能说改就改,说不定,在柳家二房的人以姚氏外戚身份自居的同时,族谱上还留着他们是容氏太夫人所出子女的记录呢!
那二叔夫妻不敬“生母”而敬“继母”,算不算不孝?
文怡看向柳顾氏,眼中露出一丝嘲意。
柳顾氏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原本只瞪向文怡的愤恨目光,全都往柳七太太脸上射去:“七弟妹……做人不要太过分了!别忘了……我们老爷如今可是一族之长!”
柳七太太的面色仍旧淡淡的:“二嫂子,我不曾忘记,也没说二哥不是一族之长,你生什么气呢?我不过是觉得有些奇怪,行哥儿媳妇只是说起前人旧事,又不曾语出偏颇,二嫂子为何要为大老太爷的继室生气?虽说那是继母,也算是长辈,到底不能跟正经‘生母’相比的。”她看向柳顾氏,“提到这个,我侄要说一句二哥二嫂的不是了。明年是大太夫人六十冥寿,族里的人有意要大办一场,特地写了信来问你们和行哥儿的意思,行哥儿已经答应了要回去,但你们却说不必劳师动众了。族老们都觉得不象话。我上京时,路过恒安,族里的婶娘们都要我来问二嫂一声,你们究竟是怎么想的。四嫂也知道这事儿,是不是?”
柳顾氏飞快地望向柳四太太,后者一愣,尴尬地笑笑,小声劝道:“族里的老人都有这个意思……毕竟如今行哥儿出息了……”
柳顾氏恨恨地道:“他有多出息?!不过是个从五品,芝麻绿豆儿大小,也值得那些老头子如此宣扬?!”
柳四太太干笑着,不敢说什么。
屋里众人脸色都阴深沉的,气氛十分尴尬。柳七太太状若无意的掸了掸袖子,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带着孩子们回去呢,老爷今日出门会友,应该已经回来了。二嫂,太夫人的冥寿一事,你且慢慢参详,过些时候,族里想必还会有信来问的。其实说什么劳师动众……”她冷笑一声,“宁哥儿的婚事就够劳师动众的了,二嫂不是还要我们老爷留到那时候,好给府里撑场面么?一个冥寿又算什么?通共要花的银子,还没有宁哥儿这婚礼的一个零头呢。孝为百善之首,若是连孝道都不顾了,又有什么脸面为家族开枝散叶呢?”
她施施然地往外走,还记得招呼上文怡:“行哥儿媳妇,你与我一道吧,我还有事要与你商量。”
文怡忙应了,又郑重朝柳顾氏与柳四太太行礼拜别,方才跟在柳七太太身后出去。柳顾氏见她们都离开了,再也忍不住气,愤然朝着柳四太太开火:“你怎么也不帮我驳一驳?!就看着她们在我跟前嚣张?!还有那冥寿之事,早就说了不要办了,怎么族里还不消停?!你们也不知道拦一拦,我让你们在老家帮着打理族务,可不是要你们干吃饭的!”
柳四太太一僵,脸色也有些难看起来。他们夫妻窝在老家为柳复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被柳顾氏当面奚落。他们又不是二房的狗,一样平起平坐的兄弟妯娌,柳顾氏当她是下人么?!说骂就骂,还以为给了他们夫妻多大的好处,自家丈夫一个举人,巴着二房这么多年了,想求一个众八品的官职,还求不到呢!
且不说这柳家妯娌的面和心不和,文怡跟着柳七太太出来,与弟妹会合了,便问起他们下榻的客栈位于何处,可需要人手帮忙搬运行礼。柳七太太道:“先不忙这些,待我回去与老爷商量了再说。你与我上车来,我有话跟你讲。”
文怡见她一脸肃穆,以为是要紧大事,忙跟着她上了马车坐下。
柳七太太便道:“方才你在尚书府里的话,实在是有些不妥。我知道你是为大太夫人不平,但需知大老爷的继室也是你的长辈,有些话,你是不该主动提起的。二夫人又是你的长辈,她有什么话要教训你,你心里再难受,也只能听着。不同我,原是与她同辈的妯娌,见她说错了话,还能驳上一驳。”
文怡怔了怔,低下头,道:“长辈父的事,自然不由得我等小辈多嘴。方才侄儿媳妇脱口而出,也是因为一时气愤罢了。不管七婶如何看待,若二婶娘再次咒我相公不能平安回来,这些话我还是会说的。况且,二叔二婶虽是长辈,但长辈不孝,做晚辈的也不能当没看见。她们既借用了太婆婆的身份,就当尽孝,怎么能一边利用太婆婆的名头,一边又无礼于她老人家呢?”
柳七太太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去吧。以后说话还是要谨慎些。”
文怡见她没有继续责备,便也不多言,弯腰一礼,下了马车。
今日尚书府一行,会是这样的结果,文怡也没想到。不过,似乎认识了一家不错的族人,倒也不是全无收获。
文怡一边回想着方才见到的七房主仆人数,一边估量着家中客院的大小,烦恼着若是七房全家搬过来,房屋要如何安排。还未想好,马车已经回到了羊肝儿胡同。秋果掀开帘子,与荷香一左一右搀扶她下车,却看见门房上的王德旺老大爷一脸激动地拄着拐杖跑出来,嚷道:“大奶奶!大奶奶!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宣您进宫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北疆喜报
平白无故地,皇后为什么要宣她进宫?
文怡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莫非是方才在尚书府说的那番话涉及姚家之女,皇后娘娘要寻她晦气?
但她马上就否定了这个猜测。事情才发生不过半个时辰,便是有耳报神,皇后娘娘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消息了,再说,柳二叔生母虽然确是姚家的女儿,但与皇后只是同出一族,关系未必有多紧密,平日里说起,固然是可以借后族的名头让人高看柳家几分,但她进京半年多,也没见皇后对柳家格外青睐,想来皇后对那位已故的族姑的正室地位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当年之事不过是阴差阳错,对姚家来说也称得上是无妄之灾,好好的女儿,三媒六聘出了嫁,却成了侧室,他们既未将女儿带回,也未逼令柳老太爷休妻另娶,就是默认女儿身份为妾的意思了。皇后自然也是明白这点的,为了娘家脸面,顶多是不在人前提起,却不会颠倒黑白。说实话,皇家要是对这件事感到不满,当初东平王娶正妃时,就不会任由柳家把女儿记在容氏太夫人名下了。皇家娶媳,可是要追溯父母祖宗八代身家的
这么一想,她心里便镇定下来,进了家门,来到上房,卢老夫人与赵嬷嬷已经等在这里了。她忙上前行了礼,方才问:“祖母,听门上说皇后娘娘有召,不知是怎么回事?”
卢老夫人拉她坐下,道:“早上你去尚书府,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宫装打扮的妇人,乃是皇后宫中执事的典言女官,前来宣皇后口谕,命你明日辰时入宫晋见。她前脚刚走不久,你便回来了。”
文怡再问:“那位典言女官可曾说皇后娘娘是为什么缘故宣孙女儿?”
卢老夫人摇摇头:“祖母也曾稍加打探,她并未透露,但瞧她神色,不象是坏事,对待祖母也十分恭敬,祖母只说了自己的身份,并未透露诰命,她就已经知道了。”顿了顿,“会不会……是太子妃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我记得太子妃入宫前与你是认得的。”
文怡想了想,摇头道:“太子妃不会这么做。”尤其是在她派了小檗前来警告自己之后。
赵嬷嬷在旁插嘴道:“老夫人,小姐,你们先别慌,皇后娘娘应该不只是宣一个人进宫而已。我问过门上的王嫂子了,她说宫使是从西边街口过来的,出门后,又往东南边的桐花巷去了。她还说,西边街口和桐花巷,都有与姑爷相识的人家,当初姑爷娶小姐过门时,这两家的少爷都来做过迎亲伴当呢”
文怡脑中灵光一闪,忙问:“嬷嬷,这是真的么?你真的记清楚了,王嬷嬷是这么说的?”
赵嬷嬷有些茫然地点点头:“是呀,王嫂子还问我,要不要派人去那两户人家打听打听消息呢。便是宫使不曾去过他们家,至少,也曾在他们家门前经过,或许能探听到些什么。”
文怡深吸一口气,有些激动地对卢老夫人道:“皇后娘娘极有可能还宣召了其他出征将士的家眷孙女儿此前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婚后也一直安坐家中,紧闭门户,直到今日才出了一趟门。宫中宣召,若不是因我自身,那就一定是与相公有关他已出发一个月了,莫非是北疆来了军报?”
卢老夫人神色一凛,眉间隐隐有几分担忧:“会是什么消息?”
文怡却比她镇定许多:“祖母莫怕,若是坏消息,宫使到咱们家里来的时候,就会直接说了,不会特地宣孙女进宫去,方才透露。若北疆果然来了军报,一定是喜讯”
卢老夫人闻言转忧为喜:“说得也是,是祖母一时糊涂了。”文怡便命丫头们:“快去请舒总管过来”
舒伯前脚才跨进门槛,舒嬷嬷随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了,带着哭声问:“可是有大爷的消息了?”
文怡见状,倒把往日对她的嫌恶去了几分,笑道:“嬷嬷莫慌,应该是好消息,只是具体详情还要请舒伯派人去打听。附近可是有相公熟识的同袍家人?快打发人去问一问,还有罗家那头,请舒平跑一趟,问问我干娘可有北疆军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