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11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居然叫那帮混蛋给算计了……
送汤来的小厮问:“罗二爷,您还好吧?”
他笑着点头:“已经好了许多,多谢你方才送来的热手巾。hubaowang”又仔细打量那小厮几眼,记起了对方的名字:“我记得……你是在马房当差的?倒是机灵能干。”
那小厮笑着作了个揖:“小的名叫谷旺,如今在外院做些跑腿打杂的差事,罗二爷若是有什么事要办,只管吩咐小的。小的虽愚笨些,腿脚倒还勤快。”
罗明敏听了笑骂道:“你这样的人也叫愚笨,天底下还有伶俐人不成?行了,你去吧,我还要回席上呢。”
谷旺应了一声,却没离开,反倒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递到罗明敏面前,道:“这是我们家大爷事先备下的解酒药,只要吃两颗下去,任凭别人灌再多的酒,也不会醉倒的。若是罗二爷实在受不住,不如也试一试?”
罗明敏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怪道他今日酒量比平日浅许多,我还当他在顾家也喝多了,没想到……”又笑了几声,接过小瓷瓶,拔开塞子一闻,已知道里头的药丸是什么成分了,不由得有几分懊恼。这原是萧老大夫捣鼓出来的方子,柳东行学过,他也学过,怎么就一时没想起来呢?
看着谷旺,他笑问:“你把这药随手给了我,还泄了你家大爷的底,就不怕你家大爷恼了?”
谷旺笑道:“若是别人,小的自然是不敢说的,但罗二爷不是外人,大爷即便知道了,也只会夸小的懂事,又怎会恼呢?”
罗明敏大笑,又问了他一些诸如多大年纪了、是从尚书府过来的还是外头买来的、成亲没有、识不识字、通常办的是什么差事之类的问题,还未问完呢,便有一个青年仆役匆匆走过来,见他们在这里,先是上前向罗明敏行了一礼:“罗二爷原来在这里歇息,倒叫小的们好找。”接着便盯了那谷旺一眼:“不是让你侍候宾客们的车马么?怎的跑到这里来了?”
那谷旺忙道:“小的因肚子饿了,过来讨点吃食,正巧见到罗二爷在此,似乎吃醉了,便侍候着吃了醒酒汤,并不是故意误了差事的。”
那青年仆役挑挑眉,也没多加责怪:“既如此,这里就交给我了,你快领了吃食回去吧。今日来吃酒的宾客可都是大有来头的,骑的马也不是寻常坐骑,若是有个差迟,大爷与大奶脸上不好看,你也别想讨得了好。”
那谷旺忙应下,向罗明敏行了礼,便转身去了。那青年仆役一直盯着他消失在门外,方才回头向罗明敏揖了一礼:“都是小的们怠慢了,罗二爷莫怪。里头都在催二爷回去呢,不知二爷可方便?”
罗明敏微微笑着,问:“你是舒伯的儿子吧?方才那小厮是怎么回事?既是看守车马的人,居然叫他摸进厨房来了,万一是个有歹心的,可不好办。”
那青年仆役忙束手低头答道:“小的舒平,家父正是家里的总管。那谷旺原是外头买来的,大爷起初并未多想,只是后来发现他与尚书府过来的人来往密切,又查明卖他的那人伢子原是尚书府常用的,方才多留意些。他来了几个月,小的们冷眼看着,觉得他虽有些小心思,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敢胡作非为,因此大爷吩咐我们且细细察看,弄明白他的底细再说。”
罗明敏点点头:“既然你们心里有数,那我就不管了,只是需得留心。不可让他进书房当差”说完便站起身来。
舒平应了,见他起身,忙伸手去扶。罗明敏身体晃了晃,轻轻挣开他的手,拒绝了他的搀扶,自行往酒席的方向走,心底里却在叹息:这几个月,柳东行既要备考武会试,又要忙通政司的差使,接着还有婚事与练兵等事情要忙活,对家里的事务反倒顾不过来了。如今他家既有了当家主母,自己还是要找机会提醒弟妹一声,让她小心家里的人才是。
想到这里,罗明敏又停下了脚步,面露苦笑,摇了摇头。
罢了,难得东行才得了几日的婚假,就让他过几天安心日子吧,等他走了,再说这话也不迟。若是弟妹料理不过来,自己也不能袖手旁观的。
回到了席上,罗明敏还未来得及与同席的朋友打招呼,便有人唤他的名字,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从前在康城书院时的两位同窗,一位许豫,一位林近,两人都曾参加今科会试,却双双名落孙山,因为想到皇帝明年四十大寿,也许会加开恩科,便滞留在京中,埋头苦读等候消息,柳东行娶亲,也把他们请过来了。
罗明敏忙笑着迎上去:“原来是你们,方才我就有心去找你们喝酒的,不想被人困住了,几乎醉倒,这会子还头晕呢,还好你们过来了。”
许豫微笑道:“今日虽然高兴,还是少喝点为好。酒这东西,可以助兴,却不可太过,太过则伤身。”
林近却说:“今儿来的人大都是生面孔,我们也不认得几个,听说都大有来头。我们原有心早些过来找你喝酒的,见了那些军汉,都不敢过来了。”又压低了声音:“听说柳兄娶的媳妇是聂珩的表妹?怎么不见聂珩过来?”
罗明敏笑说:“聂珩今儿是大舅哥呢,早在娘家就吃过酒了,自然不便过来。”又说,“那些小将军们都是东行在营里的同袍,别看他们都人高马大的,其实和气得很,也不是粗人。”
林近却摆摆手:“我是不惯与那样的人相处的,光听声音,就叫人脑仁儿疼。”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听说今日还来了好几位尚书、侍郎?还有大将军什么的?我只听说东行与他叔叔不大和睦,却没想到柳大人如此抬举,还为他请了这许多大人物来?只可惜我们不能亲自拜见。”
罗明敏顿了顿,笑说:“都是东行的上官,确实有不少大人物,方才灌我酒的那几位小将军,就没有一个是白身,高的也有四五品呢,大将军就更不必说了。”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便转头去问许豫:“我听说你因守孝误了上一科,今科料想应该能得中才是,这又是怎么了?”
许豫却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原是开考前不巧得了风寒,虽然吃过药已好了,精神却难以支撑,本想勉强一诗,看来还是不行的,只能看下一科了。我没什么要紧,罗兄不必担心。”
罗明敏原要劝慰几句,林近却插嘴道:“其实许兄若是肯放下身段,应贵人之邀,到王府去做个清客,这会子早就考中了。”
罗明敏皱了皱眉,许豫却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我是读书人,考科举方是正道,陪王府贵人弹弹琴说说话,那不是我该做的。”接着便朝罗明敏拱了拱手:“时候不早了,宾客也散了大半,我在大护国寺附近赁了屋子暂住,不好回去太晚,就此别过,罗兄得了闲,便来坐坐吧。”说罢转身就要走人,林近急了,叫了他几声都没能叫住他,又想起自己没有马车,只好也跟罗明敏告了别,不甘不愿地追了上去。
罗明敏看着他们的背影远去,微微皱了眉头。
“罗兄弟”又有人叫他,他回过身,这回来的却是傅仲寅。
傅仲寅左手拎着一壶酒,右手抓着个酒杯,笑嘻嘻地走过来:“方才还没喝完,罗兄弟就跑了,二十杯还差三杯呢,罗兄弟该不会耍赖吧?”
罗明敏见状,只得将闲事通通抛开,没好气地对他说:“小傅将军也太强人所难了,明明是你们欺我好说话,硬要灌醉我,怎么就成了我耍赖呢?”
傅仲寅笑着斟了酒,自行喝了三杯下去,将杯底亮给他看:“那就罚我把这三杯酒给领了,罗兄弟消了气,如何?”
罗明敏无奈地看着杯底,叹道:“不敢当,不过是玩笑罢了,我心里知道。”迎亲的时候,若傅仲寅不是立时将他推出来,柳东行又跟着附和,恐怕是真的要耽误吉时了。傅仲寅少年英雄,盛名之下无虚士,别看他如今笑得吊儿郎当的,该做决断的时候,半点都不会手软。只不过自己习惯了行事圆滑,有些受不了这种干脆利落的处事方法罢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行事风格,倒比林近那兜着圈子不肯明说,但话里话外都明晃晃地露出企图心的人要强得多了,至少足够直截了当。
罗明敏接过傅仲寅手上的酒壶,就将寻了个杯子来倒了,也喝了个杯底朝天,向对方亮了一亮,嘴角弯了弯。
傅仲寅哈哈大笑,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哥俩儿好地往同袍们的席面走,嘴里还在说:“可惜新郎官居然醉倒了,咱们只好自己喝,难得明日有假,大家伙儿可得喝够本才行待明日见了小柳儿,咱们就一起羞他去”
新房内,红烛高烧,已短了半截,浓郁的香气弥漫,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却叫人难以言喻的气味。大红绣帐不知几时已经停止了轻微的晃动,过了一会儿,方才传出几不可闻的喘息声来。
文怡闭着眼,只觉得身上都出了汗,又热又腻,但她手脚都软成了一团泥,半点都不想挪动,只能伏在柳东行的胸前,低低地喘着气。
柳东行伸手轻轻勾起她颊边的一缕青丝,挽向她耳后,看着她的眉眼,良久,微微一笑,又低头吻了她一下:“可是累着了?”
文怡脸一红,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一声都不肯吭。
柳东行轻笑,手掌轻轻地揉向她的腰腿,她耳根一热,恨恨地抬起头来,瞪了他一眼:“快住手你这个……你这个急死鬼”
柳东行哈哈大笑,重重地亲了她一口,道:“好娘子,我总共才有几日的婚假?自然会急呀”
文怡抬手捶他胸膛,但很快又沉默下来,顿了一顿,将手掌轻轻放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声,低声呢喃:“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柳东行收了笑,抬手握住她的手,与她对视,郑重道:“我会的,你已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忍受……你一个人过着没有我的日子,更不能忍受……有朝一日,会有人跟你提议,改嫁给另一个男人……我去上战场,哪怕是伤了,残了,也会挣了命回来”
文怡心下一惊,忙捂住他的嘴:“不要乱说话什么叫伤了、残了?我不许你伤了、残了小伤倒罢了,掉几根头发丝儿,也没什么要紧,但是不许你一身伤的回来若是……若是你变成了那样……”
柳东行微微一笑:“若是我变成了那样,又如何?”
文怡咬咬唇:“若是你变成了那样,我一定恼你很久很久”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至少也要恼你一个月”
柳东行猛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密密亲吻,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方才松开,盯着她的双眼,正色道:“我不会的。我明知道自己会有性命之危,却还是为了私心,娶你过门,便要为你负责。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呢,我怎能在新婚的时候,便抛下你?更不能带着残躯回来,连累你一辈子”
文怡眼圈微红,伏入他怀中:“那我就在家中等你,你千万要记得今夜说过的话,等你回来了,咱们便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孝敬祖母,照顾弟弟妹妹们。若是你违了誓,我可是不依的,即便到了黄泉,我也要找你讨这个债”
柳东行轻轻吻着她的额头,低声呢喃:“我不会的,我向你发誓。”接着笑了笑,低下头,用鼻子顶着她的鼻尖,小声说:“不过啊……咱们要和和美美地过一辈子,除了孝敬祖母与照顾弟弟妹妹们以外,还要多生几个孩子,既要有象我的儿子,也要有象你的女儿,那才叫圆满了,你说是不是?”
文怡的脸越来越红,身体已经僵住了:“你……”咬咬牙,又骂了一句:“你这个急色鬼外头的宾客还没散呢若是……”
话未说完,柳东行已经堵住了她的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外头的宾客,自有人招呼他们喝酒,咱们就别管了。娘子,莫辜负了今夜良宵……”。
第二百四十六章 新婚燕尔
文怡慢慢地张开了眼睛,忽然觉得光线有些耀眼,忙重新闭上了,再度张开,看着陌生的床顶,猛地醒过神来,立时翻身坐起,却觉得腰上一软,疲倦感瞬间蔓延到全身。
一双手臂伸到她腰间,将她揽了过去,她吓了一跳,伸手抵住对方的胸膛,看到柳东行半眯着眼,微笑地看着自己,方才减去九分力气,软软扒在他的胸前,低声道:“天亮了,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柳东行轻笑:“管他是什么时辰?咱们爱睡到几时,便睡到几时,难不成还有谁催不成?”说着双臂揽得越发紧了,声量也低了几分:“昨儿可累着你了?别忙着起身,多睡一会儿,养一养也好。”
文怡想起昨夜种种,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又察觉到身上的小衣在这一小会儿功夫里,早已揉搓得七凌八乱,慌忙将柳东行推开,便自个儿下了床,趿了绣鞋走到窗边往外一看,急道:“了不得都要日上三竿了”忙忙整理好身上的衣裳,走到门边去叫人:“外间侍候的是谁?”
秋果的声音响起:“是奴婢与荷香。小姐起来了么?奴婢这就去打水来。”脚步声远去,荷香则走到门边小声问:“小姐姑爷可要奴婢进来侍候?”
文怡正要应声,却听到床的方向有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柳东行坐了起来,衣衫不整地掀起帐子,懒懒地倚在床边盯着自己笑。她脸一红,声音也小了些:“你去给我们拿两套新衣裳来,预备一会儿要换。”荷香应声去了,她便回身瞪柳东行:“快起来吧,瞧你这象什么样子?”
柳东行却笑说:“在自个儿家里,哪有那么多讲究?你也别太在乎这些个规矩、礼数什么的了。这是我们的家,我们夫妻就是主人,自然是爱怎样便怎样的。”
文怡心中一动,低下头来,细细一想,复又欣喜。
可不是么?如今她已经嫁给了柳东行,柳东行的家就是她的家了,她是这里的当家主母,家中之事除了柳东行的意思,便都可由得她做主。虽说从前在娘家时,她也是当家作主惯了的人,但那时总要问过祖母的意思,才好下决断的,如今却少了这一层。她在这个家里,是真正的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文怡心底热乎乎的,忽然对这个新家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再度环视这新房,便开始觉得红色的太多了,虽说新房要布置得喜庆,却也不必样样物件都是红的,看得人眼睛疼。这里的布幔可以换一种浅些的颜色,那里可以放上两瓶新鲜折枝花,还有那多宝架上的摆设,床后头的落地大屏风……
她正在心里琢磨着日后要如何收拾这间卧室,却没看见柳东行起身向她走来,冷不防一把将她抱起,便往床边走。她吓了一跳,面色复又大红,嗔道:“你这是做什么呢快把我放下天色不早了,咱们该梳洗了”
柳东行却一脸笑嘻嘻地,自顾自地抱着她走到床边轻轻放下,让她坐在床沿上,便蹲下身去,抬起她的脚来,居然脱了她的鞋,便往自己怀里揣。
文怡惊诧莫名:“你这是做什么?”
“一大早便起来,连袜子也不穿便下了地,如今天气虽然暖和了许多,一早一晚却还有凉风吹着,我这屋子是铺了青石板的,比别的屋子要冷些,我瞧你这鞋底纳得太薄了,怕是挡不住地上的凉意的,仔细别冷着了。”
文怡心下一软,又是欣喜,又是羞涩,忽然听到外头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忙将双脚缩了回来,重新穿回鞋子,嗔了柳东行一眼,又替他整理里衣的衣带,方才吩咐:“外头是荷香还是秋果?进来吧。”
秋果捧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后头跟着春实,手里也捧了一盆水,臂上还搭着巾帕等物。接着是手里捧着一叠衣物的荷香,最后一个进来的,却是生面孔,手里捧的是小连环填漆茶盘,里头放着一对抹红釉盖碗。
文怡不认得这个丫头,见她约摸十六七岁,身材修长,长得还算清秀,脸上长着几颗浅浅的雀斑,穿着一身新做的紫色细绢衫裙,头上插着两支鎏金簪子,脸上淡淡擦了一层粉,倒也整齐,自一进门,便一直垂着头,低眉顺眼,似乎十分老实。文怡记得柳东行的近侍应该是一个叫冰蓝的,估计他不可能只有一个使唤人,这兴许就是另一个了,便转头去看柳东行,见他正在洗脸,忙走过去替他递帕子。
柳东行洗好了脸,便朝她笑着说:“娘子给我梳头吧?”文怡脸一红,也不理他,径自在春实的侍候下洗过脸,荷香便十分有眼色地侍候进屏风后头换衣裳。
她今日还是新婚第二日,想着大概还要去尚书府拜见,便换了一身大红绣折枝花的对襟褙子,系了新做的官绿襕裙,转出来瞧见柳东行已经重新换上了一身宝蓝织锦直裰,便上前替他系衣带、佩玉饰。她还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有些生疏,系得不对,自己已脸红了,怯怯地看了柳东行一眼,又重新拆了重系。
柳东行用眼神止住要上前帮忙的丫头,只是笑着由得文怡动作,待系好了,方才指了指那丫头,道:“这是我院里侍候的紫金,冰蓝在外头,想来你是认得的。我身边就她俩是大丫头,冰蓝管着小库房,紫金管起居杂事,还有一个叫莲心的,管着书房洒扫。至于院里其他的小丫头,也不曾分二等三等,你日后看好了谁,便提拔上来使吧。”
他话音刚落,紫金便放下茶盘,上来给文怡磕头。文怡笑着让荷香将她搀起:“先不忙见礼,如今我还未梳洗整齐呢,怎么好见礼?”她细心地留意到,柳东行说的是“院里侍候”,而不是“屋里侍候”,心下不由得多想:他莫非是在安她的心?
紫金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屈膝一礼应了,便捧上那茶盘,道:“这是早上舒嬷嬷亲自熬的桂圆莲子茶,请大爷奶奶吃了,从此和和美美,顺心如意。”
文怡脸又是一热,眼角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柳东行。柳东行却没想太多,挥挥手道:“先放下吧,等我们收拾好了再说。”那紫金立时红了脸,讷讷地应声,想要退下,忽然记起手里还有茶盘,僵了一僵,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荷香上前接过茶盘,笑道:“姐姐,小姐与姑爷的早饭不知可得了,妹妹是新来的,不认得厨房在哪里,姐姐能不能带个路?”顺手便将茶盘往桌上放了。
紫金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便向柳东行与文怡行礼告退,带着荷香出去了。
柳东行笑道:“这丫头有些笨笨的,倒是难得的忠心,也不是邪魔歪道之人,因此我才会容她在跟前侍候。你若瞧着还能使唤,就留她下来,若是不喜欢,打发她到外院去得了。”
文怡诧异地看着他:“既是你身边的大丫头,人又忠心,为何不留在院里?”
柳东行笑着眨眨眼:“这个么……只要娘子高兴,别人如何,我也管不了许多了,又不曾亏待了她。”
文怡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她明白柳东行此举是为了宽自己的心,虽然有几分感动,却又觉得他行事未免太刻薄寡恩了些,若是个不安份的丫头,打发出去也没什么,但好好的人,又老实,又是一向用惯了的,明白无故便打发出去,叫人家怎么活?便不理他,自顾自地坐在妆台前,叫丫头给自己梳头。
秋果熟练地替她把头发分梳作三绺,绾至头顶,盘着云髻,插上翠叶金花,又簪了一朵映红宝石妆的牡丹,又戴了一对金镶珍珠的葫芦耳环,接着替她细细擦了粉,又要拿青黛去画眉。
柳东行踱步过来,笑道:“这个差使交给我做好了。”伸手便要去拿那青黛,秋果早已愣在那里,文怡劈手将青黛瓷盒夺下,嗔了柳东行一眼:“休要学人家做这等英雄气短之事”便自行画了眉,又上了胭脂。
柳东行挥手让秋果等人出去,看着镜中的新婚妻子,只觉得越看越爱,见妆台上的首饰盒子并未收起,便凑过去挑拣着,挑中了那枝血珀的簪子,便要往文怡头上插。
文怡好笑地将他推开,没好气地抢回簪子,道:“我已经打扮好了,你不要捣乱。”
柳东行却不甘心地道:“好娘子,这都是闺房之乐,我都打听过了,满心想要亲自试一试的,你怎的拦了又拦?”
文怡忍不住啐他:“从哪里听来的胡话?这不是男人该做的事,赶紧去吃茶”
柳东行悻悻地坐到桌边,慢慢喝着莲子茶,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面上微微露出几分委屈之色。
文怡在他对面坐下,捧起盖碗喝了几口,见他这样,倒有几分迟疑了,便把丫头们都打发出去,然后踌躇着道:“你别怪我语气太硬了,实在是……当着丫头们的面……不成体统……”
柳东行仍旧不大高兴:“咱们通共才得几日相聚?又是新婚,正是该亲热的时候,你理她们做什么?”
文怡面色微红:“怎么能不理呢?今后我要做她们的主母,若是失了体统,岂不是叫她们轻视?”
柳东行道:“她们敢?不管是你陪嫁过来的,还是我们家里原有的人手,赁他是谁,只要敢对你露出一丁点不恭的意思来,你立时就把他撵了,不用来回我看谁还敢瞧不起人”
文怡睁大了眼:“胡说什么呢?家里可有不少是素来亲近你的老人”
“也就是舒嬷嬷一家子罢了。”柳东行不以为然,“冰蓝他们一家子是早就说好了要放出去的,如今不过是等时机,总要消了二婶的疑心才好,免得连累他们家在尚书府里的亲戚。但其他人,要说有几个是真心待我的,只怕十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顶多就是跟紫金似的,老老实实当差,也能算是忠心。但若不中你的意,那也不中用你若是觉得这样做太刻薄了,免了身价银子放他们出去也就得了。至于舒嬷嬷一家,舒伯素来有眼色,几个儿女也都是省心的,他们还不敢违你的意。”
文怡只是皱眉头,柳东行见状,便放缓了神色,拉着她的手道:“好娘子,这些事以后慢慢料理就是了,你别烦心。不管底下人怎么想,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只管拿出当家奶奶的款儿来,谁不听话了,就处置谁,何必顾虑太多?”
文怡叹道:“你当我是怕了他们么?只不过是想着,若没有了体统,失了规矩,上行下效,日后便不好管家了。既然你不喜欢这些事,我不提就是。”大不了等送走了柳东行,再慢慢将家务理顺吧。
柳东行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一把将她抱到腿上,紧紧搂着说:“好了好了,家里的事都随你,你爱怎样就怎样,不过只有你和我两人独处的时候,咱们就别管那些规矩不规矩的,只随自己心意行事,如何?”
文怡羞红了脸,想要挣开,却挣不开,经柳东行几番催促,方才轻轻点了头,应了一声。柳东行喜得当即便亲了她一口,吓得她立时看向外间,可有丫头看见了。柳东行却闷笑着抱起她,大步朝外走,她急得不停捶他:“快放我下来”
出得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却一个丫头也不见。文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往屋子外头瞧,却发现院子里居然无人。
柳东行笑道:“我院子里向来有规矩,丫头们做完了事,就赶紧给我撤下,别让我瞧见了,烦心你的丫头倒是伶俐,才来了不到一日,便也学会了这个规矩。”
文怡恨恨地盯着他:“方才你怎么不早说?”
柳东行挑挑眉,坏笑着不说话,只在心里想着:因为他家娘子害羞时的红脸蛋格外好看,他想多看几回。
文怡不消听他说话,也猜得出他心里想的不是好话,啐了他一口,板着脸坐在那里,只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侍候起他的早饭来。
柳东行却一把拉过她,又揽到腿上坐了,不管她如何挣扎,只是用巧劲轻轻摁住,在她耳边道:“好啦,别跟我耍脾气啦,咱们快些吃了早饭,一会儿底下人还要过来磕头呢。”
文怡顿住,心下大奇:“为何是先受家下人等磕头?咱们不用去尚书府拜亲么?”
柳东行微微一笑:“早朝还未散呢,这么早过去做什么?”
文怡眨眨眼,这又是什么意思?。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新人新宅
柳东行没有详加解释,只是哄着文怡多吃几块点心下去,又看着她喝了一整碗百合莲子粥,方才笑吟吟地吃了三张大饼,半盘子小馒头,又痛喝了两碗粥下去。文怡一边吃茶,一边细细留意他喜欢的吃食口味,默默记下。
吃过早饭,柳东行便拉着文怡去逛宅子,顺便消消食。文怡小小力地挣了两下,没挣开他的手,只好由得他牵着自己走了,看见一路上遇到的仆人都盯着两人相牵的手看,她脸上的红晕便一直没消下去。
柳东行的宅子是去年秋冬季节才买回来的,一买回来便做了整修,因此墙灰屋瓦都还算崭新,院子里的花木也都尚嫌矮小,倒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映着还未拆去的喜字红绸,并不让人厌烦。
宅子前后共三进,前头一进,倒座房三间,分别是厅堂与书房,另一间则供柳东行午间小歇所用,有时候也会用来招呼外客留宿。据柳东行说,这间房间名义上是他的,但实际上都归罗明敏使了,连床上的铺盖与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是照罗明敏的喜好添置的。如今他成了亲,估计罗明敏也少有机会用了,让文怡得了闲,便带人照他喜欢的样式收拾出来,好供他午睡。
文怡听了,抿嘴忍下笑意,点头应下,心里却觉得柳东行与罗明敏交情那样好,没想到也会为了这点小事耍小性子。
前院两侧各有一个小院子,左边那个是车马棚,有三个男仆住在那里。柳东行本是武官,座骑自然是十分要紧的,如今马棚里只有三匹马,地方却十分宽敞,而马车则是新买回来的,预备给文怡使,为此还特地在这车马院的边上开出一个小角门,供马车进出。
至于右边的小院子,原也跟左边的一样大小,院子里空空的,只种了两棵大枣树,倒是难得的高大茂密。院子南边有三间屋子,原是正式的客房,只是因从来没有人来住过,因此屋里只摆放了简单的床铺桌椅,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气。
文怡见状,便有些不解:“既然平日也没有客人来,倒座房那里又已经有了一间屋子招待外客,为何还要在这里特地设这三间客房?”
柳东行笑道:“这处院子位于前院,出入也算方便,若是客人来住着,与内院隔着两重门户,女眷不会觉得十分不便。我既是武官,又要出征了,日后若是遇上有相得的同袍,在京城没有住所的,可以请回家来招待。即便没有这样的人,也许还会有亲戚要来,比如老家的族人,都是自家叔伯兄弟,有事要上京,未必都愿意去尚书府,到时候我也有地方让他们住着。这里离内院远,你只需过问他们的衣食,别的便不必太过烦心了。”
文怡立时就明白了,笑道:“这事儿你可以放心,若是老家来人,我必会好好招待,绝不会让人挑出一点儿错来。”
柳东行道:“这点我信得过你,我提这事儿,原是有一件为难的事要说给你听。因你是顾家女,族里有些老人对二叔二婶有不满的,未免会对你有所偏见,这也没什么,他们素来最重规矩,只要你事事依礼而行,他们就不会对你如何。等日子长了,他们自然就知道你的好处了。如今我快要出征了,依照旧例,你是要留京的,老家的族人兴许会来,也可能不来,来了你就好生招呼着,叫他们知道你的为人,等我回来了,再带你回老家去拜祠堂,也就有人在族老们跟前替你说话了。”
文怡见他考虑得周全,心下一甜,便应了。
宅子的第二进就是正院,正是东行与文怡日常起居之所。正屋三间,当中是正堂,东西两侧是暖阁,西暖阁是卧室,东边则是专门收拾出来给文怡用的,既算是小书房,也是个做针线、会亲友的地方。正屋两侧各有一间小耳房,供近身大丫环居住。
正院东西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东厢打通了,是柳东行平日收藏各式刀剑兵器与马具的地方,因为地方足够大,若是遇上下雨天气,他也会在这里竖起靶子来练箭。这里是不用文怡照料的,自有人负责打扫。西厢两间屋子都空了出来,如今放着婚礼时别人送来的贺礼,以及文怡的陪嫁等物,以待日后慢慢收拾。厢房也有耳房,东边的做了小库房,西边的却是净房。
正院后头的第三重院子,是一排过的七八间后罩房,都是家中男女仆役所居,靠近西边的两间则特地用砖墙隔出来,用作厨房与柴房,小院当中还有一口小小的水井。
文怡把整座宅子逛了一遍,心里对这个新家,已经有了个详细的轮廓。她觉得这里虽说是三进的院子,地方却略显狭小了些。顾家六房在顾庄的老宅,从前还未取回左右两路与后院时,也是三进的宅子,却比这里要宽敞许多,连房间的数目都多好几间。而且这座宅子因为地方不大,正院里连抄手游廊都没有,若大的院子,地上都是一尺见方的石板铺就,空落落的只种着两排寻常花木,台阶下却没有挖出排水沟来。若是遇上雨雪天气,从正屋往厢房去,不但要打伞,还要提防院中积水,引来蚊虫,或是结了冰害人摔跤。
这么一想,文怡就觉得,这宅子住起来恐怕不会很舒服,但若要动土,又未免太张扬了些,便忍不住看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便问:“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里不够好?除了地方小些,别的也还罢了。若是你住着不好,咱们日后再买一处新宅子就好了。”
他这么说,文怡倒觉得不好意思了,忙道:“怎么会呢?我觉得挺好的,兴许是刚来,还不大习惯罢了。”
柳东行笑道:“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何必顾虑太多?这是咱们的家,自然要你住得舒服才好。去年我买下这里时,原是因为听说这宅子要转手,中人又是个相熟的,价钱也不贵,我急着离了尚书府,便没多想,买下来了。住下来以后,才觉得我一个人住着倒还好,若是添上了你,就多有不便了。远的不说,大门就太小了些,还要上台阶,我原本用不着马车,倒也没什么,如今置办了新马车,才发现那车进不了门,不得已又在车马棚那头新开了一个门。诸如此类的不便之处,必然还有。你若觉得不好,便慢慢留心京中哪里有合适的宅子要出让,买下来照着你的心意整修一番,等我回来了,就一并搬过去,如何?”
文怡脸上微微发热,低头道:“用不着的,我瞧这里就很好,一点不便之处,慢慢修整着,也就好了……若是日后真的想买新宅子,我再跟你说吧……”
柳东行也没多想,随口应了下来。
逛完了宅子,他便拉着文怡回到正院,接受家中下人的叩拜。
这是文怡第一次见全所有柳家的仆役,大多数都是生面孔。
外管家是舒从安,内管家则是他的妻子、柳东行的||乳|母舒嬷嬷,这对夫妻还有两儿两女,长子舒平管着兵器房,两个女儿都是外院洒扫上的小丫头,小儿子年纪尚幼,并无差事。
另外还有两房家人,马有财一家与王德旺一家,都是从尚书府过来的。马有财在外院听差,他老婆是厨娘,有个女儿负责家中寻常针线,儿子是跑腿的小厮。而王德旺夫妻,就是冰蓝的祖父母,管着采买上的活计。还有一个大孙女叫招弟,在针线房做事。
除了这两房家人外,外院还有三个男仆:何大有、王小二与谷旺。何大有是马夫,不知柳东行从哪里挖来的,对养马十分有心得。王小二是最近才买的车夫,年约三四十岁,无儿无女。谷旺是个十七八岁的后生,倒是一脸机灵样子,嘴巴也甜,平日是负责跟车的。
另外还有四个丫头,紫金、冰蓝与莲心,这三个文怡早上已经听说过了,另有一个凤喜,是在厨房帮衬的,据说做得一手好面点。
下人数目并不多,文怡心下一算,发现比自己娘家用的人还要少,不过从前只侍候柳东行一个,倒是足够了,里头却有许多都是从尚书府分过来的。
王德旺夫妻年纪已近六十,与其说是使唤的仆役,倒更象是来养老的,走路时连腿脚都不利索了。不过因为柳东行早有话明说他们一家子是要放出去的,文怡也没多想。
倒是那马有财一家子,看着怎么也不象是本份人,跪在堂下见礼时,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他老婆还时不时偷偷打量她的头饰与衣裳。他们的女儿,名字好象是绮眸,听起来倒也别致,只是穿戴得十分寒酸,一身半旧的红衣蓝裙,头上除了两朵半旧的绢花,便再无他物,耳坠子也是铜鎏银的,偏偏已经十分陈旧了,露出了底色。她领了赏钱,一背过身便悄悄打开袋子数了数,然后露出几分窃喜之色,似乎是个爱财的,与名字的雅致截然相反。
文怡心想,这丫头长得颇为清秀,但若只是个爱财的,倒还好办,若是有别的小心思,就麻烦了。既是尚书府出来的,她少不得要多提防几分。
不过这马家的小儿子马大宝倒是个老实的,呆头呆脑,说话一句是一句,柳东行嘱咐什么,他就做什么,若没有嘱咐,便呆站在那里,连磕头也是他爹打了一巴掌,方才磕了下去。
至于其他人,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来,冰蓝与紫金都是老老实实、甚至有些不机灵的女孩子,莲心看上去倒是个有心计的,但不爱说话,凤喜却是风风火火的性子,快人快语,叫人忍不住喜欢。
众人见完了礼,文怡赏了银子,说了几句场面话,又让陪嫁的四个丫头与他们见了礼,便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接着才露出几分古怪之色,看向柳东行。
柳东行漫不经心地喝茶:“怎么了?”
文怡摇摇头:“你好象很喜欢用老实呆的下人?”从冰蓝、紫金到马大宝,都是这样的人,老实得略嫌有些迟钝了。
柳东行笑道:“老实人不好么?他们会依照我的吩咐行事,不会自作聪明。从前我一个人当家,外头的事情多着呢,还要备考武举,哪里有功夫去应付下人?挑老实的放在跟前使唤,省得那些不安份的使坏。”
文怡有些踌躇:“可是这样一来……让他们去办事的时候,却难免有些不顺心。”若是要一样一样细细地教,岂不是更费功夫?
柳东行道:“麻烦也没办法,我宁可费力去教下人怎么做,也强似叫那些自以为机灵能干的钻了空子,坏我的大事。”顿了顿,想起文怡用人风格与自己不同,便道:“你若是爱用机灵的,挑几个能用的慢慢调教就是了。如今我把家里交给你,通通都由你做主吧,不用管我。”
文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这话糊涂难不成只有我是这个家的主人?”
柳东行笑嘻嘻地说:“娘子做事最是周到不过了,交给你,我放心”
文怡扭头不看他,两眼盯着手里的花名册,暗暗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柳东行轻轻走到她身后,抱着她低声哄道:“都是我不好,娘子别生气。来,我再与你说些别的事。”接着凑到她耳边低语:“除了家里这些人外,其实还有人是名册上没有的。”
文怡眨眨眼,忽然想起了他在山南镇上的产业:“你是说……庄子上的人?”
柳东?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