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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望族 下第4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呢!”

    柳东行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下头笑了笑:“是,我知道了。 秋读阁”

    “你知道些啥?!”罗明敏翻了个白眼…我跟你一块儿学的兵法,一块儿立的誓,又是一块儿违的誓,现如今你得偿所愿了,要上战场了,我还没个着落呢,偏你还要在我面前现眼,真真气死我了!”

    柳东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会呢?罗大哥的本事大着呢,听说军资还未筹足?军粮也还缺着呢,罗家富贵,悄悄儿拿些出来孝敬皇上,想必皇上也会龙心大慰的。再者,罗家商行遍布天下,军粮从京中或南方拨出,千里迢迢的,路上要是有个差迟,误了战局就不好了,罗大哥想必也能想出好办法,为君上分忧吧?”

    罗明敏笑得咧了嘴:“小子,还行嘛,连我们家一帮子老爷子在打什么主意都想到了?算你走运!你被分派到的京南大营,这回是要镇守北望城的,军粮有一多半是要送到那里去,我已经得了消息,八成能经上押运的差事,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又能联手了!”

    柳东行怔道:“只是这样,怕还不足。咱们要不要跟通政司里打声招呼,在办差之余,帮着留心一二,以免军中有人辜负皇恩,误了战事?”

    罗明敏嘻嘻笑了几声,忽然恢复了正色:“且不说这个,你要出征这么大的事,可有给文怡妹子捎个信去?好歹让她安安心。还有,你……,他皱了皱眉,有些难以启齿”,既是要打仗,难免会遇到凶险,万一……她怎么办?”

    柳东行面上的笑容惭渐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即便如此,我也不会放手的。”他抬起头,“我们已经定亲了,若不想连累她,除非退婚,但那绝不可能!我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万一她家里将她许给别人,又叫我情何以堪?!况且这于她的名声也没有好处。”顿了顿,“所以,哪怕你骂我自私也好,我也不能放手。她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

    罗明敏听得有些不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我明白。”柳东行微微笑道”,罗大哥,你是为了我们着想,我怎会不知道呢?只是……”他又笑了笑”,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了。我如今正是大好年华,刚刚考中了武进士,又得了官职,还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眼看着日后还有大把好日子等着我呢,我怎会不珍惜自己?

    就算是要身先士卒,我也不会轻易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的目光渐渐放柔,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哪怕是为了父抬,我也会保重自己……

    文抬放下手中的信,脑中一片茫然。

    不管是谁把柳东行放在了出征的名单上,此事已成定局了。柳东行本人也是赞成的,还叫自己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照顾自己……

    她怎么可能会不担心呢?战场上刀剑无眼,蛮族又白来以凶悍闻名,可不是太平山匪那等乌合之众能比的。他身手再好,也难敌千军万马……文怡想起昨晚做的噩梦,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冬葵进门报说:“小姐,罗四太太打发了一个媳如过来给您送信。”

    文抬有些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叫她进来吧。”

    罗四太太派人来,是要约文怡明日一道去上香的。文怡这时候哪有心情?便有意推拒那送信的媳妇子却是个机灵人,察颜观色,笑道:“我们四太太明儿要去的,可不是一般儿的寺庙,却是京中有名的武德庙!乃是太祖皇帝时有名的武穗公的庙,武德公他老人家不但在北疆立下赫赫战功,还平平安安活到了九十九岁,可是一位奇人呢!”

    文怡眨了眨眼,看白她:“是么?那倒真是一位奇人。我从前却是没怎么听人说起过。”

    那媳妇子笑说:“九小姐没听过也是常事。这武德庙平日去的人不多,只有在朝廷将有战事时,才会多了香客。京里的人都说,那里的平安护身符极灵验呢!但凡是家里有人上战场的人家,都要去那里求一道的。

    文怡听得心中一动,坐直了身体:“是么?那明日去的人会不会很多?”

    “九小姐不必担心这个。我们四太太去了好几回了,已打发人跟那里的主持说好了,特意辟出一处佛堂来招待女眷。上完了香,也不必在那里多停留,武德庙旁就是武德娘娘庵,却是武德公夫人当年修行之所,原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最是清净不过的。到时候九小姐就随我们四太太到那庵里歇息就是了,不怕会被外人冲撞了。”

    文怡想子想,便点头答应了。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不多,若是这武德庙果然灵验,她情愿在武穗公灵前祈祷千遍,愿他保佑柳东行能平安归来。

    (猜猜文怡明天会遇到什么人?新的一月开始了,求粉红……)

    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仇旧恨(上)

    武德庙地处京师西南,离侍郎府颇有一段距离。文怡禀告过于老夫人与蒋氏,从府中出来,上了马车,跟着罗四太太一行走了足有一个多时辰的路,方才到了地方。

    下了马车,庙里的主持已经带着两个小沙弥迎上来了:“老讷见过四太太,四太太先前吩咐的物事,庙里已经备好了。”

    罗四太太微笑着致谢:“有劳方丈。”

    那主持也不多言,直接回头向那两个小沙弥挥了挥袖子,他们便知机地上前引路,带着罗四太太与文怡一行人往庙里走,却是避过了主殿前的香客,直接从偏殿穿过长廊,拐进了后院。这后院地方极大,地面一概以两尺见方的石板砖铺设,四周团团种着许多松柏树,倒显得颇为清幽。院中主殿供奉着许多灵位,当中居中且最高大显眼的一座,依稀能瞧见上头写着武德公的名讳。文怡想起邻近的武德娘娘庵乃是武德公后人的家庵,那武德庙里供奉的,也有可能不仅仅是武德公一人,便猜想这里定是庙中最要紧的祭祀之所了。

    她方才行来,咋一瞥见前头的主殿,倒是能瞧见几座将帅模样的神像,殿前的青铜大香炉中香火弥漫,香客虽不多,也有二三十人,个个虔诚默祷。文怡不由得心下生疑,莫非这武德庙里上香的地方还分两处?

    小沙弥却没把她们往主殿里请,只将她们引向偏殿。文怡这时才发现,这里的偏殿其实是两长排厢房,一共六间,每间房里头都有桌椅,也有长榻,倒是打扫得挺干净,屋角还有香几与香炉,墙上挂着写有佛经的条幅。偏殿与主殿之间,还有个小门,依稀可以看见后头的房舍。

    罗四太太已经不是头一回来了,倒也熟门熟路,不紧不慢地一边走着一边对文怡低声道:“这里是供前来上香的大家女眷静候的屋子,倒还干净,咱们且等一时,待前头的香客少了,再过去上香,也省得叫人清场,劳师动众。

    文怡这才明白了,小声问她:“这后院的主殿……”

    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自然不是我等祈福的地方。

    文怡了然。那主殿里头供奉着这么多灵位,便是能进去,也应该只让皇室贵人或是武德公的后代子孙进入吧?岂能轻易让亡者受世人所扰?

    厢房很素净,但也清幽,面向院子的窗户极大,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有一股带着水气的尘土味道。小沙弥不一会儿便送了一壶茶上来,煨在屋角的小炉上,散发着淡淡的茶香,让人一闻便知道只是寻常货色。桌上摆的茶具都是素白瓷的,简单中略显粗糙。净手用的素巾,也都是用半旧的粗白布做成。罗四太太虽然曾在偏远之地生活多年,日子却也过得不错,加上罗家本是富户,因此也不大看得上这庙里用的东西,另有随侍的丫头婆子送了干净的手巾上来,连茶具、茶叶都备齐了,只需向庙里借一壶水。

    文怡却没生出嫌弃之心。她看着厢房中的东西,不知怎的,倒是想起了前世出家后在大寺庙里挂单的日子,颇有几分怀念,也就直接用了那杯子喝茶,惊得冬葵忙忙拦下:“小姐,您仔细……”文怡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妨事,我从前在庄子上时,庄户们请我喝的茶,还不如这个呢。我有些口渴,可等不及你们再去泡茶来。”

    罗四太太笑道:“你倒是个能随遇而安的,我本来也没这么娇气,只是喝不惯这里的茶,倒叫你笑话了。”

    文怡笑了笑,扯开了话题:“可惜今日表姑母和李家姐姐不能来。”

    罗四太太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李家姑娘伤了脚呢?

    李春熙每日在家都要练武,昨日却因为雨天路滑,不慎错脚扭伤了踝骨,虽然没什么大碍,却是不良于行。李太太只好失约,留在家里照顾女儿了。

    文怡并未放在心上,李大人如今宿卫宫禁,并不在出征名单里,李太太即便是来了,也是陪她走一遭罢了。她怎能为了自己的小事,便要李太太丢下亲生骨肉呢?她微笑道:“等上完了香,我再去表姑母家转一圈,看望李姐姐,给她说说庙里的景致。她素来是个爱出门的,错过这一回,心里说不定有多懊恼呢。”罗四太太微笑着点头。

    文怡坐了一会儿,心里却有几分急了,不由自主地频频向门外望去。还好没等多久,小沙弥便来报:“前头的香客已尽散了。”却又说:“还有两家女眷要到前殿去。

    罗四太太与文怡都不在意,既然都是女眷,就没什么忌讳了。她们随小沙弥走出厢房,正好瞧见斜对面相邻的两间厢房里走出两群人来,其中一人却是认得罗四太太的,双方见过礼,便先后往前殿去了。罗四太太小声对文怡道:“方才那位太太,品级比我们家略高半级,只是她的性情一向爱拔尖,咱们且不与她争先,让她们先上了香再说吧。”文怡也无意与人争抢,便应了。

    但是那位太太不但爱拔尖,还很啰嗦,她在武德公神像前足足花费了两刻钟的时间,方才把祈祷的话说完了,然后又要去求平安符。文怡与罗四太太不得不与另一家女眷一起祈福,幸好罗四太太早早打发人来跟主持说好了,香烛供品一应都是齐全的,符也先一步备好了,直接由主持用托盘送了过来。文怡觉得还有些不足,想要再待些时候,先前那位太太得了符,却回转身来请罗四太太等人一道回后院吃茶说话了。罗四太太叫了文怡,文怡便小声说了自己的打算。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提醒道:“别耽搁太久了,这时候虽没有别的香客在,但随时都会有别人进来,若是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

    文怡感谢地道:“干娘别担心,丫头婆子都在殿外守着呢,冬葵也跟在我身边。”

    罗四太太这才去了。文怡便跪在神前,闭上眼默默祈祷,求武德公在天之灵,保佑朝廷此战大胜,柳东行平安归来。

    她跪了好一会儿,直到冬葵小声提醒说有人来了,方才起身。一瞧来的大都是女客,只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她也就没那么着急,带着丫头婆子缓缓朝后殿方向走,才走了十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九小姐?”她回过头,不由得一愣,神色有些复杂:“是你在叫我?”

    来的却是秋檀。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蓝裙,打扮得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丫环,唯有手腕上的一抹翠绿,显出了几分华丽。文怡认得那是上回自己赏她的镯子,皱了皱眉,有些冷淡地点点头:“你也来了?我先走一步。”说罢转身就要走人。

    康王世子的侍女,她同样不想多加接触。

    秋檀却急急追上去,大声道:“九小姐,您且留步,我们主子有话要我跟您说呢。”

    她这一下就被殿中诸人的目光都引过来了,文怡见那些香客都露出几分好奇之色,不由得心下着恼,却又怕放着秋檀不管,对方还会做出更引人注目的事,便忍住气,道:“有什么话,先离了这里再说吧。

    秋檀忙应了,文怡领着她进了后院,却没打算带她到静室中去,只在一个没人的角落住了脚,冷声问:“你有什么事?说吧。”

    秋檀犹豫地看着左右侍候的丫头婆子,小声问:“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又加紧补充一句:“我们世子说,不想连累九小姐的名声,因此希望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声量只够让文怡与冬葵两人听见。

    文怡心中冷笑,冬葵神色一动,朝那些丫头婆子做了个手势,她们虽不大明白是什么缘故,但还是依言退开了一些。文怡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直接问秋檀:“到底是什么事?

    秋檀面带疑惑地问:“九小姐,您……您是在生我们世子爷的气么?”

    文怡冷笑:“不敢,小女何德何能?”只是在暗中咬牙罢了。

    秋檀瞥了冬葵一眼,扭着手指小声问:“前些日子……我们世子爷捎给您的话……您都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了”文怡想起冬葵报上来的话,心下越发对朱景深生厌,“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劝世子,阁闺中事,不是他该打听的他虽身份尊贵,也不该忘了礼数才是”他若对文慧有意,大可向宫中请旨,这般鬼鬼祟祟地拦人捎信,若是传了出去,别说文慧的名声再无可挽回的余地,便是她自己,也会受连累的。

    秋檀的神情十分纠结,在来之前,她只知道世子托顾九小姐的丫头捎话,表明了倾心之意,还告诉顾九小姐要如何逃过定亲,但顾九小姐却仍旧依从族人意愿定下了亲事,此时还对她如此冷淡……莫非顾九小姐对世子当真无意?

    可是……顾九小姐的未婚夫婿马上就要上战场了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顾九小姐要怎么办?

    秋檀咬咬唇,忍不住劝道:“九小姐,我们世子……真的是一片真心……再说,柳家那位公子不日就要出征,将来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万一有个好歹,您怎么办?世子实在不忍心看着您受苦,若是您有意,只要一句话,世子爷定会帮您把亲事退了。”

    文怡越听,便越是瞠目结舌,心想这康王世子属意的难道不是文慧么?怎么就……还是说他打算以此交换她在他与文慧的亲事上出力?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叫人生气得紧柳东行还未出征呢,他们怎么就认定他回不来了?她会受什么苦?她这两辈子受到的最大的痛苦,还不是朱景深给的么?

    想到这里,文怡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甩袖走人。冬葵连忙叫一干丫头婆子跟上,只留下秋檀一个人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想了想,还是苦着脸出去了。

    文怡回到厢房里,罗四太太尚未回来,想必是还在别家女眷处。文怡自行倒了杯茶灌下,仅仅浇灭了三分怒火,打定了主意,对文慧与朱景深这对前世冤孽,她这辈子必要坐壁上观,若事情能成,那是文慧的福气,若是不成,也不过是理所当然。

    当她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时,方才发现所有丫头婆子都不在屋里了,只余冬葵一人在关门。她有些奇怪:“冬葵,其他人呢?你这是要做什么?”

    冬葵没回答,只是把门窗都关严了,方才苍白着脸走到文怡跟前,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低声道:“奴婢有罪。”

    文怡大吃一惊:“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便要把她扶起来。

    冬葵只是不动,接着压低一声音,把那日康王世子拦路后嘱咐的话,一五一十,不添加半点油醋,全数说了出来,然后红着眼道:“奴婢只道他是个守诺言的,当初既有明言,等知道小姐定了亲事,便再没脸面纠缠了,想不到今日却会再派人来……奴婢只担心当初自作主张,会坏了小姐大事。”

    文怡听得又生气又失望:“你当日怎么不老实跟我说?我本来就没攀龙附凤的心思,你在我身边多年,应该最清楚才是,瞒着实情又是何道理?

    冬葵哭道:“是奴婢错了。奴婢记恨康王世子当年连累得旧主人一家入罪,奴婢的父亲与姐姐也跟着死于非命,虽然此身已投新主,不该再有妄念,但奴婢就是忍不住……那样的人,怎配肖想小姐?奴婢若是将那些污言秽语在小姐跟前透露一个字,都觉得恶心……”说罢低下头去,趴在地上小声痛哭,又连连磕头求恕。

    文怡气得冷了一阵子脸,见她额头渐渐红肿,才生出几分不忍,斥道:“还不快起来?回头叫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生疑心?等家去了,我再重重罚你。”

    冬葵哽咽着再磕了一个头,方才起身抹泪,有些犹豫地道:“那个康王世子,身份也是不凡,若是……他为此事记恨,会不会……姑爷无缘无故地被派出征。

    文怡一怔,心下一凛。她从前只当康王世子朱景深看中的是文慧,却不知道他改而盯上了自己,以他那任性妄为的性子,还有狠绝的手段……她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下大恨。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跟来的婆子轻声禀道:“九小姐,方才那位姑娘又来了,一定要见九小姐。”

    文怡闻言神色一冷。

    来得正好,她须得问个清楚才行。

    第二百二十五章 新仇旧恨(下)

    秋檀再次出现在文怡面前时,面上还带着几分为难之色,但似乎已经胸有成竹了许多,没先前那么无措了。才一会儿功夫,就有了这样的变化,到底是有人给她支了招,还是她想明白了什么?

    文怡生了疑心,又是打定主意要把事情真相问个清楚的,倒没直接把人往外赶,反倒淡淡地请她坐下,还吩咐冬葵看茶。

    丫头婆子仍旧在门外守着,罗四太太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文怡透过窗户,能隐隐看到她坐在斜对面的厢房里与人说话。冬葵上了茶,低头退开,走到门边站住了。

    秋檀原本还有几分镇静的,又从主人那里得了最新指示,正要一鼓作气跟文怡说过明白呢,眼见她摆出这个架势,倒有些糊涂了,又见文怡迟迟未开口,便抢先一步道:“奴婢方才说错话了,九小姐别恼,奴婢给您陪个不是,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奴婢一般见识。”说罢还真的起身走到文怡跟前,屈膝行了一个宫礼。

    文怡原本是要受了这个礼的,一瞧她行的是宫礼,倒不敢拿大了,起身往旁边让了一步,板着脸道:“姑娘不必如此,你是宫里使唤的贵人,我可不敢受你的礼,没得折了寿。”

    秋檀行礼行到了一半,闻言只能僵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神情有些无措,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讷讷地道:“九小姐……抬举奴婢了……”但随即又睁大了眼,仿佛醒过神来:“奴婢不是有意行宫礼的……原是……原是在宫里习惯了……”眼圈一红,简直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文怡见下马威已经给了,也不多啰嗦,开门见山地问:“姑娘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指教?”该不会只是为了赔罪来的吧?

    秋檀闻言,也忙正了神色,小心地道:“奴婢……奴婢方才说错了话,让九小姐误会了……所以特地来说明。”

    文怡勉强笑了笑:“我倒不知道姑娘说错了什么,姑娘不如详细说给我听听?”

    秋檀眼珠子转了几转,更加小心地道:“我们世子爷……对九小姐绝对没有半点恶意原是先前您在查家庄子上时,送了治伤的药来,世子爷感激在心……还有后来,我们世子爷在东阳侯府大门口叫人怠慢了,东阳侯世子事后亲自赔了礼,给了我们世子爷好大的脸面,听说……也是九小姐向太子妃进言的……如今我们世子爷在宫里,多得太子妃照应,日子过得好多了,底下的宫人也不敢再象从前那般怠慢……我们世子爷说,这都是多亏了九小姐,他受了您的大恩,一定要寻个机会好好报答才行因此……因此……”她眨了几下眼,想起了后面的话,“因此我们世子爷说,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听说您订的亲事不大如意,才会特地关心一二的”把这番话说完,她低头想了想,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地方,暗暗松了口气。

    可惜文怡先前已经从冬葵那里知道了康王世子当日说的话,心里又对他早就有了戒心,哪里还会轻易相信他当真只是想要“报恩”?便扯了扯嘴角:“世子爷多虑了,我好得很,也不图他的报答。若说我从前曾有过赠药、进言之举,世子爷不也曾派人传话过来,提醒我小心别人的暗算么?还有上回在路王府赏花会时,也多亏了他将我家六姐姐的贴身首饰还回来,断绝了后患。前后相抵,世子爷哪里还有亏欠我之处?更别提什么报答的话了。小女没那福份,承受不起。”

    秋檀听了这话,神情又沮丧起来,扭着手指小声道:“我们世子爷素来是个恩怨分明的……别人待他有一分好,他必要回报十分……虽然九小姐说不必了,可他怎能就此放下呢?要不……九小姐说说自己有什么难处,世子爷或许能帮得上忙呢?”

    什么难处?他又能帮上什么忙?

    文怡心中越发起疑了,只是面上不露:“不必了,我事事都很好,没什么难处,不必劳烦世子操心。”又抬眼盯着她,“姑娘以为……我会有什么事要求世子帮忙?”

    秋檀睁大了眼:“那……那柳家大公子……不是要上战场了么?您就不怕他有个好歹?”

    文怡淡淡地道:“好男儿自当报国,他既有大志,我为何要拦着?更何况,未必个个上战场的人都会性命不保,不然满朝的大将,又是哪里来的?

    秋檀有些急躁了:“九小姐不知,柳公子被分派去的是京南大营,那里都是各地选派而来的精兵,是要被派到北望城去的那里是打仗打得最激烈的地方,死的人也最多。听说,往年京南大营的人,只要一参加大战,少说也得死上三成|人呢因此从没有过官宦子弟会被派到那里去的,就算是将门子弟要历练,也是往京北或京西大营去,既有机会上战场,又没那么凶险,还能离主将近些,更容易得到上锋赏识。还有,柳公子是从五品的位阶,按例是要独领一军的,可在京南大营里,这样的品阶辖下却只有五百人,遇上了凶悍的蛮族,这五百人能抵什么用?

    文怡抓住她话里的破绽:“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秋檀被她打断,闻言不由得一窒:“那是……那是我们世子爷……打听到的。”

    文怡冷笑:“柳公子不过是个新科武进士,才封了从五品的武职,何德何能入了世子爷的眼,竟然连他去了哪个大营,辖下有多少人都能知道?若说世子爷是有心报答于我,这也未免打听得太仔细了吧?”人都说康王世子在宫中不受待见,事关军机,他若是个聪明的,就连旁人说起,都该自行回避了去,可他不但打听了,还打听得如此仔细……谁会相信柳东行这么一个小人物,能有名到随便就能叫人打听到这么多事的程度?她也一样派人去打听了,却打听不到这么多细节。她好歹还认得两户武将人家呢,康王世子又是从哪里打听的?

    傻子才相信他是为了“报答”她才这么做的。

    秋檀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似乎明白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得直想哭:“世子爷……世子爷只是担心九小姐日后会受苦。”

    文怡懒得跟她啰嗦,劈头就问:“柳大哥会上出征名单,跟你们家世子是不是有关系?”

    秋檀顿时瞠目结舌:“不……不是……”眼神却在游移。

    文怡再往前一步:“若不是他,为何那么多新科武进士里头,柳大哥既非将门出身,又无军中资历,却独独被派去了京南大营?你方才不是说,那里云集了各地精兵么?若不是你家世子在背后推波助澜,他怎会被派到那种地方?”顿了顿,她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姑娘不必哄我了,我心里有数,其实不瞒你说,柳大哥家里早就已经替他疏通过了,说好了是要被派到京外的驻军所去的,连地点都有了,就在离我们老家不远的地方,正好方便他与我完婚,谁知忽然就起了变化,谁会相信里头没别的缘故呢?”她故意露出几分伤心的神色,眼角却盯紧了秋檀的表情。

    秋檀果然露出了懊恼的神色:“原来九小姐已经知道啦。”

    文怡心下大怒,紧紧握住了拳头,好不容易才忍住一口气,勉强维持着淡然的表情:“是呀,所以……姑娘就跟我实话实说吧。”

    秋檀面带难色,犹豫着道:“九小姐……我们世子并不是有意的……他原本只是……只是觉得柳家公子配不上您,后来知道您没听他的建议,仍旧定了亲事……他也只是难过而已,并不曾有过其他想头。”

    当时没有过其他想头,那后来呢?

    一直守在门边的冬葵此时已经听得入神了,闻言忙冲上前问:“他当日就曾说过,若是我们小姐仍旧定了亲事,他便不再多言的,照你这么说,他确实没想过要为难我们姑爷了?那后面的任令又是怎么回事?”

    冬葵这话正好问出了文怡的心声,因此文怡也盯紧了秋檀,看她怎么说。

    秋檀埋怨地瞪了冬葵一眼,道:“我们世子爷既然发了话,就一定会守诺言的他只不过是担心九小姐日后会受委屈,因此听说柳公子要考武举,便特地让底下人想办法去打听柳公子的成绩罢了,只是没想到……”她沮丧地低下头,“没想到太子爷刚好在那时候进来……”

    太子进来又如何?文怡越发警惕了,莫非真的是为了杜渊如的事,太子心中有了不满,便趁此机会报复她?这不可能。”

    冬葵也有些急了,推了秋檀一把:“你快说呀太子进来又如何?我们小姐和姑爷又不认得太子。”

    这回秋檀却无论如何也不肯说清楚了,只是支支唔唔的,眼神越发游移。文怡见状,越发恼火:“该不会是……你家世子原本无意为难柳大哥,却在太子询问后,忽然生了念头,要把柳大哥推上战场吧?”

    “不是的”秋檀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说,“我们世子爷不是坏心……”又道:“柳公子去打仗,也不一定是坏事呀……他是官,又不是小兵,对敌时不用冲到前头的……等立了功劳,将来就前程似锦了。我们世子爷……我们世子爷原也是为了九小姐着想。”

    文怡在袖下紧握拳头,强忍下怒气,深呼吸几下,方才淡淡地道:“姑娘说得是,你家世子的大恩大德,我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秋檀愣住了,又看见冬葵脸上满是仇视,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又把差事给办砸了呢?这回她是真的哭出来了:“我们世子爷真的不是故意的……九小姐千万别误会了他。”

    文怡却是温柔和气的紧:“我心里明白着呢,姑娘不必担心,我不会误会他的。”她心里清楚得很误的哪门子的会?”

    秋檀却越发着急了,她虽知道自己不大机灵,却也没傻到看不出文怡脸色的地步,偏偏又不知该如何说明,那件事,在世子看来,固然是理所当然,可如今这位九小姐,却不象是能体谅的模样。

    文怡既然得了真相,也没功夫再与秋檀周旋了。她见了这丫头几回,知道对方不是个有心计的性子,颇有几分憨直,况且造孽的是康王世子,她还没糊涂到拿一个无辜的侍女出气的地步,便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又命冬葵给了秋檀赏钱,就要将她请出去。

    秋檀本还有话要说,不巧这时候罗四太太回来了,说是那位太太要请她吃斋,她不大想去,借口家里还有急事,却是不能再到武德娘娘庵里歇息了。文怡便道:“这也没什么,以后有机会再去就是了,方才女儿还说要去看李家姐姐,不如就到她家叨挠一顿饭吧。”

    罗四太太笑着答应了,又见秋檀立在一边,有些好奇:“这是哪家的丫头?”

    秋檀低头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回答。文怡便替她掩饰道:“她家小姐原是我从前在路王府见过两回的,说过几句话,方才偶尔遇见了,便打了个招呼,这会子她正要回去复命呢。冬葵,你送送她。”

    秋檀只好走了,冬葵一直把她送出老远才回头。秋檀回身看了文怡几次,面上犹带着几分不甘,扭头而去。

    不一会儿,她已出现在武德公庙外的一架马车上,对着康王世子朱景深赔礼:“都是奴婢愚笨,把事情办砸了,世子只管罚我吧。”

    朱景深听她说完了经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叹了口气:“罢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秋檀却忍不住哭道:“不是这样的,世子爷明明不是有意的,柳家公子若是个有本事的,将来立了功劳,九小姐不是更风光么?他若是个没本事的,死在了战场上,也省得连累九小姐了。可是九小姐为何就不能明白世子的苦心呢?世子又不知道太子爷那时候会进来。”

    “不要再说了”朱景深稍稍提高了声量,但随即便泄了气。他也没想到,太子会在那时候进来,还看到了底下人给他送来的关于柳东行的密报,他能怎么说呢?无缘无故地,打听新科武进士的消息,是打着什么主意?是想要拉拢谁么?为了避免太子起疑猜忌,他只能把事情往风花雪月里说,但是……这就要把自己对顾文怡的那点心思暴露出来了,而且为了取信太子,还要把自己对柳东行的那点妒恨之心放大再放大,表现出自己有求于太子的迫切之心……或许他这样做,是有些对不住柳东行,但是……他为什么要为了保住这个人,就甘愿承受太子的猜忌呢?

    他先前已经得了太子亲口允诺,可以在满十四周岁后,正式出宫建府,爵位便是先前商议好的镇国将军。他这个月底就要过十四周岁生日了,这时候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朱景深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带着几分落寞,低声道:“就这样吧……离我远些……原也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百二十六章 一言惊醒

    文怡坐在马车上,回想起方才在武德庙里秋檀说的话,忽地眼圈一红,便掉下泪来。

    她若早知道康王世子会如此行事,当初哪怕是他摔了个稀烂,又或是被人践踏到了泥里,她也不会看他一眼、为他说一句话的。果然,太过容易心软,就会给自己招来祸患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帮助的是前世的生死大仇,只是稍稍起了怜悯之心,结下善缘,倒也罢了,今后便是因他吃了亏,也只当是自作自受,可她万万没想到,会因为这一时的心软,便连累了柳东行

    柳东行前世同样有过出征北疆的经历,但那时候他未必是在京南大营,尚且落得个毁容残疾的下场,这辈子他要冒的风险要大得多了,万一他有个好歹,那该如何是好?

    柳东行自幼被叔婶压制,如今好不容易考中了武进士,眼看着就要出头了,便是被派上了战场,凭他的身手,说不定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立下大功,日后前途似锦,再不济,象前世那般,受了重伤回来,好歹也有个不小的官职。可如今,因为康王世子的缘故,太子已经知道他了,若是康王世子朱景深一心要为难柳东行,在太子跟前进谗言,压制柳东行在仕途上的发展,又该怎么办?

    文怡五指紧紧掐住马车的窗棱,脑中一片混乱。她甚至想到,莫非自己与柳东行是注定了有缘无份?前世自己因为段可柔的话,愤而出家,就放弃了这门姻缘,今世两人好不容易定了亲事,柳东行却又要出征,将来的仕途也为她所累……若不是因为她,他的未来是不是就会好过一些?

    冬葵坐在车厢一角,见文怡面色越来越苍白,眉间隐有伤痛之色,心下愧恨更深,当即便伏下身去,哭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若不是奴婢自作主张,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文怡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会儿,方才渐渐回转,低声道:“你虽有错,错却不全在你身上……当即便是将事情如实跟我说了,结果也不过是这么着……我与柳大哥之间种种,你是最清楚不过了,我又怎会再理会别人?再说,那日只是小定礼,亲事其实一早就说好的,不管谁要拦着,都不会有所改变。到头来,小定礼仍会进行,康王世子也仍旧会不高兴……他若是个知进退懂礼数的,就该遵守诺言,放手不再纠缠才是,可他还是向太子进谗言了。难不成是你逼的他?我还没糊涂呢,谁才是罪魁祸首,我心里清楚得很。”

    尽管她这么说了,冬葵仍旧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可是……若奴婢当初跟他说清楚了,兴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说清楚什么?”文怡松开了掐住窗棱的手指,软软地靠着车背,“难不成你要跟他说,我与柳大哥两情相悦,早就有私情了么?就算你说我对这门亲事并不反对,他也未必就肯放手,不然,我定了亲事后,他又何必再派人去查柳大哥的事,然后将柳大哥推上战场?”她早已认定康王世子朱景深是个心狠手辣之人,自然不会认为他会突然变得心慈手软了,苦笑着摇了摇头,“结果是一样的,这真是前世的冤孽……”

    可不是前世的冤孽么?前世朱景深一剑害了她的性命,今世他又一句话将她的未婚夫婿推上了凶险的前线。这两辈子的新仇旧恨,她只要活一日,便再也忘不了

    文怡紧紧地握了握拳,但随即又松开了,浑身都好象没了力气。

    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再悔再恨也是无济于事的。既然是她连累了柳东行,那就把这辈子都陪给他吧,他若平安归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两人日后成婚,她必会为他把家里打点得舒舒服服的,便是他伤了、残了,甚至丢了性命,她也认定了他,绝不会弃他而去

    拿定了主意,文怡开始将思绪从悔恨中移开,见冬葵仍旧在哽咽,便淡淡地道:“起来吧,错虽然不全在你,但你仍旧是做错了,我不能因为你是身边亲信的大丫头,便轻易饶了你。回侍郎府后,你将差事交给秀竹,便回自己屋里去,若我没有吩咐,就不许出来,直到我说放你为止,另外再扣半年的月钱,你可服气?”

    冬葵是一家子都在六房,上有年迈的祖母,下有年幼的小妹,虽然人人都有差事,但月钱却是不多的。文怡记得她们许家还有一门亲戚,不知是叔叔还是姑姑,卖在了平阳城里另一户人家,处境不大好,家里的男孩儿还有病在身,因此许家每月还要拿出些钱来接济他们家。冬葵是大丫头,半年的月钱是一笔大收入,就这样没了,许家必定要苦捱上几个月了。不过许婆子是卢老夫人院里侍候的,时常得些赏钱,倒是不怕她家会打饥荒。

    冬葵闻言,心里自然是明白的,感激地磕了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小姐开恩”待起了身,抹了眼泪,又小心劝道:“奴婢有错,不敢多言,只是小姐身边的差事,不如交一些给何嫂子,又或是从外头买个身家清白的小丫头进来使唤。秀竹……虽然事事都明白,却未必可靠,等闲的差事倒还罢了,别的……”

    文怡知道她说的是往柳东行、罗四太太、李太太以及聂家大表哥家送信或是到外头去打听消息等差事,并未多心:“我心里有数。买人就算了,如今又不是在家里,没得惹人闲话。赵大家的兼着出门的差事,再把何嫂子调进来,外院和嬷嬷身边就都没了人,多有不便。况且秀竹自从上回那件事后,已经明白了许多,再试一试也可。若有要紧差事,我自会斟酌。”冬葵便不再多言。

    马车一行到了李家,文怡与罗四太太一道去看望了李春熙,见她倚在长榻上,?br /好看的txt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