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分卷阅读46

      拾玉记 作者:水在镜中

    小玉蓉的脸色一下子灰败下去,他喃喃道:“她许人了?”

    秦梅香抱着那包衣服,心里也很难过。但他不想小玉蓉犯糊涂。女儿家的名声,小玉蓉的前途,都不是能拿来冒险的东西。

    屋里有人喊:“白玉蓉!白玉蓉!”

    小玉蓉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答应着:“来了来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秦梅香,想说什么,又没有说,狠狠心一扭头跑了。

    秦梅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直到小窦子找过来,他才回过神来,叮嘱他把东西收好,心事重重地回屋去了。

    姚家点的戏里有一出南曲的怜香伴,是他同何翠仙一起唱的。因为从未一同搭过戏,所以秦梅香妆上得差不多了,便想找何翠仙对对戏。寻过了几间屋子,才在远处一间听见何翠仙的声音。

    他敲了敲门:“何师兄……”

    门自己开了。已经扮好了的何翠仙斜躺在塌上,正在抽大烟。旁边一个二十七八的妖艳女子在底下伺候着。蒋玉秀和唱小生的汪桂昌都在。屋子里烟雾缭绕的。

    秦梅香愣了一下,还是不动声色地进了门:“待会儿要上台了,想着找何师兄对对戏。”

    何翠仙看了他一眼,懒懒道:“有什么好对的,你同杨老板唱了没有百回也有十回;我同旁人也没少唱。戏本子都是从王师父那儿传下来的,照着唱就是了。你的曹语花,我的崔笺云,不是早都定好了?”

    杨清菡是个自在性子,唱到高兴喜欢加戏词,秦梅香为了应和他,少不得也要跟着随机应变。何翠仙自恃才高,也有点儿这个倾向。秦梅香来找他,为的就是委婉地暗示他,两个人第一次搭戏,彼此的路数还不熟悉,请他注意这些。何翠仙也是聪明人,哪里不晓得秦梅香的来意。

    有这句话,秦梅香心里就稳妥了。他正要找个机会告辞,却听见蒋玉秀招呼他:“秦老板,不来一口?这可是香江来的锡条货。今儿还是沾了何老板的光。”

    秦梅香虽然不抽这玩意儿,但因为抽大烟这样普遍,所以也知道一些。何翠仙抽的这种是十二三元一两的金贵货,抽起来和烧钱没两样,非豪富不能供养得起。也有人说,能抽得起大烟才是成角儿的标志。他吃不准何翠仙是不是因为这种攀比心才沾上的,但又觉得他应该没这么糊涂。乾旦唱戏是用小嗓,比生行对嗓子的保养要求更高。抽起这个,简直和砸自己的饭碗没两样了。

    他虽然不喜欢何翠仙,但对他的戏一向是很敬重的。他们都是内行,一开腔一亮身段儿,彼此对对方的根底都能瞧出个八九不离十。能红到他们这个份儿上,哪个的功夫不是吃了苦中苦才练出来的呢。这样眼瞅着毁掉,瞧着实在惋惜。

    外头招呼上戏,蒋玉秀和汪桂昌恋恋不舍地走了。

    秦梅香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这玩意儿毁嗓子,还是少抽的好。”

    何翠仙把下头的人都挥退了,讥讽地笑了一下:“这还用你说?”

    他们早年都受过王乐瑶的点拨,论起辈分来算是师兄弟。秦梅香明知没用,还是白白提醒他一句,也是顾念着这一点微少的同门之情。

    何翠仙笑过之后,声音变得很怨毒:“你心里一定是想,我这种人,大概是因为要摆出的角儿的排场才沾了这个,是也不是?”

    秦梅香摇头:“师兄的排场是唱出来的,不是靠这个撑起来的。”

    何翠仙不看他,闭上了眼睛,像是问他,也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说我们拼死拼活地唱戏,到底为的是什么呢?小时候苦,总想着红了就快活了。可红了也不快活,到头来还不如这一口烟……”

    他转向秦梅香,目光迷离:“我知道,你也不快活。今儿让这个抢过来,明儿让那个抢过去。你心里不乐意,又没有办法。你道我为什么唱黛玉,你为什么唱绿珠?因为黛玉就是我,绿珠就是你啊!”

    这句话仿佛当胸一刺,正刺进秦梅香心窝里。他心中一绞:“师兄,别说了。”

    何翠仙把烟枪转向他:“尝一口?”

    秦梅香没动。

    何翠仙看着他,神色有点怜悯:“你的戏是杨师父管着,钱是虞七爷管着,人是那个姓许的管着……你做不了自己的主……我原当你是身不由己,现在瞧来,你只是窝囊罢了。”

    秦梅香瞧着他几近癫狂的眼神,慢慢平静下来:“师兄不用拿话激我,还是先把自个儿的事儿弄明白了吧。”他起身,冷冷道:“你再抽下去,这辈子就永远红不过叶老板了。”他翘了翘嘴角:“连杨银仙也红不过。”

    出门的时候,听见何翠仙在后头笑:“你其实是想说,我红不过你吧?”

    秦梅香没说话。后头是一阵东西摔落在地的声音。

    第21章

    真到了上台的时候,两人配合倒是意外地默契。唱到“再聚之时未可期,叹世上知音有几”时,秦梅香不知怎么心中一动,仿佛他同何翠仙唱过这一回,就真的不会有下回了。梨园里的角儿那么多,堂会也常常办着。只搭过一次戏的,要多少有多少。这本来是寻常事,没有什么好叹惋的。但那种悲意始终挥之不去,崔笺云的眼睛让人不忍心看,又不舍得不看。唱到最后,秦梅香竟然有些恍惚了。

    直到下了台,他依然怔怔的。直到何翠仙轻笑一声从他身边走过,他才如梦初醒地抬起头来。

    台下的喝彩声骤然响亮起来。

    秦梅香回头望过去,看见虞冬荣正在同一个身影说话。他眼神慢慢清明起来,甚至有些惊喜。顾先生竟然来了。

    他把装扮卸了,往台下去给姚老太太贺寿。在女眷堆儿里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得以脱身。回头看见虞冬荣和顾先生正笑着望来。前些年顾廷安与虞冬荣一同捧他,后来因为政务出了国。秦梅香同他一晃儿也有二年多未见了。几个人在一处,并不见生疏,仍然有许多话可以说。顾先生赞叹道:“两年多未见,梅香的功夫又精进了。”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耳边一阵争执。循声望去,见郑班主低三下四地站在一个四五十岁,细眼白面的男子身边,求肯道:“……班中的旦角儿,好的不少……玉燕,善笛子的;玉苏,会唱大鼓书;玉萍,才十四,水灵着呢……”

    “钱上好说。”

    “这……这就不是钱的事儿。您想啊,我得养多少孩子才能养出这么一个能唱的呢?他样貌也不顶尖儿,性子也傻。就只会唱。您高抬贵手,我得留着他给班子挑大轴啊……诶,诶……我谢谢您,谢谢您体谅……”

    郑班主走了。那个男子犹在摸着下巴,眼睛盯着戏台。两个带枪的,打手模样的跟班,在他身后不动如山的站着。

    虞冬荣皱了皱眉,疑惑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