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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玉记 作者:水在镜中
虞冬荣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秦梅香冒这个险:“秦老板过来,要是问起你,你就把这里头的利害往严重了说……”
小玉麟不解地看着他:“秦老板自己就有武生的底子,他不会不知道啊……”
虞七少爷盯着他:“我今儿才把你从和春班弄出来,让你帮个忙你都不肯?”
小玉麟有点儿委屈,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
虞冬荣神色和缓下来,给他夹了个鸡腿:“多吃点儿。”
第17章
虞冬荣算盘打得噼啪响,但根本拦不住铁了心的秦梅香。他回卫阳过了个年,等回到燕都的家时,发现秦梅香已经和小玉麟一块儿在吴连瑞的院子里练上了。虞七少爷气得跺脚,苦口婆心地在秦梅香耳边絮叨。然而秦老板只是拿袖子轻轻拭一拭落在自己脸上的口水,冲七爷好脾气地笑笑,拉胯的腿在地上动都没动一下。
小玉麟在他们身边的毯子上趴着,腰身反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眼观鼻鼻观心地,一声不吭。
吴连瑞把虞七少爷给轰出去了。
最后还是吴芝瑛给虞七少爷倒了茶,陪他在院子里说话:“爹没办法。谁能想到呢,天天一开门,秦老板就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了。我们关了院儿门也没用,一堵墙又拦不住人家……”她安慰虞冬荣:“秦老板是个有分寸的人。”
虞七少爷心里打鼓,然而并没有其他办法,只得默默跟洋行定了好些一寸来厚的羊毛软毯和羽绒垫子。有用没有,起码先预备上。
正月初一的开台戏,秦梅香露了脸。观众满心以为他要复出,谁知道之后又无声无息了。人们议论了一阵子,渐渐似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至于虞冬荣一掷千金买人的事儿,梨园里私下传了传,也无声无息了。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很寻常,并不能引起大众的兴趣。小玉麟在曹家班,还是从小龙套做起,有戏演戏,没戏学戏。虞冬荣本以为,按照曹班主与郑班主的渊源,小玉麟能在曹家班暂且存身已属难得。没想到曹班主提起郑班主只是长长地叹气,对小玉麟倒是分外和气。又因为上下都喜欢这孩子的伶利用功,加之听说是吴连瑞的徒弟,所以更多看重一些。
曹家班一向走文戏路子,武生本就不多,加之年纪也都大了,小玉麟来得正是时候。虽然一时没有正经的武戏能演,唱功也还欠火候,但他身手在这里算得上鹤立鸡群,所以也很快有了一小撮观众。初出茅庐,能得到一点肯定,对于多年苦熬的小戏子来说,是最高兴的事儿。
另有一件事,就是秦梅香的新戏,终于攒下了一个班子。是郝叫天临时挑的班,班底东拼西凑的,倒是也有几个从前的名角儿。只是这些角儿如今大都有了年纪,这些年甚少登台了。虞冬荣对这样的班底不得不抱有怀疑。虽然郝叫天是常青树一棵,但余下配戏的要么是早就过气,要么是从没红过,这老弱病残的,如何与那些正当鼎盛的班子相抗呢。
秦梅香倒是丝毫不以为意:“能与这些前辈们同台,是梅香的大幸。成与不成,我都担得起。”排一场新戏所耗的人力财力,不是一般戏子能承受得起的。就是秦梅香这样的红伶,支撑起来也很不容易。秦党如今不似去岁那般如日中天,其中艰难可见一般。
但他既然已经这样说了,虞七少爷作为他的至交与拥趸,在金钱上是责无旁贷的。没想到刚一提起,就被秦梅香摇头拒绝了:“去年小玉麟那事儿,七爷已经破费不少。这回我自个儿担着……再说……”他咬了咬唇,像是在说一件非常羞耻的事:“许师长……也支持了一些。”
论情上,虞冬荣非常讨厌许平山;但如果论理,许平山给秦梅香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戏子的应酬说到底也是为了能有人捧着。虽说都在情理之中,但虞七少爷多少觉得有点儿沮丧。好像辛辛苦苦种出一棵名花,转头让牲口给啃了。
这种话不能直白地表述,只得干巴巴地点点头:“缺什么行头就说,我去给你办。还有……练功时多加小心。”
秦梅香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我省得,再说还有吴师兄在一旁看着呢,你放心就是。”
他这边低调地排着戏,那边何翠仙的新戏已经早早在报纸上放出了风声,看样子是个不红不休的架势。虽说杨清菡一再教导他天塌下来当被盖,但秦梅香还是觉得心头有如泰山压着。
因为天气转暖,正是憋了一冬的戏迷纷纷出来看戏的时节,各个戏园子和剧院日程都排得很满。最后商议来商议去,把戏安排在了永安大剧院。因为班子里都是有日子不上台的角儿,加之带着新戏,剧院方面担心不上座,所以只勉勉强强给了三天。讲好若是演出反响好,日子再另加。
这也都是规矩,没什么可挑剔的。
秦梅香出了剧院门往家走,才到半路,身后就追上来一辆小汽车。许平山手下的兵恭恭敬敬地:“秦老板,师座等着您呢。”
房间还是那个房间。秦梅香进去之后,也不说什么,直接往浴室里走。温盐水和皮囊袋明晃晃地放在洗手台上,用途不言而喻。他脱掉了衣服。
澡刚洗完的时候,门响了。许平山毫无避忌地走进来,倚着门看他,颇为不满:“找你一次比逮兔子都难。”
秦梅香不动声色地背对着他穿浴衣,声音平静:“最近忙着排新戏……”
身后是衣物落地的声音。许平山光着身子把他转过来,狼似地盯着他的脸:“洗干净了?”然后没等秦梅香说话,就把他刚穿上的浴袍扯了:“我瞧瞧……”
秦梅香有点儿不乐意:“不去床上?”
许平山把他拖进浴池里:“老子正好也洗洗,妈的,跟死人在一起呆了大半天。”
他说是死人,那就是真的死人。秦梅香不问。他能闻到他头上很淡的血腥气。
许平山说是要洗,其实根本等不及。没拉扯一会儿就提枪上马了。秦梅香仰头看着半空里氤氲的水汽,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水底下抚弄他。听见许平山在耳边叹道:“你这身子最近可是越来越软了……”
他心不在焉地任凭身体在水中起伏:“学戏的都这样……”
许平山笑:“甭糊弄人。我问过了,不是随便一个都能像你这样……秦老板可真是个宝贝……”他私下里这样直白,与人交往时倒是绝少提起秦老板。似乎是有点财不露白的意味了。
秦梅香跟了他好几个月,也瞧出一些名堂。许平山的实力比看上去要强,至于强出多少,秦梅香不知道,也不在意。这人肯对他们的关系低调处理,已经是万幸之事。他没有杨师父那么洒脱,再者说,世道也不同了。
过去戏子即便是出身堂子,只要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