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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93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不知道让多少名门女子为此如痴如醉。入京以来名门贵族竞相聘请,若能让这少年成入幕之宾,转眼就成茶余饭后谈资,听到的都要羡慕一番。  京城传言织萝虽名满安靖王国却没有艺人常见的持宠而骄的毛病,人前人后谈笑风生又懂得装痴撒娇,即便拒绝人也能让被拒得沉不下脸,不过他虽好说话,也不难请入幕,唯独有人提起要留下他养他时俊秀的脸顿时一沉,扭过身去刻意好半天不搭理人。前前后后也有五六个人在这件事上碰了钉子,更传说有个高官还想买下他来献给皇帝。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也无从考证,不过织萝和长林班因这些传说而更加出名倒是真的。  叫京城人惊讶的是,至今为止关于织萝的故事里还没有添上两个人的名字,而那两人本该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出现,那就是玉藻前与昭彤影。四年前的昭彤影,四年来的玉藻前,京城里何人不知这两个倚马章台的美少女,所谓“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青衿招 (2)”好像是为这两人而写的词句。  京城五陵少年竞相追逐织萝时就有说这少年早晚落在玉藻前、昭彤影的情网里,到底花落谁家还赢来不少好事者拿着赌彩。然而昭彤影自那日花子夜府中见过织萝后莫说追逐,就连见都没有再见过;玉藻前倒是某一次请同僚吃饭点了长林班当余兴,可宴会一散就让管家给赏送人,除此再没纠葛。消息传开人人称怪,都说这两人怎么就突然转了兴。  然而到了新年第三天长林班五彩花车开进了殿上书记府。  当初昭彤影少年入仕在京城六年直到殿下书记自然也结识了不少人,她容貌绝艳性情倜傥,多的是风流少女与她琴棋书画,更多英俊少年对她情意绵绵。而今东山再起早想着找一个机会宴请这些人,再叙买酒江上、醉卧青楼的年少轻狂。  殿上书记请柬一下,几乎人人都要卖她几分面子,能与昭彤影结交非富即贵,而今大多或进阶外放或担当家中责任,也算趁她这个机会聚会,于是连多年来深居简出的少王傅水影都带了两个从人出现。  先赏花,后用餐,酒过三巡就是长林班表演的时候。  织萝这一日原本定的是弹唱,他总是在正式上台前寻机会偷偷看一眼观众,看看台下气氛如何,这酒又喝的怎么样;是还在浅斟细酌专心致志等表演呢,还是已经喝的东倒西歪天塌下来都不注意了;再打听一下到底来了些什么人,性情爱好如何。明白了这些,他就知道等一下该如何控制气氛,以及要不要应对调戏等等。幸好他容貌俊美、性情可人,无论到了哪一家主事的女子都爱和他搭话。  这一日他照样躲在屏风后先偷看一阵,然后回后台听那个二十来岁的姐姐背客人名单。这几个月下来,席上众人他认识的已经有三四成,剩余敬培末座的不关心,真正要打听的只有被主人当上宾供奉的几位。比如穿粉彩衣衫容貌艳丽的是紫千,和她说话的那个锦衣女子是西城家的西城静选,右边服饰华丽神情平和的是迦岚亲王的司殿等等。  “主人身边那个青衣浅笑的是哪位?”  “那位——少王傅水影。”  “少王傅——可是曾经当过后宫女官?”  那女子见他朗眉微轩眸光游移,一边暗叫“美人啊”,一边笑道:“小哥的消息不差,不错,那人曾是后宫女官长。”  话音未落,织萝一阵风一样从她身边卷走,飞奔向更衣处,一边跑一边道:“换衣服,我要跳舞!”他这一换不要说昭彤影的家人,就连长林班班主也傻了,心道这小祖宗本来最出名就是剑舞,可今儿早上起来一迭声说连场跳舞伤了脚,沾下地就叫痛,害得他跑到昭彤影府上求爷爷告奶奶的将剑舞换成弹唱,可早上叫换节目的是他,而今嚷嚷要跳舞的又是他。  美人如玉,其剑如虹,翻剑舞日月,一展天云斜,座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昭彤影一边看美人起舞,一边观察宾客们反映,目光一个个扫过来到了身边水影身上,见她也是目不转睛,手指还在桌上轻轻打拍子,一挑眉凑过去道:“怎样?”  等了半天没有回音,见那人目光随着织萝一举一动转,顺着看过去少年正一个翻身目光顺着剑尖投过来,恰和水影对上,顿作嫣然一笑。昭彤影看在眼里用力戳戳道:“看得这般入神?”  那人目光微移,低声道:“果然名不虚传。”  织萝虽在舞蹈,心思却放了一大半在观众身上,就象昭彤影说的,风尘中没有不卖身的人,他技艺再好也不能全靠此安身立命,要是没人来抱,他才真的过不下去。一曲间只要仔细观察看客的表情,就知道哪些对他有了心思,哪些会来试探,又有哪些就会是他下一次曲意承欢的金主。  这边厢看过去,昭彤影含三分笑时不时丢一个媚眼给他,眼底眉梢毫不掩饰的挑逗之意,想来他晚上这顿夜宵是在这里吃定了;玉藻前和那位西城家的小姐一直在说话,可目光不曾离开过他,显然他就是那谈话的主题……  西城静选名门西城家家主的嫡女,这一年二十七岁,和秋水清一样她的双亲也都在朝廷中长袖善舞位居要职,然而,相对于秋水清的目中无人,静选性情沉稳人缘极佳,此时担任天官五位内府。织萝看过来的时候她正揶揄玉藻前怎么转了性,放着这么个极品美人反道学起来。玉藻前一边看美人窈窕之姿一边摇头道:“这孩子花样太透,我不敢碰。”  “喝,这话怎么说?”  “我小小一个四位司刑,身后无家世无背景,实在没勇气和那么多名门贵族抢美人。”一边说一边用力拍手,以几声叫好作尾声。  备注2:原句: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前面那些宾客喝到东倒西歪的时候宴席也到了尾声,长林班的艺人们也在主人家提供的小房间内换衣洗脸,高兴一天的辛苦终于结束,此外这也是艺人们最紧张的时候,因为这是主人家给赏的时候。  织萝一个人占了一间房,自然有刚进班的小厮伺候他更衣,总是带着羡慕神情说他今日表演如何成功云云。织萝嫣然笑着卸妆,刚刚换下华丽舞衣就看到昭彤影府上的管家含笑走入,到他身边先恭喜奉承几句,随后轻轻道:“我家主子想请小哥儿夜霄,请小哥赏脸?”一边说一边挥一下手,自然有人端上一盘银子。织萝轻轻瞟一眼,嫣然道:“殿上书记大人有命,织萝自然遵从。”  管家见他如此乖巧心下大喜,又奉承几句,转身要走却见门边站了一人,一看下着实吃惊,上前道:“啊呀,日照怎么到这里来了?”  青年日照站在门边行一礼,微笑道:“女官叫我来找织萝。”  管家又是一惊,回过头看一眼织萝暗道“这孩子果然魅力无穷,连那个出了名清心寡欲的都动心了。”转头又与日照说两句话,大抵也是夸赞奉承的,日照含笑应对,待她出去才走近织萝先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织萝早看到有个俊美青年在那里徘徊,当下见他行礼慌忙跳开摆手道:“哎呦,我怎么受得起?快别这样,有话说就是。”  日照仔细看此人,见他眉目果然俊秀少有,俊秀也就算了,更难得秀而不艳,不是那种会让女人都妒嫉的女性化容貌。刚才宴会散时水影突然将他叫到一边,拿了名贴出来道:“到长林班那边去一趟,就说我很欣赏他们台柱的剑舞,明日请他到王府吃饭。”那一刻他惊得呆住了,直到见她柳眉微颦,显然不满意于他的迟疑,他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失态,慌慌忙忙应了往这边跑,一面还祈祷这位台柱千万不要传说的那么大架子,要请不来水影或许会认为自己没有尽力。  织萝也不动声色的打量他一番,随即缓缓道:“怎么了?”  “啊,我家主子请您明日过府。”  “明日啊——”他刻意将尾音拖得极长,然后伸两根手指半带慵懒的拈走那人双手奉上的名帖,拎到和眼齐平,那么瞄了一眼。突然象看到什么宝贝似得,慵懒顿时没了,抬眼四处一看,正看到班主走过,当即扬手叫了进来,将名帖往他身上一丢道:“这张帖子我接下了。”  长林班班主看一眼帖子顿时叫苦道:“我的小祖宗啊,你怎么就接了明天的帖子呢?明天白天西城家有请,晚上还有明王府的夜宴……我说……”  “我不管,反正这张帖子我接下了。”说话间自顾自接了师弟递过来的毛巾擦脸。  班主知道他的脾气,苦笑着转身对日照道:“这位少爷也听到了,明儿织萝实在没空,要不您……”  话还没说完,织萝一甩手将毛巾狠狠摔到盆子里挑眉道:“我说了接下帖子,明儿除了晋王府我哪儿都不去,你给我回好了,回了我索性床上睡觉去!”停一下又道:“哪里还不都是要钱,还怕晋王府司殿拿不出钱来?”  日照也陪笑道:“我家司殿说了,织萝上门表演要多少只管说。”  “可西城家……”  日照又笑道:“我家司殿也说了,织萝少爷名满京城,请的人家一定多。不过,若是西城家、卫家、紫家和先皇几个兄弟家倒不要紧,班主就说是我水影想看织萝得剑舞,请他们让出一两日来,必定不会难为。”  话说到这个份上班主自然不敢在说什么,心中还是嘀咕这小祖宗怎么突然要接这么张帖子,而且任性起来,想到刚刚一边偷看时见他目光不断往主座上丢,只当他着意勾引昭彤影,现在想想难道那孩子看上的是少王傅?  日照至此任务完成,客客气气向两人道别推出,走出门时觉得格外轻松。此时织萝也懒得听班主唠叨他任性,顺手换了个新香囊出门去吃那顿“夜宵”了。  翌日午后,织萝在日照带领下经边门进了晋王府,没多远就看到司殿的住处。他兴致极好,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拉着日照问,日照却心思沉重,可多年宫侍的良好教育让他纵然心情不悦也不形于色,照样客客气气有问必答,好像面前那人是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而不是一个随时可以卖身的舞伎。  进司殿独立的院落后看到其中往来有序的下位女官和走路都格外优雅的宫女宫侍们织萝也放轻了脚步,日照看出他的紧张,伸手挽住他笑道:“女官对下人极好,你不用害怕。”略微一顿,又道:“女官在自己房中见你,算是很难得例外哦。”  织萝明白他言下之意就是“你要好好伺候”,当即一笑也不说话,跟着日照走路,等他通报完毕听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这才迈步而入,日照只走到门口微微欠身,小心翼翼带上门退开,于是只有他一人登堂入室。  但见那是一间布置优雅的起居室,可见这位司殿的居处乃是前厅后卧的格局,这间小厅不算太大,可软塌、书架、书桌、琴台、棋台样样不缺,透露着少王傅博学多才的书卷气。而此地主人水影正在琴台边缓缓抬头望定了他。  织萝在软塌上跪下照着规矩行礼完毕,见那人仔仔细细打量着他,也不开口;他倒半点不怕生,自己站起身来倒:“让织萝为大人一舞。”  他入内时照规矩将跳舞的剑留在外头,当下手捏剑指翩翩起舞,转折、弯腰、点地、舒展,反反复复就是四个动作,待到他跳到第四编,琴台边的水影突然朗朗道:  “美人如玉,其剑如虹;月映千江,花开皎原。”  缓缓念来,每一个字都配合着织萝的舞蹈,十六字念完,恰好四节舞罢。  织萝的动作停下了,站到一边水灵灵一双眼睛直望着眼前人。  水影突然起身走到空处,也是翩然起舞,一般的手捏剑指,织萝望着她舞步,一字一顿道:“有女在远,小雪霏霏;思亲不见,我心实悲。”  一样十六个字,音落时一样舞罢四拍。  织萝一下子跪倒在地,深深叩下头去,口中喊道:“姐姐——”  水影抢上一步也是扑倒在地,一把抱住织萝喊了声:“弟弟。”两个人顿时都泪下如雨,哭了一阵,竟是织萝先平复过来,擦干眼泪道:“姐姐,我们相聚应该高兴啊。”突然又笑了起来:“要是让人看到了,会以为我这个舞伎在欺负司殿大人,织萝十条命都不够杀的。”  水影被他这句话惹得噗哧一笑,也擦干泪水整理仪容,随即将织萝拉到自己身边道:“你怎么落到风尘中?娘和爹怎样了,芳妹妹怎样了?”  她说的芳,是她的孪生妹子,两人只差半个时辰落地,却已经注定终生截然不同的命运,她七岁入宫,而芳成为未来族长。  织萝的叹口气道:“芳姐姐十岁那年就病死了。那年大雪,没法子上山采药,娘能诊断却找不到药来救她。”  她微微转一下头,随即道:“那你怎会坠入风尘……落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娘和爹竟然不能照顾你?”  少年又叹一口气,神色到也不是如何悲哀,缓缓道:“还能为什么?三年前凛霜先闹水后瘟疫,那么些荒田什么东西都长不出来,留下去只有等死的分。再骄傲有什么用,没东西吃照样要死,族里年轻男子有多少走上了卖身路,我寻思着一样是卖身,留在那鬼地方能卖出什么好价钱。正好那两年闹腾得厉害,地方上也懒得管我们,正好长林班班主遇难,被捡回我们那里,等他好了我就跟着出来。”  “娘呢?爹爹呢?”  少年仰起头,脸上再没了笑容:“没熬过第二年饥馑。”  听到这句话水影一下扑倒在塌上,身子微微颤抖,手指深深陷入垫子里,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喊了几声“苏台……苏台……”,每一个字都象用全部灵魂在喊,无限悲伤无限悲愤。  织萝俯下身道:“都过去了,姐姐不要太难过。”  那人又在塌上俯了一阵才抬起头来,织萝抬眼看去却见她脸上并不是想象中的泪水纵流,而是平平淡淡。她伸出手将织萝拉到怀中,柔声道:“这些年你吃苦了。可我当年托人带回去一封信,要接爹和你还有芳妹妹到京城来住,你们收到没?”  织萝原来抱住她的腰,正腻在怀中撒娇,听了这句话脸色一正从她怀里挣出来道:“我走前听说了这事,那时——”  那时凛霜郡连遭天灾人祸,秋收前一场大水要了几千人命和一年的辛苦,十四岁的织萝眼看着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不要说他们家,整个族系也已经到了生死一线。多少代的诗书礼乐、家规家训都挡不住“生存”这两个字,饿极了的时候能卖的都要卖出去,即使是尊严。  前些日子一个能歌能舞的男子流落到他们居处,说自己是歌舞班的班主,带着一干弟子四处卖艺,路过此地时被大水冲散。他那德高望重的母亲收留了这个人,而今一个多月过去失散的弟子找到了一些,盘缠也回来了,要来向他们辞行,织萝早已想了好些日子,寻思着在这里委实熬不下去,不如跟着出去闯闯。他将这心思对班主说了,那人露出为难之色道:“不是我忘恩负义,不愿意带小哥儿出去闯荡。可是我们这营生,说是歌舞,其实也是半条风尘道,只比那青楼卖笑略微好听那么一点点。我看小哥儿家里虽然辛苦,可说话做事透着贵气,所以……”  织萝道:“这些我早想过,我既踏入这条路,往后就不会让班主为难。”说完拿了两支竹棍当剑舞了一段,其后又弹唱一曲,那班主见他技艺不凡,又看他眉目俊秀必定能出名,也就动了心。  织萝又去拜见母亲,他家是族长,本以为这念头说出来一定一顿痛骂,他就连挨家法的准备都有了。可在母亲病榻前将原委一说,他那聪明过人又举止端庄素来为族人敬仰的母亲伸出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道:“去吧,想做什么就去做。”  “娘——”  “这些日子娘一直在想,两百多年来咱们一直拼了命要保持什么名门礼仪,可又有什么用。我也想明白了,往后大家把那些规矩都丢干净,怎么舒服怎么活。织萝你要出去娘不拦着你,但盼你在外头好好活下去。这地方,能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  织萝从小到大从没听母亲口中说出如此丧气的话,只当自己任性妄为气坏了母亲,立刻跪倒在地哭道:“娘不要生气,织萝日后再也不想那种没出息的事了。”  妇人叹一口气,轻轻将儿子揽入怀中道:“娘不是怪你。倒是有一件事,你听了大概会恨娘。”说着示意他到床边箱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到手边,妇人坐正了道:“你有一个姐姐从小进了皇宫……”  织萝道:“孩儿知道。”他从小就听说自家长女七岁叫官家领走,也好奇问过,可只要一提到这个姐姐双亲就闷闷不乐,这还是第一次听母亲主动说起。  “你这姐姐去年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来,说是得到皇帝宠爱过得很好,又说她求到了皇帝的准要接你、你爹还有你那苦命的二姐到京城去住。这封信去年春天来的,我扣下没告诉你们。”  织萝一算,那时候父亲还没生病,他从小被教育说不能随便外出,整个家族活动也被限在周边几百里范围内,京城所谓是遥远的如同一场梦的地方。  妇人轻轻抚着儿子的背,沉声道:“水影没有忘记家人在这里的辛苦,其实我们虽然艰难,但合族而居,夫妻同心,母女同意,比之她一个人在皇宫那种地方,举目无亲要好得多。所谓伴君如伴虎,今日天子宠她或许什么都可以,明日什么事得罪了,样样都可以拿来杀人。她是步步坚信,所以我栏下这封信不叫你们知道,是想让她心无旁骛好好活下去,不要因为你们几个拖累了她。再加上我们家世代坚贞,也不想靠苏台皇族的可怜过活。”  少年低头道:“儿子知道了,儿子就算死了也不去找姐姐。”  妇人又摇了摇头:“这是我过去的想法。织萝啊,两百多年来水影是族中第一个能进阶为官的,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想或许我们家族的苦难可以由她而结束。你想法子找到水影,对她说该放下的就放下,两百二十多年已经够了,我们会倾全族之力帮她,就说——我将整个家族托付给她了。”  这一番话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可每一个字织萝都记得清清楚楚,面对水影的疑问,他站起身正色道:“娘要我转告姐姐一句话,她说——该放下的就放下,两百二十多年已经够了,我将全族托付给你,也会倾全族之力帮你——姐姐,你明白么?”  又是一行泪水滑落,她长身道:“水影明白!”说着转向北方拜了两下。起身后又抱住织萝道:“从今往后就在姐姐身边住下,再不会让你吃苦。”  织萝柔顺的笑了顺势扑到她怀中,将头在那人身上蹭了两下,等找到最舒服的位置这才半仰起头道:“好啊,长林班的织萝对少王傅水影一见钟情,从此抛下舞衣洗手为君做羹汤。”  水影轻轻拍了他一下嗔道:“胡闹!我难道不认你这个弟弟?”  织萝听了这话在她怀中翻一个身,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道:“不行,我不答应。姐姐的身份从没让人知道过吧?”  她身子一僵,已经明白这孩子言下之意,沉默了一会又道:“我怎能看着你挣扎在风尘中?我在皇宫中锦衣玉食,你们却……织萝,你要我死了都没面目去见双亲么?”  织萝眉微微皱起抬起手来在她胸口轻轻一点道:“姐姐怎么糊涂了?娘的嘱托是怎样的,才说就忘了么?姐姐在朝廷上一步步走下去,一定要让我们族人从此过正常人的日子,织萝会帮着姐姐。要是姐姐认了我别人一定会奇怪,或许就有人顺着往下查,织萝被送回去不要紧,毁了姐姐多年辛苦,我们整个家族就没希望了,姐姐说是不是?”  水影看着怀中俊秀的少年,许是这些年风尘浪迹训练出来了,说这些话时也是媚态百生,举止之间不由自主就使出些挑逗人的手段,想到幼时母亲反反复复强调的族规和气节,只觉得心中凄苦,将织萝抱紧一点,苦笑道:“即便这样,也要住几天再说。”  织萝又蹭了下嫣然道:“姐姐不赶我就好。日后姐姐要见我让人拿张帖子来织萝随传随到,还有……织萝该怎么称呼姐姐呢?对了,那个带我来的哥哥怎么称呼姐姐,我也怎么叫好不好,是不是叫——女官?”  她苦笑道:“那是日照。外人面前你叫我司殿也好,少王傅也好,别和他学。后宫中女官这个词是用来称呼女官长的。”  他点点头,突然噗嗤一声又一翻身仰面躺下眼珠子滴溜溜那么一转道:“姐姐宠爱那个日照吧?”觉得她身子又是微微一僵,伸出手指虚点两下道:“他吃我的醋呢。”  水影听了这句话心中暗道“这孩子好生敏锐”,她与日照六年来朝夕相对,一点改变都清清楚楚,早看出自叫他送帖子给织萝后那人行动就有几分异样,当然也明白他那点心思。她从来清心寡欲,就连最贴身的人也没特定感情,六年来身边就留过两个人,一个是两年前病死的一等宫女嫣然,另一个就是日照。现下突然象昭彤影几个那样追逐起歌舞伎来,难怪他有了乱七八糟的念头。可日照是后宫里严格培养出来的一等宫侍,比谁都懂得克制,若非相识多年就算她也不见得看得出,可织萝统共才见过他多长时间,居然一语中的。  织萝这一住就是整整四天,直到西城静选亲自跑来说“我家里多少人吵着要看织萝表演,我的女官啊,就请您让那么一两天出来怎样?”,她听了知道该是放织萝出去的时候了,要么她表明留下这孩子,看现在的架势不要说有暴露身份的危险,简直是和整个上层贵族们过不去。织萝已经决定了自己的人生,她不想干涉,虽然内心深处也明白这不过是自己自私的借口。  几天后上朝水影才算知道织萝在她身边四天引起了多大的“波澜”,  卫秋水清,一见她就拖到一边劈头道:“好你个晋王府司殿,规矩都忘光了么?”  她愕然道:“我做错什么?”  那人故意沉下脸捅捅她:“人都留下四天了还不到我这里报备。”见她瞬间显出又惊又羞的神色自己笑了起来,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和你玩笑的。”  可这句话让水影心中一冷,她原本想过暗中托昭彤影照顾织萝,可听她这么一说想来外头已经将这事看作她少见的风流韵事传得沸沸扬扬,这时再说他们之间没什么反而古怪,也就默然了。  下朝时遇到昭彤影,那人挽住她手臂缓缓道:“少王傅好手段啊——”顿一下自己大笑着解释道:“连我都只留得下他一天,你的手段还不让人羡慕?”  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昭彤影随即道:“听说西城静选亲自去要人你才放手,有没想过索性让他跟了你?”  她冷冷道:“没有。”  “这就对了!”  她侧过头见昭彤影神色端正,显然不是开玩笑,投过一个疑问目光,那人正色道:“你是王傅,王傅要端庄高雅,堪为礼仪典范,方能言传身教为皇子之师。你不能像我们这些人那样胡闹,织萝虽好毕竟是风尘男子,真留在身边岂不让人看笑话。你没存那个心思最好,我还真怕你动了情。”  水影点点头,心中又是一阵凄苦,脸上半点不敢流露,幸好她昔日后宫中本就有点喜怒无常的性子,昭彤影对她的冷淡态度也习以为常,没有往深里想。  这一天是正月初八,新年后第二次上朝,这一天水影接受了一个新的任务——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进阶考京师考官。  好书尽在  旧版 第八章 春闱 上  (起4x点4x中4x文4x网更新时间:20041111 13:13:00  本章字数:2805)    苏台王朝的进阶制度分见习和公考两种,前一种仅提供贵族(有家名的家族)家的女子享受,也就是在十来岁的时候通过一系列申请和审核后在官府或后宫担任见习官职,免费为公家服务五年就获得正式阶位,当然,见习中表现优异的不用等五年就能进阶为官。后宫下位女官,各部署和地方衙门中数目庞大的文书、校验、抄录人员都属于这一类。  另一种就是公考,也就是所谓“进阶考”,后者面向全国所有良家子,不论贵贱不分男女,这也是平民晋升的主要途径。进阶考三年一次,分京考和郡考,两者之前又有府考。府考为基础,除少数品行卓绝、才华卓越或者身家显赫得由官府直接推荐参加郡考或京考外,其余考生都要先通过府考,根据成绩决定能否参加后两级考试。  郡考在苏台二十一郡郡治展开,主要选拔地方低级官员,受阶最高不过七阶;京考则在王都举行,受阶最低为八阶,最高可以到六位。除了参加进阶的普通考生外,还有所谓“阶上进阶”的带阶考,也就是已经进阶的官员,如果认为自己学识高而职位过低,可以再度参加进阶考,如果考中升13阶,考不中降两阶处罚。  苏台王朝崇文重教,三年一度的进阶考关系国家兴旺,维系家族荣誉,是安靖国首屈一指的大事。朝廷要从中选拔栋梁之材,名门贵族要依靠进阶保存家名,而平民则将之看作改变人生的唯一机遇。  进阶考一般在二月下旬或三月上旬举行,故名春闱,相应前一年举行的府考就被称作秋闱,二月杏花八月桂维系着所有苏台读书人的梦想。  进阶考分四卷,一日一卷,分别为“经、史、子和政论”,前三点看考生在文学、哲学、历史和思辨上的修养,最后一点则看考生是否有成为行政官员的基本能力。水影这一次授命为京考考官,就是负责经、史二卷的复阅,这两卷一看文采,二看思辨,此外论经与论史中也能看出考生的道德观念。  这一年京考共动用考官十二名,主考为少宰涟明苏,副主考少司礼黎安清逸,两名复阅一个是水影,另一个是太学院司教,下面每一科又有两名阅卷。其余监考、司场就不用说了。  考试于二月二十日正式进行,考官提前两天入闱,要到卷子全部看完级别定好送交皇帝终审才能出闱返家。  这一年四十岁的主考涟明苏也算是苏台政坛上的传奇人物,他不仅出生寒门,甚至是个孤儿,好不容易挣扎到一户大户人家当家奴,他身虽下贱却志向高远,纵然困境中也奋力向上,终于赢得年轻主子的注意,也亏的有那人,不嫌弃他身份低微助了他参加进阶,十五年后,这个一度流落街头乞讨为生的男子成为苏台王朝二位高官。  那个赏识他帮助他的人就是西城家现任当家西城照容,许多人都以为照容提携他是对他有了情意,可那人刚刚考中照容就正色对他道:“你我主仆之谊至此终结,往后就是官场上的同僚,你不用感谢我,日后专心报效君王,也就是报答了我今日为你所作之事。”随后送他出府,再无往来。其后照容娶夫纳妾,那人也娶了任地遇到的平民女子,官场上相见清清淡淡的同僚之意。  涟明苏二十六岁娶了地方任上结识的平民女子,其后十余年相伴相依,只可惜夫妻二人始终无子,也许就因为无子,虽然早在六年前就位列三位,却无心开家立系为自己冠上家名。在过去的十五年中,涟明苏无论在地方行政官任上还是高居天官少宰都官声卓越,深受皇帝信任,还有人说若非苏台官职天地春官长必须由女子担任,凭他的才华完全可能成为下一任大宰。与此同时,对他有提携之恩的西城照容也升到了地官官长大司徒的职位上。  考官结束阅卷反家的那一天昭彤影一时兴起,自官署返家时特意转到考场那边想接上水影到府中聊天说话。车辆转过崇文巷时一阵马蚤动,但见一团人影飞快的过来,且直往车上闯,众人大惊失色慌忙停车侍从们一边喊“有刺客”一边也往车上扑,帘子一掀但听一个优美的声音:“无须惊慌。”众人再看,原来那扑上来的“东西”已经被车中人结结实实压在垫子上,而昭彤影一手压住“刺客”另一只手还能优雅一摆,示意众人一切照旧。  待车帘放下,昭彤影低下头笑道:“什么人敢闯本座的车?”略微一顿,“希望是个美人。”说话间手上力量略减,那人终于能扬起头,她一望之下立刻松开手皱眉道:“怎弄成这个样子,织萝?”  织萝感到压住自己的力量消失,立刻抬起身来扑入眼前人怀中,随即“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道:“他们要抓我回去,织萝不要做那人的妾,书记救救织萝。”  昭彤影见他衣衫凌乱还赤着脚,哭得更是楚楚可怜,若是成年男子这样大哭只会让人讨厌,可织萝年少容貌又俊秀,泪眼婆娑只显无依无靠的可怜可爱,当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不用怕。”随即起身掀帘下车站在当街放眼一望,看到人群中有几个身着号服之人神色古怪,已经明白了七八成,双手交抱冷笑道:“哪一家哪一房的人放肆到这个地步,京城之中光天化日强抢良家男子,还有没有王法!”说罢反身登车,喝令从人返家。  再看织萝已经止住哭泣,却还是害怕的样子,缩在车厢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她本是出了名风流性子,最懂得怜香惜玉,伸手过去拉少年在身边靠着,笑道:“谁叫你这般可人,真真祸水。”  刚才那一瞥间她已经认出那些是紫家的下人,脑子里立刻将紫家相关人等过一遍已经猜到大概是什么人。带着织萝回家刚刚换了身家常服准备去安慰美少年,已经有人来报说“正亲王府司殿求见”。  紫千本来就一脸尴尬,见到昭彤影那似笑非笑又一脸了然的表情更是无地自容,不断摇头叹息,好半天才道:“家门不幸,千实在没脸来见大人。”  昭彤影笑着示意她坐下,一边亲自为她倒茶一边道:“好快的动作啊,我才到家他们已经请了你来做说客。”  紫千只有摇头叹息得分,反复说“家门不幸”。  昭彤影一抿唇又笑道:“可是你那姑姑紫名彦?”  “还能有谁?快要半百的人还整日里拈花惹草,娶了上下十来房家里天天争风吃醋她还不嫌烦,当街抢良家男子的事都做出来了。”  原来苏台户籍制度下自由艺人不入乐籍,照样算是良家子,这就是他们和青楼中人以及官伎之间最大的区别。  昭彤影伸手在紫千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表示理解和同情,随即笑了起来道:“说到你这个姑姑,当年我和水影也提起过。她说‘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年轻时拈花惹草、争风吃醋倒没什么,做得漂亮人们还赞一声风流倜傥,成一时佳话;可到了四十来岁儿孙满堂还跟着二十来岁的后辈们一起扑蜂引蝶,那就是荒唐’,你那姑姑却把这当韵事来做,乐此不疲。”  紫千点了点头,冷笑道:“这个家是越来越看不下去了。”  昭彤影挑一下眉道:“我记得你才是紫家嫡系嫡女,早该收回家主之责……”  她更是冷笑:“家主?她拿了这个职位过得开心,哪里肯还给我,不要说还,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连嫡女这个身份都不打算给我留着了。现下千方百计将紫妍弄进宫,两年就当了六位司礼女官,明摆着欺负我这支孤儿寡父,要夺嫡呢!”  好书尽在  旧版 第八章 春闱 中  (起6y点6y中6y文6y网更新时间:20041112 17:32:00  本章字数:2270)  阅卷结束那天水影回到晋王府是掌灯时分,日照半个多月没见她自然欢喜异常,她虽然觉得累,可还是召集各职司女官听取半个月来的汇报,待到众人散去也已经是二更三刻。她做两科复阅,手上掌着上千学子的荣辱,自然小心翼翼,而今松下心来格外觉得疲惫,见日照在身边忙忙碌碌抬一下手道:“别管那些东西了,过来替我松松筋骨。”  日照在她身边恭顺得跪坐下照着吩咐做起来,过了一会水影觉出他的异样,平日里只要在她身边总是想方设法找话说,今天却安静的出奇。她侧过头看他一眼道:“这些日子过得还好?”  “好——”  又问两句,都回答的简单,没有半个字多余,水影心烦起来一下拍开他的手道:“你这是做什么,给我使什么性子?”  这话刚出口那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她,她挣一下没能挣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日照也不答话,手臂收得更紧,唇印上了眼前女子的后颈,辗转诱惑,间隔着喃喃道“女官,求求你……”觉得女子不再抗据,才觉得有了希望,却听那人道:  “日照,你又要来了么?想要犯上?”  声音并不响,可透着一股子阴沉,日照心中一寒,立刻松了手拜伏在地,想到年中织萝在的那几天与她嬉笑无忌,又抱又搂,还曾见那绝美少年赖在她怀中的撒娇模样,这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却连尝试都不敢的。织萝在她身边时撒娇耍赖、要这要那,但见她含着笑百依百顺,此刻对他却一点温柔都吝于赐予,越想心中越是悲苦,几乎要落泪。  水影转过身看了他一会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日照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却不退下站在一边看着她,水影本想赶他出去可一抬眼见他虽然脸上不见悲喜,可眼中那种哀怜悲伤掩都掩不住,和他目光一接她的心也软了。刚才脱口提了当年事,本是警告他,可也带着让自己想起了些往事,也就想到他这些年来的忠诚和贴心,想到抱他时候的缠绵悱恻、芙蓉帐暖的万种风情,而想到这一层情欲也就升了起来。  她对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叹了口气伸手拉过他,身子软绵绵的靠了过去,在那惊得不知怎么动作才好的男人耳边道:“抱我进去。”  水影知道每次评卷结束放榜之前最是多事,一旦出现不知道多少人家要想方设法来套口风,她最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索性向太学院告了几天假向昭彤影借了套房子,带着日照躲到皎原逍遥去了。昭彤影的住处十分舒适,风光秀丽,闲人又少,那几日水影带着日照游山玩水,闲来终日腻在一起,极尽缠绵悱恻之可能,她在皎原倒是逍遥自在,哪里想到京城中已经出了大事,而且还出在她阅卷的科目上。  原来这一科有大约一百多人为阶上进阶,除了十五人为京官外,其他都来自于各地推举,其中二十人来自永州郡,为数目最多。本来定在阅卷完毕后第六天,也就是三月十四日放榜,可提前两天也不知道哪个人又从哪个途径已经传出一些放榜的消息,而且是阶上进阶的考试结果。  照规矩阶上进阶落榜的考生要连降两阶,故而考生比前来进阶的还要紧张,这日传出消息一百十一名考生有将近一半落榜,这也就算了,可听说考得最好的两人都来自永州,而且传出了那两人的名字,本来这也没什么,问题就在落榜的考生中有好几个认得其中一人,而且素知那是个没有多大才学的人。当天夜里这件事就在考生中传得沸沸扬扬,比如那人书院时就总是敬陪末座,仗着家里有钱有势不学无术,当初就没有胆子参加考试,是靠了家里多方疏通当了永州郡府的书记,这才弄到阶位等等。还有说就是当书记的那些日子她也没好好服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有甚者说她根本是花钱雇人替自己去当书记。  这种消息如果只是在普通考生中间传递也不是太糟糕,可那人是阶上进阶,第一批知道得都是现任官员子弟,其中还不乏名门贵族。而且名单也没全传出来,考生们本来就心惊胆战,当下人人都在想“不要是这人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