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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84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法的事情,贴身都用宫女。这女子送上贴子,然后看着她。  昭彤影看完书信哈哈一笑:“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昭彤影的确是偷懒了,明天就启程前往扶风,务求为朝廷尽力。”  宫女嫣然一笑:“我家文书女官说了,大人是她最看重的朋友,既然要远行,无论如何要见一面。文书已经在宫里摆了酒,请您过去一叙。”  “哦——再好不过,可是,我是五位小官,又不是宗亲贵族,不能入宫。”  “大人放心,这点文书早就想到了,这是文书为大人求来令牌。”  “呵——她想得到是周到,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姐姐前面引路。”  苏台历两百一十七年夏天,昭彤影带领几个属官远行鹤舞,彻查军需粮草私运一案。对这个任命看好的人并不多,反倒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的说“看吧,一个人就是不能风头太健。树大招风,出头的椽子先砍。一次琼林夜宴送掉大好前程,不划算啊。”  或许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思,送行那天到场的只有小猫两三只,其余的都抱着一种“别打蛇不成被蛇咬的时候迁怒到我”的心情远远避开。幸好她进京时间不长,人人都能说没那么好的交情。这一去,整整一个半月没有音讯传回,京城就有人坐不住了,风言风语也说得越发高兴。京城里那些原本因“钦差”出炉而小心谨慎的人看看过了那么没有危险,查得人没结果,朝廷也不催,就忍不住要想到底是皇亲国戚看样子皇上不忍心杀自己的舅父,毕竟后面还有一个皇太后,百善孝为先。  这其中还有一些人支持昭彤影,西城静选和黎安璇璐就是典型的两个。这两个一个在朝中,一个在宫中,但凡听到幸灾乐祸的话就会加以阻止。然而,即使是这两个人也不都稳当当,至少西城静选全凭着朋友的一厢情愿祝愿好友一番风顺,只有黎安璇璐毕竟是后宫的女官,多少知道一点内幕。那天她给昭彤影送行,问她昨天进宫到底说了什么,还有这祸福弄明白没有。昭彤影只是哈哈笑着不置一词,问了好半天忽然道:“水影虽然聪明伶俐,才华出色,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当年我也在内宫行走过,这受皇恩深重可不见得就是一种错吧?这孩子知恩图报,照顾她一些不吃亏。再过几年,想要施恩都不见的能找到机会了。”  璇璐闻言大吃一惊,暗道这么说昭彤影不但明白了祸福,看样子这“福”还是那个文书女官为她赢得的。而昭彤影这口气分明是说这孩子心机才学都在她们这些人之上,要她小心一些别给自己惹祸,最好能攀上交情,往后受用不尽。听这句话的不止璇璐一个,还有静选几个,可听进去的只有她一个。也许在后宫久了,比谁都明白“君恩”这两个字的意味。此后她倒真的是找机会接近那孩子,一接近不免哭笑不得。那孩子冷冷的不怎么爱理人,女官们常常互相请客,去请她请三次到有两次说皇上身边走不开,三请请来一次也是用了饭就走,说一些客套话。她有两次问起昭彤影的事情,那人眨眨眼睛:“我只管教皇子们读书,不问朝廷里的事。”  七月中,皇帝下旨调鸣凤郡都督丹舒遥复任扶风,代理都督邯郸蓼为副。这丹舒遥是将军世家出生,皇帝爱妃丹贵妃同父兄长,皇七子晋的母舅,封一等侯也算是皇亲国戚。  到了八月末,忽一日京畿兵马府举衙出动,将京城好几个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不但如此,还围了一个驸马府和一个侯府,当天京城大街小巷都见到军兵奔来跑去,领头的居然是正亲王和大司马。京城的老百姓巴着门窗往外面看,一个个都想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看这阵势还不知道有多少显贵一夜间要掉脑袋。  第二日早朝大司寇西城照容沉着张脸在朝堂上沉痛的宣布私贩军械的幕后之人查出来了,乃是现任凛霜大都督。又说这位大都督狗急跳墙想要拥兵造反占据凛霜,幸好鹤舞都督丹舒遥和邯郸蓼有所准备,发兵镇压。此人又想要逃出关口投奔乌方,被昭彤影伏兵所获,此人朝中弟子亲朋甚多,有多掌兵权,为防意外,臣斗胆做主发五城兵马司捕获归案。  爱纹镜大惊失色追问原委。照容一脸沉痛的呈上昭彤影从凛霜飞马传回的折子,朗读罢满朝震惊。卫暗如连连跺脚,末了小心翼翼说:“皇上,您看这案子怎么办?办重了,好歹那是皇亲;办轻了,臣听说此事已让北方军心涣散。”  爱纹镜自然是痛苦万分,好半天不发话。底下大臣纷纷揣测君主的心思,有保的,有力主严惩的,如此一般折腾宣布退朝。到了第二天,皇帝黑着眼圈上朝,一脸悲痛,但是毅然决然的说:“大司寇,朕几番思量,虽然舍不得,可是国法为重。卿依照国法处置,无需害怕。不过,朕不想杀人太多,追查元凶即可,家人若是不知情,能不杀就留一条生路,送到边关为奴,替他们赎罪吧。”  西城照容领命,众臣一边听了许多人这才恍然大悟,心道:“原来皇上是要除了这个人而非保他,看样子还要把他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啊。”  就如同百姓们所说,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一案牵连官员又是二十余人,更不乏公卿显贵,多少人一夜之间从世家公子小姐沦为奴隶。这其中只有一个人幸免于难,就是在后宫担任教习皇子武艺八位司习,她被剥夺家名,却保留了女官的身份,几年后晋升五位后宫侍卫统领。  好书尽在  外篇 番外 五陵年少 尾声  (起1j点1j中1j文1j网更新时间:2005615 10:24:00  本章字数:3232)  帷幕落下时已经秋风渐起,黄花满园。  皇太后同父弟弟、凛霜大都督私卖军需粮草、叛乱、潜逃,最后在阵前自杀。无数名门显官相继落马,震动天下。如此惊天动地的案子却在一个年仅十八岁的五位官手中了结,此人不但年轻位低,更是一介素衣。如此这般就让京城上下为之震惊,而各种传言甚嚣尘上,围绕着又有了无数谜团。  首先,紫将军拥凛霜十余万精兵,一朝发难居然响应寥寥,以至被邯郸蓼一战击溃。其次,丹舒遥、邯郸蓼镇守扶风,两郡之间既无过节也无交往,苏台规定非敌国入侵迫不得已,边关四郡之间兵马不得互窜,即便正常调动宁可绕远路也不能进入对方范围。然而叛乱朝发,镇压夕至,丹舒遥哪来那么大的胆子,又怎会轻易听一个五位官的差遣。  这两个谜团把京城官员折磨得不轻,说什么的都有,一开始都还是猜测,到后来就有人说的有鼻子有眼,甚至拍胸脯找证人好像亲自经历过,除了他谁都没他明白。  潋滟湖上,画舫轻歌。葡萄美酒,玉盘珍馔。  昭彤影一手筷子一手酒杯却笑得前仰后合把官宦人家那点修养抛得无影无踪,几次笑得险些岔了气,同席的几个人也笑可没人笑得她那么开心。只见她又是一场狂笑后喘着气道:“有人说我和丹舒遥是亲戚?”  西城静选咳嗽一声正色道:“也有说是和邯郸蓼有亲戚。”  “怎么不说我是皇亲国戚还要好。”  “确实有这种说法。说不定您阁下还能和皇族沾上些边。不然,丹舒遥怎么肯听你的话冒着被弹劾越界用兵的危险,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凛霜呢?”  昭彤影嫣然一笑:“那你倒是说说看,原本在鸣凤当大都督的丹舒遥怎么就如此恰到好处的调回了扶风?”  “那是陛下——”吞下了下半截话,倒吸一口冷气,心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陛下此时调动丹舒遥不就是为了扶风能有一个敢担待的名将来对抗凛霜大都督么。  “来来……京城还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都说出来,关于平叛人们又说什么了?”  “我还真想要问你,那人在凛霜十余年,怎会一朝举事无人应和,这又是什么戏法?”  “璇璐,这里没有外人,你说陛下是个什么样的君王?”  黎安璇璐大吃一惊,犹豫了好半天才缓缓道:“陛下是明君。”  “前几年宫变天下震惊,不少人说男主不祥,又说陛下不能治家不能治朝。”  “虽有宫变,可是陛下品行端正,心在社稷,是个有道的明君。”  “比之先皇如何?”  璇璐沉吟了更长的时间,声音也更低:“有过之而无不及。”  “先皇在位时鹤舞都督勾结四海国于明州拥兵自立,引四海十万兵马入境,连下十余城,前沿一直打到丹霞三关之外。然而不过数月便兵败如山倒,一度依附的鹤舞地方官纷纷倒戈,一代名将直落得众叛亲离,狼狈逃窜。这便是因为天下的百姓,天下的官员都没有对皇上失望,民心所向不可轻侮。先皇尚且如此,何况当今皇上。鹤舞都督叛乱时之所以郡中大小官员十之八九依附,一是她多年经营,更多乃是因为猝然生变来不及应对,只能暂避锋芒罢了。若是事先有人放出风声,让那些官员有所准备,必不致如此。我未到凛霜就遣人放出风声说大都督克扣军饷粮草私卖外国,这当兵的哪个不重粮饷,军心立刻动摇。再放出风声说皇上要严惩不贷,如此大半官员知道了朝廷的意图就等于吃了颗定心丸,等闲不会背叛。而少数几个大都督亲信之人,则派人前去作说客,稳定他们。这天下没有动荡的迹象,三镇都督,九省重兵都是向着皇上的,有几个人敢妄动,不要命了么!”  几人拍手叫好,举杯祝贺。又干了几杯,璇璐道:“好,你说的,这里没外人,那么我也问几句话。你对我说过,这案子不出京城你就已成竹在胸,这一点今儿我算服了。可你又说过,关键在于弄清楚到底是福是祸,这祸福你又是怎么算的?”  一句话出口,西城静选拿筷子连敲了几下桌子:“对,我也纳闷。听你刚才那番话,没出京城你就知道皇上是向着你这边的,可怎么给你算出来的?家母身为大司寇,天天在皇上面前伺候都不敢打包票,你这个连皇上面都看不着的五位官……”  “哈哈——”又是一阵笑打断静选的话,那人一边笑一边轻轻摆手:“这不是我的能耐。而是另一个人的聪慧。”  “………………”  “那日我尚且心神不定祸福难测之时,有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只有一句话‘卿食朝廷之禄,身担重责,何不殚精竭志、报效朝廷?卿受君恩隆重,当为君分忧,安能安居京城,高床暖枕,竟不念塞上八月即飞雪,边关将士无寒衣。可叹我,天阶寒光冷画屏,愁看栖凰彻夜灯。’”  “天阶寒光冷画屏,愁看栖凰彻夜灯……这是宫里人的口气……难道是那个人?那个文书?”  昭彤影含笑不语。  那两人对看了许久,终于一人道:“她怎么……你倒是敢信。”  “能受君恩如此,必能懂君心,我为何不信?再说,昭彤影不曾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这样的人岂能无故辜负?”  璇璐还是不断摇头:“那人心高气傲,不与人往来,我试着和她说了好几次话都不冷不热。那么个人……我说昭彤影,你施了什么恩惠给她?”  昭彤影微微一笑:“将心比心而已。”  那一日琼林夜宴,琼池边莲灯随波渐远,而池上小岛上烟花升腾,五色斑斓开满夜空。她说:“我喜欢的你的文采,想要与你结交,不知你嫌弃不嫌弃?”  那人正仰着头看烟花,闻言转头望着他:“我出生卑微,哪有资格嫌弃人。”  说的话虽然不中听,可眼神平和,甚至还带着看烟花留下的欢喜。昭彤影微微笑着:“过几日我在家中摆酒,宴请我在京城的朋友,你可愿赏光?”  女子一愣,好半天没开口。  “我请得都是往日一同游玩的好友,都是些有趣的人,必不会说什么煞风景的话。他们一个个多才多艺、风流倜傥,是绝好的人物。”  水影张了张口仿佛想说“我不是担心这个”,可又没出声。此时烟花放尽,琼林夜宴到了尾声,新科考生和陪席的官员陆续散去,琼池畔人声渐消。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  “你还没回答我啊——可否赏光?”  她轻咬嘴唇:“人人都不理睬我,为什么你偏偏要和我说话?昭彤影是不是?秋官五位司约,刚刚从鸣凤郡上来的,地方上几桩案子惊动天下,三年前的十五岁榜眼,人人都说前程无量的人物。就连当今德妃娘娘的母家琴林都为之侧目,要打破惯例与之结亲。”目光一定:“我说错没有?”  “…………一点不错,比我自己知道得都多呢。”  “人人都说我……都说我身为女官却,却不顾廉耻,却……”  “却以色侍君是不是?即为女官,又未服礼,双罪并一,有辱礼法。”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像那些人一样远远的躲开,以示清白,又能叫显贵名门们高兴?何必众目睽睽之下和我这个不清不白的佞幸纠缠不清,却叫同僚笑话,让显贵不安?”  “水影——”她笑得云淡风清:“我爱极了你那几篇文章。”  “那有什么用?佞幸还是佞幸——”  “那又如何?”  月夜之下她的目光澄澈如水:“我看重的是十五岁能写出惊人之句的一等第五名才子水影,我看重的是水影的文采,是水影在策论中的经纬之志。若是日后发现盛名之下不过尔尔,昭彤影自然会敬而远之,至于是不是以色侍君……”她上前一步,唇边带笑:“那又与我何干?”  少女愣愣的看了她许久,但听远处传来宫侍呼喊的声音,她应了一声转身即走,可走出十来步突然一停:“我等你的帖子,送到西门给黄门官就行。”  后宫之中天子问年轻的文书女官:“朕听说凛霜一事中卿为那司约费了不少心思,可有此事?”  少女娇媚笑着:“有,可不是为了司约,是为了水影自己。”  君王含笑问原委,对答道:“臣在宫外只有这一个朋友,可臣在宫中任职不便时常出入,就想要她能时时进来陪我。”  君王大笑不止,说:“好——朕就如你心愿。”  苏台历两百十七年秋天,因在凛霜一案中的出色表现,昭彤影加授四位殿下书记,允许御前行走。    起1j点1j中1j文1j网1j授权发布好书尽在  外篇 云卷云舒 上卷 全  (起5u点5u中5u文5u网更新时间:2005630 10:19:00  本章字数:5395)  苏台宁若第一次见到流云错是在琼林夜宴之上,那时她是二十三岁的摄政正亲王权倾天下,而他是二十一岁的新科榜首。  那一日他身穿红袍头戴宫花,夹杂在同科之中一手举杯谈笑风生。而她一入席目光就为之吸引,在正座上望下来能看到他的侧面,俊秀到可以称作妩媚的少年,正扭过头来和同科一男子说话,目光和她对了一下顿时闪开,头也微微低下。宁若的心没来由一阵乱跳,暗道“哪里来的美少年”,这么想着拉过身边的女官问了出来。女官瞟一眼笑道:“那不是今科的榜首么,还是殿下亲自点的呢。”  宁若啊了一声,点这一科的时候她还在外省,主考用快马将一等和二等前几位卷子送到她手上,所以人是她点的,见却没有见过。当下微微一笑:“原来就是那个用高祖皇帝和千月素旧事论君臣之道的,本王还当时博学宿儒,居然……”  这一日她在凰歌巷正亲王府偏殿上居中而坐,那少年依旧一身红衣,拜付在她面前。  “臣,流云错参见正亲王殿下——”  身形高挑,偏偏消瘦,体不胜衣一般,但看身形已叫她禁不住心猿意马,笑吟吟说一句:“平身看座。”流云错侧身坐着,低眉顺目,宁若含笑问他身世、师承,他一一作答,宁若其实也没听进去几句,拿着杯茶细细端详那俊美容貌,就是那日琼林夜宴上叫她一见心动,这些天思之念之几乎辗转难眠的美貌。  “这个人,他要定了”宁若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道“这也算是孽缘吧。”她是堂堂摄政正亲王,辅佐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就和当皇帝没什么差别了,一呼百应权高天下,这些年来看过多少人,可偏偏琼林夜宴上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那一天他与人谈笑风生,她却在正坐上看了一夜。从来正亲王出席琼林夜宴,半途都会退席,她那日却一直到了琼池边的水榭,看他捧着莲灯小心翼翼往水中放,见灯放下后纹丝不动顿时笑得跳了起来。她居然也跟着笑,那一刻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这个人。  年轻的榜首,年轻的足以让天下人妒嫉。据说他出自寒门,且是那种真正的三餐难保的寒素门第,父母早亡依姑母而居,靠着在书院给人打杂硬是学来满腹诗书,去年府考第一,今年又是京考榜首。她的女官说,流云错在考试前曾对人说他若是不能有所成就,就死在这京城,绝不回乡去丢人现眼。  宁若的唇边笑意更深,一个寒门素子,这样的人她也算熟悉,昔日太学院东阁授业的讲习就有这般出身的。这般样的人,要么谨小慎微,要么心比天高。谨小慎微必不敢得罪摄政的亲王;心比天高——心比天高也不过要荣华富贵光宗耀祖,有什么是她正亲王不能给的。  迷着眼睛望向下首恭恭敬敬回话的青年,她又一次告诉自己“这个人,本王要定了。”  她留他同席用餐,留他下棋,留他同坐在踏上品茶论诗。这少年总是半垂着头,略带一丝不安,不知道是局促于正亲王府的富丽堂皇,还是不敢正视年轻亲王意味深长的目光。  当她一点点靠近他,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时年轻的榜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抬起头喊了声——殿下。  她嫣然一笑,手上加了点力不让他轻易逃离。  “殿下,请自重——”  宁若哈哈大笑,心道果然是能做榜首的人,果然是知书达理礼仪必备。一手依旧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伸过出轻轻在那漂亮的下颌上一点:“从了本王吧——”  “殿下,臣自幼好学,只求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到如今,十年寒窗初登金榜,难道殿下竟不要臣报效国家,只要臣……只要臣的身体么?”流云错跪倒塌前,泫然欲泣。  宁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随手取了玉如意支在他下颌微微抬起,望定了他的眼睛道:“本王中意了你。”说话间笑意盈盈,言下之意就是报效国家有的是人才,我看中的就是你的美貌。  后来的日子里宁若想到自己说这句话时的心情也禁不住摇头苦笑,流云错更是常常拿来取笑,一次说到她实在下不了台,一拍桌子说:“若非和亲,本王要你一个侧妃还不是一道命令,哪个敢违!”换来流云错惊天动地一阵笑。  宁若知道这一场较量自己是理所当然的胜利者,静静的看他身子微微颤抖,看他欲言又止的挣扎。  “本王不会亏待你。”她这样许诺。  她是高贵的正亲王,那些棍棒相加、下药捆绑的举动不是她应该用的,也不是她需要用的。宁若知道在她的人生中只需要下令,然后优雅的等待结果,而其中的艰难、挣扎甚至痛苦都不是她需要承担的,恰如眼前的流云错,紧咬嘴唇、双手紧紧握着衣服下摆,内心之中显然在天人交战。  “殿下——”他身子微微一侧躲开玉如意再度拜伏在地。  “殿下有令,臣……不敢不遵……”  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大红衣衫包裹下的身体依旧微微颤抖,宁若满意地笑了起来,她知道他心中是不甘的,她不在乎,反正纵然有千万个不甘,这少年终究还是属于他了。  得到流云错的那一夜是在皎原的别业,她温柔的解开那一身密密扣着的大红衣衫。京考榜首的红袍红的耀眼,红的充满喜气,红的一如新嫁郎的喜服。  她对他说:“喜欢这里么?”  他怀抱着她,目光扫过别院华丽的摆设,扫过桌上的夜明珠和窗口的紫金风铃,喃喃道:“不亏是皇家贵胄能看中的地方,非常漂亮。”  她嫣然:“既然喜欢,本王送给你如何?此地可夜听泉水滴石,朝看云霞笼翠,从来佳境配佳人,本王这个别业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才配拥有。”  流云错听了默然不语,宁若一时间猜不透他的心意,既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拒绝。事实上能这般容易的得到这个少年也出乎她的意料,不是说他心高气傲、寒窗十年么,这样的人该有三分傲骨才对,她都准备好了流云错拂袖而去,却没想到一番后续尽皆浪费。  那一夜芙蓉帐暖,春宵苦短。  翌日她方苏醒就见枕边人已经穿戴整齐,见她醒来跪倒床前,他说:“臣既蒙殿下垂青,那是臣的福气。殿下要臣伺候,臣随时听命,可是臣自幼失亲靠着为书院打杂方学能读书认字,十年寒窗才有今日,臣……不甘心……”  宁若支起身子依在床头看他:“你做本王的属官可好,本王身边恰恰缺一个掌书记?”正亲王府掌书记位可在五阶与王府司殿平级,说话间目光流动心想这样总满意了吧,你要不负寒窗,本王给你破格的位阶,然而那少年又是深深拜了下去,叩了一个头后微微抬头望定了她,眼中居然有泪光闪烁,一字字道:  “臣少时想要求学姑母说什么都不同意,她说男子要紧的是嫁个好人家,要读书何用。那时臣对她说我偏偏要靠着读书光宗耀祖,更要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臣离乡赴京时也曾对同窗说过同样的话,殿下,请让臣一展才学,让臣能一偿所愿,叫乡邻同窗尽皆羡慕。”  宁若的笑容顿时淡了许多,她怎能听不明白这少年人的言下之意。她昨夜说将别业赠他,就是要他辞去官职由着她金屋藏娇,而她则许他万贯家产。那时他没作声,只当是听进去了,却没想到过了一夜却说出这么番话,不但不肯金屋藏娇,一字一句都是向她要更高的官职要更好的前程。  “你如今点在那一属?”  “地官司谏。”  “六阶,这官位点的还算合适,地官司谏也是能出头的职务。”  “殿下英明,大宰不弃,臣感恩戴德。”  那一刻宁若的心中说没有挣扎是假的,她虽贵为摄政亲王手中权力与皇帝别无二致,可还真的从没拿朝官做过人情,刚才虽然许了个五位官,毕竟是王府的属官,而且王府掌书记是阶高位低无实权,从来都是拿来做人情的官位。犹豫了好半天,也不知是这芙蓉帐下易叫人多情还是昨夜的缠绵温柔尚未消尽,望着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心就软了下去,点点头微笑道:“你既有此心,就好好为国效力,本王不会亏待你。”  三个月后,流云错提升秋官司刑,位在五阶。寒门出身的新科考生半年之内提任要官,这在苏台王朝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流云错与苏台宁若的关系开始被朝臣所知。  朝臣们私下里传开正亲王看上新科榜首的消息时宁若并没有被蒙在鼓里,流云错在同僚间被排挤的事也逃不出她的耳目。宁若并不在乎朝臣传她的风流韵事,她正亲王妃侧成群都是理所应当,不过是看上一个美少年罢了。而流云错的处境更不放在她心中,甚至还将那些故事当下酒菜来听,比如同科时与他一起上京八拜之交的同科与他割袍断义。又比如少年求学那书院的山长上京,本来是祝贺得意门生金榜题名,结果在京城街头听了一肚子闲言碎语,等流云错听到消息喜滋滋来迎接老师时被这先生当众问“你可是忘记为师的教导做出以色侍人的勾当?”流云错默然不语,那人当场一个巴掌拂袖而去。听前一个故事的时候宁若摇摇头说了句“可怜”;听后一个故事时在吃饭,当即放下筷子说:“那做先生倒是有胆量,明知道跟的是本王还敢当众发难,有书生傲骨”又转头对女官说:“你打听清楚名姓,请她到太学院东阁当讲习,教导本王的那些姊妹兄弟们什么叫不畏权贵”。  她的王府司殿曾经说“王就是一时的好奇,过些日子就不迷恋了”,她听了点头称是。然而,这一好奇就是整整两年。流云错从第一次觐见后就再没有进过正亲王府,两人缠绵不是在皎原别业就是委屈她这个正亲王换了便装屈驾一个五位官的简单住处。有几次宁若实在想要偷懒,要他进府,又说要在靠近凰歌巷的地方给他买一个好些的宅子,全叫流云错谢绝,提了几次后流云错苦笑着对她说:“殿下好歹给我在外头留点面子,这样侍奉殿下臣已经要被人用唾沫淹死,再受殿下的宅子、入殿下的王府,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那一刻看着他哀伤的神情,宁若第一次尝到了为别人心痛的滋味,虽然只有那一个瞬间,可那一瞬间中恨不能为他颠覆一切。  流云错在秋官司寇任上两年,若论才干秋官官属内堪称翘楚,若换了其他的人能有这般才学和成绩,宁若早就青眼有加不惜余力的提拔,唯独放在流云错身上,连着两年秋官考评都属平平。到了第三年,连同僚都看不过眼,就有人在宁若面前为他叫屈。宁若何尝不知道他的委屈,何尝不知道少司寇是故意压着这个“以色侍人”的下属不叫他飞黄腾达。宁若也曾问起过,这司寇脸一沉:“殿下倘若信不过老臣的眼光就让老臣回家种地吧。”她也只能笑笑,反正可忠君报国的俊才贤士多得很,她留下一个也算不上大错。  那一年秋天南平扣边,玉珑关前关失守,守军开闸放水焚毁索桥苦守后关等待援军,朝堂议事,众臣说南平勇武不如放弃玉珑等三关五城,退保明州——反正南平那些蛮子抢夺一阵就回去。此言一出恼了正亲王,苏台宁若拍案而起说“难道尔等还以为如今之苏台是十年前之积弱苏台?”扬手一指:“待本王为诸君扫平南疆。”  宁若领兵亲政,流云错说:“臣舍不得殿下,您带着我一起可好,臣为殿下端茶送水。”她嫣然一笑道:“本王也舍不得你。”那一刻,她对自己说“已经两年了,是时候再提拔他一次”。  这一去,长烟落日,孤城明月。  这一去,千鹤河边饮马,玉珑关头吹笛。  他在明月之夜戎装城头、踏马高歌,在玉珑关上指点风云,更在明江畔旋鹤山前连珠三箭,三千骑兵夜行二百里奇袭敌帅解宁若于孤城重围之中。  这一去,将军百战壮士捐躯,成就了苏台正亲王赫赫军威,也成就了流云错惊世之名。孤城解围两军会师之日,流云错在阵前笑道:“殿下,臣没有辜负您的期望吧——”那一刻,宁若却百感交集到居然挤不出一个笑容。  得胜班师犒赏三军,流云错功劳第一,提升殿上书记位在三阶。宣布旨意的前一天宁若又到了流云错的住处,依旧是茜纱窗下共饮,依旧是红罗帐中云雨。流云错说:“殿下今日心不在焉,难道又有烦心的政务?”她强笑道:“哪有烦心的事,就是有,见了你也烟消云散。”说完了说不出的心烦,将身子紧紧缩到枕边人怀中喃喃道:“你是本王的,”说了两遍突然一抬身用力抓住他一缕头发一字字道:“这辈子你都是本王的人。”流云错淡淡道:“臣自然是殿下的人。”说话间唇边忽然起了奇异的笑容,也一字字道:“即便臣飞黄腾达,也是殿下的人,没有殿下的宠爱,哪有臣的今日——”  一瞬间宁若宛然被人浇了盆冷水,这才发现这个人已经不是她能够控制的了。  “本王的皎原别业还为你留着。”那日重游皎原,十里杏花初开,别业看山楼上她这样暗示。  “臣心中也有万里河山——”  宁若深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要失去这个男子了,她可以将一个寒门无依的榜首收作爱宠,却不能对一个朝廷三位高官依旧强取豪夺。  “臣心中有万里河山,”他转过头来:“一如殿下。”  他目光炯炯,风吹衣袂,柳拂楼头。  “臣但愿一辈子侍奉殿下身边,在朝在军,都能与殿下相伴。”  她淡笑:“你是本王的人。”  他大笑着:“是,臣永远是殿下的人,求着殿下的宠爱。”  她也放声大笑,说:“好,本王不会亏待你。你从本王,本王给你荣华富贵,让你位极人臣。”  流云错目光一闪,喃喃道:“位极人臣?”  “本王言出必行。”  他顿时拜倒,伏地不起。  流云错自少年进阶,四年而登三位,七年而至一阶,位终于天官大宰,位极人臣。  流云错三十三岁那年,也就是琼林夜宴上与宁若初会后的第十二年,苏台宁若积劳成疾病逝于巡视途中,临终时拉着流云错的手说:“本王占了你十二年,今日终于能放你自由。”  好书尽在  外篇 云卷云舒 下卷 全  (起6i点6i中6i文6i网更新时间:200574 12:16:00  本章字数:6894)  秋澄一直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流云错是什么时候,她身边的人总是一脸惊讶状的说:“陛下忘了么,不就是琼林夜宴上,流云错在队首给陛下磕头的啊,”她知道那些人不会欺骗她,可就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也许那个时候她还年少,又或许她确实不象王姐宁若那样,第一眼就对这少年青眼有加。秋澄的印象里第一次见到流云错是在十四岁那年,正亲王宁若鹤舞得胜归来,城门外迎接的时候看到王姐身边那个文官打扮的俊美青年。那一刻她便想“这人生的好生漂亮。”后来对王姐说起,宁若一脸无奈的摇了好半天头,叹息着说:“天天上朝,两年的时间陛下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吓得她顿时一身冷汗,要不是旁边的女官机灵将话带了过去恐怕又要被这严厉的王姐教训半个时辰。  秋澄十五岁那年流云错进入了她的生活,是由宁若带着走到她的栖凰殿,宁若淡淡说:“皇上前些日子对臣说几位王傅教的东西都无趣,臣认真想了想也觉得有理,王傅们不是没有才学,只不过他们几位授课的时候有许多规矩约束着,只能教一些大道。陛下既然觉得不够,臣又找来一个人,不在三师之列,只是陪陛下聊聊天,他懂得东西多,性子也有趣,陛下一定会喜欢的。”说话间身后一人出来跪倒行礼,她一看原来是殿上书记的流云错。  一看清来人,秋澄脸色一沉转身就走,连“平身”都懒得说。宁若愣了一下追上来:“陛下不满意殿上书记?”  她沉着脸道:“这种下贱的人也配教授朕?”  宁若的脸色顿时也变了,秋澄又补充一句:“以色侍人的下贱。”  “陛下从什么地方听来这种话?这是陛下的殿上书记,是苏台朝廷的栋梁……”  秋澄一甩袖子:“王傅们说的。”  宁若的脸色连难看两个字都无法形容了,沉着脸道:“那么王傅们可曾告诉陛下流云错以色侍人侍的是哪个?”秋澄一愣,随即连声暗叫不好,又骂自己糊涂,王傅们不是说那人靠着容色才有今日,可放眼朝廷上下除了正亲王谁有这么大权力能用三位官来取悦爱宠。怔了半晌都没说出一句话,反而是宁若脸色一点点缓和下来,柔声道:“陛下先让他起来吧。”  秋澄甩了甩袖子勉强说出一句“平身。”又听宁若道:“既然陛下看不中,臣另选合适的人。”说话间就要告退,她转过身见流云错半垂着头,而宁若的步子仿佛也不如以前那么稳,心中顿时颇为后悔。她对这摄政的王姐是打心底里敬佩仰慕,内心中挣扎了许久咳嗽一声道:“王姐既然来了至少陪朕用了餐,还有……”瞟一眼流云错:“那个也试试看吧——”  那一日留下流云错的时候是十分勉强的,她甚至看到那个时候宁若分明想要拒绝,却是那刚刚站起身来的青年拉了几下宁若的衣袖才当下拒绝的话。然而,当天流云错和宁若就没有出皇宫,只缘于流云错被年轻的皇帝缠着问这问那,到了深夜也不罢休,仗着第二天是旬假不用上朝整整聊了一晚上。到了第二天还是流云错说:“臣今日有要紧公务,不能陪伴陛下”,她才恋恋不舍的放人。  那个时候她才意识到那王姐果然会看人,这流云错的确是很有趣的一个,也的确博学多才。这之后只要宁若在京,流云错每隔三五天必定入宫,教导她理政用兵的知识,其实他说的道理和王傅们的教导也没太大区别,可一样的话倒了他口中就精彩倍出。  只不过在理政治国和用兵之上,王傅们教导的均是仁义之道,流云错却会教导她如何运用谋略,如何服人,如何收买人心的技巧。有一次她兴致勃勃地听完后叹息了一声:“朕就说那几个王傅都老了,只会絮絮叨叨和朕说什么仁义为正道,以仁义服人,靠这个治理得了天下么,偏偏王姐不肯给朕换王傅。”哪里想到话音未落,流云错脸色一沉,正色道:“陛下过分了,我苏台崇师重教,陛下身为君主就该做天下臣民的榜样,怎能如此口气谈论王傅?”  那一刻秋澄委屈到了极点,心说朕向王姐诉苦也不是一回,王姐都不骂我。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第一次看到流云错生气的样子,她反而忘了要摆出皇帝的威势,反而冒出一个念头——这人生气的样子怎么都那么好看……  服礼那夜按照安靖的传统,秋澄行了暖席礼。同样的,根据安靖国的传统和苏台礼法的要求,整个栖凰殿寝殿的窗子都加糊了一层纱,半点光都透不进来,而房中没有任何火烛,尊贵如君主和任何一个平民女子一样,不能知道这一夜枕边人的样貌。在那一夜苏台秋澄知道了情欲的味道,虽然不能问,还是忍不住要想这个为她暖席的男子是什么样的人,怎样的眉目怎样的神情……照着规矩,能为皇帝暖席的必然是名门贵族家的男子,或者是朝廷显官,想着一瞬间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流云错淡然的笑容,而她就在这幻想中度过了暖席之夜。  服礼之后秋澄有整整一个月不敢见流云错,朝堂上看到他朱衣在下都会脸上绯红,想到暖席礼时总总。流云错还是按照惯例三五天进宫一次,可这回她一见到流云错就心慌意乱,哪里定得下心听什么课,没多久那人将书本一放抬起头来温言道:“陛下心不在焉——”秋澄脸上顿时飞红,半天没说出话来,流云错看着她的神色突然一笑收起书本道:“看样子三五日内陛下是无心夜读的,臣先告退了。”秋澄愣了半天没明白他言下之意,可不一会身边的女官带了几个年轻漂亮的宫侍进来在她耳边问:“陛下中意哪个?”一瞬间才知道流云错将她的心不在焉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再往后就是亲政、册后纳妃,流云错进宫的次数越来越少,他说“陛下的才学已经远在臣之上”,又说“昔日陛下未曾亲政,臣可以在陛下谈笑自若,做陛下的朋友。如今却是不可以了,君是君、臣是臣,臣不是王傅不能再教授陛下,而作臣子的时常入宫与礼法不合。”  那一刻秋澄怅然若失,那个时候苏台宁若和少司空流云错之间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而身在二位的流云错成为高祖皇帝以来第二个升任二位官的平民男子,随着他地位的身高,那些“以色侍人”的轻视一点点少了下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认可了这男子的才华还是终于开始畏惧他手上的权力。  随着地位的高升,流云错出入宫廷的次数又一次频繁起来,秋澄意识到这一点后几乎和宁若一样的急切的盼望他建立更大的功业,然后名正言顺的提升。那个时候朝野间有皇帝和正亲王之间早晚要翻脸的传说,而第一个告诉她的人就是流云错,她听了震惊的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