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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赋第57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这病来得真是时候啊,眼看要去苏郡交接要回京请罪的时候病了!”那心腹也一声冷笑说:“郡王这是心病,是怕还没到郡治就叫人刺杀了。”  齐霜酷政引起苏军的这一场民变不但使苏郡百姓流离失所,也让相邻的沈留元气大伤,重镇郴州一战而溃,城中大火三日,待到火势渐消,郴州四分之一的房屋被毁,成千百姓无家可归。破城之后几乎家家遭难,户户被掠,尤其是几个大户人家屋舍被毁,财产遭劫。雪上加霜的是大火趁风势蔓延到郴州南城粮库,这一年刚刚入库的粮食烧毁殆尽。此后郴州连着几场大雪,灾民饥寒交迫,冻饿而死不计其数。如今郴州破城一个季度后灾民安置及州城重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至于这一年郴州的春耕自然也荒废大半。齐霜在沈留郡治养病,邯郸蓼对这人向来看不惯,郴州这一场烂摊子收拾得精疲力尽,还时时担心洛西城的死灰不会让那两个苏台数一数二的家族对自己心生愤懑,想来想去忍不住诅咒齐霜整个一扫把星。  平定苏郡叛乱的将军以都督职暂代苏郡军政,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齐霜可以一病不起苏郡满目苍痍却等不起,在两次延后行程后,这位将军自己轻骑快马到沈留郡治和齐霜交接郡守官印和一切事物。交接在一月下旬,十天不到,“弥留”状态的齐霜便颇有好转,到二月中旬收拾东西奉命回京城请罪。  对她这一番举动连苏台清扬也只有苦笑,若是洛西城刚死那会儿她回京,朝臣群情激愤,偌娜也觉得苏郡一场动乱坏了她“国泰民安”的政声,只要有人说一句“杀”,众人推波助澜一番立成定局,她清扬自然袖手旁观,已经没用的棋子有人帮她清理再好不过。可她这一病,病得“千真万确”,大夫们每天苦着张脸进进出出。她是朝廷册封的郡王,还是当今皇帝的王婶,逼不得催不得,地方官员只能逢迎不能进身查个清楚明白,她说什么便只能听着。如此一病一个多月,朝廷中的“愤怒”情绪淡了,她自己二十多年经营下有的是枝节脉络,大势倒齐霜的时候他们不敢出声,风声一淡,一个个冒出来四处运动。等齐霜一行走走停停在三月初到达永宁城的时候,卫家姐弟的讣告已传遍天下。杀齐霜这一点最坚持的就是卫暗如,她一死加上皇帝对卫家不满,严惩齐霜这个说法渐渐就淡了,一切转到了另一面也就是问罪苏台百姓的动乱。  鸣瑛也就是为了齐霜这件事不顾产后体虚车马劳顿来到京城,和清扬一谈,后者的想法也不确定。在清扬而言这位南安郡王可用的地方已经用的差不多,更让她不满的是,齐霜在与她的“合作”中怀的鬼胎委实多了一点。就拿苏郡这件事来说,她不介意齐霜在任期内想法设法建功立业,可她明知如此苛政乃是一场赌博,倘她能把民变一次次压制那就是一次次的“平叛大功”,可民怨积累总有一日超出控制。其实这样的聪明人不可能不知道,依然孤注一掷,显然是拿她苏台清扬当赌注。  鸣瑛却连着摇头说不妥,解释说刚出事的时候若是皇上一声斩,殿下您袖手旁观都可以。可如今看这情形,皇上正对卫家、西城家恼火,自不会为什么洛西城主持公道,所以南安郡王殿下这条命是保住了。殿下且想想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为殿下做了些事,倘若殿下弃她不顾,她难道会善罢甘休。这个人恨起来能杀母灭妹刺亲儿,还有什事做不出来。既然杀不掉,殿下不如顺水推舟,再卖她一个人情。  苏台朝政因为这一连串事变的暧昧不清的时候,苏台最主要的友好邻国西珉也陷入新的动荡中。西珉上一轮平叛进行得迅速,可也正因为迅速而格外不彻底。西珉现任君主,也就是平叛时的皇太子,当年在忠诚于皇室的贵族、官员和百姓支持下,短短几年击败暗杀前任君主夺取皇位的王姑,夺回凰座而为天子。能够得到这样广泛的支持,自然表明这位皇太子非等闲之士。这一年西珉皇帝二十七岁,与明霜同年,略少于昭彤影、迦岚等人。在皇位被夺之前,这位皇太子的人生一帆风顺,皇后所出,父系又是名门世家,自幼被称为聪慧过人才德兼备,姊妹中无人能及。就连平叛的过程也有惊无险,叛臣登基后一反常态的骄奢滛欲仿佛在为她的夺回皇位铺路修桥,她登高一呼从者如云,连战连胜,兵临京城时伪帝在绝望中自尽,她兵不血刃来到昭明殿。  或许正是因为太顺利了,年轻的皇帝在夺回皇位后也有些迷失方向。倒不是如那位谋逆之主那般大权在握便穷奢极欲、独断专行,乃至那些跟随她叛乱的人都深感失望,直到倒戈相向。年轻的皇帝初登凰座,身边忽然多了一群阿谀奉承之人,她沉浸于平定天下的“大业”,更得意于“民心所向,天命所归”,便将东征西讨时枕戈待旦的坚韧、振兴西珉天下生平的理想抛诸脑后,在一片“天命之君”的歌颂中沉缅于京城歌舞升平的假象中。事实上当时的西珉还远远称不上国泰民安,新君收复了国土中央以及与苏台接壤区域的控制权,而在国家的另一面,西珉西方四郡,效忠于伪帝的军士依然在负隅顽抗,更多的那些在伪帝在位时候表示顺从的地方官员、封疆大吏而没有明确方向,正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等待新君的处置,以最终决定是效忠皇帝还是奋起搏命。而西珉与乌方接壤的两个郡,叛军以八座城池为代价换来乌方借兵三万,占据要害与中央朝廷展开拉锯战。  新君登基后自然没有忘掉这些尚未收复的国土,派出兵马平定。西方四郡进行得还算捷报频传,到她登基两年后当地叛军已经被分割打散,各地叛军投降的投降,被俘的被俘。然而乌方边境两郡的平叛却毫无进展,这里的叛军原本就是西珉最精锐的兵马,加上边关城镇皆是城高池深,易守难攻。乌方军队如狼似虎,并向叛军提供军粮物资,更重要的是在这里有叛军的核心人物——伪帝第三女琳璨。  这位三公主不是嫡出,但聪明伶俐自幼深受母亲宠爱,年纪轻轻就被委以边关提督两郡郡守的重任。新君收复京城后,伪帝余党便拥戴这位手握重病的二十三岁的女子为首,靠着边关险要、乌方支持与新君对抗。向乌方割地称臣乃是其母的决定,当时皇太子的军队势如破竹、京城沦陷指日可待,逼急了的皇帝让边关的三女儿琳璨向乌方求援,一口气答应了一大堆苛刻条件,要换乌方十万兵马。乌方到是答应了,不过皇太子的军队比预料的更为勇猛,乌方的军队还没出边关,京城沦陷皇帝自杀,其余二女一子尽数被杀的消息已经传到琳璨耳中。  到了苏台历两百二十八年,由于前一年西珉新君得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重病,虽然最终救了回来,可朝政因此受到延误,平叛军队得不到及时的补给因而对琳璨的用兵也停了好几个月。等到新君重新回到朝堂上,琳璨的军队不但利用机会得到修整喘息,更出奇兵连下数城。更让新君胆寒的是,伴随琳璨势力的扩张,不少地方官举起叛旗这其中甚至有当年追随皇太子起兵的功臣。新君平叛后依然重用伪帝时的重臣——而且是谗臣,以及国家经济的毫无进展和平定叛军余孽的缓慢进程让这些人感到深深的失望,也让那些寄希望于皇太子的百姓绝望。刚刚经历一场危机的西珉眼看要再度陷入悲剧。  经历这一番变动,年轻的西珉皇帝意识到尽管身在凰座,她还远远称不上天下之共主。重病之时她令王妹监国,当年十九岁的西珉正亲王初担大任,可谓兢兢业业,然而,她根本调动不了那些功勋重臣,尤其是盘踞一地、坐拥重兵的封疆大吏们。前线平叛的军队面临西南边关严酷的冬天,向朝廷请求棉衣等军需。监国的正亲王批准了可夏官说仓库里没棉衣,问冬官,推说地官未拨银两,问地官又责怪夏官告知太晚。六官互相埋怨一圈,正亲王跳脚说本王不想知道卿等哪位有责任,本王只想知道冬衣在哪里。  将军南乡子郴实在是看不下去,散朝后进王府对一筹莫展的正亲王说洛郡、山南郡是要冲,驻军数万,又是富裕之地粮草充沛、军需足用,殿下下一道手谕从这两郡调拨一批冬衣送到前线救急,然后再让冬官尽快补足。正亲王大喜过望当即下令,几天后两郡都上了折子说冬衣的确有,但是这两处驻军乃是圣上亲自布置的,担负防卫京畿保卫中原米粮重镇的任务。圣上曾说过,要调动此处一兵一卒定要有圣旨虎符,正亲王殿下要冬衣可以,圣旨拿来。可怜那段时间西珉皇帝病的连皇后都认不出来了哪有那份体力写什么圣旨,正亲王又几次朝议,朝臣们相互推诿地方上拒不奉命,这位王妹又气又急却束手无策只能在亲王府里大哭一场。  皇帝略微有些清醒即着手挽回即将崩溃的王朝,将此事始末弄明白后长叹不已。正亲王哭着要皇帝严惩那些胆大妄为的将军,皇帝却摇摇头说这件事不能怪她们,她们确实是照着朕当年的旨意做的。王妹哭着说她们明明知道陛下重病,前线火烧火燎,加上陛下说的十不准动一兵一卒并未说不能调用备用军需,她们明明是故意怠慢。皇帝依然摇头,拍拍自己这个妹子的肩道:“卿终究还是太年轻,官场上的利害是不知道的。她们懈怠并非有异心,而是怕落下将来被人弹劾的把柄。说来是朕的错,朕让她们不安了。”顿了顿又道:“那个人消失的不明不白,外面传言四起,也难怪将士们不安。”  正亲王望着皇帝愣了半天小心翼翼说:“陛下说的是什么人?”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南明城。”  好书尽在  下篇 第十七章 春花秋月 上  (起0q点0q中0q文0q网更新时间:200676 8:29:00  本章字数:6406)  赴和亲王府“请罪”后,明霜依然住在驿馆内。和亲王的两个亲信,鸣瑛和春音都曾就此委婉的提出质疑,苏台清扬只微微一笑说“美人儿使小性子罢了,不用放在心上”,对春音时更多看一眼,笑容中颇带深意,意思便是“人家吃的就是你这个醋”。  和亲王府中,多年陪伴清扬为永州建功立业的鸣瑛,以及异军突起,因为说不清道不明原委而获清扬重用的春音,按理说应该水火不相容。可不知道是因为春音恭敬低调,又或者鸣瑛胸襟宽广,两人至今都能相互尊敬。清扬也知道自己对春音的重用有些过头,深怕因此让鸣瑛这位旧臣不满,在她重返京城后对两人职责特意做了区分。鸣瑛作为永州司徒,担负的是整个永州郡的军政要务,她是朝官做的是大事,举凡军政两务都由她决断。春音是王府属官,清扬自当年杀了跟随自己出京的司殿后再没信任的女官,在京城这些年皆由文书等充司殿职,春音负责的乃是王府内外事务,举凡接待宾客、送礼应酬便能看到这倾国女子的身影。  鸣瑛在台面上对春音恭敬有礼,内心里却颇为讨厌这女子。清扬好绣襦,皇家子弟沾了那么个喜好,违背太祖皇帝苏台兰旨意,犯了皇家的大忌讳。故而当年爱纹镜雅皇帝得知长女与女官私通,当即气的吐血,将她丢到素月祠中让她反省半年,其间受当时的文书官后来的女官长水影监督。当时水影服礼未久,对着比自己年长的公主又是风月事,而且是犯忌讳的风月事,怎么都不好意思开口。过了月余,两人渐渐熟了,一日她抄完素月祠西廊两块碑,大太阳下面没有座位站着抄,直恨前人无聊写那么长碑文。刚写完,水影来看望她,提着一个篮子说是昨天有人家给圣上献食,其中一味点心做的精巧,圣上吃了很满意吩咐这家另做一些,每位皇子赐一份。两人便在素月祠内清酒点心,边吃边聊,月上枝头的时候水影忽然道:“殿下可知圣上为何如此大怒?”她苦笑着说我知道自己违背太祖皇帝圣谕,乃是不孝。那女子摇摇头低声道:“圣上愤怒,乃是因为圣上对殿下期望甚重。”顿了一会儿又道:“圣上心怀家国,绝不会选一个会让臣子有以颜色进身机会的太子。”  这句话让清扬恍然大悟,从素月祠回来后仿佛彻底觉悟,很快遵父命迎娶黎安家的公子为妃,其后小心谨慎,直到爱纹镜驾崩再未有半点逾越。水影曾对她说:“殿下想明白,要天下还是要情爱。倘后者,水影愿助殿下一臂之力,为殿下求一风调雨顺之地,殿下自可从此缠绵多情成千古佳话。”倘要前者怎样,她没有说,清扬自己明白。  清扬眼界高,看上的皆为国色,在昭彤影那里碰了个大钉子,被鸣瑛知道后着实数落她一场。无非是说殿下知道这是皇室里最忌讳的事还要去招惹对殿下无意又是国之栋梁的人,殿下将来还有的是需要宗室权臣支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岂非主动去给迦岚殿下增光添彩。清扬心有不甘却也接受这份劝告,其后又安分了两年,直到遇到春音。春音是国色且风姿绰约,对清扬的试探并没有像昭彤影那样明确拒绝,最重要的是那段日子鸣瑛不在她身边。等到鸣瑛发现事情不对,那个人已经在苏台清扬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再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动的。她出生平凡,以往职务不高,忽然飞黄腾达和亲王周边的人不敢明说也多少有几分怀疑,私底下免不了指指点点一番,春音都知道却总是一笑视之,还几次劝清扬不要和那些人计较,免得“张扬开来,毁殿下清誉”。她越是委曲求全,清扬越是爱恋有加,鸣瑛也寻不到她的错处,只能隐忍不发,希望此人只是求个荣华富贵并无其他奢望。  鸣瑛回到京城后没用多长时间便把齐霜那件事打点个八九成,为了显示出赦免齐霜乃是“天意慈悲”,连带叛军首领江荻红也捡回一条命。照偌娜的意思把她剐了都嫌轻,还是皇后兰隽一日忽然叹息不已,被她看到问原委,回答说圣上年初一直和我同房,可到现在还没音信,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命薄竟不能给苏台皇家添一个嫡女。偌娜哄了他半晌,一边千漓说不如殿下赦免些人为皇后祈福吧,又说有一个现成的“江荻红”。偌娜想想此乃一举两得之事,也就顺水推舟判个削职为民,流放扶风。  鸣瑛为此奔波于公卿重臣之间的时候昭彤影也在京城,她旧任以卸,新责未到,拿着鹤舞亲王府的俸禄逍遥自在,终日走亲访友,游山玩水。有职务在身又被她烦的可以的玉藻前有一天忍无可忍的问她到底什么时候还大家一个清静日子,后者笑吟吟说快了快了,玉藻前一个白眼丢过去“你是不是专门在这儿闲着等明霜返程?”昭彤影故意作出吃惊样子说“卿乃神人,昭无处遁迹”,让对方只能摇头叹息。  又某日,和水影踏青言及齐霜的案子,说这位南安郡王看样子又逃过一劫。水影点点头说我知道了,还有人来我这里试探过。昭彤影眯起眼睛道:“你如何应对?”  水影冷笑一声,身子微微前倾低声道:“卿觉得我急着要那人的命么?”  “哦?”  “她能保住命再好不过,这个时候我还不想看她送命,她这条命就该好好留着,留到我用得着的时候……”  昭彤影也笑了起来,另一人轻轻咳嗽一声道:“卿呢,卿真在这儿等美人启程?”  “确有此意,不过……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做得如此明显,后日我便启程,出了京畿再等美人不迟。”见水影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在她开口前抢道:“莫以为我色欲熏心,而是我断定那美人儿不出十日必有要事来找我商量。”  明霜果然不出十天找上了昭彤影,当时两人都已出了京畿。明霜是新接下司制职位,提升为四阶,紧赶慢赶去上任,他入苏台未过五年,到京城时间更短便从一个不上不下的王府六阶属官一路到了四阶正,也算一帆风顺。昭彤影比他早五天离京,也是赴任,可一路游山玩水,每日睡到烈日当头才起来,太阳略偏就住店,连随从都郁闷的可以苦着脸说“主子啊,您这样要走几年才能走到鹤舞?”说是明霜找昭彤影求计还不如说是后者自己凑上去“偶遇”,明知道按行程必住这个镇,能选的客栈也就这么一家,她先住上一等两天,终于某一个晚餐时候一下楼看到美人独坐窗边,一脸意外状凑过去说“巧啊,真是巧……”  明霜没两眼就知道此人是故意磨磨蹭蹭的走在这儿等他,心想“要是我再耽搁十天半个月,看你怎么去鹤舞向迦岚殿下交待”,可心中没来由一丝甜蜜,对昭彤影的态度也格外和顺。两人天南地北聊了两句,明霜忽然道:“我确有一件事想要听大人您的意见。”昭彤影笑吟吟的摆摆手“吃饭的时候但论风花雪月,余下的等下我到你房里去慢慢说。”明霜听到“房里”下意识就皱眉摇头,正要明确拒绝转念一想自己这事还真不适合在公众场合讲,又想自己在这里与昭彤影说话,真要有人秘报清扬那里,清扬的疑心生定了,进不进房反没大差别。这么想着皱着眉低下头,即不反对又不鼓励。  华灯初上,昭彤影就提着一壶竹叶青外加糖腌鲜樱桃一盘笑吟吟敲开他的门,往桌边一坐自己动手倒上茶,这才望定他语气亲切有加道:“卿有何为难之处?”  明霜心想“我有什么为难,什么都没有,刚刚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会说那么句话”,可话已出口,还是自己说要找人商量,无论如何收不回来。当下低声道:“我过去的那些事你也知道不少。”  “不多……”  他目光在房中轻飘,低声道:“西珉那里,有人给我来信。”  “是凰座上那位……还是边关称雄那个?”看看他神色笑道:“或者,两个一起来了?”  明霜一笑:“什么都给你说全了。”  “果然两个一起来招揽了,明霜大人可有扬眉吐气之感?”  明霜淡淡一笑不置可否,西珉双方果然都送了信来,而且是通过两个途径来的,一面是鸣瑛,与之联系的当然是叛军首领琳璨。另一封信的来源就有点鬼魅,出面的是西珉世家子也是当朝重臣的将军南乡子郴,托的人更出人意料,便是卫方。那日他把卫方交托的匣子送到西城家,没两日照容将他请到家里,密室中拿出一封信说“方遗书上说明这封信是给你的,他让你慎重考虑,好自为之。”明霜一看信封上的字迹便大惊失色,禁不住看一眼照容,后者神色从容,与他目光一对,柔声道:“卫方言明是你之物,我只字未看。”明霜起身长揖到地。  离开后回想不得不说若论心机卫方胜过这位西城家的当家不少,临死前托人还留了一手,将这对他而言颇为重要的东西放在匣子里。他若是把匣子往西城对家那里一送去邀功,无意间也就把自己一个天大秘密送到别人手上;他若是满不在乎以至丢失,他自己也休想再看到那封信。更厉害的是在此之前是一点信息不露,端看他是不是品行端正,一诺千金。  这封信乃是南乡子郴亲手所书,大体的意思便是西珉皇帝最近屡次谈起他,对他颇为怀念,知道他流落异乡更是感伤。又说天子仁慈,希望他尽早返回故国,至于他男扮女装的欺君之罪,以及不告而别投奔异国等罪状天子愿一并赦免云云。第一遍看完,冷笑两声,摔到一边。不管怎么说,他毕竟以南明城的身份纵横西珉,掌过军权择过重臣,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象南乡子郴那样一知道他是男子之身就以怨报德,或者象皇帝那样垂涎美色不得即翻脸无情。真要人人如此,在子郴的重重陷阱以及皇帝的道道命令之间,他绝没机会逃出西珉。得以脱身,自然有故旧下属为之卖命,其中不乏知道他男子之身的,并未因此背叛反而更尊敬他。再说了,他以兴业大功未封侯拜将反不告而别,皇帝也不敢向群臣解释说是她逼婚不成威胁杀人逼走了一个能臣。而历来兴业之臣最怕什么,不就怕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消失得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功臣名将能不人人自危?他虽在丹州可一直关注西珉变动,鸣瑛得到些消息总不忘告诉他,过去他只当鸣瑛念旧情对他友善,现在当然知道那是喜欢了一个人后情不自禁要为他多做些事。西珉皇帝限于怎样的困境,朝廷又是怎样摇摇欲坠,一件件都传到他耳中,尤其是正亲王摄政那会儿朝臣相互推诿,外臣拥兵自重、阴奉阳违或是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鸣瑛探到一些告诉了他,他听了冷笑一声,暗骂一句“活该!”  那封信给他塞到随身包裹最下面,没两天鸣瑛又给他送来琳璨的消息,比子郴那个简单许多,无非说知道他是赫赫威名的南明城,也知道皇帝滥杀功臣逼得他背井离乡,要他前往西南两郡,愿给他高官厚禄,待到平定西珉重夺凰座后大司马职务为他留着等等。那封信没落款没印章,充其量就比口信好那么点,可鸣瑛笑吟吟的恭喜他,说你吃了那么大的苦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又说“卿好好想想,若是决定帮琳璨殿下,和亲王那里我去帮你说。”  明霜没有答复,回到自己房中翻出子郴的书信连连冷笑,心说要么被逼得走投无路,要么双方一起招揽,我桐城明霜什么时候成了一块宝?  昭彤影拿着空了的酒壶告辞的时候已经月上树梢,两人都有三分醉意,明霜站在门边送客,见她进了旁边不远的房间后才转身回房,插上门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个昭彤影啊,早听说这人风流倜傥,知人善语,一等一的精细人。京城里但凡和她有过一番风月的男子,一提起三分恨薄情外更有七分赞美留恋。往日里不过当笑话听,而今才知道所言非虚,这人果然是一等一的妙人儿,说半句能猜到三句,凡事都不用说白了,轻轻一点她通透彻底。尽管和她提起此事前他自己已经有了明确决定,可一番长谈后顿觉心中一片通透,再无半点疑惑,又想到当年昭彤影那段话“若要实现你的愿望,卿需在三年之内登三阶之上。”而今他位在四阶,好像差得不远,可官场中人都知道这三阶四阶乃是一个分界,四阶而下的官多如牛毛,三阶以上在朝都屈指可数,在外则封疆大吏。他没有背景又是男人,除非建非常之功,否则三年之内想要提升三阶简直是痴心妄想。这么想着忍不住又想到昭彤影身上,暗道“倘若能有这么个人帮我,倒和自己升到三阶没什么两样了。”念头一起红晕顿生,暗骂自己一句,用力摇摇头把这点杂乱念头丢干净。  其后两人又结伴走了七八天,昭彤影才说前些日子耽搁时日太久,要尽快赶到明州赴任,与他中道分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去了。那几天相处与两人一同上京时一样,昭彤影是温柔体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人人都说清扬会宠人,喜欢起来能捧到天上,可在明霜看来清扬不过把男子都当玩物,金银珠宝、锦衣华服样样不缺,可真要说送出去的东西是不是合对方心意她半点不关心,合心意也合她自己的心意,至于被宠的那个男子只要乖顺听话便好。明霜跟她的那段日子最看不惯她这种举动,或有人看到金灿灿的元宝就红了眼,却不是他明霜会有的眼界。昭彤影却不同,她会细心观察,然后在某个最恰当的时候将他最想要的送到面前,而且做得不经意不着痕迹,要细细回味才感慨于对方的纤巧用心。这么几天被她照顾下来,等分开的时候平生一点留恋。  四月中旬,明霜返回丹霞郡治丹州,正式就任司制。新任郡守点了西北某郡郡守,尚未到任,丹霞事务一大半压在司制身上。十来天后,昭彤影终于进了鹤舞郡治明州城,消息传到正亲王府迦岚大大喘一口气对正好在身边的玉台筑说:“那家伙东游西荡,总算想起自己是从哪里领俸禄了。”  时间一转到了五月下旬,永宁城卫府又出了变故,这一次的主角是卫家继承人后宫女官长的卫秋水清。  秋水清从母亲卫暗如去世后身体状况是一日不如一日,尤其是卫暗如下葬后她回到后宫,一开始还只是头昏胸闷,慢慢的彻夜难眠,她又是要强的人,再怎么不舒服公务也不肯落下半点,如此到了四月底整个人瘦了一圈,走路都打晃。眼看着实在撑不下去,几次传太医来看,太医院司院的名医都出诊了,个个都说是因为愁闷郁积、肝火旺盛之类,要她节哀顺变自然能好起来,然后开一些清热散火的药,吃了几天一点没好转,五月第一次旬假时还在家里吐了血。  此时卫简还赋闲在家,不过他的官复原职已经成定局,就等适当机会有人在朝堂上说一句话,偌娜顺水推舟下一道旨也就成了。卫暗如去世后卫简对官位富贵全没兴趣,全副精神放在女儿秋水清身上,四月里秋水清几次回家形容日渐憔悴。最初卫简只当她丧母之痛尚未平息,可眼见着一天天憔悴下去心痛得不成,一次忽然对秋水清说“逝者已矣,你娘也不愿意看到你伤心过度的样子。”秋水清点点头,可精神萎靡,卫简又说你不是很喜欢那个跳舞的少年么,把他接到家里来也是可以的,要不要让人去办?秋水清瞪大眼睛说我尚在服孝怎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卫简笑了起来柔声道:“你娘向不在乎这种规矩,何况苏台礼制只规定丧期不可行婚嫁大礼,纳侍并不在其列。紫家的女儿们都有在丧期采买侍从的,我们卫家不讲究这些。”秋水清苦笑着摇头说:“孩儿并不是害相思病!”  五月中旬的旬假后秋水清的病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吃能睡,恶化起来连连吐血,不得以告了病假,偌娜也不为难,兰隽还劝她留在宫中养病。秋水清回到家中后病情依然反复不定,终于卫简起了疑心暗道该不会宫里有人看清水清不顺眼下毒暗杀,于是连连延请名医,京城内外有点名声的医生都到卫家门里走过一遭,个个都摇头说不出究竟。病情日重且莫名其妙,秋水清的心情也日渐沉重,这日一起床就头昏眼花,勉强下来走了没两步喉咙口一甜又是一口血。可这口血吐出,头昏眼花的症状就好了许多,她心中烦闷到了极点,更不想看到家人围着她团团转满脸恐慌的样子,吃过早餐后寻个理由支开下人,溜出来牵了马出城向皎原方向去。出城没多远又一阵胸闷气短,咳嗽一阵平复下来秋水清便觉得自己这件事做得莫名其妙,出城能往哪边去呢,丧期不游春,别业那边只有看门夫妇俩,而昔日牵泮自己心绪的水边小屋早已人去楼空。  对织萝她往日还有那么点期盼,如今自己做了卫家当家,一举一动不但关联自己还承着卫家荣耀。更糟的是那早二十年就和卫家恩断义绝的卫琳忽然跳了出来,摆出卫家长辈架势死活反对她接任族长。秋水清知道凭卫琳那点本事当年做不成的事而今照样休想如愿,可有这么个人死盯着她也不得不加倍小心,织萝离她的距离是一日远过一日。想着想着忍不住闭上眼睛,心中一阵悲凉,便在此时忽听一人喊“女官——”  循声望去见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牛车,窗口一人正望着她,却是那让她牵挂了千百遍的人——织萝。  好书尽在  下篇 第十七章 春花秋月 下  (起6n点6n中6n文6n网更新时间:2006711 15:10:00  本章字数:6479)  久别重逢,宛若历经生死,原本情种深埋,不过一线理智强行压制,一瞬间便能喷发,恰如高山融雪一阵春风成横流之春水。  织萝说:“女官,您瘦了许多。”  她望着他上上下下端详,依然是美的惊人的少年,名满京城而意气风发,眼底眉梢多几分当年在她身边时刻意收敛的飞扬。  心动神摇,世间一切是时恍若无物,只斯人在眼,浓情在心。  秋水清紧紧抱住眼前人,埋首在他肩上,一时百感交集只能喃喃叫着他的名字,除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织萝反手抱住她,低声道:“女官,女官您这是怎么了。”  秋水清觉得这句话说得生份,还能怎么样呢,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相思入骨,难道他并没有以同样的心情回报自己。她恍惚起来,轻轻推开少年一点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对视,想要对他说“我喜欢你啊……”嘴唇动了两下未发出声音,喉头又是一甜,余下的事全然不知了。  醒来时已经在房中,粉色床帏低垂,一切都非常熟悉,正是自己在皎原“金屋藏娇”时的房子。少年陪伴在床边,看到她醒来笑容荡漾开,她低声道:“吓着你了吧——”织萝摇摇头随即端来一碗药叹了口气道:“没几天不见,女官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把药喝了,再睡一觉好好歇歇。”  秋水清靠在织萝肩上,勉强扯出个笑容道:“在一起那么就都不知道你还会岐黄之数。”织萝笑道:“女官不知道,我长大的地方又偏僻又穷,家里人生了病都靠我娘治,我经常帮她忙多少学了些。”故意又一瞪眼道:“怎么,不信我?放心好了,断不会吃坏人。”秋水清微微一笑就着他的手将一碗药喝下,心想“你端来的,就算是毒药我也喝了”。  她平日心高气傲、目光高远,断不是这样自暴自弃的人;可这段时间家遭突变,宫里也处处受制,又缠绵病榻生死难卜,居然也生出沧桑倦怠之心。  织萝多少能感受她的心情,喂她喝了药后也不走开,坐在床沿上陪她说话,将她的病始末问了个清楚,听她说太医院的医生一个个看过来,家里又找了无数名医都没有明确诊断,多半说哀伤过度病由心生等等。少年眉一挑骂了句“庸医!”秋水清扑哧一笑说你好大的口气,这么说织萝神医是不是诊出个眉目了?  织萝丢了个白眼过去,故意停了好半晌才道:“女官……有没有人说过……毒?”  秋水清的身子微微一颤,也沉默了许久:“想过,也有大夫提过,可查不出是什么毒。我一直在宫里,吃的都是御膳房作的东西,没确切证据不敢乱说,毕竟下面牵扯着成百上千人命。”  织萝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啊,只知道为别人着想……”  秋水清听他这句话说得亲密且充满关心,心中一阵甜蜜,至于称呼上的僭越也就不放在心上了,反而更添几分亲近,低声道:“也不是只为别人考虑,毕竟一旦牵连,十人中定有八九人无辜,我职责所在乃是让后宫奖惩公正平和,而不是冤狱横生。”织萝微微一笑说了句赞美的话,停了一会儿又道:“上次我到……反正就是一家跳舞,听人说昭彤影大人精通医术,又说她的好友少王傅水影在医术上也颇有成就。虽然昭彤影大人已离京,可水影大人还在,女官有没想过请她看看。”  秋水清苦笑道:“你哪里听来的传言,那人我极熟悉,她懂些医术可也不见得比太医们厉害。”  织萝皱眉道:“试试看啊,试试看又不打紧,算起来她和你们家也是姻亲。”  秋水清没有回答,她也实在疲倦了,又让织萝喂了小半碗白粥沉沉睡下。这一睡也不知多久,醒来时觉得好久没有的舒爽,这些天她很少能安稳睡,睡着了也是噩梦连连,这一夜却沉睡无梦,醒来时已阳光满屋。她露出一个笑容,轻轻喊了声“织萝——”  应声而至的并不是少年织萝,而是卫简,秋水清一愣之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中,再问时间原来已是第三天的中午。后来才知道自己是前一天傍晚被织萝送回家的,当时卫家已经因为她的失踪翻了天,卫简倒没往织萝这条想,只想着该不会是什么敌对人家杀了他的宝贝女儿,或者绑架了另有所图。前一天傍晚忽然家人来报说大小姐回来了,叫人用马车送回来的,不过昏迷不醒。卫简吓得飞奔出去,此时下人已把秋水清送回房,织萝在门房候着。卫家不少人都认识这曾经来献艺的美貌少年见他和自家主子一起回来议论纷纷,织萝端正坐着目不斜视,等卫简过来才起来深深一礼,然后解释了一番遇到秋水清的原委,大意就是路上偶遇,没说两句话大小姐晕倒了,于是让她在自己那里睡了一晚上,又斗胆配了些药,好象还有些作用云云。还拿出一个罐子里面有大半罐汤药,卫简多少也懂一些医术,闻了下是清火解毒的药物和请来的大夫们开的大同小异,也就不再有疑心,对他感谢一番又命人拿来两锭银子以表谢意。织萝大大方方的收下,随即行礼告辞。  卫简再去看女儿,此时大夫已经请来,诊断一番说并无大碍,乃是熟睡中。卫简看秋水清的气色到比失踪前好,而且神态平静,不若以往那般睡着了也表情痛苦多变,显然受噩梦折磨。他担心女儿,寸步不离的守着,一晚上没合一下眼,直到此时见她安然无恙的醒来才松了口气。  秋水清也觉得身体好了些,连声喊饿,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卫简心说难道那少年配的药有用么,命人把剩下的药拿来让秋水清喝下,又把织萝送她回来的经过说了一遍。秋水清也觉得奇怪,便想起那日两人的对话,沉思半晌对父亲说:“请少王傅过府一趟吧,我想请她为我诊治一番。”  卫简是亲自到晋王府去请人的,听到要求水影和日照面面相觑,都想这位卫家主夫看来是病急乱投医到极点了。水影和秋水清同为女官出身,离开后宫后受到这位继任女官长颇多照顾,至少在她为女官长的时候与她水火不相容的秋水清在自己攀登上后宫女观巅峰后,却没有对处于困境中的水影落井下石。水影曾在爱纹镜雅皇帝面前评论秋水清,说她“比谁都骄傲,可也正因为骄傲,许多事上又比常人高贵。”  等到了卫家见过秋水清一搭脉,又问了她最近的饮食起居水影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秋水清看在眼里不知是凶是吉,正要开口做大夫的抢先道:“卿遍请名医,怎会想到水影这里?”  秋水清微微一笑道:“卿名声远播。”  “是有人让卿找我?”  她见水影脸色凝重有些惊讶,还是点头道:“那人也不过听人说起卿精通医术在我面前提了一句,这才提醒了我,居然把你这么个人忘了。”  “那是何人?”  秋水清本不想说,可见她态度极为认真,又想毕竟是自己求别人,低声道:“织萝。”见那人一时对这名字没有印象,补充道:“长林班的舞伎。”  水影更是疑惑,秀眉紧颦,过了许久秋水清实在忍不住,戳戳她低声道:“放句话啊,到底还有没有救?”  水影笑了下:“既然名满京城的美人都推荐在下,水影当然不能让美人失望。”  “那就是能救……”长长呼了口气,忽然正色低声道:“是不是中了毒?”  “是!”  秋水清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嘴唇动了几次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水影明白她的想法,慌忙道:“这毒极罕见,无色无味,缓慢发作,等闲看不出迹象,即便太医院太医们也未必知道。”  她的脸色才稍微好一些,过了很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卿果然博闻强记,无所不知。”  “巧合罢了,先皇对我提起过。”停了一下靠近她用极低微的声音道:“这药是清渺中期千月家某代家主所制,如今药的配方……大约家主手上还有,我只听过诊断的方法。”  秋水清脸色沉重冷笑了两声喃喃道:“好……好……好得很!原来药方在至高无上处。”  她叹一口气没有接口,伸手在秋?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