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安静得很。

    仲平还不知道两位表妹已经短暂交锋过。只以为那一瞬间的不自然是女生遇到陌生人的反应。

    孙珊珊是没想到仲平已经有女友了，还是带着见他父亲的！黯然之下，什么精神也没有了。

    管菱则是挑剔又不满，朝陈霏：“你屋企做咩？你哋几时识架？交往几耐呀？”（“你家里做什么的？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陈霏在发呆，没听清她说什么，“什么？”

    管菱撇嘴，“大陆妹。”

    “你说普通话！”仲平后视镜里瞪了她一眼。

    管菱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用生硬的港普又问了陈霏一遍。

    陈霏说：“有两年了……”

    管菱倒抽一口凉气，“啊？！”

    “他家里干嘛的我家就是干嘛的……”

    听到这个答案，仲平笑了笑，管菱不情愿地退了回去，孙珊珊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仲平开车把管菱和她朋友送到浅水湾的家，然后驾车回自己的公寓。

    陈霏还是很安静，仲平主动解释，“阿菱的车坏了，妈咪叫我顺路送一下。”

    “嗯。”她现在没有心情理他真表妹的事。

    仲平看她神色冷淡，连礼物都没有问，便伸手挠她下巴，笑道：“发生什么了？出门还好好的。”

    陈霏躲开他的手，“你好好开车，回去再说。”

    从地下停车场到进门这一路，陈霏走得飞快，像是憋着气的样子。

    可是仲平想破头也想不出他是怎么惹的她？

    实在是陈霏不轻易生气，更不会无理取闹。她这样摆脸色，肯定是他的问题了。

    仲平心里打鼓，把今天所有的事情复盘了一遍，把怀疑钉在了管菱身上。

    他弯腰拖鞋，然后走进来朝她笑道：“管菱被舅父舅母惯坏了，有些小姐脾气。回头我会说她的。”

    却不料，陈霏的反应是：“我姑妈是怎么死的？”

    仲平不妨问题在这儿，先松了口气，“之前不是调查清楚了？是……”

    陈霏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怎么那么巧？我姑妈前脚死了，你们后脚就找到她的孩子了？你不是说她的孩子被引产了吗？”

    仲平眉心微微一皱，“你这是听谁说的？”转念一想，“管菱？你们又不认识，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有的没的？”

    陈霏冷笑，“她在跟你的暗恋者介绍你的家庭情况呢。我都没孙小姐知道的全呢……”

    “你听我解释……”

    “我在问你Cathy的事！”陈霏吼道。

    仲平的目光微闪，她轻声道：“Cathy没有死是不是？她被引产下来并没有死，但你妈妈把她瞒下来了，所以大家都以为她死了？”

    她回来的车上想了一路，突然就把姑妈出事那天的反常全想明白了。

    信封里的照片，姑妈的激动，姑父的避而不谈，还有那一分为二的遗产！

    “你还说姑妈的死和你妈妈没有关系？”陈霏不可置信地质问他。

    尽管语言苍白，但仲平还是坚持，说的确是意外，不知道她会这么激动，又刚好撞上逆行的卡车。他妈咪从来没想过要她死。

    “那她寄照片给我姑妈什么意思？突然洗心革面了？让她们母女团圆了？”

    “她跟你姑妈有事情要谈，所以给了一点线索，想让……你姑妈听她的话而已……”

    “所以你就是觉得你妈妈很清白是不是？”

    仲平想继续解释，陈霏却不想听了，只问，“那Cathy呢？你妈妈在这件事上又是怎么无辜了？”

    仲平皱眉，“这件事情，我妈咪的确做得不好。但是，你要想，一般引产下来还活着的孩子都是被当成医疗垃圾的，如果……”

    陈霏挣开他试图环抱住她的手臂，气笑了，“你妈妈还成活菩萨了？！”

    仲平不懂她的反应怎么这么大，“难道Cathy活着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吗？她养父母也有善待她。”她怎么反比之前要难过？

    陈霏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不一样！没出生前的孩子不算人，她只是个胚胎，但是她出来了是活的啊！她是个人啊！管文荷凭什么去决定一条生命的去留。她以为给Cathy找对养父母就是善良了吗？”

    仲平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激动的样子，伤心大哭到崩溃。

    他手足无措地去安慰，反被吼道：“我没有办法冷静！死的为什么不是她啊？！”

    话音一落，两人俱沉默下来。

    仲平的声音发紧，“她是我妈咪……”

    “我姑妈也是当妈咪的呀，她也可以当好妈咪的呀……”

    陈霏的眼睛已经哭到酸疼，她揉着心口深呼吸，总有一种喘不上气的感觉，“Cathy现在在哪里？”

    仲平起身去电视柜，翻找出唐盼巧的那场钢琴决赛录像，“她现在在波兰学钢琴，这是她钢琴比赛的录像。”

    这个录像全程对着唐盼巧拍的，从入场，比赛，颁奖，到赛后采访，整整58分钟。

    陈霏看她比赛时的钢琴弹得好好，哭着说：“姑妈一定很高兴……她知不知道姑妈好爱她，姑妈好怀念她的？”

    仲平说她不太想知道以前的事，陈霏不能接受，她停了视频播放，“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来跟她讲……”

    “知道这些对她不是好事，或许等她长大一些……”

    “她怎么可以不知道？”陈霏难以相信，“她是姑妈的命啊！姑父也同意吗？”

    “她甚至都没有见过爸爸。”

    陈霏点头，“你们瞒着我，就处理成这个样子……”

    陈霏想起姑妈的遗产，“姑父当时怕我多想，把姑妈的遗产都给我了。我觉得还是……”

    仲平解释道：“当时Cathy的事真假我们还不确定，所以才不告诉你。如果是假的，就当没这回事；如果是真的，爸爸自然会留财产给她的。那一半遗产，还是你拿着。”

    “不，我的意思是，我一分钱也不要，全部给她。”陈霏平静道。

    仲平不赞同，但也不敢直接反驳她，只说：“财产转让比较麻烦，以后再说好吗？”

    陈霏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等我高中毕业，就不会再用姑妈的钱了。”

    “你不知道加拿大和美国的学费多贵吗？还是说你要贷款付学费？”仲平又道：“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付钱。”

    陈霏靠着沙发，转头望向他，“郑管家呢？他是为什么被解雇的？”说什么回港探亲，看来也是假的了。

    “他一直在给妈咪汇报家里的事，主要是我的事。”

    “你的事？跟姑妈有什么关系？”陈霏灵光一闪，微微坐直，“你跟我的事？”

    “因为我们交往了，所以你妈妈要报复我姑妈？”陈霏说完这句话，突然全身发抖，喃喃道：“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