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PO18脸红心跳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三千鸦杀、第4部分阅读

      三千鸦杀、 作者:rouwenwu

    凶徘嗲嗟拿郑笔彼Ч吹氖终疲氯岬昧钊诵亩?

    青青恍若一只黑色凤蝶,轻巧巧地突破人群,挽住了傅九云的胳膊,笑颜如花。覃川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

    “东风桃花曲排演的如何?”傅九云哪壶不开提哪壶。

    青青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半晌才冷道:“还能如何?既然咱们有个公主陛下事事喜欢抢先,我等荒野小民岂敢不让道?”言下之意那领舞已经不是她,换成了玄珠,毕竟人家比她跳得好是事实。

    傅九云淡淡一笑:“是么?我倒觉着你跳得比她好。”

    虽然一听就知道是敷衍的安慰,青青还是高兴地笑了,得意洋洋:“你太客气了!我哪里敢与公主陛下相提并论?人家就算国家灭了,好歹以前也是个金枝玉叶呢!公主架子端得比谁都十足。”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玄珠接口道:“青姐说笑了,小妹岂敢?”

    平台上的弟子们“嗡”一下散开,默然看着玄珠挽住左紫辰的胳膊,攀上最后一级台阶。

    覃川赶紧把身体藏在阴影里,只露一双眼睛出来看热闹。

    青青虽然说话刻薄了些,倒也是个直脾气的姑娘,喜欢谁不喜欢谁,脸上直接表现出来。很容易就能看出,她讨厌玄珠,所以说话也分外不客气:“应该是我不敢才对,公主陛下。”

    这次有左紫辰在身边,玄珠并不发作,只浅浅笑了笑,声音温婉:“国已不在,青姐何必总以公主称呼小妹?”

    “哦?原来有人心里也清楚自己不是公主了,可是架子还是不小呐。”

    玄珠终于被她刺得沉下脸:“青姐,你何苦总是言语攻击?小妹自认并未得罪过你。”

    青青哼哼冷笑:“攻击?我以为我是在说大实话!”

    两个女人终于憋不住火气在殿前冷嘲热讽起来,傅九云抱着胳膊在旁边看得饶有趣味,两眼亮晶晶地,此人显然有着绝顶的恶趣味。

    覃川眼见众人都被争吵吸引过去,赶忙手脚并用地爬啊爬,打算离开披香殿,找个安全安静的地方躲上一躲。

    “覃川。”头顶有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唤她。

    她一下僵住,慢慢抬头,左紫辰的脸出现在视界里。为什么?每次遇见他,她都是在爬?

    “小、小的见过紫辰大人!”她急忙跳起,憨笑连连。

    以为他又会像上次一样紧紧抓住胳膊不放,她警戒地退一步,以便应付突发情况。谁知他却转过身,轻轻俯在殿后白石栏杆上,淡道:“今日天气很好,风很舒服。”

    他头顶戴着青木冠,两道与礼服同色的长带垂在耳边,随风舞动,满面宁静祥和之色。这样的神情,就是在以前,覃川也很少见到。左紫辰总是面无表情的,要不就是皱着眉,满腹心事的模样。

    她站在他身后,不敢出声,也不敢离开,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昨天,我知道玄珠要责罚你的事,抱歉,没能来得及阻止。幸好九云救了你。”左紫辰像是在说家常,异常的温和轻松,“玄珠她脾气素来如此,国破家亡,对她的打击也很大。只是她心地并不坏。我已与她谈过,她也答应以后再不责罚你。只管放心便是。”

    覃川默然片刻,点了点头:“……紫辰大人言重了,小的受不起……”

    左紫辰忽然转头,紧闭的双目对准了她的视线:“现在说说你吧,覃川。你是不是认识我?”

    覃川干笑道:“紫辰大人天人之资,香取山里又有谁会不认识您?小的自然也认识……”

    “不要撒谎。”他语气平淡,“我看得见。”

    她一下子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风声穿梭在两人之间,平台前的争执声仿佛离开了好远,过了好久好久,她还是什么也说不出。

    左紫辰低声道:“我有很多事都记不清,心底觉得应当认识你,偏偏想不起来。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忘掉的过去或许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这样挺好的。”

    忘了?忘了!他居然说他记不清!覃川眨了眨眼睛,隔了半天才道:“您说的对,记不得的事情未必很有趣,能忘记也是种福气。不过,我以前确实不认识您,您大约是认错人了。”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覃川,和你说话很舒服。”

    覃川脸红了,含羞带怯:“多谢紫辰大人夸奖!其实小的心底一直期盼可以服侍紫辰大人,这才是人家心里真正的想法。”

    左紫辰失笑,居然说了句玩笑话:“那玄珠真要把你冻成冰柱子了。”

    覃川试探着问:“玄珠大人……是您的爱侣?”

    他微微一愣,想了片刻,方道:“玄珠是我的恩人,一直陪着我,照顾我……我,喜欢她。”说到这里,突然皱了皱眉头,神情恢复冷漠:“因与你说话,觉得分外亲切。不过这些事以后不要再说。”

    说罢,转身离开,覃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平台上的玄珠二人不知何时早就停止了争执,玄珠远远地站在后面等着他,扶住了他的手,回头冷冷看她一眼。

    那一眼,令人不寒而栗。

    覃川不由苦笑,左紫辰,你不但记性不好,脑子也不好使了,玄珠要是能被你说动,还能叫玄珠吗?幸好现在有傅九云挡在前面……嗯,说到傅九云,他人呢?

    她伸长了脖子四处打量,到处也不见他人,冷不防头顶被人敲了个爆栗,傅九云略带嘲讽的声音响起:“你方才说要服侍谁?蛮好听的,再说一遍啊?”

    覃川端着明媚的笑脸转身,一口否定:“您在说什么呀?小的对您忠心不二,悠悠我心,可昭日月……”

    “那豆豆哥呢?”傅九云笑眯眯地问她。

    覃川差点被呛死,急忙辩白:“豆、豆豆哥不一样!”

    傅九云摸着下巴,叹了一口气:“女子果然水性杨花居多,前一刻与豆豆哥山盟海誓,后一刻便向大人我表白忠贞不二,还没转身呢,她又跑去和另一个男人说要做他奴才服侍他。”

    你还不是一样?!覃川在肚子里破口大骂。

    傅九云握住她单薄的双肩,语重心长:“小川儿,大人我喜欢忠贞女子,你伤了大人的心,今天罚你不许吃饭,不许靠近本大人一丈内。”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覃川嘟囔个是,毕恭毕敬倒退着走到他一丈外的距离。刚巧这时殿内铜钟嗡然鸣动,山主出关了!弟子们立即肃穆神情,依长次排好列队,鱼贯而入披香殿。

    覃川身为外围杂役,没资格进去,只能孤零零地等在殿外,弟子们全部进入披香殿后,殿门轰然合拢,内里铜钟清脆响了三下,再无声息。

    覃川从怀里取出一沓白纸,随手撕了一小条,咬破指尖滴血其上,那条白纸瞬间就化作一只灰扑扑的虫子,背后长满了针孔大小的眼睛。

    四处看看,确定没人看守,她对着虫子吹了一口气,默念:“进去看看!”

    小虫子被一阵风轻飘飘吹起,没重量似的,硬是从紧闭的门缝里挤了进去。覃川食指点在额上,正要将神识贴着虫子一起进去,忽听台阶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立即把手放下,转过身去。

    玄珠的四个贴身婢女正冷笑着朝她走过来,前后左右一下子就把她围住了。

    覃川赔笑道:“姐姐们找小的,有什么事吗?”

    婢女们也不理她,只将她推着下了台阶,径自往玄珠的府邸去了。

    从头到脚鄙视你

    一路上覃川想了很多应策,却找不到什么可以顺利脱身的好法子,思前想后,忽然开口道:“姐姐们,小的……”

    话还未说完,那几个婢女便冷道:“这奴才狡诈异常,将她按住!”

    四个人将她团团围住,按倒在地,覃川正要叫嚷,冷不防对方用布条把嘴封住,并着手脚也捆了起来,她心中一凉,索性也不挣扎了,任由她们把自己抬着,丢进厨房里。

    一个婢女留在外面看门,剩下的三人把里面的门闩插上,回头冷冰冰地说道:“你胆大包天,得罪玄珠大人,唆使山主弟子间不合,更兼狐媚卖弄,妄图勾引紫辰大人。这些罪名,要在外面,足够让你死几十次,可如今是在仙山,公主不忍取你性命,命我等略施惩罚,好教你这奴才明白自己的身份。”

    覃川始终低头默然不语,也不挣扎,像是已经吓得蔫了。

    三个婢女互相使了个眼色,一人从袖中取出一付漆黑的竹夹,共五根粗竹篾,以麻绳穿过,先往她左手上套去,道:“拶指,断其八指,驱逐出山——这是玄珠大人的吩咐。你莫要怪我们,要怪就怪自己命苦吧。”

    两个婢女紧紧攥住麻绳,左右猛然拉开,覃川背上冷汗顿时涔涔而下。

    披香殿内,弟子们正依次取了长香,在琉璃烛台上点燃,伏地跪拜重重幔帐后的山主。山主这次出关提早了一个月,大约是有些精神不济,不像平日大大方方地亮相。

    幔帐合得极紧,他苍老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显得空旷虚软:“本座闭关这些时日,有劳诸位贤徒恪守规矩,维护香取山一方净土。下月白河龙王前来做客,自然要办得体面些……那白河龙王最是喜好卖弄,本座与他五十年未见,此次势必要与本座炫富。九云,宝库中各类宝物向来由你记载登录,本座命你挑选几个可靠之人,挑选精致宝物,于下月初三安置在东首真兰宫,万宝阁之上。”

    傅九云叩首于地,应道:“弟子遵命。”

    山主忽又唤道:“玄珠可在?”

    玄珠自站在殿角,她入山之日便因公主身份享有特权,虽与山主有师徒名分,见了却不需跪拜,此刻闻唤,立即躬身答道:“弟子在此,师尊有何吩咐?”

    山主的声音虚软中带了一丝不耐:“本座虽然闭关多日,但并非不问山中事。大燕国被灭,万千生灵同悲,本座敬你是公主,收你入山,是希望你收敛哀痛,就此修身养性,也不至于金枝玉叶之体在外颠簸流离。你能体味本座的意思么?”

    玄珠脸色瞬间变得极难看,隔了半晌才低声道:“……弟子明白。”

    “你来我山中也有数年,昔日公主之尊也不必再念。今日起,望你与其他弟子一般,潜心修行,待人宽容些。今早在大殿前争执一事,本座这次便不追究了。另,本座听闻你身边至今仍有婢女服侍,更甚者欺辱外围杂役,趾高气昂,你这便回去将她们潜走吧。修仙者宽容逍遥,心无羁绊,更不该存有高低之见。本座时常想起从前待你过于放纵,心中悔恨,你莫要让本座再次后悔曾将你带入香取山。”

    玄珠咬牙答应了,脸色已然铁青,恨恨地看了一眼傅九云,他却装没事人,笑吟吟地转头和青青说话。

    山主又吩咐了一些话,应允了几对情投意合弟子的大婚请求——香取山修仙弟子倘若有情投意合的,便可以在山主前请求允婚,婚后便可住在一处,除却不能生子,其余都与人间夫妇一般。

    “真畅快!你看她的脸!”青青趁山主在说话,瞅着玄珠使劲偷笑。

    傅九云只是浅笑,轻道:“打落水狗最没趣味,青青却有这嗜好?”

    “哼,我就是痛快了!管她什么落水狗!”

    傅九云百无聊赖,忍不住回头望向殿门处——覃川一个人留在外面,小丫头性子鬼的很,指不定要到处乱跑,只盼她别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膝下蒲团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依稀是一只灰扑扑的小虫子,纤细的脚正艰难地抱住他的衣服,试图往上爬。傅九云轻轻吹了一口气,小虫子滚在地上,瞬间却化作一条细细白纸。

    这是白纸通灵之术,极罕见的仙法。傅九云心中暗惊,不动声色地捏住那片纸条,不到片刻,那纸条渐渐在他掌中化成灰。下术的人手法极高明,一旦灵物打回白纸原型,便自动成灰,教人找不到半点线索。

    他摊开手掌,掌心只剩细细一层余灰,再过一会儿,那么一点灰都消失了。

    傅九云不由若有所思,又朝殿门处望了一眼。

    覃川在剧痛中晕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弄醒了,身体冷到了极致,皮肤上刺痛发麻,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血一般的红,什么也看不清。

    那几个婢女在小声交谈:“真不会出人命吧?这样子丢出去只怕也活不过三天……”

    “怕什么?要死也是死在外面,只要不是在山里丢命,谁也管不着。”

    “想不到这奴才骨头倒是很硬,叫都没叫一声,倒有些不简单。”

    一直在外面守门的婢女突然敲了敲门:“上香快结束啦!赶紧的,把她丢到山下!别叫旁人看见了!”

    覃川在朦胧中,只觉那几个婢女七手八脚,胡乱把她抬着出门。阳光一晃眼,她本能地眯了眯眼睛,似乎又清醒了几分,手指上那蚀骨焚心的剧痛令她又出了一层冷汗,仿佛全身的肌肉都在因为那可怕的疼痛而抖动。

    她几乎又要晕死过去,这般死去活来的折磨,毫无停息地凌迟着她,终于从喉咙里发出如同哭泣般的一声短促呻吟。

    婢女们小心翼翼地抬着她出了门,四处看看,弟子们还在上香,那些做活的杂役们平日也不会靠近玄珠的府邸,趁着没人,赶紧往外围西首的落英崖奔去。

    当年山主就是在落英崖上羽化成仙,山崖并不高,只是有些陡坡,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摔下去也不会丧命,最多就是顺着坡子一直滚到半山腰。至于覃川摔下去之后,能不能遇到好心人救助,那就看她的命了。

    不过玄珠今天的运气显然极不好,婢女们出门才走了不到一刻,便见迎面走来两人,正是左紫辰与玄珠,今日上香散得很早,婢女们没摸准时间,竟然在路口撞个正着。

    “玄……玄珠大人!紫辰大人!”婢女们一下子慌了手脚,急匆匆跪下磕头,一时间什么借口都想不出。

    玄珠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左紫辰就在身边,她这时竟有些不敢转头看他,只觉自己挽住的那只胳膊慢慢变得僵硬,然后,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玄珠心中猛然一冷,低叫:“紫辰,她不过是个奴才!”

    左紫辰没有说话,弯腰将将覃川嘴上的布条小心除下,见她唇上满是血渍,不由轻轻用指尖擦去,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玄珠在身后高声叫着他,左紫辰恍若不闻,像是真的要永远离开她似的,一步步往前走。玄珠心底感到一种突如其来的、无上的恐惧。她一直都在恐惧,哪怕抱得再紧,靠得再近,他好像也不会是她的。终究有一天,他会像四年前那样离开自己,无论她怎样哭叫,他留给她的也只有一个冷漠背影。

    她痛恨那个背影,比痛恨死亡与耻辱还要更加深,更加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竟变成了尖叫:“左紫辰!你不要逼我!你忘了?!是我救了你!是我一直照顾你!一直陪着你的人,是我!”

    他终于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只低声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覃川在半梦半死的境界中不停辗转,耳边听见左紫辰的声音,她突然睁开眼,眼前仿佛血雾笼罩,他的脸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可是她又觉得自己其实是看清了。这张脸,也曾在晚霞中微笑,也曾宽容地放任她的小小任性,也曾……在雨中流着血,冷冷说:姑娘,我不认得你,请你离开。

    覃川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气力,挣扎着一口咬住他的衣服,酸涩剧痛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那双紧闭的眼,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慢而且模糊:“……左紫辰,你连自己的眼睛为什么会瞎都忘了……不要让我……从头到脚再鄙视你!”

    他的身体一下僵住,过了很久,才轻道:“你……你说什么?”

    覃川稍感痛快地松口,朝玄珠那里看了一眼,眉宇间似有快意,可是很快又晕死过去。

    左紫辰默然怔了良久,心中好似有惊雷,一个接着一个劈下,那模模糊糊的过去依然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雾,无论他怎样想突破,也不能看清分毫。

    定了半晌,他终于还是迈步朝前走去,玄珠尖叫道:“左紫辰!你回头!你看着我!你再走一步,我一定会杀了这奴才!”

    左紫辰猛然转身,冷道:“你是疯子吗?!”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一人语气浅淡道:“你俩慢慢吵,人还给我。”

    左紫辰只觉怀中一轻,覃川早已被另一人轻轻抱走,他初时一愣,本想出手抢夺,忽见那人是傅九云,他抱着覃川,早已飘然远去数丈距离。左紫辰便停下动作,顿了片刻,长叹一声,也自走了。

    玄珠在后面又叫着什么,依稀还听见了哭声,他只觉心中烦闷,却始终没有回去。玄珠疯狂的行径,他感到又震惊又熟悉,仿佛从很久前就知道她会做这么极端的事。

    他究竟,忘记了什么?

    拶,音zan,第三声。拶指是古代酷刑之一,一般施加在女性囚犯身上。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百度之~

    男人的温柔

    傅九云一路回到自己的院落,路过的弟子们本想与他打招呼,因见他怀里抱着个狼狈女子,脸色黑得好似别人欠了他几万两银子,便谁也不敢说话,躲得远远的。

    覃川的两只手,除了拇指之外,其余八指的骨头已尽数被绞碎,人也始终昏迷不醒。这样严重的伤势,放在山外,就算治好了,也是个终生残疾。傅九云小心将她放在自己床上,待要急着看伤势,却又怕动作大了弄得她更痛苦,斟酌了半天,才极轻柔地托起她的手腕,查看受损手指。

    院墙上依稀有人影晃动,像是有个人在偷偷朝里面张望,傅九云心中恼怒,长袖一挥,数道寒光便疾射出去,厉声道:“鬼头鬼脑的做什么?!”

    好好一面墙被他打碎一半,那人摔了下去,疼得大叫,听声音居然是翠丫。

    她好容易爬起来,赶忙跪在地上磕头:“九云大人恕罪!奴才并非有意窥视!奴才只是担心川姐……”

    傅九云却不说话,走过去将她直接一提,丢进屋内:“你先照看她一下,替她换个衣服,注意不要碰到伤口。”

    翠丫本来听说覃川一夜未归是因为被傅九云带走了,倒也不怎么担心,刚才不知怎么的又听人说玄珠大发脾气,把四个贴身婢女赶出去了,婢女们走得时候万分不甘心,大嚷大叫,把玄珠怎么吩咐她们折磨覃川的事都说出来了。翠丫大惊之下,又不敢去找左紫辰问,只得偷偷摸摸来找傅九云,谁想遇个正着。

    她见覃川不知死活地瘫着,顿时吓得大哭,回头要找傅九云,他却已经不知去了哪里。

    翠丫抹着眼泪,胆怯地把手放在覃川鼻下探了探,见她还有鼻息,不是死了,一颗心才落地。覃川住进傅九云的屋子里是很匆忙的,什么也没带,翠丫找了半天,才从要洗的衣服里翻出一件傅九云的半旧白衫,替她把湿淋淋的衣服换下,再把头发擦干,然后就不知所措地坐在床头掉眼泪。

    覃川的脸色慢慢从惨白变成潮红,仿佛体内有一股烈火在烧,她哼了一声,突然睁开眼,迷迷蒙蒙地望着屋梁,神情古怪。翠丫心中欣喜,急忙低低叫了一声:“川姐,你怎么样?”

    覃川面无表情地转头,与她对视半晌,忽然微微一笑:“……阿满,我没事,你别慌。”

    “川姐?”翠丫只当她脑袋被打坏了,怯生生地又叫一句。

    覃川还是轻轻柔柔地安抚她:“我真的没事,就是口渴得紧,阿满帮我倒杯茶。”

    翠丫赶忙倒了一杯温热茶水,仔细送到她唇边,一点点喂她喝下,覃川笑吟吟地看了她半晌,低声道:“阿满,你原来没死,真好。”

    翠丫不敢搭话,又劝她喝了半杯水,替她把头发理顺放在枕头上。因见覃川一直看着自己,笑得开怀安心,翠丫又不敢走开,只好说:“川姐你放心,玄珠大人身边那几个坏婢女都被赶走啦!我今天听人家说了,山主很气玄珠大人,责备了她一顿,以后她再不敢做这么离谱的事了。你只管好好养伤,九云大人护着你呐!”

    覃川缓缓闭上眼,喃喃道:“阿满,我累得很,想睡一会儿。可是手上疼得厉害,你帮我揉揉呀。”

    翠丫哽咽道:“我……我不敢揉……川姐你别睡!九云大人马上回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傅九云在外面问道:“她醒了?”

    翠丫得了救星似的赶紧跑过去:“大人!川姐她……”傅九云早已闪身入内,见覃川又晕了过去,他摸了摸她的脸,只觉烫手,立即将怀里无数个纸包丢给翠丫:“去厨房,每样取五钱来熬药。”

    翠丫一阵风似的跑去厨房了。傅九云自坐在床头,又将覃川的伤势仔细查看一遍,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只扁平的玉盒子,里面厚厚铺了一层鲜血般腥红的药膏,盖子一打开,便散发出一股极刺鼻的味道。

    他洗干净手,挑了一些药膏在掌心,用力握住了她畸形的手指。

    这一下的剧痛可想而知,覃川从昏迷中又给痛醒,猛然跳起来,又因为后继无力摔了回去。

    “忍着。”傅九云只有这两个字,又挑了药膏去掌心,继续按摩她断裂的指骨。

    覃川疼得满脸冷汗下雨般落下,这时神智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两眼瞪了老大看着傅九云,过了很久,才颤声道:“九云大人……小的……小的手指已经废了,您何必让它们再废一次呢?”

    “嗯,大人我看它们就不顺眼,非要折磨折磨才舒服。”傅九云对她冷笑一下,见她疼得嘴唇都青了,到底还是稍稍将手劲放柔和些。

    “疼就叫,怕什么?”看她忍得万般辛苦,他皱了皱眉头。

    覃川勉强笑了一下:“是、是您让我忍着……”

    他讥诮地瞥她一眼:“平时不听话,这会儿倒听话的很了?”

    “啊——!”覃川突然惨叫起来,她觉得自己的手指肯定会被他搓碎揉烂,疼得恨不得晕过去,偏偏又晕不了。

    “啊!呀!哎——!嘿!噢——!吱……”她乱叫一气,喉咙都喊哑了。

    傅九云对她鼓励地一笑,沾满药膏的手在她额上摸了摸:“就这样叫,叫得很好听。”

    那天下午,没有人敢靠近傅九云的院落,很有那么一段时间,传闻满天飞,傅九云虐杀自家女杂役的谣言已有了几百个版本,为宁静祥和的仙山带来一丝恐怖血腥的气氛。

    等喝了药,奄奄一息只剩一点点小命的覃川终于再次沉沉昏睡过去,翠丫万般不舍地走了,傅九云倚在床头,拿着一本书在看,时不时沾点茶水涂在覃川干涸的唇上。

    月上中天,屋里已经不需要烛火,傅九云熄了灯,就着雪亮的月亮继续看书。他用珍贵仙药修补覃川断裂的手指,更兼熬制秘药内服,不出意外,两天内她碎裂的指骨就可以恢复如初,不过……速成的副作用就是这个晚上她会疼得比骨头断了还厉害。

    月光缓慢地顺着窗棂滑动,渐渐攀上覃川苍白的脸。她睡着的模样十分乖巧,包扎好的双手蜷在胸前,像是怕被人欺负了似的,整个人只占了大床的一个小角。不知在做什么梦,她的眉尖不停跳动,最后变作了疼痛难耐的隐忍。

    时候到了。傅九云丢下书,小心握住她的手腕,防止她因为乱动把正要长好的指骨弄歪。

    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只是睫毛乱颤,突然从里面滚出许多颗眼泪来,傅九云从没见过有人能掉那么多颗大眼泪,一下子就把枕头打湿了。以为她会说什么,却也什么都没说,更没有醒过来,就是不停的掉眼泪,好像永远都哭不完一般。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腾出一只手,摸了摸她发烫的脸颊,拇指缓缓擦去那些大颗眼泪,又像是怕被灼伤,急忙缩了手,卷起袖子给她擦脸。手忙脚乱擦了半天,她好像不哭了,只低低说了一句梦话:“阿满?你在不在?”

    傅九云含糊地答应一句,她又没下文了,不见呼痛,更不见叫委屈。谁能想象,这么个羸弱的一推就倒的女孩子,居然有着比顽石还坚硬的意志,壮汉也未必能承受的痛楚,她忍了下来。

    傅九云摩挲着她的脸颊,伏在床头一根根数她在月光下稀稀疏疏的睫毛,像是看痴了。

    覃川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阳光刺着眼皮,很不舒服。她呻吟一声,想翻个身,谁知身体一动,却碰到了一个人。

    她大吃一惊,这才突然发觉自己身后躺着个人,而且还伸着胳膊从后面抱住她。

    她急忙撑着床板要起身,冷不防那人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傅九云的声音在头顶有些疲倦地响起:“你的指骨还没长好,别乱碰。”

    覃川只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脑子里冲,结结巴巴说道:“九、九云大人!小的怎么……您怎么……”

    傅九云打了个大呵欠,放开她坐起来,声音懒洋洋:“好了,既然醒了就自己注意吧。只要别乱动,磕着碰着,明天你的手就和以前一样了。”

    覃川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跨过自己,下床穿了鞋,浑身衣服都皱巴巴,头发也凌乱地披在背后,全然不见平日里爽利模样,倒有几分邋遢。

    “喝茶?”他端着茶壶问了一句,覃川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点头,然后就看着他端了一杯茶水送到自己唇边。

    “啊!”覃川猛然反应过来,连连摆手,“小的、小的只是个杂役!哪里配让您这样做?小的自己来……自己来!”

    傅九云懒得理她,托着她的后颈,小心喂了一杯水,这才带着淡淡的讥诮说道:“该客气的时候不客气,不该客气瞎客气。”

    覃川见他眼底有两只大大的黑眼圈,满面难掩的疲惫,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嘲笑她,刚刚那些到了嘴边的生疏客气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眼里有些发热,她故作自然地别过脑袋,极低地道了谢,只怕蚊子也未必能听清她说些什么。

    “说什么呢?大方点说!”傅九云一夜没睡,天亮的时候见她不疼了,好容易睡了一小会儿,又被她弄醒,脾气便不大好。

    覃川涨红了脸,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我……我是说,我愿意献身报答九云大人的大恩大德……”

    傅九云斜斜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鄙夷地哼了一声:“迟了!你想献,大人我还不想要。醒了就赶紧给我起床!我要睡觉。”

    帝姬的心

    覃川的手第二天就完全好了,脱下纱布把手洗干净,怎么看都比以前好用,连她五岁时候淘气摔下台阶的旧伤疤都没了。

    她感激涕零地给傅九云磕了好几个头,眼泪汪汪地献媚:“大人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呀!小的一穷二白,什么也给不起您,只有给您做牛做马了!”

    傅九云正忙着查阅宝库的记录,随口道:“起来,大人我看不惯你这德性。只要你别再把大人的院子弄得稀巴烂,我就谢天谢地了。”

    覃川偷偷摸摸往他手里面瞄,因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类宝物的名称与存放位置,心头不由一阵狂跳,不在意地问了一句:“大人您在忙什么?要小的帮忙吗?”

    傅九云的目光终于从厚重的书籍里移出来,看了她一眼:“你在大人面前倒乖觉的很,为什么又会得罪玄珠?这次要不是我赶到及时,你小命也没了。”

    覃川一脸委屈:“小的什么也不知道呀!”

    “装傻充愣的本事也不小。”傅九云冷笑一声,低头继续看书,“去!自己一边呆着,别烦我。”

    覃川蹑手蹑脚往门外走,步子才跨出去,他的声音又响起来:“要去哪里?”

    “您让小的一边呆着……”她无辜地看着他,突然眼睛一亮,“小的打水替您洗衣服擦窗户吧?”

    傅九云手里的书差点掉地上,赶紧拦阻:“等着!不用你做!”

    他的衣服也没几件好的了,再被她搓烂,以后穿什么见人?

    “呃……那,请大人批准,小的想去看看翠丫,还有几样东西想从她那里拿过来。”

    傅九云想了想,点头道:“好,不许乱跑,早点回来。”

    覃川慢吞吞出了院落,往东走了一段,快到杂役屋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四处看看,确定没人跟着自己,这才换了个方向,朝南走去。

    南首有个太微楼,因为地势不好,终日阴凉,一般是用来软禁犯错弟子的。昨天听翠丫说,山主知道玄珠纵容婢女对外围杂役动用私刑,大发雷霆,命玄珠在太微楼反省一个月,中途不许出来。

    覃川一级一级慢慢上台阶,太微楼的木头老了,潮湿无比,踩上去就会发出惨叫般的呻吟,好像随时会倒塌似的。

    楼上有一排紧闭的门,其中一扇门前有青光闪烁,那是山主下的结界,防止反省中弟子私自离开用的。玄珠素来是个吃不得气的人,如今被迫蜗居在此,想必气闷的很。

    停在那扇门前,覃川没有急着叫门,只是略站了一会儿,里面很快就人飞奔过来,一把拉开门,欣喜地低呼:“紫辰?你来看我?”

    她神色平静地看着玄珠慢慢变得铁青的脸,淡然打了个招呼:“玄珠,你过得挺好。”

    “滚!”玄珠狠狠砸上门。

    覃川对着门板笑道:“你不认得我了?”

    那扇门又被打开,玄珠疑惑地从头到脚打量她,神色阴沉,却不说话。覃川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一笑:“也难怪你看不出来,这是阿满的脸,何况你我也有四年没见了。”

    玄珠骇然指着她,猛地退了两步,声音嘶哑:“你……你没死?!”

    覃川笑眯眯地说:“让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我活得还不错。”

    玄珠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大口喘息着,看鬼似的看着她,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陡然拔高声音:“来人啊!来人!”

    “你再这样叫下去,左紫辰来了,更不好办吧?”覃川抱住胳膊,“他要是知道我就在他面前,会有什么反应?”

    玄珠陡然住口,阴狠地瞪着她,低声道:“好,帝姬,你一直都这么好!那你说说,你乔装打扮费尽心思混进来,是要做什么?报复我们?!”

    “你放心,我不是来和你抢左紫辰的。”覃川安抚地笑了笑,“你把他看得比命重,我自认比不过你,算你厉害。”

    玄珠冷笑:“你也终于承认有一件事比不过我了?真可笑,堂堂帝姬,今日终于要给我认输!是了,你如今也不是什么帝姬,无处可去,比贱民也好不到哪里,难怪不再傲气!”

    覃川没有理会她的挑衅,沉默半晌,轻声说:“玄珠,除去左紫辰的事情不说,我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为什么一直那么恨我?”

    “你配吗?!”玄珠别过脑袋,呼吸渐渐平息了。

    “从小时候开始,你就什么都不肯输给我,恨得连话也不肯和我说一句,凡我喜欢什么,你必要抢走——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

    玄珠森冷一笑:“我从小就盼着你死,现在也没变。你为什么还不死?”

    覃川看着她,淡道:“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姨母之前一直盼着嫁给我父皇的,谁知最后心愿未曾了,不得不嫁到诸侯国去。她心里一定十分不甘吧?”

    “住嘴!”玄珠厉声打断她的话,“你走!快滚!我不要见到你!”

    “姨母想做皇后,却又做不了;盼着自己生个皇族血统的孩子,也生不了。她待你一定不好吧?你心里恨我,想要压过我,我都明白,我不怪你。”

    玄珠猛然抬头,好像不认识她似的,讥诮地看着她:“你和我扯这些旧事,有什么意义?你凭什么说不怪我?你以为你是谁?我讨厌一个人,从来不必在乎她心底想什么!”

    覃川面无表情:“我不怪你,但我很讨厌你,你欠我太多,你要补偿我。”

    “我欠你?!”玄珠气得笑了,“我欠你什么?!”

    “左紫辰。”覃川冷冷看着她,“他是我让出来的,不然你以为你能抢走?”

    玄珠脸色陡然变得惨白,那惨白里又透出一点铁青,最后变作血一般的红,森然道:“帝姬,你今天来和我暴露身份,就为了说这些?”

    覃川微微一笑:“我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可以和你私下说说话,又不会让你透露出去,今天终于等到了。玄珠,我来香取山不是为了你和左紫辰,刚才就说过了,你大可放心,我另有目的。”

    “你就这么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玄珠嘲讽地问。

    “现在确定你不会,因为你不敢让左紫辰知道。虽然他现在什么也记不得,但他一旦想起从前的事,你觉得他会不会为这四年和你做一对鸳鸯感到愤怒?”覃川顿了一下,又道:“我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给你的报酬就是我办完事马上离开香取山,永远不在你和左紫辰面前出现,从此相逢也是陌路人,如何?”

    “我该相信你?”

    “你要相信我。”

    玄珠沉默良久,没有说话,但神情依稀是有松动了。

    覃川轻轻吁出一口气,柔声笑道:“这件事其实很简单……”

    覃川从翠丫那里收拾了余下的衣物,心情愉快地往回走。

    大抵是一切发展得太顺利,她还有些不太敢相信,一边走一边掐自己手指头,籍着微微的刺痛来提醒自己要冷静。

    “覃川。”有人在后面轻轻唤她,她微微一僵,转过身去,果然见左紫辰站在身后。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像是几天几夜?br /好看的txt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