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兆丰年第22部分阅读
瑞雪兆丰年 作者:rouwenwu
身后的小儿子也糊得跟个泥球一般,满眼都是哀求的站在那里,她看着到底还是有些心软,淡淡问道,“你们有事?”
吴三嫂噗通就跪了下来,哭求道,“赵娘子,我知道我们一家人对不起你,但是求你看在我三个孩子还小的份上儿,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以后我们全家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求你去和族老们求求情吧。”
她说着就要往瑞雪身前扑,瑞雪退后一步,看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吴老三和大柱、小二,他们父子三个虽然也垂着头,但那拳头可是紧握的,不时瞟过来的眼神里也全都是恨意,这哪里有个认错的样子啊?
“三嫂,事情闹到今日这个地步,可不是我非要与你们一家过不去,其中细节你们比谁都清楚。族老们撵你们出村,大半是因为你们平日的德行有亏,你来求我有何用处,不如还是去族老和里正那里吧。”
吴三嫂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刚要继续哭求,大柱已经窜了上来,一把拉起了母亲,狠狠说道,“你不帮忙求情也行,以后你可别后悔。”
小二和吴老三也围了过来,一家父子如同野狼一般,仇恨的双目在暗夜里闪着幽光,直直瞪向瑞雪,好似把她生吞了一般。
瑞雪微微眯了眼,嗤笑出声,“怎么,你们不会是要威胁我说,如若我不去求情,你们以后要与我为难吧?好啊,既然你们昧着良心,一定要把今日之事赖到我身上,我也不辩驳,你们愿意背地里下什么绊子也随意,不过,我也要提醒你们,别忘了以前的教训。那次只是警告,你们如若有胆子再犯,小心你们的…命!”
吴三嫂想起那躺在地上熬过去的两日一夜,猛然打了个哆嗦,死死拉着几个儿子,磕磕绊绊的掩进了夜色里。
瑞雪倚在院门边儿,伸手静静感受着吹过指缝儿的冷风,轻叹出声,这世间有张家、高家这样有情有义的,自然就有吴家这样自私恶毒的,她总不能把每个人都交下…
张家、高家夫妻听得院子里没了动静儿,推门一看,就见她立在清冷的夜色里,脸色淡淡的,说不清是困惑、悲伤还是疲惫,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酸楚…
瑞雪拿起帕子擦去赵丰年嘴角的药汁儿,见他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心里也有些发急,吴煜见了就问道,“姐姐,那赤炎果就剩下两片了,是不是再请那老大夫来给先生诊诊脉?”
瑞雪苦笑摇头,“田老爷子以前是御医,哪是随便请得动的,上次能请来已经是运气了。”
吴煜不屑的撇了撇嘴,“什么御医,根本没在宫里见到,肯定也是个不入流的。”
“你说什么?”瑞雪去端药碗,没听清楚,还以为他是担心赵丰年,就笑道,“等我晚上拢拢账册,明日再去城里寻只赤炎果回来。先生再喝上几副,应该就会醒了。”
吴煜想起赤炎果那三百两的高价,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姐,咱家有那么多存银吗?”
“放心,码头铺子那块地皮比买时涨了许多,家里还有些值钱物事也能换个百十两,加上原来的存银,应该够了。”
吴煜越听眉头就皱得越深,铺子、值钱物事,连同存银,都拿出去换一只赤炎果,这岂不是倾家荡产一般?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极清楚的,姐姐是如何辛苦劳累才攒下这些家当,如今就这么为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填进去了?这人到底有什么好,值得姐姐这般倾心相待?
他越想越觉气怒,忍不住声音就冷了下来,“他将来如若待姐姐不好,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瑞雪见他咬牙切齿模样,觉得好笑,屈指敲了他的头,“怎么,担心姐姐把银子都花光了,以后没银子给你娶媳妇儿啊,放心,姐姐脑子里赚钱的法子多得是,保证给你置办个大宅院,娶个美人儿做媳妇儿。”
吴煜没想到话头儿会拐到他身上来,羞窘的脸色通红,捡了药碗和方盘,扔下一句,“我去洗碗。”就急匆匆开门去了。
瑞雪摇头好笑,“臭小子,还知道害羞了。”
晚上吴煜去张家睡了,瑞雪打了温水,替赵丰年擦了手脚,就拖了床下那只木箱子出来,里面放的都是赵丰年平日所用之物,纸墨、砚台,几本旧书,其中用油纸包得极整齐那本就是《十二国游记》。
他当日极喜爱这书,甚至都不舍不得让她碰一下,如若他醒来后,知道这书被她卖掉了,恐怕一定会心疼,说不得,还是抄录一份,给他留个念想吧。
她这般想着,就铺了纸墨,坐在炕桌前一页页抄写着,古言简练,往往三五句,就顶得上前世几百字了,倒是省了很多力气。
夜半之时,一本书也抄到末尾,却突然现出一张巴掌大的宣纸来,瑞雪好奇之下打开,只扫了两眼,就落下泪来。
弃了笔墨等物,回身就倚在赵丰年身边,负气般的把眼泪都蹭在他的脸上,掐着他的胳膊,哭道,“你这个笨蛋,有这样的后手,为何不早告诉我,害得我这几日差点愁白了头发?等你醒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昏迷中的赵丰年当然反抗不了,老老实实让她痛快出了气,两人就这般,一个静默着,一个絮絮叨叨数落着,相拥一处,渐渐睡去…
第八十三章 吴家老店
许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这一夜,是瑞雪几日来睡得最香甜的一次,直到日出东山,吴煜回来吃早饭,不见灶间有热气,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慌忙推门跑进来,才把她吵醒。
“煜哥儿,什么时辰了?”
“辰时中刻了。”
“啊,居然这么晚了,再过一会儿族老们恐怕就上门来了。”瑞雪慌忙爬了起来,跳下地,理了理皱巴巴的袄裙,一边洗漱挽头发,一边嘱咐道,“煜哥儿,姐姐有急事要进城,你记得照顾着先生喝药,如若族老们上门来,就说我下午就回。”
吴煜点头,看着她忙里忙外拾掇好了东西,就送她出门,正巧碰到张大河吃了饭赶来做豆腐,听得瑞雪要进城,就问道,“妹子进了城,谁点豆腐啊|”
瑞雪略一沉吟,就领了他进灶间,指了墙角的一只陶罐说道,“张大哥,你们一家都是真心待我,其实我早就想把这点豆腐的秘密,告诉给你了。豆浆烧沸后,舀一勺那罐子里的粉末,搅拌几下就成脑儿了,很简单,你今日自己试着做做看吧。”
张大河没想到瑞雪会把这秘密告诉他,惊得用力摆着手,“妹子,不行,我点不好…”
瑞雪也不多劝,直接扔下一句,“大哥,记得这秘密先不要对外人说,我急着进城,你赶紧做豆腐吧,一会儿翠娘他们就来了。”
张大河还要去拦,她已经拎着篮子出了院门,只得搓着手,为难道,“这可怎么办好?”
吴煜拎了药包进来,一边洗刷药罐子,一边黑着脸说道,“大叔,还是照着姐姐说的做吧,说不定明日这秘方咱家就用不得了。”
“煜哥儿,这话是何意?”
“姐姐进城去卖铺子,凑银子给先生买药了。”
卖铺子?张大河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长长叹了口气,转身默默开始磨豆子、做豆腐。
再说瑞雪心里有了希望,脚下步子也极轻快,平日二十里路足足要走一个多时辰,今日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到了。
城中街边的各个铺子已经开了门,行人很多,冬日里难得露面的太阳也懒洋洋挂在半空,照得四周屋宇、街道,仿佛都散发着淡淡的光,一片暖意融融。
瑞雪拦了一位年长的老者,行礼问道,“老丈,可知吴家老店在何处?”
那老者见她眉眼间带笑,就笑道,“可是家里有了喜事要买好酒?吴家老店的陈酿确实不错,你走到街尾向右,不过十几步远就到了。”
瑞雪道了谢,拎着篮子走到那酒庄门前时,正有一辆马车停在台阶下,一个穿了灰色衣衫,看着像是小管事的后生正指挥着一个小伙计往外搬酒坛子,不时还要喝骂上几句。
瑞雪微微皱了眉头,猜到这酒庄是在出货,本想等上一会儿再上前问询,结果小伙计一人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还不见有停下来的意思,那小管事不见上前去帮忙,只是颇悠闲的站在一旁。她心急去各个药铺寻赤炎果,等不得多久,就上了台阶,行了一礼,说道,“请问,这位管事,你们店里的掌柜,可在?”
程二听得伸手有女子的声音,回身一看是个身穿青色棉布袄裙的小媳妇儿,手上挎着竹篮子,容貌尚可,只是头上手上连件首饰都没有,想必家里是极穷的,他心里本有些瞧不起,又听得她张口就要见自己老爹,有些不耐烦,“你是谁啊,上门就要见我爹,我爹忙着呢,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瑞雪不喜他眼里的鄙夷之色,但为了办事,只得忍耐,又说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找掌柜取些东西,还请管事帮忙通传一声。”
正巧那小伙计抱了坛子出来,想来是累得狠了,脚下一歪就要栽倒,瑞雪顺手扶了他一下,那小伙计感激,就放下坛子,抹了抹额前的汗珠子,说道,“嫂子要找掌柜的,我这帮你进去通传。”
程二一听,立刻瞪了眼睛,骂道,“通传什么通传,你是不是嫌活计少了?赶紧搬酒,搬完去扫院子。”
小伙计憋着嘴,满脸委屈,有些无奈的看向瑞雪,瑞雪不想连累他挨骂,就说道,“多谢小哥儿好意,我同管事再说说,你还是去忙吧。”
那小伙计赧然一笑,抱起酒坛就走了,瑞雪见程二抱着肩膀斜眼看她,心里实在不耐烦,语气就冷了下来,“我家夫主与你们东家白公子有言在先,只要我持着信物前来,掌柜的必定会依约行事,还请管事不要阻拦,万一误事,管事的恐怕会有些麻烦。”
“麻烦?我看你才有麻烦呢,你抬头看看我们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程二一手掐腰,一手指了牌匾,“吴家老店,我们东家姓吴,可不是什么白公子,黑公子,你这蠢婆娘找错门了吧,赶紧给我滚,一大早晨就给我添堵!”
瑞雪心里也是惊疑,昨晚只顾欢喜,倒是未曾想到这样的细节,不过,赵丰年也不是粗心之人,不可能写错店名啊,难道这里有什么差错不成?
她正要再开口,程二已经粗鲁的伸手推了她下台阶,脚下一绊,站立不稳,就摔了篮子,她立刻去捡那油纸包的书本,见没有脏污才放了心,心头终是忍不住火起,脸色也沉了下来,指了程二的鼻子怒道,“都说做买卖的,上门就是客,我已经表明找你们掌柜有事,你就通传一声,又能累到哪里去,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即便是我记差了店名,你们掌柜的也不见得就会恼怒。你只是一个小管事,就算掌柜的是你爹,你也不能擅自阻拦,万一误了主家的事,你能承担后果?”
程二性子惫懒,贪吃懒惰,从小就不得老爹喜爱,常被老爹训斥,如何不如大哥能干懂事,早就心生怨恨,但一直碍于那是亲爹,不能多言反驳,今日没曾想,一个穷困农妇也敢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这怨恨瞬间就转了过来,跳着脚儿的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骂我,穷酸泼妇,小爷我今日就是不给你通传了,有能耐你飞进去啊?”
瑞雪气得浑身哆嗦,心里恨极,但是眼见身后看热闹的路人越聚越多,指着他们窃窃私语,她实在不愿陪这人耍猴儿,就拍了拍衣裙,淡声说道,“你不通传,我也勉强不了你,但是,你会为今日之事后悔的。”
程二撇嘴,不屑嗤笑道,“我放你进去才后悔!我们铺子里什么金贵物事没有,万一丢得一两件儿,我找谁去啊。”
瑞雪静静的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然后转身出了人群…
程二看她走远,得意洋洋的哼了哼,啐了一口浓痰,“穷酸样儿吧,还装什么清高!”
不远处走来一个眉眼与程二有些相似的后生,一见铺子前围了人,心下就是一惊,自己就是回家取个账册的功夫,铺子里难道就出了什么变故?
他大步挤进人群,上了台阶,低声问道,“二弟,怎么这么多人围着铺子,你可是又惹了祸事?”
程二立刻瞪了眼,“怎么,我在大哥眼里就会惹祸不成?”说着,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掉头走了。
程老大无奈,抬脚也跟了进去。
账房里程老掌柜,正提笔记下银两数,一见大儿进来,就问道,“东升,我怎么听得前院有些吵嚷?”
东升双手捧上账册,笑道,“儿也不知,可能是我们铺子里的酒香引了路人来吧。”
程老掌柜哈哈大笑,“这几月进项不少,公子的信里也赞了咱们几句,还道年底要把进项再分咱们家一成。”
这酒庄一年进项是两千两银,多一成就是多二百两,东升自然也很是欢喜。
父子俩正说话,有小伙计送了茶进来,见得掌柜的和管事脸色不错,就小心翼翼的说道,“掌柜的,小的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程老掌柜平日喜爱这小伙计伶俐勤快,就笑道,“你这小子,可是又想请假回家看你娘?”
“不是,不是。”小伙计连忙摆手,“刚才门前来了个农家妇人,说是要见掌柜的,被二管事给挡了回去。”
“农家妇人,见我何事?”
小伙计挠挠脑袋,“小的刚才在搬酒坛子,也没听得几句,好像是她拿了什么信物来,但二管事…嗯,说话不是太中听,把那嫂子气走了。”
信物!程家父子同时一惊,齐齐想起了主家的吩咐,难道是主子那友人派人上门来了?
程老掌柜一迭声的喊着,“东升,快去叫老二来,这个混蛋,恐怕是误了大事了。”
东升立刻出了门,小伙计害怕程二以后找他麻烦,也一溜烟的跑去了前面铺子。
程二本来在房中换衣,准备去找几个平日交好的狐朋狗友喝酒,听得大哥说老爹叫他,心里不知为何就打了个突儿,转念想想,最近几日也没去花楼走动,应该不至于挨打,就随了大哥去账房。
结果一进屋,程老爷子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刚才可是有人上门见我?”
第八十四章 抵押借债
“啊,是有个妇人来。”程二还以为是大哥知道了刚才那事,私下到老爹这里告了黑状,狠狠瞪了大哥一眼,东升无奈,装作没有看到。
“她都说了什么,你赶紧一五一十说给我听,落下一句,小心我打折你的狗腿!”
程二被骂得一哆嗦,心里更是惊惧,难道那妇人真有正事?他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那妇人一上门就说要见你,我说爹正忙,问她何事,她又不说,我自然不能通传,她就开口骂我。后来还说,她家夫主与咱们的东家白公子有约,这不是胡说吗,咱们东家姓吴啊!”
程老掌柜越听脸色越黑,最后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狠狠骂道,“你个蠢材,你可误了大事了,咱们东家姓白,这吴姓是东家母族姓氏!”
程二捂着瞬间肿起多高的腮帮子,委屈的喊道,“我哪知道东家姓白,你跟大哥平日什么事都背着我说,现在怪我误事了。”
“你个逆子…”程老掌柜被气得喘着粗气,四处找寻趁手物件儿想要去打小儿,却被大儿拦住了,“爹,息怒,息怒,咱们还是快派人去寻那妇人,说不定这事儿还有回转余地,东家可是叮嘱数遍,万一耽搁了事情,可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程老掌柜立时醒悟过来,拍着桌子喊道,“快关了店门,把所有人都派出去,一定要找到那女子!”
东升应着疾步出去,很快七八个小伙计儿就跑出了店门,混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不提程家父子如何焦急寻找,只说瑞雪惹了一肚子气,恨恨的站在街边,脚下踩得未曾融化的积雪,咯吱作响,半晌之后,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纸张,长叹苦笑道,“还好,我没欢喜过头,还记着把地契带在身上。说不得,要先抵押筹银子了。”
她顺着记忆里的路找到了宝和堂,就是她当初典当玉佩的当铺,心里念着那老掌柜还算和善,也许能好商量一些。
铺子前,还是那个青衣小伙计在四处擦擦抹抹,很是勤快的样子,瑞雪进门问道,“小二哥儿,你们掌柜的可在?”
那小伙计闻声望过去,只觉这年轻妇人很是眼熟,他也没多想,就迎上来笑道,“这位嫂子可是要典当物件儿,你先稍坐喝杯茶,我这就去请掌柜的。”
瑞雪依言坐下,接了茶水,道谢。
铺子门外不远处,旺财探头探脑看了半晌,撒腿就跑进半条街外的一栋大宅子,一路穿门过户,进了一个景致极美的院子,就高声喊道,“公子,公子,小的有要事禀报。”
正房门口立着的一个绿裙大丫鬟,听得他这般无礼大喊,刚要出声呵斥,她身后的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楚歌欢披着件石青色刻丝灰鼠披风走了出来,问道,“可是让你盯着的人,有了消息?”
旺财双手拄着膝盖喘气,用力点着头,楚歌欢就挥退了那大丫鬟,说道,“说吧,别耽搁了事情。”
旺财立刻像蹦豆子一般,把他如何藏在村外,如何跟着瑞雪进城,如何见她与人争执,最后又进了自家当铺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末了还添了一句,“我看那老板娘一定是要典当什么物件儿。”
楚歌欢伸手拍了他一巴掌,“进当铺不是典当物件,还能是喝茶啊?”
旺财被拍的委屈,“小的是想说,那物件儿一定是老板娘极看重的,因为她的眉头都心疼的皱在一起了。”
楚歌欢挑了挑眉,“哦?我还以为这天下没有能让她为难之事呢,这可有好戏看了,走,去铺子。”
旺财小跑跟在主子身后,心里抱怨,主子真是小气,他这般盯梢儿报信,着实辛苦,连点儿打赏都没有,走在前面的楚歌欢仿似听到了他的心声,淡淡扔了一句,“事情办得不错,晚上自己去账房领十两银!”
“谢主子赏,主子放心,小的一定把人给主子盯住了。”旺财立刻忘了刚才的抱怨,欢喜的差点跳起来,一迭声的打着包票。
瑞雪坐在铺子里,不过等了半盏茶功夫,上次那白发飘然的老掌柜就又出现在了柜台后,他到底是个靠眼力谋生的,眼睛就是毒,只扫了扫瑞雪的容貌、衣着,就立刻认出这是上次来典当玉佩的女子,而且那玉佩还被二公子拿走把玩儿,至今也没归到库里。
他就笑道,“这位小嫂子别来无恙啊,今日怎么有空闲,又来照顾老夫生意?”
瑞雪苦笑,起身行礼,然后重新坐了,才说道,“让老掌柜见笑了,日子过得穷困,有些碍难之处,只得再来劳烦掌柜的了。”
那小伙计立在门边,听得老掌柜与瑞雪的口气很是熟识,忍不住就多瞄了瑞雪两眼,皱眉想了片刻,居然还真让他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打赏过他二十几文钱的农家嫂子吗,他立刻笑着上前,又给瑞雪添了茶,心里好奇也起来,这嫂子看着就是精明,会过日子的,怎么又来当物件儿?
老掌柜捋着胡子笑道,“买卖生意,各取所需,小嫂子不必多心。”
瑞雪笑笑,从怀里掏出那张码头的地契,递给小伙计,小伙计立刻就送到柜台上。
老掌柜拿起仔细眼看片刻,见那上面的印章确实是府衙里的,就问道,“小嫂子,可是要当这地契?死当还是活当?当银多少?”
瑞雪喝了口茶,目光落在那地契上,好似极是不舍,却还是说道,“掌柜的也知道,城外码头如今越来越热闹,以后船只来往必定会比现时更频繁,这铺子建在府衙仓库对面,挨近河边,位置极好,谁买下了,以后开个酒楼或者茶馆,甚至只建仓库,都绝对是个好买卖。我如若不是家里遇到了难事,绝对不会把这地契拿出来。”
老掌柜点头,码头那里他也去过一次,确实比想象中要热闹得多,而且城中的商贾已经尝到了水路的甜头,以后那里定然是要更加繁盛的。
瑞雪见老掌柜的脸上又赞同之色,就趁热打铁又说道,“我这铺子不过卖些茶水,中午也供几碗汤水、几块干粮,每月就有二十两的进项,如若是建成酒楼,想必利润更高。”
老掌柜奇怪问道,“这铺子生意既然如此之好,小嫂子怎么忍心当掉?”
瑞雪垂了头,双手扯着衣襟,半晌才说道,“我家夫主重病,抓药用银太多,一时无法,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老掌柜和小伙计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叹气,这女子看着就是个贤良懂事的,怎么偏偏运气如此不济,嫁了个病夫?
老掌柜清咳两声,劝道,“小嫂子不必心急,你家夫主定然会早日病愈的。”
瑞雪点头道谢,末了好似勉强打叠起精神,笑道,“这铺子是我们一家的生计来源,我实在不舍得死当,不如我说个法子,掌柜的听听看,可能行得通?”
不舍得死当,就是活当了,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不成?
“哦,说说看,老夫洗耳恭听。”老掌柜也是好奇,左右一早晨没什么生意上门,也有些空闲。
“我想把这铺子押在掌柜的这里,也就是活当,当银二百两,以后一年内,这铺子我还开着,每月赚了银钱就送二十两来,这样到年底,我总共付银二百四十两,就可以把地契拿回去。但是如若我有一个月没有送银子来,这地契和前几月交付的银子就都归掌柜的。掌柜的,以为如何?”
“这…”哪怕老掌柜的做了多年生意,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赎当法子,被这分月付银还债绕得有些头晕,一时沉吟不决。
瑞雪趁势又说道,“现在这地契的卖价就已经涨到了将近二百两,一年后我还清欠银,掌柜的就平白赚了四十两,我如若没还清,掌柜的只卖这地契就能卖到三百两,获利更多,不管怎么算,都绝对不吃亏。”
老掌柜琢磨半晌,还待发问,却突然听得门帘后有些响动,扭头去看,却见自家二少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正冲着他微微点头。他立刻会意,装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小嫂子真是精明,行,这买卖我们铺子做了。”
瑞雪一听,脸上立刻就见了喜色,她其实也没抱多大希望,本想着能说服这老掌柜,抵押借银更好,说服不了就活当,等赵丰年醒来,拿回他信里提到的那笔红利,她就再把铺子赎回来,没想到这老掌柜居然如此容易就同意了。
她连忙起身道谢,与掌柜的斟酌着用词,写好了当票,签字画押,接了沉甸甸的四个五十两的大银锞子,放到荷包里。
小伙计笑嘻嘻等在一旁,直道恭喜,惹得瑞雪有些哭笑不得,她脸上的喜意真有这么明显吗?到底还是伸手摸了十几文钱递给他,然后郑重谢了老掌柜,这才拎着篮子出了门。
老掌柜冲着帘子后面,笑道,“二少爷是想要在码头盖酒楼,才让老夫留下这地契?”
楚歌欢执扇挑起帘子,摇头,嘴角邪魅翘起,“本公子是对这女子有兴趣。”
(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七点爬起码字,现在居然看着电脑很想吐!我要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第八十五章 一日
老掌柜无奈摇头,自家这二少爷又犯狂病了,什么胡话都说,正要规劝两句,楚歌欢却突然放下了帘子,原来,瑞雪居然又返身走了回来。
老掌柜就问,“小嫂子可是落了什么物件儿?”
瑞雪笑着摇头,伸手从篮子里拿了一本书,放到柜台上,“我是想请掌柜的掌掌眼,这本书,如若活当,可当银多少?”
老掌柜接过仔细翻了翻,惊奇道,“这书是徐耀祖亲笔所书,小嫂子在哪里得来的?”
“我也是运气好碰上了,掌柜的还是先说说能当银多少吧?”瑞雪心急去找赤炎果,又怕说出这书是她不到一两银子淘来的,被掌柜的压了价格,所以略过不提。
老掌柜的上下翻看半晌,说道,“活当,老夫只能出到刘十两银。如若是死当,还能再多些。”
瑞雪捏着篮子的手指紧了紧,心里极快的盘算了起来,家里还有存银六十两,加上铺子的抵押银子总共二百六十两,那赤炎果要三百两一颗,兴许价格还要向上浮动几十两,正月码头生意不见得会有年强兴旺,进项少了不够每月偿还当铺的银子,还要往里填一些,赵丰年的药每日要六钱,一月十八两…
她抬手狠狠揉了揉太阳|岤,这银子不论怎么算,都是不够啊。看样子,这本书是一定要死当了。
“掌柜的再出个死当的价吧。”
老掌柜敲了敲柜台,“说实话,这书如若碰到喜爱之人,卖到一百两不难,老夫坚持死当也是为了送给主家老爷做寿礼,这样吧,老夫出到一百二十两银,如何?”
这已经是活当价格的两倍了,瑞雪终是点了头,这次连当票都不必写了,直接收银子告辞了,她的脚步声急匆匆远去,好似生怕晚走一步,就会后悔一般。
老掌柜看得唏嘘,能拿出这样好书的人家,想必也不是普通农家,如今已经靠典当度日,恐怕这女子的夫主一定病得极重。
楚歌欢挑帘走了出来,拿起那《十二国游记》翻了翻,也不说话,只眯了细长的丹凤眼看着老掌柜。
老掌柜是从小看他长大的,怎会不知他的意图,苦笑道,“二少爷,这可是老夫留着给老爷做寿礼的。”
楚歌欢笑道,“我记得老爷子最喜欢柳宗庆的书画,不如我去寻一副,与先生换换,如何?”
老掌柜无奈,被自家二少爷盯上的物件儿,哪次他也没留下,不如见好就收吧,于是点头同意。
楚歌欢笑着拿了那书塞到怀里,带着旺财出了门,远远缀着瑞雪的身影走远了。
老掌柜疑惑的敲敲脑袋,上次那玉佩二少爷拿去了,加上这次的书,难道他真与这女子有何瓜葛不成?
瑞雪身上足足揣了三百八十两银子,心头也有些忐忑,生怕被什么神偷盯上,一窝端了,她可没地方哭去。
拦个路人打听了仁德馆的位置,径直奔了那里而去。
这仁德馆不愧为灵风城第一的名头,比之那夜抓药的小药堂大了两倍不止。大堂四周全都是高高的乌木柜子,分成了许多密密麻麻的小抽屉,抽屉上镶着黄铜的把手,贴着写了药名的小字条,四五个穿着青衣、扎着袖子的小药童,站在四尺高的柜台后,称药、研磨、打包,忙个不停。
瑞雪环视一圈儿,就走到一个提笔写字的药童身前,说道,“小哥儿,打扰了。”
那小药童立刻停了笔,抬眼见瑞雪是妇人打扮,就笑着回道,“这位嫂子,可是想要抓药?手里有方子吗?”
瑞雪从怀里掏出那日田老爷子开下的药方,递了过去,“这药方,我要抓十副。另外,我还想买一味比较金贵的药材,不知道你这店里有没有?”
“哦,是什么药材,嫂子尽管说,我们这仁德馆可是灵风城里最大的,如若我们这里找不到,嫂子也不必去别处了。”小药童口气极自信,倒是与那夜的小伙计说法一般无二。
瑞雪微微点头,笑道,“我想买一枚赤炎果。”
“赤炎果!”小伙计略微有些吃惊,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瑞雪几眼,见她衣着很普通,与街上随处可见的农家妇人一般,怎可都不像富贵之人,他本以为她所说的金贵药材,不过是山参之类,没想到却是赤炎果。这果子店里好似真存了两枚,却是在掌柜的那里亲自收着的。
“这位嫂子,赤炎果太过珍贵,我只是一个药童,也不清楚店里有没有,不如嫂子先稍等,我去后面问问掌柜的。”
瑞雪点头道谢,那小药童就把药方递给旁边的同伴抓药,然后飞奔去了后院。
不到盏茶功夫他就赶了回来,如瑞雪所料一般,请了她去后院奉茶。这赤炎果怎么说也是上百两银子一枚,不可能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堂里商谈。
仁德馆的掌柜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身材高挑,面貌端方,未曾开口却已先带了三分笑,是个典型的精明生意人。
瑞雪也不与他啰嗦,寒暄过后,就问起赤炎果的价格,那掌柜的原本还想吹嘘一下赤炎果的金贵稀奇,却被她如此直接的问话,全数堵了回去,思虑半晌,报了个三百八十两。
瑞雪折腾了所有家当,刚刚凑到这个数儿,怎么可能答应,真按这个价格买回去,家里就连买个油盐恐怕都要借钱了。
砍价砍下一文,家里就宽裕一文,瑞雪打起精神拿出了前世谈判的架势,把个掌柜的说得云山雾绕,最后以三百二十两成交。
待她拿了赤炎果出门,那掌柜的还在狠狠灌着茶水,直道,这女子不做买卖真是可惜了…
早晨出门时太阳刚刚爬上山头,回去时,日头却已经西斜大半,这一日里,酒庄门前受气吵架,当铺里扮可怜博同情,药馆里舌灿莲花狠杀价,一件接一件,简直是精彩之极。
幸好,赤炎果终于拿到了,瑞雪站在街边,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肚子早就饿得咕噜抗议,双腿也沉的仿似灌铅一般,再走路回家恐怕是不行了。
拦了辆马车,讲好三十文的价钱,就出了城,一路颠簸,到得村里时,吴煜、大壮和张嫂子都在村口张望,一见马车就猜到是她回来,齐齐迎了上前。
瑞雪付了铜钱,打发了马车,与他们慢慢往回走,“煜哥儿可照料先生喝药了,中午喂他吃了什么?”
吴煜拎着药包,避过道上的一块石头,应声了一声,“喂完药了,中午吃了半碗包谷粥。”
张嫂子扶着瑞雪,见她脸上满是疲惫,有些心疼,但到底还是极担心铺子被卖掉,就说道,“码头铺子里都好,中午我炖的豆腐汤,大伙儿都说味道没有妹子调的好。妹子,以后那铺子咱还能开着吗?”
瑞雪拍拍她的手,“嫂子不必担心,那铺子我抵押出去借了银子给先生买药,但咱们还能继续做生意,以后固定每月还银子就行。”
张嫂子不知道怎么个抵押借债法,却是听清楚了继续做生意几个字,顿时眉头就松了开来,脚下也轻快了,连道,“家里我做了粳米粥,妹子饿了吧,回去先喝一碗垫垫肚子。”
几人进了门,瑞雪先去看了赵丰年,见他与走时一般,没有什么异样,就换了衣服,洗手吃饭,又与张嫂子闲话了几句码头之事,张嫂子就带着大壮回去了。
吴煜蹲在灶间门口熬药,瑞雪刷洗碗筷,就问他,“族老们,可曾上门来?”
吴煜摇头,“没有,今日谁也没来过。”
瑞雪挑挑眉,族老们没来,有可能是其中某个有些良心的不肯做这背信之事,出现了分歧,耽搁了一两日。但是村里与她交好的人家也不少,这几日不时都会送些东西来,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也动了心思,或者干脆不想淌这浑水?
她不知道,事情果真如她所料这般,当日祠堂里撵了吴老三一家出村后,几位族老就齐齐去了里正家,众人东拉西扯,足足喝了两壶茶水,眼见天色都黑透了,还是没有人主动开口。
云三爷心里暗骂,都想拿好处又都不想出头得罪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于是他主动提了一句,“赵先生这次重病,恐怕痊愈无望了。”
坐在他下手的王家老爷子立刻接口道,“可不是,孩子们见天儿的疯跑玩耍,也不是办法,不如再去城里寻访一个先生吧。”
云三爷瞄了一眼坐在主位的里正,叹气道,“如今蒙学先生的束脩已经涨到五十两银了,各家也担负不起啊。”
里正知道众人是在等他表态,可是他心里却不知为何,始终有些犹疑。
对那豆腐方子,他不是不动心,毕竟那豆腐生意在周边几村有多火爆,他是早有耳闻,如若能拿到方子,村里办个作坊,家家都多个进项,他作为里正自然还要拿大头,但是想想赵家夫妻平日的行事,他又总觉心虚,毕竟赵先生还没咽气,就这般算计他的家财,实在有些丧良心。
所以,他也不接话,只敷衍道,“赵先生,每月才收一两的束脩,教授孩子们又尽心尽力,恐怕翻遍整个灵风城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先生了。”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同时低咳几声,接续沉默喝茶。
第八十六章 两手打算
云三爷当初因为青山一事,与赵家有些隔阂,想着赵丰年定然是活不成了,索性就再得罪一次算了,以后村里人都过得富足起来,还有谁会指责他没良心,恐怕感谢他还来不及。
“赵先生平日行事确实极得乡亲们敬重,但是他这次病重,恐怕是没几日活头儿了,赵家娘子又是个精明的,难免先生去了之后,会生出些旁的心思来,给咱们村里抹黑,也辱了先生的一世清名。不如,咱们去趟赵家,探望先生,也同赵娘子说说,要她把那码头的铺子和做豆腐的方子交给村里,村里乡亲们各家都凑些银钱,给先生的后事办得体面些。
赵娘子若是应下,四侄子就去府衙疏通疏通,放她个自由,若是她不应,咱们也就不必保她了,毕竟先生是咱们云家村的先生,他的性命也是乡亲们救回的,他留下的产业自然该归到村里,怎么也不能落到外人手里。老哥几个说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有人出了头,接下来就容易了许多,几个族老纷纷发话,出谋划策,连打几套做豆腐的木器,甚至码头铺子从谁家挑人手去经营都拿出来商量,只是,不知他们是有意还是无意,把刚才那句凑些银钱,为赵先生安排后事的话,统统忘在了脑后。
里正皱眉盯着手里的茶碗,听得他们争论不休,心里厌烦,始终没有插言。
王老爷子最先察觉到他脸色不对,伸手摆了摆,示意众人向上看,众人这才惊觉刚才太过兴奋,把里正扔到了一边;饿。
云三爷仗着是里正的本家三叔,开口问道,“四侄子听了这半晌,可是觉得有何不妥啊。你常进城去行走,见识自然不同,你说两句,大伙都听着呢。”
里正放下下茶碗,叹了口气,“诸位叔伯,我还是觉得这事儿提得过早,别说赵先生如今还没病去,就算他当真去了,也要烧了三七再提,否则被外村人得知,岂不是要戳咱一村乡亲的脊梁骨。我看这事,还是再往后拖拖吧。”
他起身简单行个礼,道,“今日吹了风,头痛难忍,先进屋去躺会儿,就不陪叔伯们闲话了。”说完,当真推了内室的门进去了。
几个族老面面相觑好半晌,都觉心里有些发堵,本来伸手就能抓到的鸭子,就这么生生的只让看着,不让抓。这滋味可不好受啊,但是,里正平日敬着他们是长辈,遇事多于他们商量,真论到在村民中的威信,他们谁也不如他,他如若不点头,他们谋划的再好也是白搭。
云三爷黑着脸,带头起身走了出去,几位族老也脸色不好的随后告辞。
里正娘子送了他们出了院门,就一溜烟儿的跑回屋里,坐到半躺在炕上的里正身边,小声骂道,“三叔他们真是越来越财迷了,怎么什么缺德事都要?br /txt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