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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第39部分阅读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作者:rouwenwu

    “她没事,我们这些年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秦斐答道。

    张寄此时注意到秦斐的一个用词“安全”,这个词用在这句话里,很容易让人有一种不安全的联想,于是他便道:“你们为什么会突然失踪,我遍寻你们都寻不到……”

    秦斐不耐的打断他,道:“我们躲避仇人去了。”

    “仇人?”

    秦斐点头,道:“这便是我此次来找你的目的,你可知我们的仇人是谁?”

    “谁?”张寄问。

    秦斐慎重而道:“便是大域的罕王铁尔罕。”

    第一百一十二章

    张寄闻言,忍不住的流露惊奇之色。

    这臻南国的秦家姐弟,和大域的汗王之间,照理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处去,如何接了仇怨?好生叫人摸不到头脑。

    秦斐见他神情疑惑,便到:“你当我诓你么,若非他在臻南的探子找到了我们,暗里盯了我们的梢,我们也用不着闹这出失踪的把戏了。”确切的说,是找到了他的两个姐姐。

    “我并非不信你,只是闹不明白,你们怎么和他扯上了关系?”张寄道。

    秦斐默了片刻,其实他早已想好了措辞,不过是做出一副难以开口的摸样,来误导张寄。莫看这他年纪不大,却是个老滑油子。

    这秦斐今个来找张寄,却是另有所图,当年铁尔罕暗中派人盯住了秦家,后来苏爷出面将他们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两年便秦斐代替秦桑照顾几个姐姐弟弟,如今的他们俱已知道了秦桑的事情,此番他突然来找这个昔日的张管事,便是苏爷暗中授意。

    现在大政秘密联了络臻南,为的就是对大域用兵一事……说白了,就是李相(苏爷)找臻南国君,拐着他们要他们一起对大域出兵。

    若是以大政的倾国之力,的确收拾的了大域,但是旁边还候着个臻南,谁知到这边要是打得如火如荼,他们会不会横加一竿子,惹出一些是非来。与其到时候让大域舔着脸去把他们拉进来搅局,不如由大政出面,和臻南明码划分,共同吃了大域,反正如今的大域已经养肥了不少。

    大政开出的条件也算优厚,臻南只用拉住南边的防线慢慢推进,那些硬骨头多由大政这边来啃,事毕连接臻南这边,水源充足土质优越一些的大域土地便划分给臻南。

    现今的臻南,国君年迈日衰,朝纲便把握在了当朝太师孔连城的手里,所以成与不成的关键就看这位孔太师如何决断了。

    孔太师到底是拿的什么主意,到目前未为可知,因而李相在抽丝剥茧之后,把主意打在了这个目前臻南朝堂上,名不见经传的翰林院侍读张寄的头上,张寄是孔太师的得意门生,入朝以来投靠其门下,颇得看重,已经被纳为了亲信。

    你道这张寄因何缘故被孔太师抬举?其一,他张寄是个务实的人,不好沽名钓誉,有几分做事的才干,其二,孔太师有个内侄女,素来得他疼爱,却因为双亲接连去世,一直在孝中,误了花样年华也没嫁人,这张寄年纪虽然偏大,但是待人和善,绝对是个知冷知热的好丈夫人选,因而在孔太师的保媒下,张寄与其内侄女算是订了亲,只等再过半年,对方过了孝期,就办婚事。

    因而张寄算是混成了孔太师的半个自家人兼之亲信,相信若是他全力相助说服孔太师的话,定然很有把握。

    李相把突破口定在他身上,还有一番原因,便是此人来国都之前,一直居于缅罗城,碰巧又与秦柳(纳姆)有过一段旧情,从他一贯行事上看,此人应该对秦柳还未忘情,不然不会一直没有放弃对秦家姐弟寻找。

    故此,才有秦斐此番之举。

    秦斐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道:“有关二姐难言之事,我也不便说与你听,若有朝一日你能亲见她,再当面问她吧,我只是告诉你,当初坏二姐清白的人,便是这鬼劳什的什么汗王……”

    秦斐说话,也有些技巧,瞒了许多事,却又误导了张寄。

    他只说,当初他们被铁尔罕盯梢,所以才溜了,又说秦柳是被铁尔罕坏的清白。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很容易让人有些误会。

    比如张寄此时就会猜测,秦家是后来才到缅罗安家落户的,之前的事情不得而知,莫不是那时在什么特殊的情况下遇到了铁尔罕,还让秦柳失身?

    在他们落户于缅罗之后,行踪又被铁尔罕得知,所以他们才不得已离开?

    这样想着,秦柳就成了被恶人纠缠的苦命女子……

    秦斐误导张寄,完全绕开了秦桑,造成了张寄与事实大相径庭的误解,挑起了他对秦柳同情与对铁尔罕的仇视之心。

    “我偶然得知,政国欲与我国结盟,攻打大域……”

    “等等,这事你是如何得知?”张寄不禁问道,他虽为人忠厚,却也不是愚蠢之辈,政国欲与臻南结盟攻打大域之事,乃是机密,便是朝堂之上,官员之中,也不是人人尽知,这秦斐是如何得知的?

    秦斐望了他一眼,故作不屑一笑,道:“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有什么事情是真的能瞒得住的?总有些蛛丝马迹漏口风的事情传下来,你且放心,我不过是一平头老百姓,管不得你们朝堂上的事儿,只不过这牵扯到那个对头,所以才私下来找你,你若有办法,又有那一星半点儿血性,就去促成那件事儿去教训那个恶人,替我二姐出口气,也不枉你跟她好过一场。”

    秦斐言辞完全没有绕在国事上,一个劲儿从私仇方面鼓动张寄,仿佛他的确没有一丝旁的念头一般。

    “可是……此乃军国大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侍读能管得了的……”张寄姑且信了他,皱眉道。

    “是么,你不是在那个孔太师面前很吃香么,你虽然不能,可他能。”秦斐望着他道。

    “这……”不是张寄想要推脱,若说起来,当年不是因为秦柳失节之事,让他一时想不开,也不会造成两人分开,罪魁祸首便是这人,就如秦斐所说,但凡他还有点血性,便不能让这人好过。

    只是一边是国家大事,一边是私人仇怨……所以说,这人啊,还是免不了一些迂腐之气。

    秦斐此时,便冷哼一声,道:“你若早已经抛开了旧日情分,只当我白来一场,可怜我二姐,当年你一走了之,她却不知流了多少泪,而今你却连为她报仇出气的一点举手之劳都不愿意做,一点血性都没有真是枉为男人。”

    秦斐说完,冷笑数声,一脸不屑,转身就要走。

    张寄的心本来就没对秦柳绝情,如今更是被他说乱,见他要走,急忙拦住他,道:“容我想一想……你姐姐,她,能不能让我见她一面?”

    秦斐被他拦住,见他面色复杂,提到秦柳便双目流露痛意,便知道此事有戏,却拱手告辞道:“不敢打扰张大人升官发财……你若真有心,待你促成那件事,再说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其实秦斐心里清楚,如今之计,便是利用此人和秦柳的旧情,他让秦柳那么伤心,因而秦斐心里并不喜欢这个人,尤其此人已经和孔太师的侄女定了亲,若是这人生出再续前缘之念,难道还要秦柳做小?那是万万不可。

    这两人是无缘了,除非……他肯弃孔小姐而就秦柳,或可一谈,但是一个男子,放着大好的前途和出身高贵的娇妻不要,而选择跟秦柳在一起走一条暗淡无光的路,怎么想怎么不可能,他心底彻底否决了这个人,一门心思的当是利用他。

    而这张寄并不知道秦斐的真实意图,他与秦柳,当初并非因为情变而分开,只是源于一时意气心结难解,因而他对秦柳仍然怀着不可名状的情愫,他虽然与孔小姐定了亲,也只跟她远远见过一面并没有相处过,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就是到了年纪,保媒的又是孔太师,所以便做些应当应分的事情罢了。

    秦柳不出现便罢了,如今有了她的音信,他不免想到贫困之时,这位红颜知己的温柔体贴蕙质兰心,以及后来自己无法面对她的过去,害她伤心欲绝的种种,这一晚不免心绪难宁,一夜无眠。

    第二日,张寄便上了太师府……

    ……

    虽然那张寄不能完全左右孔太师的决定,但到底是身边人,若是起了心思,总有机会生出一些出影响。

    尤其他素来风评又好,若是一个油滑之人,旁人自会多家防备,偏偏是这种看上去厚道的,暗里生出一些风风影影的东西,人家才防不胜防,尤其那场战事,臻南也不吃亏,还能占上一些便宜。

    不管怎么说,很快臻南那边就传来了消息,同意了与大政结盟,两家合作,打大域这条日益壮大的看门狗,分了吃肉。

    来自大域的密报,给苏爷传来一个消息,铁尔罕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铁尔罕自知道他还活着始,就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他,一样东西找遍屋子的各个角落,却不料就堂而皇之的放在桌子上,这就是铁尔罕现在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苏爷是臻南这边的人,却不想到他早已经转暗为明,改名换姓成了大政庙堂上的官员。

    大政这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铁尔罕自当不会放松对这边的注意,因而当这位位高权重的李相的画像传至他的面前时候,他气得把画像撕了个粉碎。

    然后,他幽禁了王珍。

    他实际上并没有拿到王珍通敌的什么证据,只是就是有那么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已经发生……

    ……

    月藏云中,夜色凉薄。

    此时,靖城某户朱门大院内的亭台楼阁,树木花草,被晚上昏昏的暗光撒过之后,朦胧中显得庭檐狰狰,树影森森,仿若鬼魅。

    书房内透着亮,在灯光火影之下,苏爷弯着腰将左手臂撑在书桌上,研究一张摊开了的大域地形图,他一会释然,一会眉头深锁,并不时用右手的手指在图面上摸索。

    小唐伴在一旁,眉头有些纠结,好似有什么心事,有些欲言又止的摸样。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苏爷突然道,也不知并未抬头的他是如何注意到小唐的异常的。

    “爷,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么?”小唐犹犹豫豫而道。

    苏爷这才抬起头,面容有些疲惫,他的眼睛望着小唐淡淡一扫,道:“担心什么?”

    “倾国公主的安危……若是,我们开战,那么作为敌国的公主,她会不会受到牵连……”小唐想说的是,大域人会不会对她不利,甚至是拿她祭旗?

    苏爷默了一默,眼中闪过一些道不明的情绪,片刻之后,他才道:“不会有太大问题。”

    “为什么?那可是铁尔罕啊?”小唐不由问道,这铁尔罕可不是善男信女,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出来。

    “就是因为是他,所以才不用担心。”苏爷道,对于这个人的了解,小唐远远不及他深刻。

    当年,在一线天里,他和他打过一个照面,那个时候他看得清楚,这个显得痛苦而愤怒的男人……显然和他爱上了同一个女人。

    让一个铁铸一般的男子,流露出那样的神色,必然是于他而言这也是一段很深刻的感情吧。

    “但是……但是,我总是觉得这个人不可信,再说他虽然喜欢她,可是人的感情,总是会变的。”小唐犹犹豫豫道,他对男女之间不可捉摸的感情,有些抱怀疑态度。

    “是会变,可是你要相信她……”

    “相信她?”

    “相信她的能力,她……自有她不凡之处,尤其是对人心的揣摩和掌控,有时候让人惊讶。”苏爷这样说着,神情有些悲伤,却也有些骄傲。

    其实他想说的是,她是一个很聪明沉稳的女子,如果说以前只知道怜惜她,那么现在,他更是看得清楚,这个女人,有时候会有很可怕的爆发力。

    这一年半以来,苏爷这边马不停歇,而王珍却也没有闲着。

    她那边的情况与大政终究不同,他这边有根基、有盟友、手下还有一大帮人。但是她在大域那边,因为种族不同的原因,可用的人手却少的可怜,布局也不完善,可以说整个大域的谍报系统是在夹缝里求生存。

    他并非想将她拉入危险之中,不过是想要增强她的力量,让她有自保的能力罢了,只要她好生生安分的呆着的就可以了,一切事情,让他来解决。

    然而她没有,她选择了与他站在一处,虽然战场不同,心却相互扶持从未失离半分。

    她也没有妄自托大,好高骛远,而是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在这段期间,她和西勒哲做了三件事情,第一件是弄到了两份关于铁尔罕派遣进南原的细作名单,这于以后的战事有很大影响,如今那些人已经逐步被监视起来了。

    第二件,便是挑起了铁尔罕和马祜刺之间的斗争,他们两个人之间早已经貌合神离,而她所做的则是利用铁尔罕的大儿子阑阑儿对她的好感,引得父子越渐疏离……那马祜刺却是坚决拥护阑阑儿,只要父子反目,还怕马祜刺不给绕进去么?

    美人计虽然老套,可所施的手段一点也不简单,尤其是揣测和控制人心的走向……他对她此举无可厚非,只得暗中嘱咐西勒哲要保护好她,不可让她过于任意妄为,引火上身,不过西勒哲后来回报的,却是一番对她的赞词,西勒哲对她的评价的中心是,她是一个‘恰到好处’的女人。

    ‘恰到好处’么?他对这四个字,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会心之意。

    第三件就稍微简单了一些,便是弄清楚大域每个将领的出身背景性格喜好等等。

    只在这么短短一年半内,又是艰苦的条件之下,她能够做到如今的程度已经让他另眼相看了,挑唆铁尔罕和马祜刺之争引发大域政权的矛盾激化,牵绊住了他们发展壮大的进程,同时也为即将展开的战事做了前期铺垫工作,让日后的战事能够进展的事半功倍。

    他知道,在精简的密报之中,字里行间每一句话背后都有她不懈的付出,以及他无法体会到的危险。

    那些关于她自己的情况,她一句都没有提及,只有一次,她传来一张折得旧的有些残破小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四个字——此生不悔。

    那一刻,他差点落下泪来。

    他说,不离不弃,而她还给他一句,此生不悔。

    傻女子,你可知你这半生,活得是多么可悲,而你居然还说……不悔……

    ……

    “她一定能撑到我们见面的那一天。”苏爷淡淡的说着,目光停留在了跳动的烛火上。

    小唐回味着苏爷的一番话,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但仔细一想又不明白了。突然他想到一件事,他们在大域的人,已经属王珍的麾下,这一年半,大域那边发来的密报,全都避开了铁尔罕与王珍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也就是说,这一年半以来,那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诡异的是,爷居然也没去查。

    当初铁尔罕那么绝决的抢回去了她,难道就只会放在一旁欣赏吗?一年半了,时间这么久,就算虚以委蛇,有些事难道就能拖躲得过去?

    虽然无可奈何,可是对于他们这两个人来说,是不是太悲哀了?

    无怪小唐会这样想,若谈到一个女人掌控他人的人心,不论是谁首先想到的便是色相,便是娇娘于赵昌山,不否认娇娘委实心计过人,可色诱的辅助之功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看着他的纠结表情,苏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哼一下,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我所说的人心的掌控,并非你所想的那么肤浅。你要想想,当初她为什么会自己毁去容貌,那张脸,她也舍得毁去,便知道她的心性坚定到什么地步。”

    虽然话是如此说,但她终究是个女人,小唐自是对王珍怀着一份敬佩,可有些事,她依旧是弱者,尤其是恐怕铁尔罕不会因为她瑕疵的面容而对她断情。这话他只在心里想,不敢说出来,怕苏爷会伤心。

    “小唐。”苏爷端起桌案上还温热的茶水,杯壁的温度让他冰冷的指尖感到舒适。他低头浅抿了一口,舌尖上顿时体味到丝丝的苦味,待到苦味散开之后,却有津津的甜意生了出来。

    就像他的心,虽苦,但又心甘如饴……

    半晌,他才幽幽接着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不能说你想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那个人对她的感情,必定对她目前的处境有很大的操作利用价值……但是她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是……假若这段时间里,就算真有什么发生了……如果一个女子自毁容貌都不能阻止,那一定是逼到了绝境……但是……她不能去在乎,我也不能去在乎,只因我们贫瘠得没有资格去在乎。”

    这话,很现实,亦很悲哀。

    也许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她能够找得周旋应付的方法,也有可能她无力抗拒……他已经不想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因为他相信她……

    作者有话要说:此章节为倒数第三章。

    有亲问我,说这么长时间,难道铁尔罕就真不会碰王珍?

    现在明白了吧,也许他有,也许没有,但是不管是什么结果,苏爷都觉得没有知道的意义了,所以亲们觉得还有追究的必要么?

    另外接下来透露一下,最后将会有一个大家喜欢的配角被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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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冷宫,为什么要叫冷宫?

    是不是因为这里生就一股阴寒之气,风冷,水冷却不敌人心更冷?

    其实这个宫殿真正的名字,叫做问心殿,冷宫不过是旁人对它的称呼。

    问心问心,失去帝宠爱的女人,在此追思过去,问问自己的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是这个意思么?

    王瑶抬眼望去,这个院子里一派萧索,风吹过,枯叶低飞,杂草折腰。她初来时还有心打理一番,可是后来天太冷了,冷得她动也不想动。

    她脚下踩着青石台阶,其上遍布青苔,台阶上的棱角已经被岁月磨砺得十分圆润,那种从青苔里透出的青灰色,有一种陈旧的沧桑感,似乎每一条凹痕下,都压抑着一段为人所不知的故事。

    她身后的殿门上锈迹斑斑,比这台阶更加沧桑,殿内屋顶破损漏风漏雨,墙壁上也裂开几道缝隙,可在夜里听风望月而眠,虽然意境上很是风雅,可是牙关打颤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她的被子那么薄,以致她夜里不得不将自己所有的衣服都卷在身上,再盖着被子。

    但在这没有炭火,没有热水供应的问心殿内,还是冷……这个冬天感觉除了冷还是冷。尤其是下雪的那几天,若不是看管的宫侍送来一堆炭和一床棉絮给她,是不是她在那个雪夜里就风雅至死了?

    当然,这点好心是有代价的,代价便是她那根翡翠碧玉簪。

    明知道自己被人坑了,那点东西不值得这么大的价值,可是她没办法,她不能死,也不能生病,这状况生病就等于要死了,而她还不能死。

    所以她每天都抱着姜汤喝,喝得反胃,只因这东西便宜,又能去寒。

    也许是她的意志委实坚强,这个冬天居然奇迹般的挺了过来,没害上什么大病。

    其实她,若是肯多拿财物贿赂那些贪财的宫侍,也不见得会如此难过,可是她没有,不是她舍不得那几个钱,而是她的那些体己,有更大的用途——便是用来打听她儿子的消息并且暗中为他打点。

    她不能死,她要保护她的儿子。

    一个女人的感情总要有所寄托,在这皇宫里,就连她的丈夫她也不敢相信更不敢去爱,因而早已经将所有的感情倾泻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他是她的希望和慰藉,支撑她的力量。

    她千方百计的打听到了那孩子的情况,周煦阳登基之后,原本那些前皇子们应该送到宫外,可是为了避免各大世家拥皇子而起事,周煦阳将他们全部关在了宫内,美其名曰代兄照养,其实就是变相的作为人质,这个主意,听说是那个新任的李相出的,这人真是阴毒。

    听闻那暴君以杀人伤命取乐,这孩子离他如此之近,她真怕会有什么闪失。

    那管事的大太监还说,前皇子们处境也不大好,穿粗衣食糙米,乃是新皇周煦阳命的,说是孩子不能娇养,还逼着他们学一些繁重的课业,而且规矩严酷,动不动就要打手心和小腿,那帮孩子才多大,最大的也不过六七岁而已,他们能懂什么?不过就是变着方儿的折磨他们罢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她做母亲的心就揪了起来。

    她自己冷,更怕她的孩子冷,自己饿,更怕她的孩子饿,而且日日担心,那暴君会不会心血来潮要弄死这帮前皇子。

    所以她严苛自己,却不断的为她的儿子打点,在她挨饿受冻的时候,至少可以想到,那孩子不会这样。

    今天,她又拿出一只血玛瑙手镯给了那个管事大太监,可是心中却越来越恐慌,那些体己总有用完的那天,到时候该怎么办?

    她们母子该怎么办?

    她布衣荆钗,洗尽铅华,如今的她身上哪里看得到当年才名远播的女才子的骄傲,哪里有少年时那份迎风策马的恣情快意,全然一个无助的母亲。

    那些豪情壮志,那些自信和傲骨,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岁月消磨的?

    是在发现,有些事情自己无力阻止,还是有些人自己无法改变的时候?或者是在那一天,她从沉睡中醒来,环顾四周,突然感到身下的床榻委实太大,显得独自躺在中间的自己很渺小的一霎?

    等她开始对生活慢慢的产生了敬畏,而生活在嘲弄她的同时,展现了它的残酷。

    她后悔了,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便是当年嫁给那个徐胖子,也比进宫好……对了,进宫……她为何会进宫?

    每每想到自己进宫的缘由时,她就不由想到一个人,王珍。

    她将她推下去,从此顶替了她的命运,然后便是眼睁睁的看着事情越来越糟,她用尽了所有的心思所有的力气,依然没有办法阻止,反如陷入泥潭一般,越来越弥足深陷,无力自拔。

    于是她偶尔会想,若是那时没有推她下去,今昔又是何局面?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怕死,又会怎么样?

    只是,时间最恶毒的地方,便是只有一次,如覆水难收。

    ……

    “参见大人。”门外响起守门宫侍的声音。

    “开门吧。”低沉又淡漠的声音响起,接着,院子的大门被打开。有个穿着一品大员官袍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

    这人头冠之下头发灰白,身型削瘦,面色发青颧骨突出,显得刻薄而寡情,他的容貌并不算很出众,但是很特别,也许与他打过数次交道的人,回身之后不一定能清晰的记住他的长相,却不会忘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感觉,便是一种汗毛会战栗的阴寒。

    “驱密使李……”王瑶见到他,有些诧异,突然想起这人现在已经拜了相,于是面露嘲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李相爷。”

    她心里对此人满是恶感,当初他不过是周熙逸的一条狗,为了邀功整垮了她的娘家,间接导致她沦落冷宫,现在旧主已逝马上就认了新主,让人不齿,而且另有传言说这人与周熙逸之死只怕逃不了干系,虽然她与周熙逸之间纠葛难言,但至少他在位,她的孩子就不会像如今这般受苦……更何况周煦阳把前皇子们留在宫中,也是此人的主意。

    “哼。”王瑶冷笑道:“什么时候这后宫变成大臣们可以肆意行走的地方了?”

    虽然是冷宫,到底也属于后宫,而后宫大臣们是不可以随便乱闹闯的。

    这李相如今可是只手遮天,有那样的皇帝对他百依百顺,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伸出手,他的手心里拿着一只血玛瑙手镯。

    王瑶的心便一凉,这镯子便是刚刚她交给管事大太监的……

    “你真的相信,他能帮你的儿子吗?”李相望着她缓缓而道。

    “你……”王瑶心知,这人一定拿住了刚刚离去的太监,听他所问的话,必然也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

    “这些太监,失了做人的乐趣,贪财之心就高涨了起来,可是你觉得,他真的能帮到二皇子,或者真的会帮二皇子吗?”李相继续问道,眼里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仿佛看在他眼里的不是王瑶,而是一只垂死挣扎的小动物。

    “我……哼,若是你到我这般田地,你就会明白,只要有一丝的可能,也必须相信!”王瑶冷笑,言辞有些悲愤的意味。

    她心中何尝没有感到不安,她的确不知道这人给她带的的真消息还是假消息,他真的有帮她的儿子,还是说的假话,可是她只能相信,就算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她也只能相信!

    “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整垮了王家让我们无所依靠的,不正是你么?提议要把皇子们关在宫里的人,不还是你么?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不都是你的手笔么!你有何资格站在我面前用这样的口气和我说话?”

    这人的眼神,让王瑶禁不住激动起来,还好她的理智,没有让她说出李相可能还犯下的另一个罪名,谋杀先帝。

    周熙逸的死因的确有疑点,按照他的性格负罪自尽这话实在是很难解释的通,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有人知道,但是之前却有一股风声,说宫变的前一日有人曾见到李相入宫……这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得而知,但是不少人怀疑,先帝之死恐怕与李相有关,只是没有证据,又畏惧他的权势,不敢说出来而已。

    这些事情还是那名管事太监无意间露得口风,她虽然记在心里却还没蠢到把这个怀疑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只怕自己也活不到第二天了。

    “是我,你又能如何呢?”相比王瑶的激动,李相的反应很平静,根本不屑辩解,还很淡然的又重复了一遍:“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这一刻,王瑶想哭,是的,她又能怎么办呢?这个人根本就不辩解,他如此坦然便是料定了她奈何不了他。

    “还是,谈一点现实的问题吧。”李相说着,唇角泛出一丝可疑的笑意,说道:“你很想保护二皇子吧,与其相信那帮无用的人,不如让我来给你指条明路吧。”

    “……明路?”王瑶闻言抬起头,戒备而狐疑的看着他,有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隐隐告诉她这人恐怕不会有什么好心。

    “我的初衷不是帮你,而是害你,你要明白。”李错实话实说,表情看上去居然有几分愉快。

    母爱,是一种很奇怪很伟大的感情,当年他那个亲娘,可以把他丢在李府对他不闻不问,最后却居然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而甘愿撞柱自尽。

    让他不禁奇怪,若是这么在乎他的话,何苦当年抛弃他呢?

    他方才在外面行走,看到一个太监从冷宫里出来,于是拦住盘问,本来只是随便问问,不想那个太监见了他犹如见了阎王,吓得肝胆俱裂连忙如实以告,并上缴了那只手镯。

    他听了,觉得很有些感触,这女人自身难保却一门心思牵挂着她的孩子……突然,他生出一种好奇心,很想看看这个女人可以为她的孩子做到什么地步。

    其实李相于王家,尤其于王瑶的二皇子而言,并非如王瑶所想,尽是仇怨,应该说他对他们已经是相当不薄了。

    如果不是他高抬贵手,至今还在狱中的那几个王家人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以先皇尸骨未寒,杀其子恐遭人非议为理由,周熙逸那个半疯之人哪里顾忌那么多,早对那几个孩子下了杀手,如今只是拘禁在宫里,已经是万分庆幸了。

    而他为什么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他们是王珍的亲人。他可不想有遭一日她要跟他计较,不划算啊。

    尤其是,这二皇子是王珍的侄儿,王珍几乎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因此他对她这个侄儿,倒有些复杂的怜悯。

    其实照他自己的想法,他一生血债累累,作恶无数,如果断子绝孙便是自己的报应,那么他该知足了。

    李相心中自有一番思量,王瑶却满心疑惑,这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前皇子们如今的处境很不妙,虽然比你这冷宫强一点,但是到底年纪小,受不得太多折腾,幼小的生命在弱肉强食的环境下是很容易夭折的,再加上……我们尊敬的陛下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看他们碍眼,越看越碍眼,于是就忍不住……陛下和先帝之间,有些事情不好说出来,但是你我都明白,现在陛下不过初登大宝,未免落人口实才没怎么样,可是你觉得……他真的会放过他们吗?”

    李相的话,像鼓点儿一样重重的擂在王瑶心上,又如尖锐的刀刺,句句插中了她的要害,她的眼中渐渐呈现出恐惧的水雾,手中的拳头捏的紧紧,牙齿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她哪里不知,其实这番话才是合乎情理。且不论这些皇子身上的血统多么危险,就说据她所知周熙逸当年没少折磨周煦阳,如今周煦阳得了势,又怎么会不报仇不出气?

    “好,就算那些受了你财物的太监真的帮了你,可是他们不过是奴才,若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挡在二皇子面前?何况你手上有多少体己可以用来打发这些人呢?终究是有用完的那天吧,到时候你又该怎么办呢?而且那些人也不能尽信,因为只怕就算二皇子真的身遭了不测,他们在榨干你最后一个铜子儿之前都不会如实相告。”

    “你……别说了,不要说了!”王瑶双眉蹙起,面上浮现哀痛绝望之色,望着李相的眼神满是怨毒,她知道,他说这些才是真的,她的心里防线已经逐步被他真实而残忍的言语攻破。

    “我倒是可以给你指条行得通的路,不过同时也是害你,至于做不做,就看你自己了。”

    李相先坦然告知对方自己的意图,而后道:“你知道陛下之前,没少受先帝的‘关照’,现在先帝去了,陛下很是‘想念’先帝,所以常常找一些先帝的妃子……恩……‘促膝夜谈’,来‘追悼’先帝……我只是觉得,你若真的很担心二皇子,与其做一些无用功,不如找机会亲近陛下,一起‘追悼’先帝一番……只要陛下愉悦了,自然……”

    这话的意思隐晦,然而恶毒无比,周煦阳心里很恨周熙逸,因而对他的留下的那些妃子,时常虐玩,还专爱使用一些不堪入目的器具,常常一折腾便是整整一夜,之后被拖出来的女子无不是遍体鳞伤,模样凄惨,偶尔还有脱臼断骨的,越是当初得先帝宠爱的,伤的便越重,这已经是宫内皆知的秘密了。

    而李相这番话,便是暗示王瑶用自己的身体去取悦周煦阳,王瑶自然是听得懂,所以她羞怒至极,恨声道:“你无耻!”

    “还有更无耻的,你当什么人都能让陛下愉悦吗?陛下有些小爱好,虽然容易弄伤人,但也有些可以钻营之处,听闻他尤其中意那些妩媚而放荡的,如果是碰见这样的女子,也会少些让其受苦,最厌烦那些三贞而九烈的,若是遇见了,定是是要发狠撒气……摸清楚陛下的喜好,想要取悦不难,如何逢迎,你可是知道了?”李相说着这样的话,却能神态自若,一本正经,仿佛他说的不是龌龊之语,而是在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议论国家大事一般。

    王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忍不住冲上前去,一巴掌欲打在李相脸上,可是对方却向旁边轻轻让了让,就避开了她,道:“我只是指条明路给你,如何抉择可在你呢。”

    扑了一空的王瑶却抬起一张悲愤的脸,嘶吼道:“我究竟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害我?!”

    这个男人最狠毒的是,他将痛苦的种子扎根在这个绝望女人的心里,如果她真的爱她的孩子,那么这番话将日夜折磨着她,直到她崩溃,到最后很可能真的会照他说的做。

    王瑶此时心里已经明白这点,所以才流露这样悲愤的神情。

    悲愤往往是由于痛苦,却无力抗拒。

    李相摇了摇头,正色道:“你我之间,不止没有深仇大恨,若是真要论起来,我还得感激你才是。”

    “若无深仇大恨,你为何这样羞辱我!这样陷害我!”王瑶心头满是愤恨,如果目光能够杀人,她已经让面前的人千疮百孔死无全尸了。

    突然,李相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有几分复杂的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这话问得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不过他并没有等王瑶的回答就自己接着往下说:

    “现在,此刻,陛下正在点将台祭天,今天是出兵的日子,攻打大域从今日开始。”

    是的,是他谋划了许久的出兵,不止大政,便是臻南也同步出兵。

    只是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却没有露面,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抛头露面的事情全让别人去做,而自己却隐藏在后面,这样做有一个好处,便是事后什么都可以推的干净。

    比如当日宫变,他让那些原太子党供着周煦阳去平定朝堂,而自己次日才在朝堂上出现。便是用那些人去分开别人的注意力,若是百官记恨也必当是记恨他们。

    就算有人怀疑他杀了先帝又如何?不过流言蜚语而已,没有实质证据指正他,他已经在散布谣言,说是先帝之死乃原太子党而为,彼时大家谁还闹得清真假?

    苏爷,就百花之下藏着的一条毒蛇,花儿们开得越绚丽多彩,他便能将自己掩藏得越深。

    此刻,这条毒蛇仰首而望,仿佛不是在对面前的人说话,而是对天空中的云说话一样,道:“你又知道为什么要出兵吗?”

    这个王瑶自然是不知道的,于是她冷哼一声,倔强的侧过头去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