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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第36部分阅读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作者:rouwenwu

    过去了,既然你现在身体康复了,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才是,不可操劳。”他心里还想,此人前半生命途多桀,的确令人为之心叹。

    “……我素日里最佩服历史上那些不为虚名,只为国为民的品行高洁之人,看到他们我便感到一个人价值并非只是活着,而是应该有更为深刻的含义,若是能到那般境界,便是生命短暂也有无限意义……我的人生,是从现在才开始的,晚了你们近三十年,你说,我怎么能再浪费光阴?”

    苏爷一顿,又是语重心长的道:“刑部掌管天下刑狱,事务繁琐干系重大,且须得认真谨慎的斟酌,这一宗综的卷宗对于我而言,不过是白纸黑墨而已,可是对他人而言便是身家性命,许多案件若是处理不及时,便会给他人造成莫大困扰,我李错非是为谁而去背负这差事,而是为着那些含冤莫白的人,也是为了心中的执念……所以我兢兢业业,不是因为他人相迫,而是因为我自己想要那么做。”

    他这话,说得上官衷无言以对,他看到苏爷此刻所站的位置,头上正悬着一幅牌匾,黑底金字,上书“浩气长存”四字,这字这匾不新颖,但是此刻与匾下之人看在一处,让人不由觉得和这人身上的意念相互呼应,心生钦佩之情,暗自一叹,面上比先前带了一丝敬重道:

    “李二哥,道理我说不过你,不过今日是倾国公主还朝,圣上特要百官殿前相迎,你有再多的事务也得放置一旁,走咱们同去吧。”

    “公主还朝,自当相迎。”苏爷点头道:“贤弟先行,待为兄收拾好之后便立即前去,可好?”

    这倾国公主乃是上官衷的旧相识,他若不是临时有事耽搁,早就去了,此刻又和苏爷耽误了一炷香的时间,心中便也有些急切,就道:“好,那李二哥快些,小弟在中和殿前等你。”

    说罢,上官衷拱手告辞。

    苏爷看着他离去,面上没有流露任何异样的神色,只是回身望了一眼身后的那副“浩气长存”的牌匾,然后从桌案上卷宗里抽出一张蓝皮封儿的,打开看了看,便收进袖子里。

    这蓝皮封儿的卷宗,一般是直接上报给刑部侍郎亲示的,而这一封,则是今早刚刚传报上来的,刘侍郎看都没看就和一摞卷宗一起丢给他先整理清滤一遍。

    这一封里面记载着一件案情,是一个罪犯因犯了杀人罪入狱的事,且罪证确凿,本来无足轻重,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杀人偿命罢了,可是这犯罪之人居然和刘侍郎有些沾亲带故,因而底下的特地呈报了上来。

    刘侍郎,你太大意了,苏爷悲怜得叹了口气,心道:这里面可有许多文章可用作,看来下官或可再晋一品。

    确然,不久之后,刑部之内少了一位刘侍郎,多了一位李侍郎,而原先一些傍着刘侍郎以他的意念行事的下属官员,望着这位李侍郎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胆战心惊。

    这位李侍郎,倒没有什么特异举动,只是偶尔在翻阅卷宗的时候,突然隐隐含笑而道:

    “不回帖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更新时间,礼拜天晚上,或者礼拜一晚上

    亲们,俺每次发表更新时间,都是估计的,有时候有一点延误,请大家见谅,谢谢大家一直的支持~~~~

    鞠躬~~~~

    第一百零六章

    大政朝皇宫前殿宏伟壮丽,明朗开阔,殿宇巍峨,气势不凡,暗红色的宫墙衬着殿顶满铺的金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大理石铺满地面,尽头连接着几丈宽的汉白玉石阶,有八根盘龙石柱,如巨人一般耸立两侧。而石阶之上,便是一方广阔的平台,名曰奉天台,分开陈设着两尊巨大的四方龙纹鼎,鼎的四面以及下方,还有鼎足上都刻有形态各异的龙纹,一尊鼎上便有九条龙,乃应了最尊贵之数。

    正前方便皇帝每日早朝的中和殿,中和殿单檐攒尖顶呈现长方形,飞檐上卧着飞龙吐珠,其下门窗上部嵌成菱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榫处安有镌刻龙纹的鎏金铜叶,整个殿宇的精工壮美尽显帝王气魄。

    此刻,群臣聚集在奉天台上,殿前早已有太监搬来宝座,周熙逸身着黄缂丝面青白赚金龙袍,束金镶红蓝宝石的束带,端坐在宝座之上,却垂着头眼睛盯着脚上的青缎皂靴,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的宝座两旁,左右另设两座,黄皇后与王贵妃分坐两旁。一般前殿上的正式场合,后妃并不参加,不过今天是倾国公主还朝,那么身为其姐的王贵妃现身,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既然准了贵妃出席,那么顺带也就准了皇后黄氏出席,便是此一举,也可以看出皇帝时时顾及皇后的颜面感受。

    此时的黄皇后身穿对襟广袖浅黄|色绸绣凤穿牡丹裙,雍容的华髻上簪着数支金缧丝嵌宝石的金簪,容颜秀美端庄,眉如烟柳眼如星辰,脸上薄施粉黛,看起来莹润可人,只多明艳不流媚俗。

    她看到周熙逸在出神,便侧过身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让周熙逸抬起头,望着她微微一笑。

    比之这两人的和睦,另一边的王贵妃就显得有些落寞。

    她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簪着双雕盘花凤纹钗,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轻轻摇曳生姿,她原本就面容姣好,此刻穿着一袭质地轻软的芙蓉色长裙,裙面上绣着大朵大朵的紫鸯花,裙摆间用打磨得细小圆润的玛瑙绿石妆点,臂上挽迤着烟罗紫轻绡,艳丽的装扮将她的肤色衬得更加白皙,当真是面若芙蓉。

    然而若是仔细看去,却不难发现眉间凝聚着一股难言之色,似乎并不欢愉,且时常失神。

    她与周熙逸,一个出神,一个失神,却是两副心思。

    她的心思纠结,不能细较,而周熙逸此时却在回顾许前尘往事。

    这王珍在他印象中,容貌绝丽不说,性子也是淡雅宜人可亲可爱,他心里早已中意,若不是那次意外,只怕早就入了他的后宫……想到这里,似乎又觉得如今这样也好,若是那个女子替代王瑶现在的贵妃位置,也许他也会有点点不忍之情,便如这次与大域之事,明知必得如此方为上策,却难免有些不可言明的怅然。

    那王瑶的处境并不如面上的光鲜,虽然占着贵妃的份位,却不甚受宠,若不是育有一子处境只怕更是艰难。这周熙逸早便和王家离心离德,自然会暗中计较王瑶,待她时冷时热,与王家之间牵扯权衡。

    便如现在,抬举王家的王珍,却暗中打压王家的王瑶,还拉来皇后展现一派帝后情深,都自有他的心思安排。

    说到这王家,也是好生奇怪,自家的女儿一直以为已经身故,不想未死,还做了大域的贵妃,如今更是以圣上亲封公主之身还朝,怎么说都是一件份外荣光的事情,可是这家的几个人,却是面色平平,不喜不悲,淡然的太过了,惟有如今已是丞相的王吉,面上还隐隐有着殷切的神色。

    辰时刚过,便有意太监手持拂尘,匆匆赶来,下拜而道:“倾城公主及大域汗王已到达泰承门。”

    话音刚落,众人便远远看到,一行人从前方的宫门而入。

    公主仪仗在前,前引六名宫人,奉着两对红罗曲柄绣宝相花宝伞和红罗绣宝相花宝伞,中间四个力士,抬着一架凤銮,轻纱薄幔之中,隐隐见一人端坐于其间,后随四名宫装侍女,最前面的两名侍女各奉着一面红罗绣宝相花大扇;驸马仪仗在后,前引两名持红棍的侍卫,中间一个魁梧男子身着大域王服骑在宝马之上,后随八名宫人,也是最前面两人奉着青色大扇。

    便是倾城公主王珍,与驸马铁尔罕无疑。

    到达白玉台阶之下,铁尔罕便下了马,四力士也轻轻的将凤銮放下,铁尔罕走到跟前,用手轻轻挑起淡红色烟罗纱幔,伸手欲扶里面的人出来,而里面的人向他一望,并未将手搭过去,自己起身走了出来。

    王珍走在前,铁尔罕跟在后,她缓缓踏上台阶,碧蓝色的裙摆随着她的步履如凌波微荡,每一步都显得缓沉重而幽长。

    百官只看到她一步步走来,身姿娇柔绰约,面容却被一袭白纱覆盖,除了铁尔罕没人注意到她垂下的双手紧握,微微泛着白,发着抖。

    当她明眸抬起,如漆般的眼里,印着坐在宝座上那个身着金龙袍的身影时,突然定定的站在了最后一级玉阶之下,腿如千斤,再也迈不开了。

    她身后的铁尔罕见状她有异,上前一步用粗糙的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仿佛是在给她安慰一般,小声问道:“怎么了?”

    王珍侧过头来,所以他清楚的看到,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眼里,流露着悲戚幽愤的眼神,她从他的手掌里将手抽出来,沉声而道:“没事,我没事。”

    半透明的烟雾,在燃起之后,缭缭绕绕最终在空中淡去。

    已点了十几根宁神香,将整个屋子都熏香了,可是他还是只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他坐在案前,双肘搁在桌案上,手交握抱拳,放在鼻息之下,呈一种较为虔诚的姿态,而目光死死盯着案上的一个卷宗封皮儿,眉头微锁,思绪却早已经飘到了别处。

    ……

    这个时候,你来了吗?

    是不是已经走过那一段冰冷的玉阶,透过薄软的鞋底,感受到了玉阶台上沁人心神的寒意?

    又是不是已经见到那个身穿龙袍的人,你那颗坚韧的心,正在被仇恨挑起了疼痛?

    可是,请一定要按耐住,不要流露出一点点的情绪,将它们藏在心底,化为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力量。

    现在还不能,但是一定要相信,我们一定可以。

    在他们面前,我们以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只能借力打力才是上策,要在他们之间,小心翼翼的化去攻势,将他们彼此的冲击引向对方,纵使艰难,却是最为可行的方法。

    虽然前面的打算失败了,没有能让周熙逸将你留下,但是在这不幸之中,仍然残存着一丝侥幸,便是为你争取到了公主的身份。

    之前,铁尔罕在大域那边一直没有承认你就是过去的袁珍,而现在你多了一个公主的身份,那么他再编造一个故事,就更容易了。

    周熙逸心里虽然怀疑铁尔罕,面上却是任他自圆其说,不去追究。

    就算清楚明白你的经历又如何?被玷污的公主,本身就是国之耻,你头上的光环会被退去,国人会质问,公主受辱之时,为何不自死以保清白?

    因此我,也从未曝光这段过去去博取谁的怜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对坚强的人去心疼钦佩。

    现在你是大政公开的公主,在暂且留在大域的时候,这个高贵的身份应该能帮助到你,你会得到一个强国公主应有的待遇,会得到许多的封赏和特权,那人还会派政人过去随身服侍你,你的事情不会再被铁尔罕只手遮天,将会正大光明的转到台面上来,善用的话就不会任人揉搓。

    身为公主,自然又是另一番皇室体统颜面,尤其对于的还是一个实力逊于母国的外邦而言。

    我现在能为你做的,便只有这些,而这些还是建立在那个人的喜恶之上,所以现在绝不能和他撕破脸,否则我们什么都不会得到,还会断绝了未来翻身的希望。

    放下仇恨,去倚寄仇人,你的心里不好受,我知道。

    但是百忍,是为了成钢。

    ——坚持不是为了受尽磨难,而是为了强大起来,因为要强,所以才要坚。

    ——我们一定可以……

    王珍立在周熙逸面前,缓缓取下面纱。

    所有人的目光都流转在她面容之上,流连不去,便是周熙逸也有些诧异,这个人的确是王珍无疑,可是却与他印象中的人相差太远了。

    何止是他,就连在场包括其父王吉在内的王家人,也有皆流露出惊异之色。

    昔日的旧友,端王世子周旭,李远怀兄弟,以及上官衷,除了上官衷略微来迟,其余人早早便等在这里,若不是圣上亲点他们陪驾,只怕早就冲到了城门口去了。

    早年天真烂漫少年时代虽然过去,总有些美好的情怀残留在彼此的心中,那个在他们面前纯美可人的珍儿妹妹,那个温柔体贴的娇俏女子,不止是一个曾经让他们爱慕过的少女,更无异于是年少时的一个梦。

    只是没有想过,梦还是梦,梦中的人却已是印象里不曾具有的姿态。

    她身着大域服饰,不似大政服饰广袍大袖的轻盈飘逸,上衣紧致,袖口和腰间收拢并镶嵌彩石点缀,显得身形尤为纤细妖娆,别有一番异域风姿。

    身上那一袭碧蓝色云锦散花袍裙上则用蚕丝一般细致的金银丝线绣成蝶戏花间图,花瓣儿似得裙摆被左右裁开,缝隙里衬着浅白色花素绫,似是一朵冷艳的蓝白蝴蝶花。而她,则是这朵花中最绝丽的所在——只见她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透着厌倦凡尘却又傲然于世的妩媚,美丽的容颜却因右侧的脸上那一枚诡异的蓝白色凤尾蝶图案而显得妖异魅惑。

    蝴蝶细小的身子立在她的下耳处,两扇振翅欲飞的蝶翼却叠错着覆盖了她右侧大半个脸庞,之下长长的凤尾迤俪旖旎的一直蜿蜒勾勒到她的白玉般的颈项上。

    她立在当场,在那微微眯起的眼角之上,流露着一种不经意的慵懒,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且妖且艳,张扬的妖冶,让人看得目不转睛却又心惊肉跳。

    数年前一舞,如月中仙子,引人遐思无法忘却,而今再见,那仙子似乎已经坠入妖道,成了魅惑人心的妖仙。

    铁尔罕站在旁边,也被这奇景震惊到了,回想起来尚在驿馆,等了她许久便是在做这个。

    这个凤尾蝶的确覆盖住了她脸上的伤处,而且更添美艳如妖如魔,可是如果她当真是这么在乎容貌的女子,当初又何必自毁容颜呢?

    如果她在乎的并不是容貌,那么她如今为什么要这样艳惊全场呢?

    铁尔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目光的尽头,周熙逸坐于宝座之上,因为惊艳讶异,而前倾着身子,眼神在她身上流连,而后居然变得迷茫复杂了起来。

    ——我不会摇尾乞怜,这美貌乃是仇火恨焰烧铸出,且看清楚,我王珍无坚不摧!

    她与龙椅上的人眼神交接,盈盈一拜,朱唇轻启,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周熙逸半天才回过神来,才发觉刚刚失态了,掩饰性的笑道:“喊错了,应该是皇兄才是。”

    周熙逸生不出这么大的女儿,因此封为公主,是收了她做义妹。

    说完,他居然从宝座上下来,食指指尖轻轻触了触她的袖口处,虚扶一把,叹息而道:“皇妹平身,若非当年为了为兄,何尝会尽受这番苦楚,为兄一定好好补偿你。”

    周熙逸与王珍两两相忘,便在这时——

    “大域汗王铁尔罕见过大政皇帝陛下。”铁尔罕突然道。

    大政已经拒绝了让大域称臣,那么铁尔罕依然是另一个国家的君主,只是以公主夫婿的身份出现,到底是弱了一筹,但他依旧神态倨傲,不卑不亢,立身拱手,虽然不伦不类却也不算有失身份。

    周熙逸这时才想起有这么个人还在,忙笑着微微拱手,算是还了个礼,道:“汗王一路辛苦。”

    这两人那边寒暄,王珍却环顾四周,首先现入眼里的,便是其父王吉。

    身着一品朝服的王吉一直注视着女儿,神情惊诧中还微微有些希冀的模样,他官帽之下,两鬓泛白,可见这些年也是操心不少,王珍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微动,正待过去与他相认,却又见王吉身边有一人拉了拉他的袖子,于是王吉望了王珍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收敛住了之前的神色。

    拉王吉袖子的,乃是她的大堂兄王浩,当年周熙逸带王氏姐妹赴臻南之事,让他在那次遇袭中几乎断了左臂,如今这左臂虽然接上去了却是经脉受损无法复原,以致徒有其形,却再也使不上劲儿,幸而他不是左撇子,虽然有些难处,但也不是太残废。

    王浩那动作,王珍看在眼里,心里暗自一叹,恐怕今后与王家是彻底无缘了。

    她也是明白人,自然是明白这王家如今是烈火烹油,有盛极而衰之势,而自己虽然是王家所出,到底也是异域贵妃,以王家人一贯的小心谨慎,定会顾忌个“勾结番邦”之名,那周熙逸可是盘算王家很久了。

    无论王家人私底下是怎么想,明面上却不会过多的表现出亲情来。便是为这一点点迟疑,一点点顾忌,王珍是彻底对他们死了那份心。

    虽然如此,她还是一步步走近王吉,微微下拜,轻道:“……爹,女儿回来了。”

    她还不想担这个背宗弃祖的不孝之名,只是这心里,早就平淡至极了。

    “微臣不敢,公主请起。”王吉忙道,先鞠躬还礼,然后伸手去欲扶她起来。

    只是在王吉这手还没碰到她,她就已经自己起来了,妩媚一笑,侧过身去给大伯王遇行礼,王遇也是连道不敢,侧身躲开,只受了半礼,还急急的躬身还礼。

    王家的三个堂兄也在旁边,自然不敢让王珍向他们问礼,一个个站出来跪于王珍跟前,向她行礼。

    这便是礼法,国礼大于家礼,因而王吉王遇不敢受她的礼,他们是位居一二品的重臣,可以免去对她的跪拜之礼,可是这三个堂兄却不能不跪了。

    王珍好半天才让他们起来,王浩看着堂妹笑颜诡丽,心里却知她是记恨起了自己方才的举动。

    且在这时,王珍抬眼又见周旭和李怀远兄弟,及上官衷几人,他们站在百官之中,离她不远之处正望着她,除了周旭,其他几人看上去都很期盼激动。

    周旭的眼神却是似悲似喜,有太多的含蕴赋予在其中……

    王珍望着他们,微微一笑,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转身而去。

    她已经,不再是他们的珍儿妹妹了,过去的,便如繁花尽落,碾泥作土,消散的干干净净了。

    ……

    她转身之后,便看到另一人向她而来,芙蓉色的衣裳衬的那人人比花娇,那人站到她跟前,颤声对她道:“珍儿……”

    便是王瑶无疑。

    第一百零七章

    当大政皇帝周熙逸在和大域汗王铁尔罕进行两国邦交友好性会晤的时候,抽空瞟了一眼两国贵妃那边的见面场景。

    但见大政的贵妃姐姐蹙着眉头,眼若秋水,盈盈带有湿意,一脸柔柔怯怯的模样;而大域的贵妃妹妹,则是傲然而视,目色暗沉。

    话说,气氛怪了点,但一门俩贵妃,站在一起看还挺有喜感的。

    “珍儿……”王瑶又唤了一遍,欲说还休,眼睛都红了。

    我说当年被推下马车的是我,你委屈个什么劲儿?王珍心道,默了半响,终于开口气定神闲而道:“许久不见……当日一别,王贵妃你可曾想过,我们姐妹居然还有再见之日……真是不容易呵,不是么?”

    说着,她眼若寒冰,嘴角却勾出一丝若讥若讽的笑意。

    在眼前的人目光直视之下,王瑶心底突生一丝寒意,她这个妹妹纵然以往也是明艳耀眼,却绝不如眼前这番。现在的她给人的感觉是美得邪气入骨,虽然引人着迷,却又叫人心生恐惧。

    说到底王瑶会这般想,乃是心之有愧,若是普通人,尤其是普通男人看来,这股危险的诱惑,却是别有一番离经叛道的风姿。

    那边正在进行亲切会晤活动的周熙逸,已经找不到更加光面堂皇的官方欢迎词和铁尔罕说了,便亲切的拉起铁尔罕的手,道:“汗王且先同朕进去说话吧,稍后还设了宴席款待诸位。”然后那两人便把臂入殿。

    皇帝陛下进去了,其他人就只好跟着呢。

    王珍见了,突地轻声嗤笑,也不理还在纠结的王瑶,转身翩然入殿。

    进入大殿之后,周熙逸坐上高处的龙椅,略下处两边设有两座,便是黄皇后和贵妃之位。

    文武百官站在两边,中间便立着王珍与铁尔罕二人。

    众人各归各位,便有一人从旁而出,恭声而道:“臣等恭迎公主还朝。”

    此人是谁?便是尚书令李大人。

    其他官员闻言,方才想起,之前在奉天台上,见王珍之时,作为臣下便该尽到礼数,不过彼时大家委实被她面纱下的容貌震撼到了,都忘记了行礼。

    此时如梦初醒,便随之齐声而拜,道:“臣等恭迎公主还朝。”虽然其间还有王家等人,但王珍这回,连看都没看他们。

    这么多人声音整齐划一,一听就知定是时常演练所致,且在这大殿之中回荡不觉,便是王珍也难免生出尊贵飘然之感。

    她暗里自嘲,受人朝拜,感觉果真过瘾,再看高处那人,正含笑看着自己,便柔媚而笑,道:“各位大人请起,王珍愧不敢当。”

    “珍儿,昔年朕误以为你已身故,追封了你为公主,虽然是误会一场,但朕金口玉言又岂会轻易反悔,何况你流落在外许久,也是因朕所致,朕感念你还不及,更加不会夺去你的封位,今后你便是我大政朝的倾城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任何人对你朝拜,你都当的起。”周熙逸言辞温雅,却自有一番皇帝气魄,虽然一介公主,较真了来说还不足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这番说辞,无疑是给了王珍很大的面子。

    王珍也不是迂腐之人,这时候还客气,便向周熙逸轻轻一拜,道:“谢吾皇陛下厚爱。”

    “珍儿。”周熙逸含笑道:“又叫错了,是皇兄,可不能再犯了啊。”

    “是,皇兄……”王珍笑答,见百官仍然垂首弯腰弓身,又抬手望了周熙逸一眼,周熙逸对着她眉眼含笑,轻轻点头,于是她便道:

    “各位大人平身吧。”

    闻言,众人这才把酸僵的身板儿直了起来。

    周熙逸又见立在一旁的铁尔罕,觉得有些冷落他,便道:“来人,给汗王和公主赐座。”

    于是便有宫人搬来蝙雕矮凳和金漆案桌,在两旁给铁尔罕和王珍分开设了座。

    待两人入座,周熙逸笑着道:“铁尔罕汗王,当年克尔纳草原盗匪猖獗,在朕出使臻南之时便险些遇害,若非倾国公主大义凌然,行舍身取义之举,朕只怕也没有今天,未想公主命不该绝,流落在外数年,终于得返靖城,又与你结为了伉俪,朕难免有些感念之情,冷落了汗王,汗王可勿怪。”

    铁尔罕微微拱了拱手,道:“本汗惭愧,克尔纳草原乃大域边境,是本汗治理无方,才使得盗匪猖獗,说起来,倒是本汗对不住陛下了。不过陛下乃是真命天子,有真龙护身,得上天庇佑,便是一时遇险,也必当有惊无险,转危为安。”

    这铁尔罕也是桀骜的性子,却难得的是有勇有谋,城府颇深,但见他一路而来,收尽锋芒,如今面圣更是做出一副谦逊有礼的做派,实乃可曲可直之人。

    “汗王过谦了,当年大域主事的乃是元泰汗王,便是治理无方也该怪他才是,若说起来,这几年盗匪之患已经除去,来往百姓商贾日益增多,边境地区商贸繁盛,百姓安居乐业,才是汗王之功啊。”周熙逸笑着道,只是这笑容只流于形,而未尽意,让人看着反倒生出一股不怒而威之感。

    “陛下谬赞,也是大政与大域两国通力合作的成果,陛下是大政之君,本汗来大域之主,这国之君主为的,无非就是各国的百姓安居乐业,国泰民安,我们两国之合作便应了那句老话,合则两利,陛下可认为是?”铁尔罕言辞恳切,可是意思却有些……

    合则两利,下一句便是分则两害。

    “是极是极。”周熙逸闻言笑得亲切和蔼,点头道,心里却暗骂,凭尔等蛮夷,也敢和我巍巍大政朝谈什么合、分之说?待我整顿朝纲,再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盛世王朝不可撼动之威。

    黄皇后和周熙逸夫妻数年,对其心性有些了解,此时见周熙逸笑得太过了,便知他心里定是不喜此人,于是岔开话题含笑而道:“两位皆是一方圣君明主,说起国事来便止不住,但可否稍后再议这些,如今倾国公主初回,陛下,还未对其封赏呢。”

    “好,好,先赏先赏。”

    只见黄皇后眉宇眼角满是笑意,侧目回眸之间,明媚动人,她又对王珍道:

    “妹妹,当年以为妹妹命薄,封册之事只是按照追封的惯例登了外册,并未载入宗册之上,而妹妹福泽深厚,安然而归,陛下把又你当做嫡亲妹妹看待,自然将未尽的礼法补上,你远道而回,舟车劳顿,你皇兄怕累到你,去了繁多琐碎,只要妹妹你先去焚香沐浴,上告四方,然后再回到大殿上受旨,在文武百官面前接过之后,用黄龙巾裹住,朱砂印封之,宫人们便会将之送至太庙供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由太庙封存,正式载入宗册。”

    王珍闻言,美目轻抬看了看周熙逸,嘴角流露一抹慵懒的笑意,挺直优雅的项背,拖着长长的裙摆,从众人之首而出,仪态大方的走到殿中,轻轻转了半个旋身,面朝君主轻轻俯身,宽大裙摆在她一旋身之际,展开宛若花状,她便如花间之精魄一般,但听她款款而道:“谢皇兄皇嫂厚爱。”

    道这如宗册是怎么回事?大政朝不封异姓王,但是公主就不用那么顾忌,历史上数多朝代都有将异姓女子封为公主之事,一般有两种方式,一是记载在外册之上,也就仅仅是一种荣誉而已,另一种则是收入在宗册之上,这种就比较正式了。

    所谓宗册,并非宗谱,只是用来记载如现今王珍这般并非正统皇家,却被冠有皇家名义之人的册子,但是一旦入了此册,待遇级别便向皇室子女靠拢,会有少量封户和特权等等,多数历史上两国和亲的时候,从大臣家认养的“公主”便享有这种待遇,假充出身正统,以加筹码。

    也还有一些特例,比如前朝某位皇帝,看中了自己某位后妃娘家寡居的姐姐,此女又育有一女,那位皇帝在纳了那位女子的同时,爱屋及乌也封了她的女儿为公主,并允其纳入宗册。

    总之,入了宗册的,就比那些只是入了外册,仅仅担了个公主名义的,多了许多尊荣。

    但有趣的是,一旦入了宗册,那么就与本家断了瓜葛。

    也就是说,王珍不能在王家人面前称女儿,侄女,孙女,王家人见王珍也不得呼名,而必须规规矩矩的拜称“公主”。

    周熙逸此举也不知有无深意,但对于王珍来说,如此了断,也好。

    “皇妹平身,无需多礼。”周熙逸一挥手道。

    随后,数名宫人端着红底黑面的漆器托盘,鱼贯而入,托盘里面盛放着公主应制礼服,九翚四凤合霞裙,凤纹暗花流光袍和玉龙金凤头簪花钿等物,还有金箍玉佩等一干皇家饰物,件件精美无比,价值非凡。

    周熙逸便另王瑶带王珍入后宫沐浴焚香,已经早已在御花园备下了香案。

    待王珍下殿之后,又有宫人抬来矮凳桌案等物,周熙逸笑道:“未免汗王枯等无趣,朕已经备下歌舞,请汗王欣赏。”

    又是一番寒暄客套,席位列好,众人入座,宫人又端上香茗果品,更有乐伶舞姬而入,顿时丝竹鼓乐响起,舞姬们身着霞衣,个个娇柔可人,足下轻盈随乐旋身而舞,煞是好看。

    那厢歌舞升平,这厢王瑶是忐忑不安。

    王珍根本不理会她,一路上都是相问侍女,由侍女引入,只让王瑶随在其后。

    这王瑶自幼也是心高气傲之人,在这宫里就算不得恩宠,凭着娘家出身,也不肯弱于他人,虽然暗里也是心酸恨苦,但面上仍然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可是如今为何对她的妹妹这般忍让?不过是心怀愧疚其一,二来也怕王珍吐露当初隐情,引人垢齿,如今她剩下的,也就只有她勉力维持的骄傲了。

    王珍沐浴前要来彩盒细笔带进里间浴池,又不准他人而入,王瑶便等在外殿内,心中细想,该如何言词,化去王珍对她的怨恨。

    王珍一贯谨慎,在此地也不例外,避开他人,小心翼翼的用银针试探之后,用手捻起彩粉放到鼻息前嗅了嗅,确定无误,才放到目力可及之处,褪了衣裳入池洗浴。

    过了许久,王瑶等的有几分心急,踌躇再三,退去宫人侍女,进了里间。

    里面另设有几层幔帘垂下,王瑶便站在帘外,小声而道:“妹妹?妹妹?”

    得不到回答,她有几分狐疑,便拉开幔帘进去,进去之后,只见王珍披散着半干头发,穿着九翚四凤合霞凤裙,坐在凳上,对着一面半人高的梳妆镜用细笔在脸上脖上描绘图案。

    脸上的颜色在沐浴的时候洗去了,所以她才重新绘上。

    此时已经勾到最后几笔,因为合霞裙类似王珍穿越前唐朝样式的裹胸长裙,因而她将凤尾蝶长长的尾翼蜿蜒一直勾到脖子下面,更显妖娆。

    看着那只翩然欲飞的蝴蝶,王瑶心念一动,未来得及深想,见王珍投来不耐的眼神,便急忙道:

    “妹妹……姐姐有几句话跟你说。”

    王珍瞟了她一眼,从屏风上拿起淡黄|色暗花凤纹流光袍穿在身上,抽出早已备下的暗紫色花绫带束好,边穿边道:“说”

    可是说完却转身向外走去,王瑶便只好跟着她。

    王瑶有些不便为外人所知的话要和王珍说,因而遣走了宫女,王珍在外殿的一面妆台前坐下,妆台上摆放着刚刚和衣裳一起赐下的头簪首饰等物。

    她环顾四周,没有宫女,让她如何盘头梳妆?

    王瑶此时跟了过来,在她身后站好,不顾贵妃之尊拿起梳子为她梳理起头发来,王珍微微皱眉,没有阻止只是在头饰中,取了一根凤纹玉簪递给她,道:“简单一点就可以,头发还湿着呢。”

    王瑶从镜子里看那人轻轻描了几下眉,又用白玉一般的小指蘸出口脂,轻轻抹在唇上,立时如锦上添花,增了明艳之彩,心中暗道她果然是天生尤物,面上却一叹而道:

    “妹妹,姐姐知道你恨我,我也不敢奢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并非险恶之人,只是那时……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虽然你我那时已生间隙,却没有到非至你于死地的地步,可是那般的情况……我也不多说了,是我怕死,是我的错,只是这些年,我也心生愧疚,日夜难安。

    所幸那时你并没有死,如今还当上的大域的贵妃,听说铁尔罕汗王十分心爱你,为了你不惜放弃利益和皇上交易。那样的男子喜欢你,你必然会过的很好吧。”王瑶一顿又道:

    “可是我却不好过,皇上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封我为妃也是顾及着爹爹和爷爷他们,这地方……看似华丽,实则阴冷残酷,你知道我本不愿进宫的,我宁可当时嫁给那个大胖子都好……可是,也许这便是报应吧,我害了你,而我便顶替了你的命运,进宫封妃,从此宫门似海。”

    说话说着,她心有所感,居然不觉有些哽咽,其实她说的,未必不是她真实的写照,各人的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困在这里,想逃,可是逃不出去,想不问世事,却有了孩子。时至今日,我勉力支撑真的很难……我真的已经受到了报应。”

    的确,这皇宫禁地,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难道还真以为是藏在运输的油桶菜桶甚至是马桶,就能逃出去的?或者只要穿上宫女太监的衣服,那些侍卫就会视而不见的?

    笑话,皇宫,是出人精的地方。

    “你说你愧疚,可是你应该并未后悔过吧,若是再给你一次选择的话,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因为你不想死,人的求生欲望,委实强得可怕。”王珍突然打断她,道:“你为什么推下的是我?因为你知道,若是那个人死了,你也活不成,所以只能牺牲我。

    像你这样求生欲望这么强的女人,即便是在这深宫内院,即便是得不到恩宠,我就不相信你真如你说的那般可怜?

    这么多年,难道你是手上没有染过鲜血?难道你没有为了求生,谋害过别人?你那一双手,还能是干净的么?”

    王珍站起来,与她直视,摇摇头道:“我不信”

    王瑶被她那双幽暗的眼睛看得心跳加快,不由向后退了一小步。

    “这样的你,不用在我面前博同情,也许你深夜醒来,的确会感到孤独恐惧,可是又与我何干?不过你刚才有句话倒是很有趣……”王珍走上前,突然揪住王瑶的衣襟,抓到自己跟前。

    王瑶被她吓了一跳,只听她用一种很压抑低沉的声音道:

    “你说我过得好?你且看清楚,看清楚我的脸,你难道就没发现,这图案之下是什么吗?”

    王瑶闻言朝那蓝白色蝶形图案下看去,凑得如此之近,果然很快看到凹凸不平的伤痕。

    “这……这是……”她惊异。

    王珍妩媚一笑,松开她道:“是不是与浪客剑心,有异曲同工之处?”

    “什么!”王瑶惊异莫名,忍不住叫了出来:“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此时她突然想到,刚刚自己看那只蝶形图案的时候,心中就有所察,只是并未深究,这图案怪异妖艳,所绘之风不似当朝,倒与她前世所见刺青纹身这类有些相似。

    此时,曾经那些以为忘却的记忆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比如当王珍第一次见“她”时,露出的那种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比如他们交恶之后,王珍对她说的‘你的秘密,我都知道’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你是不是也是……”

    “你说呢?”王珍道。

    “你为什么不早说?!”王瑶不禁问道,若王珍是穿越来的,与她是“同乡”,两人应该相互扶持通力合作才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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