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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缠第2部分阅读

      秋风缠 作者:rouwenwu

    乱膊皇强諀岤来风。

    从前的自己怎么和迦罗遥相处,白清瞳是不记得了。但是自他苏醒后,二人一直处得十分融洽。

    他有时也怀疑为何迦罗遥会对一个收养来的遗孤这么好?

    从心底里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人好,也没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人坏。他不过是个罪臣遗孤,而且那个丝毫没有印象的将军父亲还是落了个谋反罪名被处死。收养他这样的孩子对迦罗遥来说身份肯定也很敏感,何况还宠让到这等地步。

    王府里的人私下管他叫小王爷,他是听过的。

    这样一联想,落实到外面传的那些流言上,似乎颇有几分应对的意思。

    难道迦罗遥真的喜欢他?难道他们以前关系真的不清不楚?

    再联想到自他醒来后迦罗遥对他小心翼翼,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态度,更是可疑。

    白清瞳越想越不安,忍不住一个打滚坐起来,扒开衣服上下摸索,还执着地歪着头盯着自己后面,手指甚至试着去探索,跪在床上一连以这个奇怪的姿势转了好几圈。

    如果此时有人进来,看见他一定会联想到追着自己尾巴玩的小狗,那情景简直一模一样。

    似乎……没有什么特别。

    白清瞳摸来摸去,自然摸不出什么,不由拍了额头一下,暗骂自己胡涂。即便他们从前有什么关系,这都多久了,哪里还会有什么痕迹?

    他烦恼地倒下,惆怅的一夜都没睡好。

    他决定了,无论如何要和迦罗遥保持距离。不管从前和怎么相处,至少从现在开始,二人要保持上下级的关系!

    白清瞳虽然不反感男风之好,但他从心底里知道,自己厌恶被压在下面。

    做同性恋可以!但绝对不能做零号!

    白清瞳脑海里坚定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没有注意到自己为何会冒出这种古怪的想法和奇怪的词汇,他已经完全被自己可能是被压倒的对象这个念头所占据了。

    之后的日子,白清瞳认真贯彻了自己的决定,并每日清晨起床后,愈加勤奋地练习武艺。

    那套白家剑法,前些日子迟迟没有进度,现在却彷佛开了窍一般突飞猛进,不到半个月,他竟然熟练掌握了,甚至还可以与子墨对招了。

    迦罗遥每日早上有宫里的御医专门来为他的腿部做按摩和针灸,之后还要上朝,所以从不与他一起早膳。午膳有时他从宫里赶回来便一起用,赶不回来便各自用。但晚膳二人总是一起的。

    白清瞳开始慢慢拉开二人距离,这种变化的尺度他把握得非常微妙,也做得非常自然。但在有心人眼里,却能够感觉出来。

    迦罗遥独自坐在饭桌前,望着敞开的大门,道:“今日他又有什么事?”高管家道:“白公子说安小王爷约了他,晚上不回来用膳了。”“……这是这个月来第几次了?”“第六次。”迦罗遥沉默片刻,忽然轻轻笑道:“六次,还不算多。”高管家没有说话。

    迦罗遥轻叹一声:“罢了。”然后再无言语,默默执起银筷用膳。

    高管家在旁伺候着。看着王爷寂寞清寥的身影,心里十分难过。

    他的主子,大齐国的摄政王靖王爷,原本是最有希望登上皇位之人。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带着一双残腿,孤身一人在这空旷寂寞的王府里用膳,身边连个可以陪伴的人都不在。

    高管家名叫高连,是迦罗遥十几年前初上战场时由死人堆里带回来的,所以对他忠心耿耿,尽心服侍。

    眼见头几年王爷还豢养了几名男宠。不是双儿,是真正的男人。虽说此举引来许多闲言碎语,连皇太后也亲自过问过,但那时候王爷至少高兴的时候身边还有个伴,晚上回房,还有个可以暖被窝的人。

    可是自从白小公子进了府,王爷为他着想,收敛了很多。后来白小公子渐渐大了,王爷见他不喜欢那些男宠,眼神里总是透着鄙视,便将那些人都遣散了,从此清心寡欲起来。

    但白小公子似乎一直耿耿于怀,对王爷的态度也越来越不敬,直到前几个月出了那场变故,人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王爷既心疼,又好像松了口气。

    高连以为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白小公子也可重新认识王爷,谁知才过没多久,情况又演变成如此。

    高连心中叹息。

    王爷这是何苦来哉?虽说小时候白公子确实对王爷十分亲厚,但这些年来那孩子越发与王爷离得远了,人心变了,又如何能强求回来?王爷这般忍让,又是何必?

    不过王爷是他主子,他对王爷只有忠心遵从,对他的吩咐从不怠慢。

    迦罗遥胃口不佳,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搁下碗筷,吩咐道:“清瞳回来,让他去书房见我。”“是。”白清瞳回来得有些晚,已过了戌时两刻,几乎该是入睡的时候了。听高管家转告王爷要见自己,有些意外,但还是整了整衣服,向书房走去。

    这些日子他经过刻意打听,终于将迦罗遥的事情搞得七七八八了。

    原来迦罗遥虽然排行第三,却是齐文帝迦罗坤雅与皇后正统所出的嫡长子,理应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可惜先皇后早逝,迦罗遥还不到两岁便失去了母亲,不得不由长皇子的母妃贤贵妃抚养。

    在迦罗遥七岁那年,齐文帝决定立太子,朝中却纷争不断。有拥立迦罗遥正统嫡长子的清流派,也有拥立长皇子和四皇子的贤贵妃与陈贵妃两派。

    朝廷的皇子之争与朋党之争,历来是皇家祸及天下的两大恨事。

    齐文帝迦罗坤雅对几派之争毫不偏袒,袖手旁观,甚至借机各打几个大板,让几方都占不到便宜。本来他这种借力打力的帝王之道并没有错,却没想到最后害了他最疼爱的嫡长子。

    迦罗遥当时突然莫名中毒,几乎性命不保。在生死在线挣扎了一个月,终于活了下来,却废了一双腿。从此,这位身有残疾皇子便终身与皇位无缘了。

    这事最先祸及的,便是贤贵妃。迦罗遥是由她抚养的,何况她的皇长子也被卷进太子之争中,百口莫辩,立时被齐文帝废了贵妃封号,贬为贵人,连降三级。

    齐文帝事后封了四皇子为太子,但对三皇子迦罗遥之事心痛不已,因此格外宠爱他,所有规格待遇竟比太子还高。

    迦罗遥后来慢慢康复,虽然腿疾不能复原,但终于还是活了下来。他十四岁那年主动请缨要去边关参军,让众人都吃了一惊。齐文帝自然是不允的,但拗不过这最疼爱的儿的子要求,最终放他去了。

    谁知这位身有残疾的皇子却再度让天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不仅在军中如鱼得水,连连取得几场胜仗,甚至还收服了边关几位重将。

    两年后齐文帝病危,繁华一梦的大齐国紫微星隐,顿显风雨飘摇,天人五衰之征兆。而缠绵病榻多日齐的文帝更是突然发出令人匪夷所思的密旨,将太子迦罗迁废去太子称号,贬为庶人,幽禁东宫。

    此时三皇子迦罗遥突然自西北边陲带领大军开回,拥兵二十万之重,陉于京郊三十里处凤鸣谷。

    在迦罗遥驻兵三日后,齐文帝忽然自昏迷中醒来,星诏传他入宫,清晨时举满朝重臣封皇长子迦罗延为太子,十日后登基。

    这场变故突如其来,虽已过去多少年,但白清瞳听到时还是可以感觉到当时的腥风血雨,剑拔弩张。

    三

    迦罗坤雅作为大齐国历史上第一位男双帝,盛世之英明,足以流传千古。

    他一生育有四子一双七女,后宫女子妃嫔数十,但他此生最爱的,却是那过早凋零的娇艳牡丹,迦罗遥的生母王皇后。

    迦罗遥曾是他最大的期待,寄予了无限厚望。因此在这个儿子中毒身残后,迦罗坤雅的愤怒可想而知。

    他不仅拔除了贤贵妃家族的所有重权之人,并将前太子四皇子的母系一族也铲除殆尽。这也是当年他病危之时废除太子,而太子却无力自保的一大主因。而迦罗延登上皇位,对迦罗遥来说也不再有任何威胁。因为贤贵妃一族,也早无可以依靠的外臣力量。

    与之相反,迦罗遥的母系王家,却荣宠非常,位列极臣。而迦罗遥本身执掌军权,更将大齐国最精锐的部队控制麾下。

    文有王家,武有军权。由此可见这千古一代的男双帝王,为他最宠爱的儿子留下了一个何等坚固的地位,与何等不可摧灭的势力。但这样的做法对下一位帝王来说,却是留下了莫大的隐患。

    这种矛盾的做法不像一代明君所为,世人皆猜不透齐文帝的想法。却不知,不论齐文帝如何英明神武,他也是一位父亲。对最喜爱的孩子,难免有些偏爱,总想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他。可若是做不到,那至少也要用其它的方法补偿他。

    也许作为一位帝王,他的做法有些荒诞,但作为一位父亲,偏心是可以理解的。不过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迦罗坤雅不愧是一代明帝,即使对自己的第三子赐予了一位王爷不应有的荣宠,但也给大齐国留下了一份最坚定的保障。

    因为迦罗遥,在齐文帝去世后的十年里,一再以他的聪明才智化解了齐国的多次危机,证明了他确实是齐文帝心目中大齐国最有力的保护者。

    齐文帝去世后,迦罗延在迦罗遥的支持下顺利登基,君临天下。之后他将原太子迦罗迁贬去遥远的苍州守陵,并没有怎么为难他,不过两年后迦罗迁还是因为郁结于心,且不惯蜀南水土,在苍州病故了。

    迦罗延可是说被迦罗遥亲手推上皇位的,并在他的辅佐下整顿朝堂,清理党派,着实让大齐国振兴了几年。

    不过迦罗遥并不亲自参与政事,也不结党营私,在迦罗延为帝期间谦谨有礼,毫无功高盖主的样子,甚至对于朝堂之事表现得异常冷淡,只是在迦罗延需要他的时候,适时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可惜迦罗延命浅福薄,只做了几年皇上,还没到三十岁便英年早逝,留下皇后和唯一太子迦罗宇。于是迦罗遥领皇上遗命摄政,成为了这对孤儿寡母的唯一依靠,开始了他的摄政生涯,正式走到朝堂的正前方。

    白清瞳了解了迦罗遥的半生生平之后,第一次感觉他不仅是个王爷那么简单。可是他在自己面前的样子,丝毫让人想不到他是一个在大齐国真正呼风唤雨的人物。

    白清瞳忍不住擦了一把冷汗。

    这么厉害的人物,不知从前自己是如何与他相处的?

    从子墨对他的态度以及王府里下人的一些闲言碎语中,白清瞳旁敲侧击地了解到,他刚来靖王府时与迦罗遥的关系还是十分亲密的。

    想也可以想到,当时一个年仅十岁,刚刚失去所有亲人、举目无亲的罪臣之子,对这位从天而降的恩人自然是依赖而信任的。不过近几年好似他们的关系便没有那么好了。尤其是在他失忆的最近一年,听说他都很少和迦罗遥说话了。

    白清瞳觉得自己那时候真太不懂事了,竟与迦罗遥冷面相向,算是少年轻狂吗?胆子够大啊。

    现在他可不想和迦罗遥闹僵,但是想到迦罗遥对他的态度和可能潜藏的感情,要保持某种良好而适度的关系,好似也不是特别容易……

    白清瞳有些头疼,一路琢磨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应对他呢?而且这么晚了叫他去书房……这个……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吧?

    哈哈!

    白清瞳心里干笑两声,嘲笑自己。就算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会叫他去书房吧?直接去卧室就好了。

    他就这么满腹心事地来到书房外,敲了敲门。

    “进来。”

    迦罗遥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没有什么不同。白清瞳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迦罗遥的书房,因为这里平时是不许别人随意进出的,门外都有侍卫守护。

    迦罗遥的书房很大,比白清瞳想象中要大得多。一进去的正堂,完全是一个巨大的书库,众多书架依次排列在眼前,密密麻麻,上面罗列的书籍足以让人读上十年。

    不过可能是因为迦罗遥身有残疾的缘故,每一个书架都比寻常书架低,不到一人高度。而且彼此之间的距离宽阔,足以让那灵巧的轮椅穿梭其中。

    “这边。”迦罗遥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白清瞳这才发现正堂左边还有一间偏室,这才是迦罗遥真正看书办公的地方。

    偏室也很大,是真正意义上的书房。

    高贵厚重的紫檀木书桌上放着文房四宝,所有物具一应俱全,只是书桌后面却没有椅子。书桌旁边是一张供主人小歇的长榻,宽大而舒适,上面正中摆着一张矮几,矮几上面搁着一副棋盘。靠门的墙侧是一面书柜,旁边立着高脚香炉,里面点着熏香。

    但是最吸引白清瞳目光的,却是一脚踏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几乎有一面墙大小的地图。

    迦罗遥的轮椅放在一旁,人倚坐在长榻上,靠着软枕,一手支头,一手执子,似是正在研究桌上棋盘。

    他见白清瞳进来后没有动静,抬眼一看,见他正望着墙上的地图发呆。

    “喜欢?”

    “啊。”白清瞳回过神来,道:“嗯。喜欢。”他的视线仍在那地图上来回徘徊。

    迦罗遥望了望他,淡淡一笑:“你从前也很喜欢。每次进我书房来,总是看不够。”

    “这地图绘制得很精致。”白清瞳又仔细看了两眼,下了判断。

    “那是我皇祖母,先祖威帝的皇后楼氏所绘。自从他改良过丈量单位之后,以米、公里等基数为准,此地图已精致到每一处山脉地高度误差不超过十米。每一座城池间的距离误差不超过一公里。”白清瞳咋舌:“好厉害。”迦罗遥微微一笑,指了指榻桌对面:“过来,陪我下盘棋。”

    白清瞳一撩袍,侧身坐到他了对面,看了看棋面,脱口道:“哎呦,我可下不好。”

    迦罗遥轻笑:“知道你棋艺不佳,下着玩玩,陪我解解闷。”

    白清瞳道:“行!你别嫌我棋艺烂就成。”

    迦罗遥微微一笑:“把靴子脱了,坐上来吧。这样不舒服。”

    白清瞳见他侧倚在榻上,随口道:“你呢?”

    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迦罗遥腿脚不便,平时只能躺卧,在这榻上如何能盘膝正坐?

    他心下一慌,急急忙忙地转移话题:“那个……你怎么自己和自己下棋?有意思吗?”说着脱下鞋子,盘腿坐到榻上。

    迦罗遥对他刚才的失言没什么反应,淡笑道:“是没什么意思。人生就像这棋盘,若无对弈之人,便如蹉跎人生。”

    白清瞳忍不住瞟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也不知那话是什么意思,随意道:“下棋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而且不仅要两个人,还要棋逢对手。如果二人水平相差太多,差距太大,那下起来也没意思。”

    迦罗遥低头看着棋盘,缓缓道:“棋艺是慢慢进步的,下得久了,自然会棋逢对手。不过棋如心声,如果对弈之人无心,那不下也罢。”

    白清瞳摸不出他是否话里有话,见他要收回手中的棋子,突然心里一紧,连忙抓起一把黑子:“我虽然不擅长这个,不过倒还下得。既然你不嫌我棋艺差,我就陪你消遣消遣。”

    迦罗遥抬眼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叹息,和几分宠让,淡淡道:“好。”

    白清瞳盯了棋盘半晌,才斟酌地落下一步。

    迦罗遥落子极快,虽然有意放水,但仍然攻守兼备,当机立断,每每封死对方的路数。

    白清瞳初时还能应付,后面便越下越慢。

    迦罗遥也不催他,只掂着自己的子看着棋盘,神情似乎极为专注。白清瞳却越来越分心,视线总是偷偷地往他身上扫。

    他早就发现迦罗遥无论何时都打扮得极为整洁。衣服整理得纤尘不染,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顶上的玉冠都总是端端正正的。

    他偷偷打量,见他今日穿着一件浅灰长袍,颜色十分朴素,只在衣摆处绣着几根青竹,彷如泼墨画一般优美,显出上品的高贵。腰间束着一条黑色锦带,上面简单地绣制了金丝祥云图案,带出贵不可言的大气。

    衣摆以下盖着一条薄毯,掩住了那垂直无力搭在榻沿上的双腿。但从他倚在软枕上的身形来看,白清瞳还是可以看出他身姿颀长,骨架匀称,细腰窄臀,若能站立行走,必是一副好身材。

    想到这里,白清瞳不禁心里有些惋惜。不知他站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叮地轻轻一声,迦罗遥又落了一枚白子。

    白清瞳终于将视线移回棋盘,却又忍不住被那握着白子的手所吸引。

    昏黄的内室,一闪一闪跳跃着的烛火下,迦罗遥的手指显得有些苍白。但是他的手非常好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指节有力,隐隐透露着主人高贵的出身和沉稳的性格。

    白清瞳知道他是会武的,而且武功应该不错。可是他想象不出这双手的主人,是如何挥舞着利器在战场上指点江山,金戈铁马。

    “瞳,该你了。”

    迦罗遥迟迟不见他落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白清瞳回过神,忽然觉得有些意兴索然,无精打采地望着棋盘,始终无法集中精神。

    迦罗遥看出他心不在焉,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轻道:“我有些累了,今日不下了。这盘便算和局吧。”

    白清瞳似乎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哪里是和局,分明是我输了。”

    迦罗遥坐起身来,伸手去勾榻边的轮椅。

    白清瞳连忙跳到地上,连鞋子也不及穿:“我来。”

    “不用。我自己可以。”

    迦罗遥轻轻推开他,挪动双腿落到地下,一手撑着榻沿,一手扶着轮椅,想自己移坐过去。可白清瞳却固执地道:“我来!”

    他拨开迦罗遥的双手,弯腰搂住他,想将抱他到轮椅上。谁知迦罗遥却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白清瞳本来便不熟悉这些事,动作也有些莽撞,他身后便是轮椅,弯着腰又下盘不稳,此时没有丝毫心理准备,被迦罗遥一推向后倒去。偏偏他已勾住了迦罗遥的腰身,这往后一跌,便连累迦罗遥一同跌去。

    只听巨大的砰的一声,二人结结实实地砸到了地上。

    一切都是瞬息发生,谁也反应不及。

    白清瞳身后便是轮椅,狠狠地撞在那巨物上,又被迦罗遥压在身下,手肘正重重击在胸口上,顿时眼冒金星,浑身剧痛。

    “哎哟……”

    “瞳!瞳!你怎么样?”迦罗遥也没料到会这样,慌张地想撑起身子,看看身下的人怎么样了。

    “别动!哎哟……拜托你别动……”

    白清瞳觉得自己的肋骨大概都断了,胸口一阵闷痛。

    迦罗遥听他叫得惨烈,一时吓得一动不敢动,伏在他身上听着他粗重地喘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唤:“瞳,你没事吧?”

    白清瞳缓过劲儿来:“没事。唔……我没事。”

    他抱着迦罗遥慢慢坐起,腾出手来揉了揉胸口,不好意思地对他一笑:“唉,我真没用。摔疼你了吗?”

    迦罗遥胸口一紧,心脏一瞬间似乎忘记了跳动。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看见白清瞳的情景。

    当时眼前的少年还是一名七岁稚子,站在萧瑟的暮秋之中,对着他笑。

    “哎,这个给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迦罗遥闭了闭眼,彷佛又回到了遥远过去──八年前那个宴会上。

    那是日白英将军的四十寿辰。他是禁卫军的重将,守卫京畿一方。迦罗遥平素与他关系不错,又看在他是京畿守将的分上,特例出席了他的寿宴。

    迦罗遥因为身有残疾,不便于行,所以对这类宴请一向避之不及。他虽出席了宴会,却不惯那里的气氛,与受宠若惊的白将军喝了几杯,便借口出来透气。

    当时服侍他的子荷将他推到后花园,见夜凉风大,怕他着凉,匆匆回马车去取衣物。

    迦罗遥自己推着轮椅来到魁梧挺拔的梧桐树下。那时也是深秋天气。齐文帝与别人不同,最喜欢晚秋之景,而且平素最爱的正是梧桐树。

    迦罗遥记起小时候,父皇有一次曾领着他在御花园里游玩,指着园中几棵高大的树木道:“凤凰居于梧桐,可见此树极为尊贵。以后父皇便用这种树给他做把椅子,让你天天坐在上面,好不好?”

    迦罗遥那时还没有残疾,活泼可爱,聪明伶俐。他隐隐听出父皇有传位于他的意思,嘻嘻笑道:“父皇,如果用梧桐树做椅子,那儿臣岂不是成了凤凰?儿臣是男子,是龙子,怎么能颠倒阴阳呢?”

    齐文帝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朕真是胡涂了,还是我儿聪明啊。”

    也许正是那日父子间的对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不到一个月,迦罗遥便中毒昏迷,从此失了一双腿。

    迦罗遥想到此处,不由心中叹息。

    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己。

    父皇去世得早,也许是件好事。若日后他发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不近女色,却……喜欢男子,不知该是如何震怒和心痛。

    迦罗遥有些落寞。他从前不知道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他七岁中毒废了双腿,每日由数名御医帮他拔毒按摩,其痛苦不堪言。坚持到十二岁,双腿终于慢慢有了起色,齐文帝也欣喜不已。本来一直坚持下去,也许有一天能重新站立,可是十四岁那年,他差点又命丧在那冰冷无情的深宫中。

    为了自保,他不得不在舅舅的建议下请求去边境监军。这对一个身有残疾的少年皇子有多么困难,可想而知。可是他去了,而且做得很好,其中艰辛不足对外人道也。

    在边塞清苦枯燥的军旅生活中,他第一次见到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欢好的。他初时震惊,后来便习以为常了。再渐渐的,便发觉,自己好像是喜欢男人的。

    可是回到京城后就不一样了。大齐历来鄙视同性之好,无论男子与男子,还是双儿与双儿,都是不容于世的。

    迦罗遥那时已经十八岁,早知人事了。因为重权在握,他也不怕别人闲言碎语,在家中豢养了两名男宠。但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中空落落的,似乎若有所失,却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是什么。

    他望着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渐渐出神,想到若是父皇还健在,不知会对自己如何失望。

    “哥哥,你为什么哭了?”

    迦罗遥正在发呆,忽然一道清脆的童音唤回他的神智。他回过头,便看见了那英气勃勃的小公子。

    迦罗遥收敛心神,微微一笑:“你是哪家公子?怎么在这院子里。”

    “这是我家的院子,我叫白清瞳。”

    那稚子长得十分俊秀,尤其一双清目,炯炯有神。

    他说话也没有顾忌,歪头望着迦罗遥:“哥哥,你刚才明明哭了,为何脸上没有泪痕?”

    迦罗遥愣了一下,笑道:“我没有哭你看错了。”

    白清瞳似乎有些懊恼,皱了皱眉:“奇怪,我明明看见你很难过的样子。”

    迦罗遥神色微动。

    要知道他从小生活在深宫,接受帝王教育,喜怒不形于色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他虽然刚只十八岁,却已十分沉稳练达。

    作为一名皇子,一位王爷,一个将军,他早已忘记表情是何物。他自信即使是刚才情不自禁地真情流露,也绝不会多显露几分,却不知这小公子如何能看透他的心事?

    “你叫清瞳?清目明瞳……嗯,白将军倒给你取了个好名字。”迦罗遥看着他微笑道。

    “嘿嘿……听说我生下来第一天就能张开眼睛,所以我爹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白清瞳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方皱巴巴的手帕递给他:“哎,这个给你,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迦罗遥看着那手帕,见上面脏兮兮的一片灰色,似乎还的染着鼻涕和泥土,一时不知该不该接过来。

    白清瞳却不由分说,往他手一塞:“给你。哥哥,你刚才表情真难看,以后多笑笑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不笑可惜了。”

    迦罗遥一呆。

    这算……调戏吗?没想到迦罗遥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对说出这种话人却一个七岁小儿。

    “少爷!少爷你在哪?老爷叫您呢!”

    远处传来仆人的唤声,白清瞳哎哟一声,跺了跺脚:“我要去参加我爹的寿宴,都给忘了。哥哥,我先走了。”说完也不及施礼,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迦罗遥拿着那方脏兮兮的手帕,哭笑不得。

    还真是个孩子。

    他想了想,还是将那手帕仔细折了起来,收在怀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清瞳。

    三年后齐辛帝迦罗延病逝,迦罗遥正在边关督军,京城一片混乱,白英将军也被卷入朝堂暗斗,被判了谋逆之罪全家抄斩。迦罗遥闻讯后大惊,星夜赶回京城,平定叛乱,并及时救下了白英的这个独子。

    迦罗遥怜惜他孤苦无依,又念着当年赠帕的那点“情谊”,将他收养在自己的王府之中。

    其实迦罗遥初时对他并没有任何绮念。毕竟再怎样,他也不会对一个年方十岁的孩童动什么心思。当时他只想着自己一生对双儿和女子也没有兴趣,自然不会有后,这白清瞳与他十分投缘,倒不如收在自己府里好好培养,当半个儿子和心腹好了。

    谁知随着白清瞳渐渐长大,迦罗遥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将目光不知不觉都投在了他身上。

    白清瞳性格爽朗,虽然经历了丧门之祸,却仍然保持着自己的赤子之心。自他来了之后,一向安静枯燥,甚至有些沉闷的靖王府开始热闹起来。他清脆的声音总是回荡在王府各处,顽皮的身影也无处不见。迦罗遥渐渐不再感觉寂寞。

    那时白清瞳对迦罗遥全心全意地信赖,谈笑无忌,举止亲密,甚至肆无忌惮地依偎他着撒娇。

    可是后来他慢慢大了,关于迦罗遥的传闻也略有一二地传入耳里。世人的怀疑和藐视开始让这个自尊自傲的孩子难堪。迦罗遥不忍见他痛苦,便将身边的几名男宠都送了出去。又知道他不喜欢双儿,所以王府里无论男双女双都没有一个。

    可是少年人的心思是敏感脆弱,尽管迦罗遥对他百依百顺,处处宠让,但二人还是渐渐越走越远。白清瞳开始懂得回避,开始懂得保持距离,与他说话时也不再无所顾忌,甚至有时学会了顶撞。

    迦罗遥对的变化感到心痛,就是从那时起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已经如此不同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爽朗,也许是因为他的朝气,总之,迦罗遥慢慢明白,只要有他在,才可以让自己不再寂寞

    白清瞳失忆前的那一年,是迦罗遥最痛苦的一年。可是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生来尊贵,幼年失母,身边都是服侍他的奴才。除了父皇、贤贵妃和大皇兄之外,他没有亲近的人,所以也不知如何与他人相处。而且他对这个平生第一次心动的少年,有着惭愧、羞窘、甚至自卑的心理。

    他与白英平辈相交,白清瞳按说是他的晚辈。可是如今,他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少年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用别人口诛笔伐,他自己心里便过不去,何况他还有一双残腿。

    沉重的道德礼教压着他,男男相恋的世俗人伦压着他,自身的缺残不全压着他……

    迦罗遥不知何时起,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白清瞳,对他的要求无所不应,任他为所欲为。可是这种方式反而助长了白清瞳的气焰,使二人的关系更深地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僵持状态。

    然后,事情在那一天发生了。

    那天白清瞳与楼府的二公子约好出游,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可不知为何,不到一个时辰便怒气冲冲地跑了回来,将屋里的东西摔了一地,还将自己关起来喝闷酒。

    迦罗遥傍晚回来,听说他人喝得醉醺醺,不由皱眉。派人一查,才知道白清瞳白天出门时受了委屈,回来就喝了一个下午。

    迦罗遥将下人们一顿斥骂,然后到白清瞳房里看他,谁知白清瞳看见他情绪激动,指着他大骂起来,将赵家三少等人的肮脏语言重述了一遍,最后竟委屈的哭了。

    迦罗遥又是心疼又是惭愧,无言以对。毕竟是因为他的行为,连累了这个少年的名声。

    他笨拙地想安慰少年,却不知正是犯了他的忌讳。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要你对我这么好!你说!你是不是对我别有用心?”

    白清瞳双目通红,醉势醺醺,可迦罗遥却在他的质问下心虚了。

    “我什么也没做,你为什么要被别人瞧不起?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白清瞳怒吼。

    迦罗遥无法安慰他,他的沉默等于间接承认。

    白清瞳忽然扑过去,抱住他的双腿哀求:“求求你,说句话!你否认啊!你否认啊?你对我不是那样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哭泣,他的哀求,让迦罗遥一阵难受,心底却产生一股不甘的情绪,鬼使神差地,他竟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对你……”

    白清瞳惊恐地瞪大眼睛,彻底受了刺激。

    他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他青涩,他稚嫩,他血气方刚,他性格冲动,他控制不了自己愤怒、失望、厌恶、叛逆等种种情绪。所以他在刺激和盛怒之下,做了一件极为荒唐的事。而这件事,是在迦罗遥的纵容与默许中发生的。

    被他压在身下时,迦罗遥不是不能反抗,但少年痛苦迷乱的神情让他心软,自责与愧疚心理让双手无力。最重要的是,那压抑许久的爱慕之心,让他抱着侥幸的心理,竟然放纵了少年酒后的所为。

    四

    那是糟糕而混乱的一夜。但是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第二天清晨,当白清瞳醒来后看清自己身边的人,脸色一下子变得死白。

    充满酒气的凌乱房间,满地的狼籍,以及身边人身上的痕迹,全都说明着昨夜发生的事。

    白清瞳眸中闪过一种绝望,这种绝望让迦罗遥心痛懊悔之极。可是他还来不及抓住他的手,白清瞳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

    迦罗遥从床上跌了下来,他站不起来,而且昨夜对他也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是第一次被人压在身下,而且还因为对方的粗鲁受了伤。

    当他狼狈而焦急地爬到轮椅上,追出去唤人的时候,白清瞳已经骑马奔出了王府。

    迦罗遥有预感事情会非常糟糕,可是他万万没想到竟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追出去的人带回来的不是活生生的白清瞳,而是一具了无生气、浑身是血的身躯。

    迦罗遥眼前一片黑暗。

    那一瞬觉得上天一定恨他!

    是的,老天爷不公平,老天爷恨他!

    自幼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双腿,甚至失去了皇位,现在,老天爷连他最后在意的东西也要夺走了。

    迦罗遥看着像破布偶一般软绵绵躺在床上的少年,不由面目苍白,双眼赤红,神智几乎癫狂。

    当御医说白清瞳伤了脑子,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时候,迦罗遥暴怒地吼道:“如果他死了,你们就都去陪葬吧!”

    御医和下人们都吓傻了。他们从没有见过一向温文尔雅、深藏不露的摄政王竟会有情绪如此失控的一面。

    迦罗遥气的势不是吓人的,他的话也绝不是开玩笑。所以在几名御医拼了命的救治下,白清瞳终于保住了小命。

    而他醒来后,迦罗遥发现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忽然生出一线希望。

    也许福祸相依,一切……能重新开始?

    一切真的重新开始了。

    白清瞳像一个初生的婴儿,用着一切新奇而茫然的眼光环视着这个世界。

    迦罗遥那段日子其实非常高兴,他终于可以做点什么来挽回他和白清瞳的关系了。

    而白清瞳也没有让他失望,他又恢复了那种爽朗的眼神和自然从容的态度。甚至比以前更好,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少了几分莽撞,多了几分沉稳。而且他撒娇的神情还像小时候一样,会歪着头笑咪咪地望着,眼里透着清亮开朗的光芒。

    迦罗遥最喜欢他那个神情。那么全心全意地信赖,那么真诚热情地期待,让他心中怦然而动。而且他还夸赞自己长得好看,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得那么自然真诚,让他不自觉地脸红。

    可是白清瞳醒来后第一次踏出府外,事情好像又有了变化。

    其实迦罗遥心底知道不可能把他关在府里一辈子。他本来便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身子好了以后,自然不愿总待在府里。

    迦罗遥同意让他出府的时候,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那天晚上听到子墨回报,说他遇到了迦罗宝和楼静亭的时候,迦罗遥就知道快乐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有些事情是永远也瞒不了的。迦罗遥也不想隐瞒。他喜欢男人,从前养过男宠,京里有他和白清瞳的流言。这些事情是堵不住众人悠悠之口的。

    迦罗遥在白清瞳醒来后便在心底里发誓,如果他不喜欢他们之间关系,如果他厌恶自己对他的爱慕,那他就永远不再强求。

    所以迦罗遥选择了顺其自然,选择了顺应事态的发展。而且他再也不会对他承认自己的心动了。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他不想再让这个少年感到压抑和难堪。

    不过有时候他也怀疑,眼前这个白清瞳,还是从前那个白清瞳吗?虽然同样的笑容,同样的性格,甚至同样的小动作,可是总好像一下子跨越了十年,让少年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了,甚至有时自己会不自觉地把他当同龄人看待。

    不过这种错觉,让迦罗遥在辈分的差异上有了些轻松的感觉。

    这些日子以来白清瞳在慢慢疏远他,迦罗遥当然察觉了,可是他没说什么。他想着这样也好,他们就这样保持距离吧。虽然一切似乎又和白清瞳失忆前一样,但至少那一夜的事他再也不会想起来了。

    今夜他把白清瞳找来是想和他谈一谈,谁知摔这一跤,被他抱在怀里,少年单薄却健美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竟让他又开始心动神迷。

    “哎,你没事吧?是不是真摔伤了?”

    白清瞳见迦罗遥半天没有反应,不由担心起来,顾不得自己摔得七荤八素,摸索着他上下检查:“哪疼啊?有没有摔到哪?”

    迦罗遥回过神来,脸上一红,连忙止住他摸向自己腰际的手:“我没事,不疼。你摔疼了吗?”

    “当然疼了。不过你没事就好。”白清瞳松了口气,拉过轮椅,起身扶他,歉疚地道:“对不起,我真你笨手笨脚。”

    迦罗遥见他如此在意自己,心下感动,可见白清瞳又要扶他,慌忙拍开他的手:“我自己来。”

    他的手打在白清瞳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白清瞳怔愣,眼睁睁地看着迦罗遥自己吃力地爬上轮椅。

    “你……你不喜欢我碰你?”

    “嗯?”

    白清瞳神色有些受伤。他撇过头,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以后我不会这么做了。”

    迦罗遥愣愣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按紧下身的衣摆。

    他只是不想让白清瞳看见自己变形丑陋的双腿。虽然在御医的调理和按摩下,他的腿如正常人一般成长起来,但是缺乏锻炼的肌肉让无力下垂的双腿异常消瘦?br /免费txt小说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