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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室守则第1部分阅读

      妾室守则 作者:rouwenwu

    妾室守则

    作者:阿昧

    内容介绍:

    我不愿意同其他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即使我不爱他,即使我不屑于做这个男人的妻子,但只要我在,此位置不容任何女人觊觎。我不是在忍耐,只是还没有到该走的时候。

    本文非种马,非宅斗,也许有表象迷惑,也许慢热,请耐心等待。

    第一章 妾室守则

    布置华美的厅室内,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坐在紫檀嵌珐琅的绣墩上,不住地朝帘子后张望,可惜那幅湘绣帘,绣了满满的喜鹊闹梅,让人瞧不见里间的景象。

    着绿衣的女子不耐烦起来,问帘旁守着的丫鬟道:“知梅,这都甚么时辰了,大少夫人怎么还不起来?你赶紧进去催催,就说我和王姨娘等着请安呢。”

    知梅伸出食指,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劝道:“李姨娘再等等罢,大少夫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上起床,不许让人催的。”

    李姨娘柳眉倒竖,忿忿地别过脸去。

    王姨娘冲知梅笑了笑,柔声道:“我不着急,大少夫人成日操持家务,定是累着了,我们等一等,是应该的。”

    李姨娘暗中嘀咕,成日操持家务?是成日忙着打马吊才对罢。她一扭头,正好瞧见王姨娘脸上的笑,她一向自命清高,实在看不惯那副谄媚的样儿,竟起身先走了。

    王姨娘跟没瞧见似的,仍旧若无其事地坐着,静静等候。

    又过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听见帘后有人懒懒地唤:“知梅,我的衣裳呢?”

    知梅匆匆掀帘进去,取下黄花梨衣架上的一套紫色衣裙,送到床前,然后退至一旁侍立,她知道,自家大少夫人穿衣时,不喜旁人侍候。

    王姨娘端了一盆温水进来,先遥遥对着架子床曲了曲腿,再才去准备一应洗漱用品。

    一刻钟后,孟瑶,所有人口中的大少夫人,终于穿好了衣裳,伸着懒腰,慢吞吞地自帐子后转了出来,走到脸盆架子前,接过掺了香料的澡豆粉,开始揉泡沫,洗脸。

    王姨娘在一旁殷勤伺候,试水温,绞毛巾,待得孟瑶换到妆台前,又忙着开香粉,递油膏。

    孟瑶抬了抬眼,朝旁边一扫,发现少了一人,问道:“李姨娘呢?”

    王姨娘答道:“回大少夫人的话,李姨娘先走了。”

    孟瑶又问:“为何先走?”

    王姨娘老实答道:“妾身不知。”

    王姨娘本是家里的丫头,虽然在不久前撞大运,被抬作妾室,却一直不得大少爷欢心,因此做甚么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人。孟瑶晓得她这性子,虽然觉得扫兴,但还是没作声。

    知梅自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把涂了油的梳子,来帮孟瑶梳头,快嘴道:“还能因为甚么走,等得不耐烦了呗,这样目无主母的妾室,就该给她一顿板子,看她下回还老实不老实。”

    孟瑶深以为然,但仍出声斥道:“胡说,咱们书香门第,怎能动不动就见血光,传出去让人笑话。”

    她的夫君,贺府大少爷,乃是州学教算术的一名教书先生,故而有书香门第一说。

    知梅听训,垂了头,但却不甘心:“难道就白白放过她?”

    孟瑶拨弄着玳瑁甲套,漫不经心道:“多大点子事,翻《守则》,照着罚她便是。”

    孟瑶口中的《守则》,乃是简称,全名叫《妾室守则》,此《守则》本是孟瑶母亲温夫人所编,无奈温夫人治夫严谨,一个小妾也无,直到夫君过世,这本《守则》也没派上用场,于是只好转赠给了闺女孟瑶。

    知梅翻开线装本《守则》,指着第二款第一条,念出声来:“妾室侍奉主母,须晨昏定省,不得有误。若有违反,罚月钱二钱。”

    孟瑶“嗯”了一声,示意她照着去做。

    知梅掩不住地惊喜,凑到孟瑶耳旁道:“大少夫人,扣下李姨娘这二钱银子,后宅款项,就该宽裕些了。”

    孟瑶叹了口气,苦笑。贺府虽然有钱,但大少爷只肯按月给后宅拨款,这笔钱,内含家中一应开销,包括各人的月钱,虽然够用,但远谈不上宽裕,据说这是因为贺家大少爷出身贫寒,担心家中女眷大手大脚,才定下了这规矩。

    知梅为后宅款项多了二钱银子,就能欢欣鼓舞,孟瑶看了,很有些心酸感觉,但她为了大局,还是驳了知梅的话,让她把扣下来的钱,赏给王姨娘。

    知梅先是不忿,但马上就想通了,当即取来二钱银子,递与王姨娘。

    王姨娘捧着银子,喜出望外,爬下磕了两个头,才去了。

    这日恰好是月末,第二天就是月初,发月钱的日子,李姨娘的月钱,总共才一两,这二钱银子一去,就只剩下八钱,气得她摔了个花瓶,赶到正房,要讨个说法。

    她到底还是怕孟瑶,不敢进屋,只在外拉着知梅理论。知梅有条不紊地翻《妾室守则》与她瞧,给她讲道理,末了补充一句:“虽然扣了你的二钱银子,可大少夫人又没讨着好,全赏给王姨娘了。”

    这《妾室守则》,李姨娘也曾得过一本,可她又不识字,早就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此刻见了知梅这本,也是两眼一抹黑,一个字也不认得。正因为她辨不出《守则》上的句子,所以更加留意知梅口中所述,一听说她短掉的二钱银子是王姨娘得了,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穿过角门,直奔东北角的独立小院子。

    无子的妾室,本没有资格单独成院,更何况这两名妾刚有身份,还没有圆房,但孟瑶厌烦她们叽叽喳喳,这才格外开恩,分了她们一人一间,院名儿都是一早就取好的,王姨娘那间名听泉,李姨娘的则叫赏菊。

    李姨娘到了听泉院,仗着这里离正房远,叉起腰就骂开了,撇开那些难听的词,大意无二,就是叫王姨娘赶紧把二钱银子还回来。

    王姨娘迎到门口,怯生生地辩解:“李姐姐,那钱是大少夫人赏给我的,不是我偷拿。”

    李姨娘一指头戳到了她的额上去,骂道:“大少夫人给,你就敢拿?那是我的钱!”

    王姨娘不善言辞,对接不上,只好闭了嘴不作声。

    李姨娘见她懦弱,愈发来劲,指着院门上头的匾额,奚落道:“都说你这院子好,后头有眼泉,可大少爷连多看你一眼都不肯,再多一眼泉水又怎样?”

    李姨娘出身好,娘家乃是后街上有名的杀猪李,而王姨娘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所以她在王姨娘面前才敢如此嚣张。

    王姨娘连个娘家都无,不敢应其锋芒,便一个劲儿地朝角落里缩,想要藏起来。

    李姨娘这人,是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见她好欺负,骂完了就还想动动手,挥着胳膊将王姨娘猛地一推。旁边就是个博古架,受了震动,一个没搁稳的木头盒子落下来,正好砸在王姨娘头上,立时血淌了一脸。

    李姨娘吓坏了,拔腿就跑,一气奔回自家的赏菊院,关上门躲了起来。王姨娘性子再软,受了伤还是晓得疼,捂着额头就朝正房跑,欲寻孟瑶主持公道,不料却在半道上遇见了大少爷贺济礼,就哭着把李姨娘欺负她的事情,向他讲了一遍。

    贺济礼面无表情地听完,一把推开她,怒气冲冲地赶到正房,质问孟瑶为何不理后宅妾室纷争,责怪她治下不严。

    知梅听了,都替主母委屈,刚刚发生的事,孟瑶就算想管,也得需要时间不是?哪有刚刚得到消息,就赶来兴师问罪的。

    孟瑶正在算账,拨着一架角上包了银皮的算盘,朝贺济礼扫了一眼,冷冷道:“妾身的确不懂治下,不如卖了罢。”

    贺济礼断没想到孟瑶是这样的回答,愣住了。他今年还不满二十岁,出身佃农之家,靠着老母亲和兄弟日夜替庄主种地赚的一点钱,七岁进学,十五岁算术科状元及第,十六岁就进州学当了教书先生,一路顺风顺水,升任教授也是指日可待。

    他虽是个教书先生,为人却不迂腐,极会暗地里做生意赚钱,在短短的三两年时间里,白手起家,挣得了一份颇为可观的家业,并在一个多月前,将城中门当户对的孟家女儿孟瑶娶回了家。

    当朝最为尊师重道,他在外面,处处受人尊敬,唯独进了家门,在孟瑶面前只能听到冷言冷语。那两个妾室,虽然是老母亲选的人,但都是经孟瑶同意了的,若今日不愿管理,那日点头做甚么?

    贺济礼这般想着,满腹都是气恼。

    孟瑶仍旧只瞧算盘,后悔两个字,恨不得写到脸上去,她不是后悔讲了要卖妾的话,而是悔当初不该偏信了媒人的巧舌,只听说贺济礼少年英雄,又生得好看,就怂恿母亲把她嫁到了贺家来。贺济礼虽然长在乡间,但天生白净,又生得眉清目秀,任谁见了,都要赞两声“比画儿上的女子还好看”——不过他本人,并不喜欢这样的称赞就是了。

    孟瑶嫁到贺家,洞房里掀了盖头,发现媒人所言不虚,一阵窃喜,但还没美多久,乡下的婆母就进了一回城,一气替贺济礼纳了两个妾。她天真地等着贺济礼开口说“不”,却始终没等到,无奈之下,只好迫于婆母压力,吃了妾室递上的茶,收下两个姨娘。

    此时他们两口子隔着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我心里怪你,你心里怪我,怪来怪去,却无一人开口讲出来,只听见那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乱人心弦。

    贺济礼到底不满二十岁,少年心性,等了一等,仍不见孟瑶下文,干脆赌气道:“卖就卖,随你。”说完,气呼呼地走了。

    第二日,温夫人急急忙忙赶到贺家来,先夸孟瑶好计策,再问道:“那两个妾呢,可曾卖了个好价钱?”

    第二章 卖两个妾

    孟瑶摇了摇头,道:“不曾卖。”

    温夫人着急道:“大好的时机,怎么还不卖,等到他们圆了房,可就来不及了。”

    孟瑶奇道:“就算圆了房,要卖不是一样的卖,有甚么干系?”

    温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这男人哪,就好似那馋嘴的猫儿,要想让他不偷腥,就只有不叫他见着鱼。你听娘的话,趁着他还没尝过那两个妾的滋味,赶紧打发了去。”

    温夫人说完,又与孟瑶讲了好些道理,告诉她,那甚么“千帆过尽皆不是”、甚么“取次花丛懒回顾”,都是胡说八道,只要他偷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浪子回头金不换,只是男人的鬼话,专哄世间傻女子,闺女,你可千万莫要上了当。”温夫人再次拍了拍孟瑶的手。

    孟瑶红着脸,听从了温夫人此事宜快不宜缓的建议,打发人去寻人牙子。

    寻人牙子,还要一会子功夫,温夫人同孟瑶一处坐下,遣退下人,开始讲知心话。

    温夫人先责怪孟瑶道:“当初你就不该幼稚到想去试探男人的真心,生生让两个妾进了门,你如今在这里生闷气,又有谁知道?贺济礼见你收下妾,还当是你贤惠呢。”

    对于此事,孟瑶也是后悔至今,遂贴着温夫人的腿跪下,恳切道:“娘,是女儿不懂事,走错了一步棋,望娘教我。”

    温夫人伸手拉她起来,放缓了语气,道:“是我心太急,你才成亲的人,哪里懂得这个,慢慢学着,也就会了。也怪我低估了那乡下老婆子,居然没按规矩等到半年,就给你们送了妾来,不然我早就教你了。”

    当朝约定俗成的规矩,夫妇成婚半年后,才开始纳妾,无孕的,打着开枝散叶的幌子;有孕的,则列出孕妻无法服侍丈夫的理由。

    孟瑶与贺济礼成亲还没一个月,贺家老太太就送了两个妾来,虽然碍着规矩,没让贺济礼立时圆房,但到底还是打了孟家的脸了。

    温夫人忿忿道:“他们是看着你爹没了,弟弟又还小,觉着孟家无人,好欺负。”

    孟瑶却笑道:“娘,你猜得恰恰相反,老太太是认为孟家的根基比贺家深,担心我压着贺济礼一头,这才早早儿地送了两个人来,想以此给我提个醒儿。”

    温夫人听过孟瑶的话,反倒放下心来,看来贺老太太对孟家,心里还存着些惧意,这样的惧意,能让孟瑶在贺家的地位,更高一点。

    孟瑶摇着温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你还没教我,若再遇见这样的事,我该如何拒绝婆母?还有,我这回卖了妾,她肯定会怪罪,我该如何应对?”

    温夫人道:“怕甚么,责怪你也好,再送妾来也好,你只管自请下堂,我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能耐,敢为了几个妾就休掉你。”

    孟瑶大吃一惊:“娘,善妒可是七出之一,怎敢搬上台面上来讲?”

    温夫人嗤道:“规矩都是给老实人准备的,你见过几个正妻是真因为善妒被休的?就算她真休你,也没甚么大不了,孟家又不是养不活你,还有你弟弟呢。”

    温夫人的话,给了孟瑶极大的底气,她的性子随娘,本就好强,如今得了娘家撑腰,愈发无所畏惧了。

    她们讲完知心话,又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仍是不见人牙子来,温夫人家里还有事,等不得,只好叮嘱了孟瑶几句,先走了。

    孟瑶独自又等了一刻钟,正疑惑去的人怎耽搁了这样久,就瞧见一名小丫头急急忙忙地奔进来,禀道:“大少夫人,不好了,老太太来了,正拉着人牙子朝这边来呢。”

    孟瑶细细一问,原来人牙子走到半道,竟遇见了进城来的贺家老太太,贺老太太虽然不认得人牙子,却认得去请人牙子的媳妇子,一听说家里要卖妾,扭住不放,直奔这里来了。

    说话间,贺老太太已进了门,孟瑶连忙起身行礼。贺老太太长年在乡下种田,这两年才闲下来,身子极为硬朗,她健步如飞地走到主座上坐下,责问孟瑶道:“亏你孟家还是大族,书香门第,难道连一点规矩也不懂得,竟敢卖婆母送的妾?”

    孟瑶命人上茶,给贺老太太润嗓子,不慌不忙答道:“回禀娘,卖妾一事,是济礼的意思,他是我夫君,他的话,我哪敢不听。”

    贺老太太就是担心贺济礼弹压不住媳妇,此刻听说孟瑶不敢不听贺济礼的话,心里高兴起来,佯装着骂贺济礼道:“这混小子,教了几天书,就不认娘了,赶紧把他给我叫来。”

    小丫头子不动,只看孟瑶,直到孟瑶点了头,才朝外而去。

    贺济礼已接到了老母亲进城的消息,正在朝家赶,一进家门,就被小丫头拦住了,称贺老太太在孟瑶房里,请他过去。

    贺济礼到了正房,与贺老太太磕头,问安。

    贺老太太指了那人牙子,问他道:“听说你要把那两个妾卖掉?究竟她们惹着了你甚么?”

    卖妾不是孟瑶提出来的么,怎么变成了他的主意?贺济礼一愣,望向身侧,孟瑶正在看几上的花盆,跟没事人一般,摆明要来个抵死不认了。

    这女人,出事就朝男人身上推,贺济礼忿忿地暗骂几句,硬着头皮道:“娘,养妾花钱哩,要吃,要穿,要戴,还要买胭脂水粉,自从她们进了府,账上的钱掉得厉害,儿子担心败了家,这才想要打发走。”

    这虽然是临时编出来的理由,却恰是贺济礼的心里话,他生性节俭,奉行不养闲人,而那两个妾,只会花,不会挣,早让他心里不痛快了。

    他将这番话讲完,突然觉得浑身轻松,遂语气坚定地补充了一句:“娘,既然人牙子都来了,就此卖掉罢。”

    贺老太太亦是节俭的人,若不节俭,也不可能以佃农之家,养出了个状元来,她听了贺济礼的话,很有些动摇,心想,反正这两个妾,在儿子儿媳成亲半年内,别想圆房了,这般养在家里,确是浪费钱,不如先卖掉,等到半年后,再买两个来。

    只是这样一来,无法牵制儿媳,累得儿子要受苦了。贺老太太怀着对贺济礼的愧疚之情,慢慢点了点头,同意他将李、王两位姨娘卖掉。

    王姨娘本就是买来的,当场交与人牙子领走;而李姨娘有娘家,就照着当朝的规矩,请了当初的媒人来,将人送还,取回部分彩礼。此事由贺老太太监督,孟瑶操办,忙碌了半日,收回两名姨娘的的身价银子,交与贺济礼入账。

    贺老太太累着了,让人扶到另一进院子歇息,孟瑶欲跟过去侍候,却被端着钱匣子的贺济礼拦住了去路。

    贺济礼盯着孟瑶看了半晌,冷笑道:“好计策,才过了一个晚上,主意就变成我出的了。”

    孟瑶垂眼不看他,道:“大少爷讲甚么,妾身听不懂。”

    贺济礼见她装傻,恨到牙根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道:“卖了也好,反正你没能耐管,以其后宅鸡飞狗跳,不如没妾,图个安静。”

    孟瑶见他贬低自己,不但没反驳,反而笑道:“大少爷说对了,妾身的确没能耐管理妾室,而且这份能耐,这辈子也不会有了。”

    贺济礼本是想打击她,却没得逞,气得掉头就走,还丢下一句话:“既然少了两个人,后宅的用度,也要减掉。”

    孟瑶一直埋怨贺济礼小气,但今日这话听在耳里,只让她觉得是落败者的无奈之语,令她得意微笑起来。

    贺济礼抱着钱匣子,还没到帐房,就被贺老太太叫了过去。贺老太太歪在竹榻上,叫个小丫头拿一把绽了线的扇子扇着风,教训贺济礼道:“我们贺家,世代勤俭,不可一有了钱,就大手大脚,须得牢记祖宗教导。”

    贺济礼点头称是。

    贺老太太生气道:“你就晓得跟我打马虎眼,你媳妇房里那许多奢华陈设,为何不卖了去?我看柳木打的家什就很好,与她换了罢。”

    贺济礼忙道:“那是她的陪嫁,是她的脸面,怎好卖掉?”

    贺老太太拍着榻沿子,恨铁不成钢:“我就是怕你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才想着送妾与你,你怎么却还顾着她的脸面?依我看,那屋子里的东西,都该卖掉,正好借此立一立你夫君的威风。”

    贺济礼死活不依,道:“穷到末路的人,才卖媳妇的陪嫁哩,那几车子家什拖出去,儿子的脸朝哪里摆?”

    贺老太太没想到这一层,思忖一时,觉得还是儿子的面子更重要,只好依了贺济礼。

    老母亲到底还是讲道理的,贺济礼松了口气,端来凉茶奉上,又留贺老太太在城里住几天。

    贺老太太却道:“我在城里住不惯,再说还担心家里的猪,等吃过午饭就回去了。”

    贺老太太家里穷时,最大的心愿就是自种几亩粮食,养几头肥猪,如今好容易愿望达成,她不肯舍弃,因此始终不愿进城享福,只肯随着另一个小儿子住在乡下。

    第三章 叔嫂合作

    贺济礼想着,卖妾的事,只是贺老太太碰巧遇见,她肯放下那几头猪进城来,必定有其他的目的。于是一问,果不其然,贺老太太是带着小儿子贺济义一起来的。

    贺老太太道:“济义哭着闹着要进城,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来了。都说长兄如父,你就把他带在身边,在州学帮他找份差事,就近管教管教他。”

    贺济礼就这么一个亲弟弟,还是种地赚钱供他读过书的,贺老太太要将其送来,他自然没意见,但后一个要求却让他犯了难:“娘,州学乃朝廷所设,要在那里找差事,极为难办,不如我另想法子?”

    贺老太太却不同意,道:“你弟弟爱赌钱,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年为了供你读书,才收敛了几年,如今家里宽裕了,他又旧病重犯了,一趁我不注意,就会溜出去。为着他这么个毛病,你须得将他安排在眼跟前,牢牢盯着,我才放心。”

    州学的确不好进人,贺济礼努力与贺老太太讲道理,但贺老太太就是不听,劝得狠了,就一顶不孝的大帽子压下来,叫贺济礼好生郁闷。

    贺济礼万分无奈,只好应了贺老太太的无理要求,又问:“既是济义要谋差事,怎么不见他的人?”

    贺老太太笑眯眯地道:“济义孝顺,听说城北有一家店,做得好素签纱糖,便特特赶去了,说要买来孝敬我。”

    贺济礼急了,这样的借口,乃是贺济义惯常使用的伎俩,老太太听了恐怕不下一百遍,怎么还信?

    他在贺老太太面前,痛心疾首道:“甚么买素签纱糖,一准儿是去赌钱了。”

    贺老太太不高兴了,认定他是在诋毁自家弟弟,拉长了脸道:“你不孝敬我也就算了,还不许你弟弟孝敬?”

    这般明显的偏袒,让贺济礼心里不舒服,暗道,我哪有不孝敬,是你偏心而已。

    他只敢腹诽,不敢明讲,低着头闷了一会子,称去找寻贺济义,退了出来,奔向大门口。

    守门的小厮告诉他,二少爷早就回来了,只是不知去了哪进院子。贺济礼见贺济义回了家也不来寻他,心头火起,拔腿就朝院子里走,亲自去找寻,欲将他揪出来好生教训。

    此时贺济义正在孟瑶房里,将刚买的素签纱糖、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甘草冰雪凉水等夏日解暑零嘴儿摆了一桌子,招呼孟瑶来吃。

    贺济义虽然是小叔子,但孟瑶晓得他们乡下人家,不讲究那许多规矩,加上房里下人众多,算不得独处,于是就朝桌边坐了,拣了块木瓜吃着,笑道:“好久不曾吃过这样的东西了。”

    贺济义道:“我哥哥是读书读傻了,不知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真不晓得他那般抠门做甚么。”

    孟瑶道:“做人正是要这样,他若是能向你学学就好了。”

    贺济义得了夸赞,手舞足蹈,捏着洒了一半的冰雪凉水杯子问孟瑶:“嫂子,你想不想赚一注钱,天天吃零嘴儿?”

    孟瑶望着贺济义,笑了,贺济礼这个弟弟,矮黑壮实,不但同贺济礼长得不像,连性子也是南辕北辙,他问出这句话来,必定是又想算计哪个了。

    孟瑶隐隐猜到贺济义在打甚么主意,故意教训他道:“违法乱纪的事,咱们可不能做。”

    贺济义拍着胸脯道:“嫂子放心,绝对不偷不抢,光明正道。”又小声道:“只要嫂子假装借我一笔钱便得。”

    “假装借你?”孟瑶不明所以。

    贺济义不答,挤眉弄眼,孟瑶好笑,遣退下人,只留下几个陪嫁。贺济义这才将早就谋划好的计策讲与她听,道:“嫂子,待会儿我去跟哥哥讲,说上回进城时,向你借了三十两嫁妆银子,叫他还你。他这人爱面子,必定会还,等你拿到钱,咱们二一添作五。”

    孟瑶想板起脸,但还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你倒是把你哥哥琢磨得透彻。”

    贺济义嘿嘿一笑,问道:“嫂子,你究竟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能从贺济礼那铁公鸡身上拔下一根毛,有甚么不好的,孟瑶理直气壮地想着,点了点头。

    贺济义见她答应了,十分兴奋,一面大快朵颐吃点心,一面继续讲贺济礼的坏话——小气、抠门、脾气又暴躁,反正浑身上下,就没一个优点。

    他正在兴头上,又背对着门,就没有发现,贺济礼已悄然迈过了门槛,怒气冲冲地朝桌边走来。

    孟瑶一个劲儿地冲他使眼色,但等他回过神来时,还是迟了,贺济礼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拖到门外,伸手就是一个爆栗子,责骂道:“你回来了也不去见母亲,还敢在背后讲兄长的不是?”

    贺济义呲牙咧嘴地被拎出门时,还不忘与孟瑶丢眼色,孟瑶会意,追到门口,板起脸向贺济礼道:“你别忙着教训兄弟,先把他欠我的三十两银子还来,那可是我的嫁妆钱。”

    “是,是,是。”贺济义紧接而上,“哥,替我还了罢,我一个小叔子,使用嫂子的嫁妆钱,传出去不好听哩。”

    贺济礼火冒三丈,劈手又给了他一个爆栗,气道:“你既晓得传出去不好听,还借?”

    贺济义嬉皮笑脸道:“谁没有急着用钱的时候,哥哥原谅我这回。”

    贺济礼私下里的生意虽然有成千上万的进账,但在州学,每月只得四十两,因此在他心中,三十两银乃是巨款,于是问道:“三十两可不少,你拿去做了甚么?”

    贺济义左顾右盼:“与娘买了零嘴儿,你也知道,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好吃个甜食。”

    “一派胡言!”贺济礼一听就知道贺济义在扯谎,自家弟弟,他最了解,借钱除了去赌,再没别的。

    贺济义倒也不辩驳,只是不满道:“哥哥既然不相信我,还问作甚么?”

    孟瑶一拍门框,冲贺济礼道:“少在我面前演戏,只顾教训兄弟,趁机不还我的钱。”

    贺济礼虽然小气,却最怕别人讲他不守信、欠债不还,因此即便肉疼得很,还是命人取了三十两纹银来,百般不舍地递与孟瑶,并警告她,以后不许借钱给贺济义,不然他绝不还钱。说完,将贺济义拽到花坛旁,继续训斥。

    下次的事,下次再说罢,孟瑶暗笑一声,接过银子,转身进了屋。知梅忍着笑,将银子接过来,十五两锁进箱子,十五两就搁在柜上,等贺济义来取。

    孟瑶看着满桌子的零嘴儿,突生一计,唤过两个小丫头,命她们将还未动用的几样收拾了,与贺老太太送去,告诉她这是贺济义孝敬的。

    孟瑶吩咐完,又叮嘱了一句:“记得在老太太面前顺路提一句,二少爷就在我这进院子里,正被大少爷揪着打哩。”

    这两个小丫头,最会传话,不然也入不了孟瑶的眼,她们到了贺老太太跟前,奉上零嘴儿,先把贺济义夸得天花乱坠,再称贺老太太有福气,最后叹着气道:“可惜就是顽皮了些,不然也不会被大少爷按住了打。”

    贺老太太一听就火了,怒道:“他才进城,济礼怎么就打他?”

    小丫头自然推说不知,只称他们哥俩,就在孟瑶那进院子的花坛边。贺老太太长年种田喂猪的人,身体康健,也不叫人扶,甩开手臂就朝孟瑶院子里冲,一气奔到花坛边,果然瞧见贺济义正垂头站在贺济礼面前,听着训斥。

    老太太到了他们跟前,一面搬着贺济义的身子察看伤情,一面怒斥贺济礼:“我叫你给兄弟谋个差事,你推三阻四,打起他来,倒是狠得下心。”

    贺济礼暗自生气,他总共就弹了贺济义几个爆栗,这也叫打?他心里埋怨,嘴上却不敢讲,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口,贺济义必然要反告一状,到时情况更糟。

    贺老太太见贺济义身上并无伤痕,才稍稍缓了口气,抚摸着贺济义的脑袋,道:“小二,你也是老实,你哥打你,怎么不告诉我去?”

    他还老实?那天下就没j诈人了。甄济礼气哼哼,踢着脚下的石子儿。

    贺济义足足比贺老太太高半个头,却窝着身子倚到她怀里,哼哼唧唧道:“娘,你吃过中饭就要走了,往后我还要跟着哥哥过活,等他再欺负我,我找谁说理去?”

    贺老太太恍然大悟,原来小儿子是担心告了状,等她一走,贺济礼要变本加厉。她这样一想,满心都是对贺济义的怜悯,搂着他的脖子摩挲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主意,转头朝屋里唤孟瑶。

    孟瑶正凑在窗户那里看戏呢,听见叫她,连忙走了出来,恭恭敬敬道:“娘有甚么吩咐?”

    贺老太太指了贺济义,道:“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往后济义跟着你们过,我可就把他交给你了,你要把他照顾好,不许济礼打他。”

    孟瑶听说贺济义要在城里过活,暗喜,他这一来,贺济礼可就遇着克星了,她也能趁机多拔几根铁公鸡毛,以此改善生活。

    孟瑶屈膝向贺老太太行了一礼,应下了她的话,又当着她的面吩咐丫头:“当初就与二少爷留了院子,赶紧去收拾出来,被褥摆设,都拣好的送去。”

    第四章 婆婆不可怕

    贺老太太见孟瑶殷勤,很是高兴,却又担心贺济义对住处不满意,遂叫他亲自跟去看。贺济义哪里耐烦这个,坚决摇了摇头,三蹦两跳,转眼不知窜到哪里去了。

    贺老太太笑骂一声“猴子”,将手搭上孟瑶的胳膊,道:“媳妇,你带我去瞧瞧。”

    “是。”孟瑶应了一声,搀了她朝后走,穿过东边的小角门,到最后一进院子里去。

    贺济礼虽小气,买下的这处宅子却极大,前面三间三进的四合院倒还罢了,独最后一进,乃是个大院落,四个角上,各有一处独立成户的小院子,西北角上,是李姨娘曾住过的赏菊院,东北角上,是王姨娘住过的听泉院,而另外两处,因还没有人住过,不曾取名。

    大院落的中央,四处小院落的中心点上,有个波光粼粼的池塘,自孟瑶嫁过来,里面就种了几棵睡莲,养了几位锦鲤。池中无亭,却有座竹桥,供人驻足观赏。池边还种了几棵柳树,并些寻常见的花朵,时值盛夏,那些花儿虽不名贵,却也开得灿烂,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贺老太太每次来这宅子,都是脚步匆匆,不曾好好看过,因这回小儿子要住,就特意放慢了脚步,将各处瞧个清楚。她先是走到花圃前,瞧了瞧那些花儿,一脸的嫌弃模样,道:“还不如我们乡下路边的野花好看。”

    孟瑶不曾去过乡下,不知那里的野花,是否真开得更好,于是不敢插话,只暗暗埋怨贺济礼小气,不肯栽些牡丹茉莉之类,让个乡下来的婆母都将自己看扁了。

    但还没等她埋怨完,贺老太太又开口了:“不如将花草拔去,埋些粪肥,另种几棵白菜。”说着,又遥指一处葡萄架,道:“那里再种些豇豆,就更好了。”

    好好的小花园,拿来浇粪种菜?一群人愕然,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接话。

    贺老太太却显得兴致勃勃,甩开孟瑶的手,大步走到池塘边,指了里头的睡莲道:“这个我认得,济礼同我讲过的,只开花,不产莲米,栽它何用?不如也拔去,回头我与你送几颗结莲蓬的种子来。”

    贺老太太越讲越兴奋,眼看着又要指向池子里的锦鲤,孟瑶连忙上前,不然整进院子里的活物,都要保不住了:“娘,那个是鲤鱼,能吃。”说完又指那睡莲:“这花儿能卖,比莲米更值钱。”

    知梅也反应过来,招呼一群下人连声附和:“老太太,这满院子的花啊朵的,都能卖钱哩,那架子上的葡萄,再过个把月,就能摘下来吃了。”

    “到时我派人,与您老人家送几串去。”孟瑶及时补上一句。

    经她们这样一说,贺老太太再看院子里的小花园,就亲切起来,低头瞧瞧池子,又走去瞅瞅花,最后抓起孟瑶的手拍了拍,笑道:“到底是城里人,读过书,比咱们乡下还会种地。”

    养花弄草,极风雅的一件事,却被讲作了种地,偏又还是夸赞的语气,一群下人拼命忍着笑,个个垂头掩饰抽动的嘴角。

    孟瑶也是乐,干脆笑出声来,大大方方谢过贺老太太的夸奖,再扶她去瞧东南角的小院子,一面走,一面讲:“这处院子,是四间小院中最大的,因此留着给二弟住。”

    贺老太太满意点头,一路到了院门口,在孟瑶的示意下,抬头上望,只见月亮门上,有一块长方形,突出空白的地方,她瞧是瞧见了,却不解其意,茫然看向孟瑶。

    孟瑶忙解释道:“这间院子还是崭崭新,不曾有人住过,因此没有院名,如今既然二弟要住,就请娘亲自来取个名儿。”

    乡下人家若要正经取名字,那都是要恭请识文断字的先生代劳的,贺老太太认为给院子取名,同给人取名不差分毫,都是极荣耀的一件事。如今孟瑶将这样一件重大的事情交与了她,她心里乐开了花,但嘴上却嫌道:“偏你们城里人讲究,连个屋子也要取名儿。”

    孟瑶晓得她爱讲反话,笑而不答。

    贺老太太一辈子没念过书,大字不识,偏着脑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以询问的语气问道:“就叫种田院罢?”

    众人又是一阵愕然,个个拿眼看她。贺老太太自己也觉着这名字不好听,有几分不好意思,抬头只望门上空白的匾额处。

    孟瑶笑道:“老太太这名字取得真叫好,有两句诗里讲,‘开荒南野际,抱拙归园田’,不如就稍稍改一个字,叫作‘归田居’,如何?”

    她这一席话解了围,贺老太太虽然听不懂那两句诗,却也跟着下人们齐声叫好,连声道:“归田居好,就叫归田居。”

    孟瑶指了月亮门上头,道:“等过两日,这里就会凿上‘归田居’三字,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咱们老太太有才学。”

    下人们纷纷附和,又七嘴八舌地捧贺老太太来凑趣,将她哄得眉开眼笑。一群人欢声笑语进到院子里去,贺老太太不要人扶,自己溜达了两圈,将三间两进,带东西两间厢房的院子看了个遍,才进厅里细细打量。

    中规中矩的布置,两张交椅夹着个小几,迎门放着,两旁也各有两把椅子,同样夹着小几,几上摆着青瓷花盆,种着小金橘;墙上挂着两幅字画,没有落款,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贺老太太又进到作卧房的东里间去看,也仅有一张床,挂着青纱帐,一张八仙桌靠在窗边,两张凳子,一个茶壶。

    这未免也太简陋了,贺老太太想起孟瑶房中的景象,不自觉撇了撇嘴。她琢磨着,如何暗示孟瑶,添上些贵重陈设,突然想起,不管添甚么,花的都是大儿子贺济礼的钱,实在不合算;若将孟瑶的嫁妆搬来,这小叔子使用嫂子的物品,怎么讲也不好听,没得惹人闲话。她想来想去,没有妥当方法,只得罢了。

    若因贺济义的房间简陋,就怪到孟瑶头上,那可真是太冤枉了,这些家什,全是贺济礼未成亲时,自己买的,成亲后,他又不肯多出家用钱,孟瑶就是想买,也没得钱。

    孟瑶察言观色,猜到贺老太太心中所想,她不愿因为贺济礼的吝啬,坏了自己的名声,便道:“这些桌椅板凳,都是柳木的,实在亏待了二弟,我想全换成楠木的,济礼却总是不肯,我想添上些玉器,他也不许,只有厅上的金橘值两个钱,还是学生送的。”

    贺老太太此时已转过了弯来,想明白了,家什简陋,才能替大儿子省钱,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于是不但没半句怪罪的话,反而赞道:“勤俭才能持家,济礼很懂事,你肯听他的话,也很好。”

    孟瑶今日连得好几回称赞,真是出人意料。她嫁到贺家来,一共只见过三次婆母,头一回是成亲,堂上磕头时,盖头遮着,没见着,不算,第二日起来,才刚敬过茶,贺老太太就称不放心家里的几头猪,赶着回乡下去了;第二回见婆母,是成亲不到一个月,贺老太太拿贺济礼过年时孝敬的钱,买了两个妾送到家里来,想以此牵制她;今日贺老太太送贺济义来,就是这第三回了。

    因为见得少,所以孟瑶对贺老太太的脾性,并没有大多了解,今日能得她老人家的欢心,真是误打误撞。她心里想着,对付老人家,倒也没想象中的那般艰难,也许一个哄字诀,就全解决了。

    她为了验证这个想法,便与老太太讲了几个福寿双全的故事,果然哄得她笑到见牙不见眼。

    贺老太太这一圈逛下来,也不是没有意见的,比如池子里的鱼,养得那般肥,也不见捞起来卖;比如那些花儿,既已开了,怎么还不采摘?但她此刻脸上笑着,心里乐着,又想到小儿子贺济义从此住在这里,上头有个厉害哥哥,靠这个嫂子照顾的时候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