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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清穿)第41部分阅读

      清风(清穿) 作者:rouwenwu

    一惊,连忙停下,拉着哈日娜问道:“皇上当真那样说了?皇上真的说要让娜仁托雅做他的养女?”

    哈日娜有些犹疑,点了点头,道:“是。那天皇后娘娘宣额娘和我抱着娜仁托雅进宫去,皇上也过来了,瞧见了娜仁托雅,便这样和额娘说的。皇上要收娜仁托雅做养女,是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是我不知道的?额娘只说,皇上想让娜仁托雅嫁到草原上去。”

    胤祈心中苦笑。哈日娜来自草原,她自然不觉得嫁到草原上有什么不好。且因为她出身草原,平素也不会有谁和她说,京城中的宗室贵女,最不愿意的,就是嫁到草原上去。

    说起来,平日里约莫哈日娜也有些孤单,并没有什么交际。静嫔又是沉静的性子,总默不作声的,自然也不会有谁专程教她这些京城里早就成了常识的事情。

    哈日娜汉话说得一直都并不好,直到胤祈去了盛京,她的汉话才算是有了长足的进展,说来这也是因为胤祈太纵着她了。

    年长的哥哥们,怡亲王、嘉郡王、庄亲王等人的福晋年纪也都大些,乃至和静嫔年纪相仿佛,又兼是京城中大户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和哈日娜没什么好说的。年纪相近的几位兄长,他们的福晋多是出身不高,哈日娜嫌弃她们畏畏缩缩。

    就她信上所言,平素和她亲近的,也就只有弘昼的一个侧福晋,从科尔沁草原来的内蒙古贝勒家的格格。偏那位侧福晋寻常要被弘昼的嫡福晋管束着,轻易出不了门。

    胤祈心中暗自叹了一回,便对哈日娜道:“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额娘担心你。你想想,娜仁托雅做了皇上的养女,就不是咱们的女儿了,额娘怕你舍不得她,心里难受。”

    哈日娜听了,果然连忙道:“那我可舍不得!你能不能和皇上说,不要让咱们的娜仁托雅做他的养女?娜仁托雅是我们的女儿啊!”

    胤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臂,道:“皇上都这么说了,咱们还能不愿意?那是金口玉言的圣旨,容不得推拒的。且这也是娜仁托雅的福气,日后她就是公主了,让她嫁回阿瓦的草原上,风风光光的不好吗?”

    瞧着哈日娜仍旧是不情愿的样子,胤祈叹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没有自己的女儿,他们也想要个女儿,这才看着咱们的娜仁托雅喜欢,想要认作养女,不会对她不好的。咱们日后还能再生女儿或是儿子,娜仁托雅……就给了皇上吧,免得他们没有女儿,心里难受。”

    哈日娜怔了怔,却问道:“皇上是因为没有女儿才难受吗?那天额娘和我带着娜仁托雅进宫,皇上看着娜仁托雅,很不高兴。我还以为,皇上是不喜欢娜仁托雅。后来皇上要走的时候,看起来很难受似的,原来,他是因为自己没有女儿才难受。”

    说着,她又自语似的道:“怪不得那天见过了娜仁托雅,过了两天就听说皇上生了重病。我小弟弟刚死的时候,额莫也是这样,见到别人家的男孩儿,就要流眼泪,几天不舒坦。”

    胤祈却是从来没有听说雍正生病的消息,连忙问道:“你说皇上生了重病?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我却没有听说?”

    哈日娜掰着手指算了一遍,道:“有很多天了,记得听说皇上生病的时候,是上个月月圆的时候,就是十五。昨天吃了额娘说的那个糊涂粥,今天就是初九。”

    胤祈垂下头,心中暗忖。既是上月十五的时候雍正就病了,那么宣他回来,应当是雍正病中的决定了?念及历史上怡亲王本该是在明年过世,怕是雍正病得真不轻,这才要把能信得过的信不过的人都召回来,搁在身边才安心。

    耳边哈日娜道:“如果皇上真是因为没有女儿的缘故才病了,那……还是让娜仁托雅做他的养女吧。我们俩日后再生一个……”

    她自己脸上红了,幸得他两人说话一直是蒙语,旁边丫鬟们并不能听懂,哈日娜也只是稍稍害羞,旋即又是大大方方地说道:“你说是儿子好,还是女儿好?”

    胤祈回神,就听见她这一句,勉强笑了笑,道:“都一样,都好。”

    然后便道:“怕是今天晚上才能陪你说话了,我现下要往宫里去一趟。皇上病得重,我回京了总要去看看的。你也去陪陪额娘,或是替我瞧瞧咱们的女儿。”

    哈日娜面上有些不乐,不过也不纠缠,点了点头,道:“你是去瞧病人,又是你的亲哥哥,我还能拦着你不让你去吗?不过说了晚上陪我说话,可别忘了。”

    ~~~~~~~

    胤祈在宫门口递了牌子,正等了有不到一盏茶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人叫他。苏遥过去打帘子,外头有人探头进来,笑道:“果然是端王爷!”

    细瞧了一回,胤祈才认出这人,原来是怡亲王身边儿伺候的太监,唤作胡保儿还是贺保儿的,因为人圆团团的,怡亲王一向叫他保团儿。胤祈便笑道:“是你保团儿?你家王爷呢?”

    后头又进来一个人,走得慢吞吞的,手里还拄着根杖,进门就笑道:“你十三哥在这里呢。还算是你有良心,知道惦记着我。”

    胤祈连忙上前去,要搀扶怡亲王,怡亲王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慢慢地走到班房的椅子边,小心坐下,道:“我还不至于那样没用呢。”

    看着胤祈笑得略有些尴尬,怡亲王道:“我是逗你呢,怎么竟是当真了?一年多没见,你原先的活泛性子却是没了?这样好,叫皇上瞧见了你这端庄稳重的模样,也不嫌弃你小孩儿胡闹了——你呀,去皇上面前摆这张脸去。”

    胤祈听得一笑,旋即又问道:“十三哥方才说皇上仍旧嫌弃,是我禀报的那事儿,皇上仍旧不准么?听着许是有些胡闹了,实则是可行的。”

    怡亲王道:“我也替你寻思过了,你说的,那也是个好法子,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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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和解

    第一百一十二章  和解

    怡亲王拖长了声音,边说边摇头,胤祈心中着急,忙问:“只是如何?”

    又故意让胤祈着急了一会儿,怡亲王才笑道:“只是你见了面儿就问政务,怎么竟是也不问问你哥哥这些日子可好?”

    胤祈一怔,随即羞愧道:“是,是弟弟疏忽了。瞧着十三哥精神还好,竟是就没有问。”

    怡亲王拍拍他的手,道:“我倒是好的,你别瞧着我腿脚上不怎么灵便,实则我身上好着呢,自己走动走动,也觉得松快。只是我却是想问,你怎么也不问问皇上?”

    他看着胤祈,神色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意思,似是试探,又似是埋怨,道:“皇上病了好些日子了,你在盛京的时候不知道,难不成这会儿还不知道?”

    胤祈抬头看了看怡亲王,又垂下头,低声道:“在盛京时却是不知,是我的疏忽。回来之后,弟弟的媳妇告诉了弟弟,皇上病了,是以……我才递牌子,过来求见。”

    怡亲王听了,又看着胤祈半晌,这才缓缓点头,挑起嘴角,道:“你是今日才进了城的?是一听闻就过来的?是个有良心的孩子,不愧对……皇上那么疼你。”

    说着抬手拍了拍胤祈的肩膀,又笑道:“得了,你还在这儿候着做什么呢?但凡有这会儿的功夫,还不进去直接到养心殿门口等着?方才说的果然不错,你去了一回盛京,回来竟然真学得稳重了起来不成?走,十三哥带你进去。”

    ~~~~~~~

    因他腿脚毕竟有着旧疾,怡亲王这一路走得慢。半途中还遇上了从养心殿过来传旨的太监,约莫就是带过来雍正要召见胤祈的话了,只是瞧见了怡亲王,那传旨的太监便先对怡亲王道:“王爷来得正是时候,皇上方才还说起呢,见过了端王爷就请王爷进来。”

    怡亲王笑道:“我这是又给你们省了来回跑的路了。”

    收起了笑,怡亲王又郑重问道:“皇上今日瞧着好些么?昨儿和都统衙门的议事之后不是就说难受得很,发热又头疼,连昨儿的折子都是批了一半儿撂开手了?今儿又忙活,咱们底下的人也担心皇上龙体呢。”

    那太监便道:“今儿早上皇上喝了药,又叫在太阳上贴上药膏,便撑着坐在炕上看折子呢。这话也只能跟您二位王爷说,旁的人不敢让他们知道的。皇上脸色瞧着就不大好看,怕是即便不发热,也并没有就好了。王爷们不如劝劝皇上,多歇息一阵子?政务也往后推推。”

    怡亲王板起脸来,道:“这话也当真只是在我们两个面前说说罢了,你这奴才也真是大胆!知道的说你是忠心,不知道的只说你这是妄议朝政!张起麟,你是从藩邸就跟着皇上的老人了,你的忠心爷是不存疑的,只盼着你能聪明点儿。”

    那张起麟便垂下头,道了一声“受教”,便不再多话。胤祈走在怡亲王身侧,冷眼瞧着,这个张起麟,说话也真是大胆。不过瞧着他和怡亲王之间的关系,也当真是不错的。

    然这个不错,也要掂量掂量份量。既然是能让胤祈看着他教训张起麟,怡亲王也不见得就当真多么信重他。

    片刻间已然到了养心殿前头,张起麟叫身边跟着的小太监伺候怡亲王到旁边耳房去暂候歇息,他自己引着胤祈往殿内去。

    进了殿门,果然不是去往书房,而是转进了雍正平素起居的暖阁。进门绕过了屏风,就瞧见雍正半坐半卧,靠着引枕倚在炕上,半闭着眼睛。炕边站着一个青年太监,正捧着折子念,雍正听着,不时打断,吐出一两个字的评语。

    胤祈小心听了几句,这折子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折子,不过是曾为雍正门下奴才的某个地方督抚官员请安兼回禀一些琐碎事情罢了,怪道是雍正竟然让旁人念出来给他听。

    只是这太监是哪里来的?又是什么时候到了雍正身边儿的?竟然是识得字的。

    须知道清廷不同于明朝,太监一律都是不许识字的。便是当年康熙身边大太监们再如何得宠,也不能够叫他们认得字,更别提接触朝政——那是要杀头的罪名。

    不等胤祈到了近前,雍正便有所察觉,抬手叫那太监停下了,张开眼睛,看了胤祈一眼。等胤祈行礼请安完毕,他才道:“叫他们把墩子搁在炕边,你就在旁边坐了吧。多日不见,也叫朕好好瞧瞧你又长大成了什么模样。”

    这话出乎意料的温煦,且带着几分亲近,胤祈心中又惊又喜又是茫然不解,很有些忐忑。小心在雍正手边坐下了,雍正便抬起手来,搁在了他头顶。

    约莫还是十年前的时候,在这养心殿外头,那时候还是雍亲王的雍正,也曾经这么把手搁在胤祈的头顶,笑着说了一些话。

    那时候说的是什么呢……其实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从那天之后,又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渐渐地和这位四哥走得近了,渐渐地愿意和他亲近了,渐渐地将他看做是真正的兄长,渐渐地愿意依赖他……

    然后却是急转直下,因为怀疑,因为不信任,两个人倒退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现在又好像是,重新回到了过去一样。回到了那时候,心惊胆战地面对他,小心翼翼地措辞举止,生怕有一丝一毫的不恰当,就会让自己万劫不复。

    这只手放在头顶的时候,心里忽然就是一颤。不知道雍正接下来会说什么,会做什么。

    而更加有一种心酸的感觉,蓦地就浮现在心头。

    如今已经是雍正七年的年底了,面前的四哥,没有第二个十年了。又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再一次经历一遍从小心试探到慢慢亲近,回复到原先?

    一边失神地想着过去的事,一边默默伤感,胤祈直到听到了雍正的声音,才忽地警醒过来,这是在圣驾之前,雍正未必有那么多柔软的心思,去回忆过去。

    然而,回神之后,竟是听到了雍正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也是这样好大雪,就在这养心殿外头的院子里,朕也是这么摸着你的头,咱们兄弟很是说了一些话。”

    胤祈又是忍不住一怔,抬起头。对面雍正略笑了一笑,面容上神情带着疲惫,竟是显得柔软了起来,不似原本冷面帝王的模样。胤祈心中一紧,酸涩的滋味更加强烈,占据了整个心头,一时间竟是有些鼻酸。

    雍正声音中也带着些因病的虚软无力,叹道:“从那一年到如今,也足有十年了。约莫朕是真的老了,总想起过去的事儿。从你去年走了之后,这一年间,朕也想过好些以前咱们兄弟间的事儿,只觉得,先前和你这孩子置气,当真是不值得。”

    他又抬手,摩挲着胤祈的头顶,道:“说来,也是朕迁怒了你,你对先帝爷忠心,本来是好事,只是牵扯到了允禩几个,朕就难免……不能平顺啊。说话重了些儿,训斥了你几句,这是你的无妄之灾。可你这孩子,怎么就是倔脾气?竟是,也不知道辩解两句。”

    沉黑的眼睛直望着胤祈的眼睛,雍正缓缓地道:“这几年,朕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可总这么别扭着,朕心里头难不成就舒坦?先前也说过,朕和皇后,历来都是拿你当儿子一样地养着,比弘昼弘历两个,还要更疼爱的。你竟是和朕赌气了,朕还能好受?”

    抬了抬手,制止了胤祈想要说的告罪的话,雍正续道:“特别是,这几日病着,你又不在京城,朕就总是想起来,二年的时候,太后过世,那时你还管着内务府,天天却是亲自过来给朕送膳食汤药,那样伺候的贴心,朕身边儿再有多少人服侍着,也比不上啊。”

    又叹了口气,雍正微微阖上眼睛,道:“朕也有几个孩子,身边忠心的人也不少,却是哪一个……都比不上你的乖巧懂事。如今这一病,最想的,竟然是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你去了盛京这么些日子,竟是过年也不知道打折子回来,说回京过年的事儿,你是当真一点儿也不想朕……和皇后?竟是还要朕下旨,才能把你召回来了!”

    将眼睛闭上,手也从胤祈头上滑下来,搁在了胤祈肩膀上,雍正道:“朕瞧着,你是真在外头跑得野了心。真是……白白让朕和皇后整日惦记你在东北,成日担心你吃苦受罪。”

    说了这句话,雍正又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过了片刻,张开眼睛,看着胤祈,眼睛里头尽是怜爱的情意。胤祈心里只觉得都和软一片,原先曾经对雍正有过那些埋怨的情绪,那些戒备和疏远,哪里还剩下分毫。

    似是有些不由自主的,胤祈嘴唇颤了一颤,只能唤道:“皇上……”

    唤了这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说自己曾经的委屈心酸伤痛,说自己在盛京时也想念着京城里的人,说先前真的是埋怨过的,说现在听到了这样的话就什么都不计较不在意了……只是话到嘴边,却真的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雍正又笑了笑,抬起手用手指在胤祈脸颊上蹭了蹭,道:“这么大人了,还是能哭成这么花脸猫似的?什么也不必说了,朕还能不知道你么?”

    他手指带起一片黏腻湿凉,胤祈这才察觉自己竟是真的哭了。连忙擦了泪,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听雍正道:“这是在朕面前,朕不笑话你。在外边儿,可不是要丢人了?你如今……孩子都要满周岁了,还要跟小孩儿似的不成?”

    随即又笑道:“不过,许是正因为这是在朕面前,你才敢这模样?横竖朕不怕你这怪模样,你也不担心吓唬到了别人。”

    这话让胤祈忍不住笑了出来,心里头繁杂的伤感情绪也都淡了,便道:“正是这样呢。除了在皇上面前,别的时候哪里还敢……”

    说出了这句话,胤祈忽地觉得,好像就是如此。

    为什么这几年一直都觉得有些压抑,就是因为,除了在雍正面前,不敢在别的地方表现出自己这样软弱的一面吧……

    因又想到了弘昼。在弘昼面前的时候,其实胤祈也可以不用掩饰自己,把自己的情绪都表现出来。不管多么软弱犹疑,又多么胆小怯懦,弘昼对他的了解,正如同他对弘昼的了解。弘昼又是,那样真心喜欢他的,在他面前,其实完全可以,不必掩饰自己的软弱。

    可是……或许是因为仍旧会把弘昼当作孩子看待的缘故,不能够全然信任他,这才会在他面前,也将自己的脆弱压抑。

    并且,仅有的几次,让弘昼了解了自己的脆弱,却被他当作趁虚而入的机会,在想明白自己的感情和心情之前,胤祈还不想纵容弘昼对自己感情的入侵。

    所以才会对雍正产生了依赖的情绪,是因为,只有他才能够让自己将压抑的软弱表现出来吗?对于雍正,他所有的,真的是一种……并不纯粹的感情啊。

    胤祈截住了话头,笑了笑,道:“允祈这几年,也让皇上伤心难过了。是允祈的不是。”

    ~~~~~~~

    相互说了温情的话,这几年间的隔阂,也算是揭过去了。竟是雍正先退让了,说了近乎于道歉的话,胤祈意外之余,也忽地觉得,若不是雍正先开口,怕是就算他们表面上揭过了遗诏的事,自己心里也会存着阴霾。

    就好像前几年那样,面子上看着,仍旧是兄友弟恭,君臣和睦,实则……

    转念一想,胤祈倒觉得,由此却也能看得出,雍正是真正在乎自己这个弟弟的。或许没有对于怡亲王那样的信用和倚重,但是,情分上,或许就如同雍正自己所言,是把胤祈当作儿子一样。这却是要更比弟弟亲近。

    想了一回,胤祈也不再让自己在这事儿上打转,问道:“先前也听说了,皇上病了,这回是什么症候?如今又是冬日,小心调养着还要担忧,皇上这病……瞧着精神还好,当是不碍的?只是底下奴才们难免担忧,皇上也多歇歇,先养好了病,让底下人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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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妄念

    第一百一十三章  妄念

    说了几句雍正的病,胤祈听雍正自己的叙述,倒是觉得,他这纯粹是累出来的病症。

    时常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政务繁忙的时候竟是能彻夜批奏章,饮食上又不是如何精心的,失于调养,一夜风凉,着了寒意,便一直病到现在,越发沉重。

    胤祈劝了几句,瞧雍正的样子却是并没有听进去。只玩笑似的道,让胤祈还管着内务府,操心他日常起居,至于休息,却是带了过去,并不认真提及。

    终究只得叹了一声,胤祈又将东北屯边的情形细说了一遍,雍正仔细听了,批复两句。胤祈也不想引着他多说政务,便又说起了过年的事儿,只笑着道:“今年是错过了腊八的赐粥。祭灶的时候,皇上能多分给允祈几个糖瓜么?”

    雍正因说他嘴馋,笑话了一回,便道:“这会儿说起废话,显见你是正事儿都说完了。老十三还在外头不是?叫他进来吧。你也别在这儿耽误事儿了。”

    胤祈心知难劝得动他稍微歇一两天,便叹了口气,起身告退。临出门前,雍正竟似是安慰他似的,道:“朕也不是就不知道保养,只是近年关了,总不能把事情留到了明年办?过了这几日也就好了,你着实不能放心,就仍旧去内务府伺候朕的起居吧。”

    出了殿门,就见怡亲王慢慢走来,胤祈与他作别,怡亲王点了点头,道:“今日瞧着也不早了,明儿来你十三哥家聚一聚,也权当是为你接风洗尘。”

    胤祈应了一声,瞧着怡亲王进去了,便转头朝外走。既是雍正说了让他回内务府去的话,不如就去瞧瞧也好。横竖他在内务府还留着总管大臣的职位,正好去问问近况。

    只是才出了养心殿的院子,就见外头弘昼在墙边站着,一见胤祈出来,弘昼便迎上来,伸手握住胤祈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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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乍见他,胤祈也是一怔,忍不住就笑。着实是久不见了,怎么也是想念得很。在盛京的时候,每每想起京城,总要想起来的几个人里头,就有弘昼了。

    一起沿着墙边太阳地里走了一段路,胤祈抬头看了看弘昼,弘昼也正看过来,两个人一齐开口,都又笑了。笑了一会儿,胤祈才道:“你知道我就要进来的?专程在这里等着。”

    弘昼指了指他们正走向的地方,笑道:“西五所挨着神武门呢,进进出出的,自然能瞧见你进来了。实则我也让人在各门上候着,单等你进宫来。我急着见到你。”

    胤祈面上笑容微有些凝滞,垂下头道:“知道你是想念我的。在盛京时,你的信比我额娘的还勤。你也不怕整天惦记着旁人的事儿,自己的差事办不好,皇上生气?”

    弘昼缓缓收起了面上的笑,叹道:“你……纵使是分开了这么久,你还是仍旧一味避开了事?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在信里写了那么多的话,你都不回我,我也不催促你。只是想着……既是你还愿意理会我,还愿意回信,难不成,真是我自作多情?”

    胤祈只觉得喉中一哽,抿了抿唇,不知说什么好。过了片刻,叹了一声,道:“弘昼,你此刻说的这些话,又有什么意思?即便是我也喜欢你,咱们还能当真……在一处一双两好?你有你的福晋,在外头传言也是琴瑟和谐,我和哈日娜……过了年,一道回盛京去。”

    弘昼一怔,站住了,苦笑了一下,叹道:“是我……奢求了么?果然便是……得陇望蜀,人之常情。我原说过的,我喜欢你,一直把你搁在心里,这也就足够了。虽说难免奢想一回你也……实则心里早就,想好了,就这样罢了。

    “可……你竟是愿意看我的信,愿意回我的话,当真就难免要奢求了不是……你不喜欢我,我也不想见你喜欢旁人,所以总难免对弘历心存敌意;你对婶子,我也看得清楚,分明不是夫妻间的喜欢,可又嫉妒她光明正大在你身边儿……”

    他朝胤祈勾了勾嘴角,眼睛里透出无奈和苦涩的意味,低声道:“就连皇上,他病了,你心里牵挂他,回京了第一个过来看他,我心里头,也忍不住就嫉妒起来。”

    胤祈心中一震,又是惊讶又是莫名地感动,随即又有些后怕,连忙拉着弘昼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怎么竟是越发地说起胡话来了?你……你既说了不奢望,那边别提这些了。横竖咱们是……不能够的!”

    弘昼跟在他身后,叹道:“你只说不能够——究竟是你心里根本不能搁下我这个人,还是你为了旁的事情,不能够应承了我……我如今,只是想着这个了。实则有时候只想听你说句干干脆脆的话,就说心里头没有我,我也觉得,能安下心了,只在心里头念着你就是了。

    “可又当真不敢开口问,你去了那么久,可想明白了没有?那时候你说你心里头乱,究竟是托词,还是实言……但凡想到你说你心里分毫没有我,就只觉得,心口里头空了。”

    他声音压得低沉,絮絮说着话,只让胤祈觉得,心里头也压抑得难受,沉闷得喘不过气。没等胤祈将他的上一句话回味过来,弘昼便又道:“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呢……怕是你听了心里也不好受,咱们还是说些有趣儿的。”

    刻意笑了笑,弘昼道:“康亲王家的老六,你原先也见过一两回的,和我算得上是堂兄弟,历来最荒唐的一个人。那一日从城外回来,马也没了,浑身的衣裳剥得就剩下尽里头的一层,旁的什么都没有了,手里却牵着只半大的羊。”

    胤祈勉强笑道:“这算什么好笑话儿?”

    弘昼道:“还没说完呢。那羊竟是红色的毛,众人见了,自然都稀罕。他阿玛问他,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来了,他只得意道,在西山上瞧见了这羊,竟是浑身的红毛,从没见过的,他就跟那羊主人买了那羊。想必是一身的东西都换了那羊。”

    胤祈垂着头,笑了两声,道:“然后呢?”

    弘昼停了停,道:“他阿玛登时就怒了,叫人拿水泼在那羊身上,竟是流下来一地的红水。那羊原是用朱砂染了的,哪里就是天生的红毛了……”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终默然。胤祈也只觉得心里难受,纵使是再好笑的事情,此时也难入耳。更何况,此时弘昼自己,声音里也难掩一股悲伤之意。

    胤祈叹了口气,缓缓道:“许是……我们不该见面的。总是要难受,还见面做什么呢?且你这样……让我如何对得起皇上?你是他属意的……如今却因为我这样颓丧。”

    弘昼站住脚步,忽地从背后抱住了胤祈,手臂上力气大得简直要将胤祈按进他身体里一样,胤祈只觉得被他那只手按压住的胸口处疼痛起来。

    耳边听他低声道:“只是今日这一次罢了……下回不会了。人活在世,也真不只有情爱这么一点儿的事。横竖还有别的,让我不难受的事情……且……约莫你不知道,只要想想你,便是再痛苦,心里也是欢喜的……

    “是以……千万别说什么……不要见我的话……”

    弘昼的声音里隐隐有些潮意,颤抖着几乎不能成声。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又稳了下来,轻声道:“我不会让你,因此对不起皇上的。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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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为了证明他自己的话,之后到了阿哥所,正遇上了弘历,彼此谈笑说话,弘昼的嬉笑自若,不见方才的分毫沉郁哀伤。

    也或许是因为,旁边又多了旁的人在场,便是有再多的情绪也不会表现出来,胤祈看着弘昼笑意盈盈的模样,这才能勉强安慰自己,弘昼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脆弱。

    胤祈看着弘昼和弘历谈笑的模样,当真像是兄友弟恭的样子,实则其中的暗潮汹涌,又能有多少能被外人听明白的,当真不好说。只一想到他们日后要争位,或是会兄弟阋墙,心里就有如一团乱麻,烦躁得很。

    忽然便有了个年头,兴许自己对于弘昼,并不是真的就不喜欢。毕竟是那样处处都出色的一个少年,不论是因为药物,或是心里真的有些绮念,也曾经在梦里幻想过他,或许,他对于弘昼,也是喜欢的,有感情的。

    只是他在本能地回避被牵扯进麻烦之中,被牢牢地绑在某个人身边,归属于某个阵营之中,于是不愿意承认这样的喜欢——因为那将让他无法再有借口旁观。

    而且,正如他和弘昼所说,这样真的会,很对不起雍正。

    在听到了雍正近乎妥协和退让的话,两人之间重修旧好之后;在真正明白了,雍正或许的确是将自己当做他的孩子看待之后,再做出这样近乎于背叛的行为,胤祈真的会觉得羞愧,觉得无法面对雍正的慈爱和宽容。

    毕竟,喜欢同样性别的男人,喜欢上了自己的叔叔,这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对于弘昼来说,这也没有分毫好处。

    想到这些,胤祈更加添了一些心烦。心理上的负担好似更重了,更加觉得,难以面对。

    然而身边弘历还在不停地说着试探的话,几乎要揭破了弘昼喜欢胤祈的这件事,又在话语里隐含着他自己的那些心思。弘昼笑着回避,一次次将话题代开带开,说一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或是隐隐讽刺弘历。

    他只是在一旁听着,就能够感受到弘昼此时心里会有多么难受。又忍不住对于弘历的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感情产生了一丝鄙薄——你在唾弃弘昼乱.伦的时候,自己却也对于亲生的叔叔有所肖想,真的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耻吗?

    胤祈也明白,他此时的心情约莫是迁怒和泄愤。只是,真的是在忽然之间,就有了些对于弘历的愤怒。

    站起身拉住弘昼的胳膊,胤祈道:“你们两个在这儿再扯上一个时辰,不出门也没有结果!怎么着,说是请客,这会儿又舍不得了不成?所以你们兄弟才心有灵犀,在这儿拖着,直拖到天都黑了,我也等不及了,你们这顿就省下了。”

    弘昼约莫正有些招架不住,便忙笑道:“二十三叔说的不错,咱们说了要给他接风,商量着怎么办了,总也得出了门才算是开了头呀。总不能就在这儿干坐着,就算是接风了?既说了要出去松快松快,那边先出去了再说。”

    说着便任由胤祈拉着往门外走,口中还招呼道:“四哥也快过来呀。”

    弘历面上神情变了变,眼睛里颜色深沉,似笑非笑道:“我这就来。我今儿才算是真发觉了,二十三叔历来都是帮着你说话的。先前有时候只觉得他是站在我这边儿的,细一想,还不都是为了你开脱?得,二十三叔都开口了,我也不多说了。”

    他这话说得古怪,听着更是别扭。胤祈登时有些忍不住,面色微变,弘昼一侧身将他整个人挡住,这才没有露了形迹。

    胤祈勉强朝弘昼勾了勾嘴角,走出门吸了口凉气,这才回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冷声道:“怎么,四爷是觉得,我这做叔叔的历来都是偏心的?呵,可真是白搭了这么些年的情谊了。今后我可不敢和四爷攀亲道故了——我哪里配呢?”

    这是胤祈故意挤兑弘历,弘历听了自然着急,也不敢再阴阳怪气,连忙道:“我这不过是玩笑话,二十三叔哪里就至于真生气了呢?可见果是许久不见了,二十三叔连我的性子都忘了不成?咱们先前就最是亲密的,说一两句顽话,可不能当真。”

    胤祈又刻意板着脸朝前走了几步,这才缓缓露出笑模样来。瞧着弘历松了口气的模样,胤祈挑眉道:“怎么,只许你玩笑,不许我逗趣儿么?我这也是顽话,故意吓唬你的。”

    弘历苦笑,尚未等他说什么,旁侧却忽地冒出来一个声音道:“你们倒是玩得开心,你吓唬我,我吓唬你的。我瞧着眼热,也想插上一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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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监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太监

    回头一瞧,那笑着眯着眼睛看过来的,不是嘉郡王还能是哪个?胤祈也是一喜,连忙走过去打千,笑道:“十六哥!怎么今儿竟是弟弟这样有福气,半路上也能遇见你了!原还说着明天就去府上求见王爷呢,可巧竟是让我先见着了。”

    嘉郡王也迎上来,一把扶住胤祈的胳膊,笑道:“方才还听十三哥说你比出京前更稳重了,此时看着也不过是面子上的规矩了,这不是和出京前一般,仍旧敢调侃你哥哥?得了,我也不受你这个礼,明儿把你从盛京带回来的好东西多分给你哥哥,这才是你的孝顺!”

    胤祈自然无有不应,却只见嘉郡王面上有些匆忙的神色,不似平日里四平八稳的,也不把话往说笑上头带,便问道:“十六哥进宫来是有什么差事?别让弟弟耽误了你。”

    嘉郡王道:“要是能耽误了,这会儿说了这么些话,早就耽误了!这事儿虽然紧着要办,我在皇上面前也还能打个圆转,不耽搁。实则我就是寻你来的,正巧又瞧见了他们弟兄两个,也顺带着帮那些奴才带个话。”

    等三人都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色听他说话时,嘉郡王才道:“方才皇上口谕,尔等立听宣召,即刻往养心殿议事。”

    几人忙都口称遵旨,赶忙到了养心殿,并不只是他们几个人,得重用的满汉官员诸如鄂尔泰、讷亲,张廷玉、蒋廷锡等人也都在门前守候。等嘉郡王带着胤祈几人到了,他们这才齐齐行礼,然后跟在后面进去了。

    这回却不是在寝殿,而是正儿八经在书房里面君。怡亲王早已等候在里头了,等众人行礼毕,雍正便也不多废话,直接就道:“今日宣你们到这里,是为了军机处之事。原本五年时为总理军务曾设,原想着是临时设立。这两年间,朕却想,军机处可常设。”

    他说话时声音有些低沉,显见身上仍旧是不舒坦的。不过瞧着精神还好,条分缕析,说得清楚明白,底下众人听着,便是胤祈时时想着他身子不好,也难免渐渐忘记了惦念。

    说完了军机处这几年来的作用显著,又将之与内阁的拖沓和南书房的容易泄密做了比较,雍正最终道:“朕亦欲废王大臣议政之例,八旗军务,还是独立出来,不要和朝政时刻牵涉得好。是以,军机处便尤显其必要之处。”

    雍正看了一圈,道:“过几日便是新年封印,开印后,军机处挪至养心殿庑房,隆宗门西。怡亲王允祥为军机处首辅满大臣,张廷玉为首辅汉大臣。余者皆为办理军机大臣,明日朝会后,着怡亲王拟定当值之策。”

    众人应是,雍正便摆摆手,怡亲王连忙带着出去了,这才在外头又说了好些细则,譬如保密制度、文书存档等等话。正吩咐到一半时,忽听见里头惊呼之声,随即便有小太监跑出来喊道:“皇上厥过去了!快传太医!”

    登时便有五六个太监一齐往外跑着去传太医,庑房里守着的当值太医也连忙奔出来往殿内跑。怡亲王哪里还记得方才说到了什么,此时他腿脚不灵便的毛病竟似是好了一般,将嘉郡王也挤在了后头,几步抢进屋里。

    只见里头雍正已经被扶着躺在了炕上,眼睛闭合着,微微喘着气。怡亲王凑上去问候,他也不答话,似是还未醒来。

    转眼间太医来到了,连忙摸脉,随后才略松了口气的模样,道:“王爷,诸位大人,皇上这约莫是累得很了,一时撑不住。”

    怡亲王听了,便连忙问旁边侍立之人,道:“这几日皇上晚间都睡不好么?”

    他问到的那人,却正是今日胤祈所见,给雍正读折子的那个识字的太监。那人倒是不慌不忙,略完了弯腰,便道:“几日间皇上入夜都难睡得安稳,不过躺下片刻,便又起来叫奴婢们伺候看书批折子。奴婢们心中担忧,只是皇上也不叫奴婢们说出来此事。”

    话到最后,他却是将眼神投向了胤祈。胤祈正对上那太监看过来的眼光,一怔之后未免有些疑惑。这个太监瞧着,比先前料想的还要不一般。怎么竟是敢这样大胆,直视着王爷主子?且总觉得,他回话的时候,口气里也并不如何恭敬……

    怡亲王却是习以为常一般,朝那太监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邱良你是皇上近身伺?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