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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19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那轮越来越明亮的圆月出神。

    沙漏不停地流逝,四周越来越安静。

    渐渐的,喧嚣声似已远去,婢妾们也安静了。

    仰头饮干第三杯酒,冯宛垂下头时,发现这个夜,当真孤寂得让人害怕。

    这时,吱呀一声,却是房门被人推开。

    冯宛甩了甩头,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弗儿吗?出去。”

    没有声音传来。

    冯宛伏在几上,有点不耐烦地低喝道:“叫你出去,听到没有?”如此美好的夜晚,如此孤寂的时刻,她可不耐烦与这个背叛过她的人做戏。

    依然没有人回答。

    冯宛撑着脸,慢慢坐直。

    她伸过手去,棒起酒樽,再给自己倒了一杯口也许是醉意上头,她的手有点不稳,棒着酒樽的手不停地摇晃着,使得酒水都洒到了几上。

    这时,一只大手接过。

    它拿起那酒樽,利落地倒在她那酒杯上。就是倒着倒着,大手的主人不知在想什么.竟任由那酒水汩汩地淋了一几,流了一地。

    冯宛转过头,轻声责怪,“你怎么了?”

    这一转头,她便呆在了当地。

    愕愕的,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冯宛咽了咽口水。

    然后,她伸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按了按,恩,不曾发热。于是,她又伸手揉搓着双眼。

    这时,一个清冷微靡的声音沉沉传来,“不必惊异。”说出这四个字,他重重一哼,冰硬如铁地说道:“那些人太吵,我实是不耐,又想起你这个妇人欠我一个解释,便过来问上一问。”

    几乎是声音一落,他把酒樽重重朝几上一放,然后,他右手一伸,从下巴处扼住了冯宛的颈。

    五指收紧,令得冯宛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张着嘴喘息中,卫子扬盯着她,森寒地问道:“听说你刚流了赵俊的孩子?不错,很不错。我说过的话,那就是一个屁!哈哈,我卫子扬这一生,真真第一次碰到你这么一个妇人!”

    他声音冰冷,扼着她颈的手也是冰冷一片,只有那斜挑的凤眼,有一抹湿意在闪耀。月色太淡,他又背着光,那湿意冯宛还不曾看明白,便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卫子扬冷得木然的声音森森地传荡着,“你知道吗,五岁那一年,我亲手杀了我的养父,十四岁那年,我这般扼死了伴我二载的同伴!”

    他五指收紧,徐徐的,低低的,沙哑地说道:“我那养父曾经说过,世人都可恨,世人都可杀!我曾经深以为然。可在与你这个妇人相遇后,我便想着,也许养父错了。”他哑声低笑,声音无尽沧凉,“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错的不是养父,是我。这世间,无人不可杀!”

    这声音,冰寒彻骨。

    这是一种被伤了的痛,一种被背叛的恨,一种被遗忘的苦。

    这是一只孤独行走在世间的狼,当它习惯了孤独和背叛后,对着那一个让它重新记起温暖,却又最终背叛它的同伙,发出地攻击!

    他的手还在收紧。

    冯宛惊醒过来,她迅速地扣住他的手腕,急急的,认真地解释道:“不是那样,我是假装怀孕的。赵俊他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还气得想杀了我呢!”

    她的声音虽然急促,却依然温柔。

    卫子扬的动作一僵。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冯宛,冷冷问道:“你说什么?”

    冯宛望着他的眼,温柔的,认真地说道:“我说,我怀孕是假的,流产也是假的。赵俊还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呢。”

    “赵俊还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呢。”这句话,轻轻的,温柔的,如春风般刮入卫子扬的耳中。

    他呆了呆,低下头看向她的小腹。

    便这般伸出手,他摸向她的肚子,摸着摸着,他把她下裳一掀,便想登堂入室。

    冯宛连忙双手按在了他的手掌上。

    月光下,她白晰的脸变得火红,美丽如星辰的眸子,又羞又恼地瞪着卫子扬,冯宛气恼地低喝道:“我与赵俊半年都没有在一起过了。你,”冯宛又恨又苦,很想骂他,你又是我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可她终是不敢。

    她只得咬着唇,含着泪,委屈的,却又认真地解释起来,“那大公主欺我太甚,我也是报仇心切。我……”颠三倒四中,冯宛还是把自己的计划,和那天的经历跟卫子扬说了一遍。

    直到她解释完毕,卫子扬那只扼在她颈上的手才完全移开。

    他瞪着她,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侧过头,他的耳际浮出一抹可疑地晕红,双手负于背后,卫子披哼哼道:“算你还守妇道!”

    我守妇道?

    冯宛欲哭无泪,看来他已认定,她与她的夫主亲热,那就是不守妇道!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教训

    就在这时,弗儿轻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应道:“什么事?”

    ……弗儿小心地问道:“夫人,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

    冯宛淡淡说道:“没有。”说出这两个字,她连忙看向卫子扬,见他负着双手,表情有点不耐,似乎一点也没有想到,他此刻是在别人家里,幽会别人的妻子。

    冯宛连忙向他靠近一些,口中向外面的弗儿说道l:“你下去吧。”

    弗儿嗯了一声。

    倾听她慢慢离开的脚步声,不用想,冯宛也感觉到,弗儿还在向这里张望,还有着疑惑。

    就在这时,旁边的卫子扬蹙起了眉头,嘴一张便想说话。

    早就靠在他旁边的冯宛一惊,连忙手一伸,捂在他的嘴上。

    她仰头望着卫子扬,美丽如星辰的眼睛尽是嗔怪。月色下,她白瓷般的脸如染了一层光辉,双眸深邃神秘中,荡漾着让人心动的潋滟华光。便连那略显苍白的唇,在月光下也倍加润泽。

    卫子扬被她捂着嘴,本是不耐的,可对着月色下她的脸,那丝不耐却在飞速地消去。

    低下头看着她,也不等冯宛反应过来,卫子扬飞快地伸出手扣住她的下巴,然后,他头一低,唇覆上了她的唇!

    这个动作,他做得想也不想,似是本能!

    可就在他的手扣上冯宛的下巴时,冯宛马上感觉到不妥。她急急侧头,于是他一吻覆来,只罩上了她的唇角。

    见没有吻中,卫子扬蹙着眉头,低低命令道:“转过来!”

    他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冯宛的脸便刷地涨得火红,感觉到他唇的温热,她又向一旁侧了侧,闷闷地说道:“偏不!”

    两个字刚刚吐出,突然间,脸上一痛!却是卫子扬狠狠张嘴,一口咬上她的唇角处。冯宛的下唇略薄,他咬上时一滑,只叨住了翘着的上唇!

    没有想到他二话不说便开咬,冯宛又气又急又羞,上一次那个牙印,她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通的,现在唇角上再添一牙印,她可没词儿了。

    臊红着脸,她斜睨着他,伸手推着他的胸膛,恨恨地叫道:“放开。”因唇被咬,这两个含糊中透着软乎,倒像是在撒娇。

    卫子扬凤眼微眯,泛着血色的眸光中荡漾着笑意,他含糊应道:“不放!”

    冯宛羞恼地嚷嚷,“你这样,我会没法见人!”

    卫子扬笑得凤眼成了月牙,透着几分天真和郁闷,“你狡诈着,有的是法子!”

    两人的声音都含糊着,每说出一句话,湿热的气息便喷到对方的脸上,这是一种暖暖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气息。冯宛虽是两世为人,哪曾经受过这种阵仗,一时羞得连脚趾尖也红了,眼中更是水气氤氲,只差点哭出声来。

    卫子扬自与她相识以来,总觉得这个妇人镇定得雷打不动,便有失态,也很快就恢复正常。他哪曾见过她这个模样,直觉得眼前华光大盛,原本姿色寻常的妇人,竟是娇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他弯起双眸,越发叨着她的唇不放,在不知不觉中,双手已搂上她的腰。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

    转眼,妩娘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夫人可在?”

    声音虽然恭敬,却透着种尖利。冯宛一惊,她连忙推着卫子扬的胸膛,低低求道:“你先走,好不好?”她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温驯而乖巧地求道:“我过几日来见你,可好?”

    声音软软中,真真实实地透着某种暧昧。

    卫子扬爽快地松开了,“好。”歪着头欣赏了一会冯宛紧张的模样,卫子扬想了想,觉得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已经知道了,府中只怕还有不少人在等着自己呢,是不能再耽搁了。当下咧嘴一笑,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这时,妩娘的声音再次传来,“夫人,夫人??”

    冯宛一边合上窗页,一边淡淡地说道:“不早了,有话明天再说。”

    迟疑中,妩娘坚持道:“可是夫人,我不想……”不等她说完,冯宛冷然喝道:“晚了,有话明天再说!”

    好一会,妩娘才低声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开。

    她一走,冯宛便躺回塌上,一边仰睡着,她一边用手频频地揉搓着唇角,只希望这么一努力,明儿醒来时这手指都摸得出的牙印儿便消失了。

    在冯宛坚持不懈的揉搓着,时辰一点一点地流逝。她听到了赵俊回来的声音,也听到了弗儿的轻唤。

    转眼,一晚过去了。

    第二天一醒来,冯宛便爬下床塌,拿起铜镜照了又照:真好,牙印终于不在了。

    这时,门外传来弗儿小心的声音,“夫人,可是醒了?”

    “嗯,你进来吧。”

    “是。”

    弗儿端着毛巾热水,低头走了进来。来到冯宛旁边,她一边拧着毛巾,一边不自觉地打量着冯宛。

    就在她打量之际,冯宛一眼瞟去。对上她冷漠的眼神,弗儿一惊,连忙低下头来。

    冯宛在她的服侍下洗漱后,套上外袍走出了房门。

    这时,弗儿还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冯宛知道,昨晚房中的响动,弗儿肯定起了疑心。可那又怎么样?

    院落里,赵俊正负着手踱来踱去,听到脚步声,他连忙抬起头来。

    见是冯宛,他神色复杂地呆了呆,最后还是挥手道:“宛娘,过来一下。”

    冯宛应了一声,碎步走到他身前。

    赵俊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昨晚没有见到卫子扬,候了半天,他一直不曾出现。”蹙着眉,他用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口气道:“毕竟是少年郎,行事当真骄狂。那么多人候他一人,他却理也不理!”

    说到这里,赵俊长叹一声,徐徐说道:“他这人,行事太也任性。”这一次,他语气中有着失望。

    在赵俊看来,卫子扬行事如此骄狂任性,便是他有最大的本事,也不过是一孤臣,实在不是好的依附对象。

    怪不得他的脸上有着茫然,本来计划好的事又出变故,赵俊是不知适从了。

    冯宛轻应一声。

    她这敷衍的态度,令得赵俊双眉一竖。

    就在这时,被艳儿扶着的妩娘碎步走了过来,见到两人,她盈盈一福,娇柔地说道:“见过夫主,夫人。”

    垂着眸,妩娘细声细气地说道:“妩娘有一事,想禀过夫人。”

    冯宛问道:“什么事?”

    妩娘轻言细语的,“昨天傍晚,夫人和夫主不在时,宫中的四姑子派人找了妾去。她问妾流产的事,又说,文大夫可有给妾诊过脉。妾照实说了后,四姑子显得很吃惊。妾回来后想了又想,觉得事有不对便想跟夫人说说。奈何那时候,夫人正在寝房中,也不知是与什么人说着话,都没心思理会妩娘。”

    妩娘这话,说是说得细声细气,可那话中,着实有着言外之意。

    冯宛迅速地转头看向赵俊。

    此刻,赵俊正低头蹙眉着,从他的神色中,也看不出他对此事知不知情。不过,他没有吃惊。

    冯宛浅浅一笑。

    她静静地看向妩娘,对着面露得意的她淡淡说道:“我知道了。”声音微冷,冯宛轻喝,“你可以退下了。”

    妩娘吃惊地睁大眼,她看着冯宛,一时有点想不明白,陡然听到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惊?

    就在这时,赵俊冷硬的声音传来,“昨晚上宛娘与谁在寝房中说话?弗儿吗?”

    不等冯宛开口,妩娘连忙说道:“不是啦,好像是个丈夫的声音!”

    丈夫的声音?

    赵俊斯文俊朗的脸,瞬时一青,他连忙转头看向冯宛。

    冯宛正冷冷地看着妩娘,她沉着脸,低声喝道:“妩娘,你说这话可有证据?”不错,昨晚上,她的寝房中是来了男人。可那又怎么样?妩娘一个小小的,失了势的妾室,不曾捉j在床,便这么把事情捅出来。看来是自己一惯的温和和软姿态,令得她打心眼里便不知畏惧啊。

    这般放肆地指责一个主母的名节,放在哪里,也是欠教训的。便是上一世的她,也绝不会息事宁人。

    冯宛森寒地喝道:“把替你做证的人都叫出来,我很想问一问!”

    她的声音不小,不但不小,还高昂有力。

    赵府只有这么大,冯宛这话一出,站在不远处的弗儿等人,都听了个明白。她们齐刷刷地低下头,向后缩去。

    妩娘头一昂,尖叫道:“你自己不守妇道,还怪我不成?”说到这里,她回过头张口欲叫。

    可她对上的,是一个又一个迅速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几乎是她看向哪里,哪里的人便消失了,根本还不等她开口。

    就在这时,冯宛走上一步。

    她右手一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传来。这一巴掌极浑极沉,妩娘才伤过心流过产,体质本虚,哪禁得她这一掌?当下她被打得向后退出一步,好不容易站稳,半边脸颊已是又青又肿。

    “你!”妩娘连忙捂着脸,眼中泪汪汪地瞪着冯宛。这时,冯宛又铁青着脸向她逼来。

    妩娘尖叫道:“你要干什么?”见冯宛不依不饶,她连忙转向赵俊哭喊道:“夫主救我!夫主,我说的是真的,我明明听到了的!”

    再一次,她声音一落,“啪”的一声,冯宛在她的右脸颊,又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在打得妩娘向后一歪,扑倒在地后,冯宛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个搬弄是非,毁我名声的贱妇押到柴房中关起来。”

    这一次,冯宛的命令声一出口,赵俊说话了,他沉声道:“好了。”

    他挥了挥手,“艳儿,扶着你家主子下去休息。”

    然后,他转向冯宛,神色复杂地盯着冯宛,他的薄唇动了动,好一会,才低声说道:“宛娘,你也别恼了,回屋好好休息吧。”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走。

    一在书房坐下,赵俊便低喝道:“把那弗儿悄悄叫过来。”

    “是。”

    不一会,弗儿过来了。

    望着低着头,双手拢于袖中,显得老实巴交的弗儿,赵俊青着脸问道:“妩娘的话可是真的?昨天晚上,夫人的寝房中进了男人?”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弗儿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颤声道:“奴不知,奴没有听到。奴那时正听了眉主子叫唤,在给她熬补身子的药。”她本想直接说没有听到的,可是想着,如果下一次又有这种事出现,她在郎主眼中,岂不成了夫人的帮凶?不行,还是给自己留个退路吧。

    赵俊不耐烦地喝道:“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你会不知情?”

    弗儿急急说道:“奴真不知,夫人平素喜静,也不怎么使唤奴。再加上府中人手少,奴忙起来,便忘记夫人了。”

    赵俊沉着脸,好一会才说道:“起来吧。”

    “是。”

    他挥了挥手,“出去吧。”

    “是。”

    “且慢。若是夫人问起,你可知道如何回话?”

    “奴,奴知道,奴不曾见过郎主。”

    “退下吧。”

    目送着弗儿离开的身影,赵俊还在沉吟着。

    妩娘嫁他多时,他也算是了解的。

    那妇人虽然不怎么聪慧,也不是一个胡乱攀诬人的性子。

    她说宛娘的房中有男人的声音,莫非,是她听错了?还是说,是曾老叔他们偷溜进府,与她密谈?

    对冯宛,赵俊也是了解的。他这个妻子,除了卫子扬,便不曾与第二个男人走得近。可就算是打破他的脑袋,也不会想到卫子扬跑到自己府中,与自己的妻子幽会。

    ……有这个必要吗?以卫子扬的地位和如今的声势,他只要张口,哪个达官贵人送来的美人,会比宛娘的姿色差?而且,再怎么说,宛娘都是一个已婚妇人。

    他相信,如果宛娘主动送上门,那卫子扬要她,是情理当中。送上门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是不要白不要?而卫子扬主动过来与她幽会,那就不可想象了。

    想了一会,赵俊忖道:多半是妩娘听错了。

    这么一想,他便把心事按下。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一个仆人在外面说道:“郎主,冯美人派人来了。她要郎主和夫人到宫中去见她。”

    赵俊站了起来,他应了一声,道:“去转告夫人,叫她马上更衣,可别让冯美人候久了。”

    “是。”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她怎能不惊?

    听到赵俊的命令,冯宛笑了笑,温柔地应道:“恩,转告夫主,请他稍侯。”

    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半点惊异和半点不安,尖着耳朵倾听的妩娘等人,不由疑惑地蹙起了眉。

    冯宛并没有准备多久,不一会,她便披了一袭淡蓝色的外袍,娉娉婷婷地站在院落里。

    见到她动作利落,神态悠然,赵俊也疑惑地盯向她。

    对上赵俊疑惑的眼,冯宛微笑道:“夫主,我们走罢。”

    好一会,赵俊才应道:“那就走吧。”

    夫妇俩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直到那马车随着宫婢的马车出了府门,妩娘还在伸着头瞅着。慢慢的,她缩回头,嘀咕道:“怪了,她就不惧么?”

    马车中,冯宛眉目微敛,安静而娴雅地坐在塌上。一侧的赵俊,时不时地朝她瞟上一眼。

    不知不觉中,马车入了宫门,马车停了下来。

    “下吧。”赵俊率先跳下马车,也不回头,便这么大步朝外走去。

    冯宛连忙跟上。

    冯芸所在的院落,不用那宫婢带路,他们也是熟悉的……胡人的治下,规矩混乱,冯美人召自己的亲人入宫,又是向上面请示过的,一路走来,并没有半个人向他们投来异常的目光。

    不一会,两人便来到了冯芸所在的院落。

    在另外两位美人的侧目中,他们被宫婢带入一间堂房。

    堂房梁高宽大,略显阴暗,坐在首塌上的人在这种阴暗宽敞的地方,在气势上就有一种先声夺人的威严。

    那个坐在首塌上,宫髻斜坠,华服耀眼的美人,自然便是冯芸了。

    她没有看向率先进来的赵俊,而是盯向紧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步履悠闲的冯宛。

    盯着她,冯芸嘴角一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后,她温声说道:“坐罢。”圆形穹顶太高大宽,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空中回响,再回响。平白的,使得冯芸更加威势逼人了。

    赵俊客气地应了一声,在塌上坐下。不等冯芸再开口,冯宛已安安静静地伴着赵俊,在他身后坐下。

    宫婢上前,为两人奉上浆和酒水。

    香炉点燃,暖香四溢。

    时已深秋,天有点凉了,冯芸接过暖好的酒杯,把它捧在手心暖着,冯芸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慢慢的,她扬唇浅笑,嘴里向赵俊说道:“都城之人尽皆饥荒,便是大姐夫也是气色不善。可现在看大姐姐,却是容光照人更胜往昔,不知何故?”

    赵俊闻言,脸色变了变,冯芸这席话,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卫子扬,想到了妩娘刚才所说的,昨晚上宛娘的房中有男人的事。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四姑子这句话,是在指宛娘得了男人的滋润,气色鲜艳。

    转眼,他便挤出一个笑容,回道:“虽然饥寒的人多,可我们府中,正因为有四姑子相助,这才衣食无忧。”他朝着冯芸一揖,感激地说道:“正要感谢四姑子呢。”

    “不忙。”冯芸笑了笑,她径自瞬也不瞬地盯着冯宛,慢慢的,她灿笑道:“上一次大姐姐见我,还牙尖嘴利的,这会怎地如此安静?”

    她以袖掩嘴,窃笑道:“莫非,是因为流产之事,大姐姐直到今天还不高兴着?”

    她提到了流产。

    这一瞬间,赵俊低下了头,而冯芸盯着冯宛的眼神,那是目光灼灼如刀

    冯宛垂着眸,温柔的,低声地叹道:“是啊,盼了二年才有一孩儿,结果没了。”

    冯芸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当下,她柳眉一挑,尖声笑道:“咦,可我怎么听那文大夫说,他在赵府中,只给一个妇人诊了脉?不巧,你府中的妩娘对我说,文大夫给她开了方。”

    她有点糊涂地说道:“难不成文大夫撒了谎,他在赵府中,是给两个流产的妇人诊过脉开过方,而不是只给妩娘一人?”

    这房中回音响亮,她说话时又不加掩饰,一时之间,冯芸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在空中回响了又回响,煞是让人不安——虽然这堂房中没有宫婢,可她说得那么响,难保不被别人听去

    本来,这最最不安地人应该是冯宛,可是,不管冯芸两人如何看来,她依然是神色淡淡,笑容浅浅,好不自在。

    冯宛垂着眸,她漫不经心地回道:“许是他糊涂了,记错了吧。”说到这里,冯宛抬头,她温柔而随意地说道:“冯美人若是不信,不妨叫文大夫过来,让妾身当面问上一问”

    她好大的胆

    她竟然直接说,要与文大夫对质

    不止是冯芸,便是赵俊,也嗖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冯宛。他真不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明明,那文大夫只给妩娘诊过脉的,明明,宛娘自己也说了,她不曾怀孕,流产之事更是诬赖大公主之举。

    冯芸张着嘴,她瞟了一眼赵俊愕然的表情,心下更洞明了。

    当下,她尖声冷笑道:“大姐姐好大的胆子。”

    声音尖利,已是直白不过的讥嘲。

    冯宛垂着眸,依然温婉娴静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听到冯芸的嘲讽。

    冯芸见她如此,气不打一处。她俏脸一沉,便喝道:“好啊,大姐姐都不怕,我怕什么?那就去叫文大夫来。”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声音一提便要喊人。

    就在这时,赵俊猛然站了起来,他连忙叫道:“四姑子不可。”急急喊住她,他苦着脸求道:“这种家事,哪能当真了?四姑子息怒。”

    几乎是他一出口阻拦,冯芸也罢,他自己也罢,突然明白过来:冯宛的底气便在这里。

    她知道,他不敢让冯芸叫文大夫来对质的他不敢把这件已经过去的事,重新撕开的。毕竟,这样做既讨好不了大公主,又重新把他自己推入困境。

    几乎是突然间,赵俊明白了,原来,宛娘一直都知道。

    在赵俊嗖地转头瞪向冯宛时,冯芸的笑声清脆地传来,她鼓着掌说道:“好,好,好一个冯氏阿宛,原来,你早就料到是你夫主把这事透露给我的,你也早就料到,我们投鼠忌器。”

    “啪啪啪”的掌声中,冯芸忍不住朝着冯宛打量着,她的表情中不掩惊异。

    一直以来,她知道自己这个大姐风仪出众,也知道她性子温厚,可是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些都不是她这个大姐的优点,她最大的特点,竟然是精于算计。

    她竟是如此精于算计。

    这时的冯芸,真有点不敢细想,因为随着她清脆的巴掌声,她感觉到,自己的背心有点发寒。

    赵俊也在瞪着冯宛。

    他也直到现在才明白,冯宛为什么会如此气定神闲。

    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对上这两人复杂的表情,冯宛依然垂眸敛目,娴静而淡漠地坐在那里。

    早在妩娘当着她和赵俊,说出冯芸怀疑她流产一事时,她便注意到赵俊的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震惊和惧意。

    那时她便想着,没有他的示意,冯芸也罢,妩娘也罢,都不会提起此事。

    他只是被她胁迫了心有不甘,想找个机会敲打一番,甚至,也许能通过冯芸的口,可以使她妥协几步,退让几步而已。

    安静中,冯宛轻柔的声音传来,“阿芸若是无事,我想离开了。”

    语气清冷而自然,仿佛一点也不把冯芸放在眼中。

    冯芸放在几上的手扣紧,她冷笑道:“大姐姐当真无畏无惧啊。看来你打心里便认定,我会如大姐夫那样,替你瞒着遮着。”

    她声音一提,厉喝道:“我凭什么要护着你?”

    这时的冯芸,那是勃然大怒,脸色都紫了。

    赵俊大惊,他急急站起,想要说些什么,对着冯芸狠狠瞪来的,警告的眼神,又不敢开口了。

    冯宛抬头看向她。

    窗外,一缕阳光卷着上下起落的浮尘,洒在冯宛的脸上,使得她的双眸,在尘埃中透着一种冷情。

    静静地看着冯芸,冯宛淡淡说道:“若不是那一日阿芸你怂恿着大公主扇我耳光,恰好被相国碰中,我与大公主之间,不会生出仇怨。”

    她说出这个赵俊从不知情的消息,在他变幻吃惊的表情中,静静地说道:“所以,我也从来不曾指望过,阿芸你会护着我。现在,阿芸若是想捅出这事,尽管前去便是。”

    她嘴角微扬,轻轻的,怜悯地说道:“只是阿芸,你太迟地知道了这事。现在你便是把这件事上达天听,可谁会相信你的话?我和妩娘的身子已然大好,那文大夫断断无法从脉像中诊出以往之事。他无法判断,我的夫主,还有府中的妾室妩娘,更不会站在你这一边,挖坑埋自己。”

    冯宛用一种轻细的语气,闲话一般说出这番道理。

    瞬时,冯芸的脸色一青。

    她清楚地从冯宛的眼中,看到她对自己的漠视和嘲讽。

    她更清楚地知道,冯宛说的是实情。现在自己怎么说,都已无用,因为没有人证物证。

    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冯宛的亲妹子,却行这种无凭无据的‘攀诬’之事,只怕有心人一散播一挑刺,自己那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冯芸想着想着,脸色是越来越青,特别是看到冯宛那悠然自得,平平静静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咬得牙齿格格作响,却只能叫道:“好,好,好手段好算计”

    说来说去,她已词穷。

    冯宛转过头来,她平静地看向赵俊,盈盈一福,温柔地说道:“夫主,此间气闷,妾身告退了。”

    转过头,她又对冯芸说道:“冯美人,告退了。”

    丢出这两句话后,冯宛曼步转身,广袖轻甩,缓步走向堂房外。

    阳光中,她的背影笔直,优雅。

    冯芸张着嘴,想要尖声斥喝,却又不知说什么话的好。

    她眼睁睁地看着冯宛走了出去。

    赵俊也是,他怔怔地看着冯宛越去越远。

    直过了好一会,他才无力地坐在塌上。

    听到他坐下的声音,冯芸转头,看着处于失神中的赵俊,冯芸明白了。

    此刻的赵俊,定然是气恨不甘……不过这一次,他的气恨不甘并不是因为没有制住冯宛,而是因为,他的妻子有如此谋算,如此才智,却不能为他所用。

    就在冯芸暗中冷笑时,果然,赵俊的低喃声传来,“若是宛娘不曾变心,我定然会与元城时一样,事事顺利。”

    他的声音中有着茫然。

    冯芸见他如此说来,冷笑一声,想要开口,却又闭上了嘴。

    冯宛来到广场,令驭夫把她送出宫门后,驭夫继续回宫等侯赵俊,而冯宛,则准备好好的,安静地在这都城中走上一走。

    一直以来,她出入都是坐车,这般身边不带一人步行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街道中,十分的繁华热闹。卫子扬地归来,让整个都城的人心神大定。人就是这样,心神一定,做什么事也有劲了,再加上这两日朝庭派人到各家粮店喊话,说是借走的粮食,三个月内必然归还。

    在这种种情况下,便是粮草依然紧缺,都城人也不再慌乱。

    摸了摸袖中,这里面,还有十片金叶子和一些金碇子。

    也许,可以去看看卫子扬。

    刚刚想到卫子扬,冯宛便是脸一红,她不由摸上唇角。随着她这一摸,那里似是隐隐痛了起来。

    还是再拖一拖,那个小事行事无所顾及,她可不行啊。

    胡思乱想中,冯宛用了近一个时辰,也走回了赵府。

    当她跨入府中时,府里热闹一片,一个豪爽的大笑声传来,“俊儿啊,你来都城这么多时,怎么我就不知道呢?你说你在五殿下麾下?嗯,不错不错,他马上就要继太子位了。哈哈,到时我们爷儿两个一文一武,定当辅助太子一统中原”

    这个笑声豪爽响亮,中气十足,一听便知道是武将的声音。

    赵俊惊喜的声音传了过来,“阿叔所言甚是,阿叔从边关回了京城,俊儿终于有靠了。”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在那梦中,她被陷害时,这个中年人曾经惋惜的,感慨地说要留她一命,交给赵俊处理。

    是了,他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这个赵俊的远房宗亲,常年驻守边关的宿将,是这个时候回到都城,正式出现在她与赵俊的生活中。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又得

    冯宛脚步稍沉,向府中走去。

    她一出现,一个国字脸,留着一把短须,脸给阳光晒得黝黑粗糙的中年汉子,便转头望来。

    冯宛带着浅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赵俊。

    赵俊冷冷地瞪了她一眼,向那中年人说道:“阿叔,我们进屋里述述吧。”竟是不给冯宛介绍。

    那中年人看了一眼冯宛,又看了一眼赵俊,一脸疑惑。

    目送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冯宛提步朝自己的房中走去。

    看来,命运前进的脚步依然顽固啊。这个阿叔极为护短,对赵俊这个唯一有点能耐的远房侄子,那是看得相当的重。

    他那人性格粗中有细,是个会做人的,这些年在朝野中积了不少人脉,也博得了相当好的名声。有他极力相助,赵俊还是有机会崛起。

    转眼一天过去了。

    冯宛记到了自己与卫子扬的约定,对那人,她实在没有胆量放他鸽子了。

    于是,在略略犹豫后,一大早她便坐着马车出了府门。

    街道中,各大粮店终于重新开张了,只是那价格,比平素高出了五六倍。毕竟,现在的粮草是真吃紧。

    马车经过上次她让曾老叔买下的临街破寺时,只见寺门大开,里面不时有牛车驴车进进出出,竟是在出售干草。抬头一望,寺中干草堆成了山。

    冯宛瞅了瞅,贩售的几个汉子她在曾秀身边见过。

    曾老叔是个老实人,几乎是她说一步,他便走一步。这囤积干草,再高价出售的主意,多半是曾秀他们自己想到的。也是,自己都透露给曾老叔,说是大战将临,粮价会涨,再笨的人,也能联想到牛马食用的干草会跟着涨价。何况再过两天就要入冬,百草已经枯萎,本是涨价的时候。

    这售卖干草确是个好主意,它不像粮食那样惹人眼,不会被朝庭征走,需要的本钱又少。

    赶车的驭夫见到冯宛盯着破寺打量,感慨地说道:“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连这干草都涨了四倍的价。听二驼说,现在都城中铜铁也被朝庭征了,连家里用的菜刀都买不到。夫人你看这寺中的人,手里居然还拿着明晃晃的剑戟,也不知什么人才敢惹他们啊。”

    冯宛应了一声,她收回目光,微笑道:“走罢。”

    “好的好的。”

    走着走着,冯宛突然说道:“停一下。”

    “是。”

    冯宛走下马车,朝摆在街道两旁的小摊子走去。这些摊子,都是在地上垫一块粗布,直接在上面放几样东西,有的是农家果菜,有的是一些木制的小玩意,也有的是自家多余的东西,舍不得便宜当了,来硬硬运气的。

    冯宛一处一处地看了,来到第五个摊贩处。

    这摊子上,摆了一些家里常用的物事,有陶壶,有瓷瓶,有铜镜。

    冯宛随口问了几样物事后,朝着一个很普通的,上面的陈年污垢去也去不掉的石凳指道:“这多少钱?”

    那摊贩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生得鼠头鼠脑的,他见冯宛对自己摊子上好几样东西都感兴趣,当下眨巴着小眼睛说道:“夫人要的话,一个金碇子把这壶和铜镜都拿去,石凳也送给你。”

    他开的价很高,开完后,生怕冯宛不高兴,还眨巴着眼紧张地看着她。

    冯宛却像一个普通的官夫人一样,自恃身份,也不愿意与这种贱民多说什么,手一动便从袖中掏出一粒金碇子扔给摊贩,然后转身,朝那驭夫命令道:“把东西搬上马车。”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上得马车,冯宛把车帘一拉,便挪过石凳,细细观察起来。

    在她的梦中,依稀听到有路人说过,某某人用小半斗陈米换了一个石凳,原是可怜那摊贩的,没有想到那石凳放到灶房后,却因一次火灾溶出了里面的黄金——那么四五十斤的石凳,也不知巧匠用了什么材料,外面看起来是石头,结果里面一层中空,中心处却全是黄金,足有四十斤整。

    也不知是哪家大户为了掩人耳目,花大功夫铸成的这凳子。

    冯宛其实也不能肯定这石凳便是她记忆中的那石凳,不过刚才那一眼,心中确实有所触动,便买来试试。

    翻来覆去看了一会,看不出石凳有什么异常的冯宛,还是令驭夫转道,向西郊周府驶去。

    来到周府见过曾老叔后,冯宛把那石凳和二样器物都扔给他,把那石凳可能有的蹊跷也一并告诉曾老叔。

    曾老叔这阵子事事如意,人也长胖了不少。见到冯宛要走,搓着手说道:“女郎,我叫阿秀把粮食售出二成了。嘿嘿,光是那二成粮,我们购粮购兵器的金叶子就全部回来了。”

    冯宛抿唇而笑,“老叔随意,若老叔还是把金叶子拿在手中舒服,售出七成都可以。”

    曾老叔果然大喜,他连声说道:“好好,老奴明天继续售粮。”他皱巴巴的脸上全是欢喜,“这兵荒马乱的,我们留了足够食用的粮食就够了,金叶子拿在手中,万一女郎有个急用,还可以应急。”

    冯宛恩了一声,望着曾老叔满脸满脸的笑容,她也开心起来。说起来,前一世对她好的人也有不少,可真正对她如亲人一样,不弃不离,不因贫贱而轻侮,不因富贵而生贪心的,只有眼前的曾老叔。

    重新坐上马车,这一次,冯宛不再犹豫,直接令马车驶向新建的卫府。

    与卫子扬以前的府第不同,他现在的府第,十分豪华气派,雕梁画栋,高大的石墙,无处不在彰显着豪门大户的气派。

    前一世,赵俊最后也被陛下赐了一处相仿的府第。

    想到这里,冯宛嘴角慢慢一扬。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对前一世,已经释怀不少,可以试着放下了。可不知为什么,她还是那样,一宿一宿地睡不着,白日里一闭眼,却无缘无故地做起梦来。

    马车来到门卫处,冯宛掀开车帘,正要向那青年门卫开口,只见那门卫瞅了她一眼,突然问道:“你是冯氏阿宛?”

    冯宛一怔,应道:“是。”

    门卫呵呵一笑,道:“夫人请进,我家将军说了,如是夫人前来,不必通报就可入内。”

    “多谢了。”

    马车驶过大门。?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