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第11部分阅读
卿本风流(1259) 林家成 作者:rouwenwu
冯宛走出书房时,对上了一堆盯着这里,窃窃私语的婢妾。
她缓步上前,来到台阶处时,冯宛停下脚步。
目光瞟过众婢妾,见她们纷纷低头躲避,冯宛声音一提,淡淡说道:“方才是有贵人唤我你们切记自己的身份,谨言慎行!”
说罢,她衣袖轻甩,转身离开。
望着冯宛广袖飘然,悠然离去的身影,众婢妾面面相觑。妩娘抬起头盯着她的背后,心下嘀咕:切记自己的身份?哼,好大的口气!
冯宛回到寝房,从两本珍品孤本中拿出一本,这本孤本古籍很薄,拿在手中轻飘飘的,上书〈阮步兵籍〉。
把这书置于怀中,冯宛走出房门。
她一出现,四周的私语声便小了许多。在冯宛看去时,妩娘和她那亲信婢女同时避过头去。
盯了她们一眼,冯宛淡淡一笑,上了马车。
马车刚刚出府门,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便传入冯宛的耳中。驭夫呆了呆,向冯宛说道:“夫人,绢娘在哭呢。”
车帘晃动,好一会,冯宛淡淡的,漫不在意的“恩”了一声。
见她这个主母不理会,驭夫自也不再多话,他驱着马车出了家门。
“夫人,去哪里?”
“恩,走东巷。”
“是。”
街道中,一如既往的繁华。望着车水马龙的人群,冯宛的声音突然传来,“立秋了吧?”
驭夫道:“是啊,早立秋了,夫人你看那挑着梁栗进城的农夫也多了。看那边,咦,粮价比前日跌了整整一铜碇呢。”
冯宛蹙着眉头闭上双眼:早立秋了!
不对。
她睁开双眼:就是在这一年,在中秋前,有一场绵延二十日的大雨。那雨水引发山洪,冲去了无数的农田,毁去了数以十万计的农户草屋。便是赵俊现在住的那院子,也被大雨淋倒一半。
到了后面,整个街道都浸在水中,所有的店铺中,货物柜台都飘浮着,朽烂着。城中粮柴短少,哀鸿遍野。
当下,冯宛说道:“去西郊吧。”
“是。”
马车朝着西郊走去。
来到西郊时,冯宛吩咐马车在巷道中停下。
在驭夫好奇的目光中,冯宛来到写着周氏庄第的大门前。
她敲了几下,一会,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出来了。他一见到冯宛,当下惊喜地叫了一声,连声道:“女郎?是女郎!”
面对惊喜的曾老叔,冯宛一笑,几乎是突然的,她回过头来瞟了驭夫一眼。那驭夫正疑惑间,对上冯宛那双明澈得清冷的眼神,不由一凛。他连忙老实地低下头来。
他做出这个动作后,冯宛收回目光,跟着曾老叔跨入周氏庄第。
朝着破烂的庄第瞅了几眼,冯宛从怀中掏出二十片金叶子递给曾老叔,道:“老叔,城东旧巷有一座破庙,正是临街,你可记得?”
“记得记得。”
“去把它赁过来用一月。先把屋顶修结实一些后,然后用这些金叶子购置干柴炭火。记着,把阁楼全部填满。要马上着手!”
她仰望着白日朗朗的天空,强调道:“三天内把这些事办好。”
曾老叔连声应了,他接过金叶子,关切地说道:“不过是些柴火,用不着这么多钱吧?夫人,你都给了我,你自己要不要紧?”
当初冯宛叫他取出五十片金叶子零用,前阵子,那个从寺庙中带出来的怪女人她给了二十片金叶子,后来曾秀送那怪女人回家,又带走了八片金叶子,留在冯宛手中的,不过二十二片,她一下子拿出二十片,手头紧了可不好。
冯宛摇头,她微笑道:“休要担忧我,那破庙阁楼甚多,屋顶又要修葺。除了购置柴火,你趁便宜把粮食也备一些。这样一来,二十片金叶子不多。”转眼她问道:“阿秀回来没?”
“不曾。”曾老叔皱眉道:“他送那女人回家,一直到现在还不曾回来,也不知有没有事。”
冯宛笑道:“没事的。”
她的语气平静而笃定,曾老叔心头一静,马上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话里话外,已是完全相信了她的话。
收好金叶子,曾老叔好奇地问道:“夫人,要那么多柴火干什么?”
冯宛垂眸而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准备柴火,自是趁天灾来时发一笔横财。她一妇人,只有走这种柴火小道,才可以把钱赚得不声不响。
冯宛告别曾老叔,来到马车旁,见驭夫低着头,老老实实坐在那里,她掀开车帘跳了上去,淡淡说道:“曾老叔的侄儿住在这。”
驭夫连忙应是,他回头看着那匾幅上大大的周字,感叹道:“同来的那些奴仆,也只有曾老叔落了个好。”
其他的人,有的还在人市上打转,有的已生死不知。
看着驭夫萧条佝偻的背影,冯宛闭上双眼,淡淡说道:“你如果忠心为我,我也会保你一世安稳。”
啊?
驭夫大喜,与冯宛相处不过二年,他们都是知道的,这个夫人向来言不轻发。
回过头来,驭夫连迭声地说道:“夫人放心,夫人放心,我一定忠心,一定忠心。”他想到冯宛的所作所为,小声加上一句,“夫人有什么事,便是郎主我也绝不告知。”
好一会,他终于听到了冯宛清雅的声音,“甚好,我记住了。”
“是,是,夫人尽管放心。”
马车驶回街道时,冯宛沉思许久,轻声道:“去五殿下府中。”
“是。”
刚刚走出几步,冯宛想了想,长叹一声,“还是回去吧。”
“好嘞!夫人。”
当冯宛的马车来到府门外时,府中喧嚣震天。远远的,冯宛便听到一个婢女在尖声说道:“做主?你叫谁来给你做主?是郎主呢,还是夫人?嘻嘻,郎主宠我的主子宠上了天,夫人嘛,那就是个泥塑木雕的。”
婢女叫到这里,眉娘尖声怪气地叫道:“好你个贱蹄子,你连夫人也敢编排?”
那婢女叫道:“我为什么不敢?哼,我告诉你们,夫主发话了,只要主子管好了这个家,帮他赚了钱,他就会把主子升为平妻。”
平妻?仿佛是一个惊雷炸下,本来叽叽喳喳的院落顿时一静。
便连给冯宛赶车的驭夫,这时也担忧地看向冯宛妩娘虽然来得不久,可她那咄咄逼人的态势,那骄横的为人,已让众人深为忌惮。如她成为另一个主母,那包括冯宛这个夫人在内,哪里还有容身之地?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雨灾
在那婢女得意地叫声中,绢娘的嘤嘤哭泣声不时传来。
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冯宛蹙眉,“进去吧。”
“是。”
驭夫甩动鞭子,忍不住对冯宛说道:“夫人,那左儿说话招人厌呢。”左儿,便是跟妩娘走得近,正在里面尖声叫嚣的那个婢女。
冯宛没有回答。
当她的马车长驱直入进入府门时,府中吵闹哭喊的众女同时一静。
回过头来,见到下车的冯宛,左儿抿了抿嘴角,看向妩娘。妩娘则脑袋昂得高高的,瞟了一眼冯宛便不再理她。
虽是想着这夫人没什么好怕的,可不知为什么,妩娘也罢,左儿也罢,这时刻都闭上了嘴。
冯宛朝院落里看去。
哭泣着用手帕捂着脸的,是绢娘,一脸气愤不满的是眉娘。在她们身后,弗儿和另一个婢女都低着头一动不动的。
大摇大摆坐在院落里,架式摆得十足的,是妩娘,左儿站在她的身后,正频频打量着冯宛。显然她也知道,刚才她的叫嚣声,冯宛定然听了个十足。
看到冯宛衣袖飘风,宁静而平和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竟是对这一院落的人置若罔闻。左儿扁了扁嘴,绢儿哭泣的声音更大了。
眉娘是个性子急的,她盯着冯宛,见她没有理睬地打算,便扭着腰朝冯宛急急走来,唤道:“夫人?”
她走到冯宛面前,连声道:“夫人,你可得替我和绢儿做主啊。”
眉娘叫得急,语气也有点乱。
望着她脸上的泪痕,冯宛双眸明澈而淡然。从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递给眉娘,冯宛在众婢妾的愕然中吩咐道:“看这天,好象要下雨了。你去多购置一些柴火和粮草吧。”
眉娘瞪大眼,傻傻地看着手心的金叶子。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倒是后面,妩娘恭敬中有点高昂的声音传来,“不劳夫人操心了,这等小事,妩娘早就做好了。”
她昂起头,笑得很灿烂,“我那几家店铺里,粮多的是。”
她的声音高昂响亮,冯宛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只是望着眉娘,淡淡说道:“去吧。”
妩娘见状,嘴扁了扁,低声嘀咕道:“不是说没有钱的吗?这金叶子哪里来的?”
她的声音虽小,冯宛等人仔细听,却也听得到。
这一次,冯宛深深地盯了她一眼。
在眉娘等人的期待中,冯宛低而清脆的声音传来,“夫主日夜奔波,正是需要用度时。”顿了顿,她微笑道:“若是妩娘你真能解去夫主的后顾之忧,却也有功。”
。。。。。。
没有人会想到冯宛会这么说话。
眉娘呆了,绢娘也停止了哽咽。妩娘更是瞪大双眼,昂起的下巴都忘了收回。
直过了一会,妩娘才清醒过来:这是夫人的承诺,她说我有功!
惊喜交加中,妩娘朝着冯宛盈盈一福,大声道:“夫人说的是。”扬着嘴,她欢快地想道:没有想到夫人这么没有脾气。。。。。。我一定要把那粮食买卖做好。我就去准备,那些留着的钱帛也全拿出来。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一定要成为二夫人!
冯宛望着妩娘,目光扫过她眸中跳跃的精光,扫过她得意的眉眼,转头离去。
冯宛走后,院落中还安静了好久。
志得意满的妩娘,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闹什么,她带着左儿,急急出了府门。
而眉娘和绢儿在愁眉苦脸一阵后,拿着那片金叶子,也出了房门。
府中安静了。
转眼五天过去了。
这五天中,因忙于陛下的生辰大事,赵俊一直忙碌着,便是晚间也不得归府。
妩娘也是,她急于想做出成绩来,这几天也没有时间挑刺说是非。
至于眉娘用那一片金叶子购置的粮食柴火,被冯宛置于偏旁阁楼后,便没有再理会。
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天一大早,天空便起了绵绵细雨。
冯宛坐着马车,找到曾老叔。在知道他把一切都准备好后,吩咐他住到破寺中,就近守着。顺便叫曾秀的那些朋友过来,供吃供住,顺道给看着柴火。她还说,如城中柴火紧张,价升五倍时,便可以出售。
这时代,家家户户都要用柴火,通常而言,大户人家总是要备些这个的。只有一般的府第和庶民,才习惯购个三五天的,用完了再购。
在柴火成了必须品的时代,十几二十片金叶子的柴火,那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多叫几个人看管,也是正常。
冯宛一回府,绵绵细雨,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
这一场雨,直下了一天。
第二天,依然是大雨倾盆。
妩娘有点急了,坐在冯宛的房中,依稀可以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这鬼天气,还下什么下?”
做过农活的左儿在那里劝着,“秋后的雨,最大也只有这般大,估莫明天就会睛了。”
“睛了就好,再这样淋下去,我还怎么做生意?”
这天晚上,赵俊依然没有回来。
第三天,依然是倾盆大雨。中间雨小的时候,妩娘抽空出了一趟店铺,回来时半边身子淋透,脸色也不好。
第四天,雨是小了,可连续下了一整天。
一阵敲门声传来。
见到没有人理会,妩娘有点焦急地唤道:“夫人,是我,妩娘,我有事找你。”
门后,冯宛打着哈欠和睡意的声音传来,“说罢。”
睡睡睡,一天到晚睡睡睡!妩娘暗中骂了几声,提着声音叫道:“夫人,雨这样下个不停,我进的梁栗都要发芽霉烂了,可如何是好?”
她叫出一阵,冯宛叹息的声音传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妩娘呆了。
她也知道,这事问夫人,纯是多余。可郎主不在家,她除了与夫人商量,又能跟谁说呢?那边的眉娘和绢儿,看向自己的目光中都带着幸灾乐祸呢。
咬了咬牙,妩娘拂袖离开。
第六天时,一大早,天空虽然阴着,雨却是停了。
一阵欢呼声中,左儿大呼小叫的声音传来,“我说有的人啊,就是喜欢嚼舌头。呸!幸亏老天开眼,这不雨停了?”
那声音叫过后,似乎有人说了一句什么,只听得左儿哼道:“夫人?我家主子也会是夫人,她可不是一个空摆着的!”
这话语,句句刺着的,可是冯宛。
弗儿小心地看了一眼铜镜的冯宛,忍不住说道:“夫人,她们太无礼了!”
冯宛淡淡一笑。
第七天来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结果
在连下三天小雨后,天空没有放睛,反而在午后,又是一阵倾盆大雨。
这是真正的倾盆大雨,天空乌沉沉的,闷雷一阵接一阵。那叭叭敲打着屋面的雨声,让人听了心慌。
到得这时,妩娘购置的柴火已经用尽,婢仆人开始在阁楼中搬冯宛存下的柴火。
大雨下到子夜时,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传来。
一阵急乱的脚步声中,弗儿和妩娘同时尖叫道:“夫人,塌了,塌了。房子塌了。”
冯宛应了一声,随便套上一件外袍,走出了房门。
塌下的,是东侧一间木屋,那屋子因破旧不堪,只放了一些杂物。在确认后,众女放心地回了房,继续安睡。
第八天,依然是大雨倾盆,东侧的另外两间木屋,又在大雨中塌陷了。
当雨下到晚间时,妩娘坐不住了,终于冒着大雨,坐着马车出了房门。
她回来时,整个人宛如落汤鸡。马车一停下,她便朝着冯宛的房间冲来。
这时,冯宛正在焚香品书。砰的一声房门摇晃中,浑身,雨水顺着额头把眼睛都罩住了的妩娘,摇摇晃晃地站在了冯宛面前。
左儿急急跑来,她连忙伸手扶着妩娘,连声叫道:“主子,主子?”
在左儿的叫声中,听到了动静的眉娘和绢儿也过来了,不过她们是扭着腰,微笑着进门的。
妩娘也没有精神在意她们,她冲到冯宛面前,双手撑着她的几,也不顾自己身上,头发上的雨水滴滴哒哒溅了一地。
“夫人,”颤着声音,妩娘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地对着冯宛说道:“不好了。”
她求助地看着这个总是温和的,慈善得与人无碍的,便是冷言讥嘲也从不在意的忠厚夫人,双唇哆嗦着,求助地说道:“夫人,水淹过店铺了。我刚看了一下,粮食,粮食全部泡在水里。”
她哽咽着,用袖子胡乱拭着泪水,“夫人,你说怎么办?”
她眼巴巴地看着冯宛,通红的眼眶泪水不断,“夫人,我投了五十片金叶子啊,我的嫁妆,我的金叶子。夫人,怎么办,怎么办?”
在妩娘哽咽的询问声中,冯宛垂眸:其实,你还存有本钱的。
她摇着头,把手中的浆放下,道:“粮食全泡在水里?”
“是,是。”
冯宛蹙眉寻思一下,道:“还有两处闲置阁楼,你去清扫一下。”她吩咐的,是左儿。
左儿一怔,嘴刚一动,又反应过来,她应道:“是。”
冯宛看向妩娘,“去把粮食弄到马车上,送到阁楼里。能送多少便是多少。”
绢儿犹豫一阵,在旁边说道:“可粮食都打湿了,便是不再淋雨,堆着也会发芽啊。”
冯宛断然道:“发芽了研磨,还可以给牛马食用,去吧。”
“是。”
左儿走了,妩娘还没有走。她额头上的雨水淋入眼中,雨水混着泪水冲洗着她秀丽的面容,“夫人,阁楼那么小,能装多少粮?”她绝望地说道:“夫人,你一定要救我!”
冯宛抬眸。
好一会,她说道:“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诉他这件事。。。。。。五殿下手下军马众多,若是恰好需要军粮,这些打湿的了粮食可以赶紧研磨充军粮用。只有这样,可以免了损失。”
妩娘双眼大亮。
她急声道:“好,我就去。”
刚跨出一步,她回头看向冯宛,求道:“夫人,那,你去好不好?”在五殿下,卫子扬等权贵面前,还能举止自如的,只有眼前这个夫人。妩娘虽是宫里出来的,可她一想到要见那些人,便心虚得很。
在她求助的目光中,冯宛摇头,“这是妩娘之事,还是你自己处理的好。”
妩娘张着嘴,刚想再求,猛然想道:不对,这事如果成了,我依然有大功。这好事不能归功于夫人。
当下,她容光焕发,咬牙说道:“夫人,我这就沐浴更衣去。”
妩娘一走,眉娘和绢儿等女以冯宛听不清的声音嘟囔埋怨起来。
冯宛依然是微笑不语。
到得晚间,满脸笑容的妩娘回来了。一回来,她便大呼小叫道:“左儿,给我弄两个小菜。吁,总算塌实了。”
又过了一阵,妩娘得意的欢笑声传来。
听着她一直闹腾到半晚的笑声,弗儿在旁不满地说道:“夫人给她出的主意,她都不来感谢一下。”
冯宛依然淡淡一笑。
第九天,站在台阶上,妩娘正在欣赏连绵不绝的小雨,见冯宛走来,迎上笑道:“夫人,五殿下应承了呢。他说,粮草虽是不短,不过夫主是有大功之人。他愿收下那些粮食,到天放睛了拿来食用便是。”顿了顿,妩娘凑到冯宛面前,压低声音得意地说道:“知道殿下赏了我多少钱吗?足足八十片金叶子!”
果然给钱了,给钱就好!
冯宛就知道,臣下之妇这般冒着大雨,凄凄惶惶,六神无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五殿下府中求助。那可是逼得身为主子的,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怎么帮呢?总不会白要人家妇人的心肝粮吧?说不得,只能或赏或奖,拿出一笔超过粮食本身的钱帛出来。
不过,等天放睛?
可惜,短时间内,天不会睛。五殿下收下的那些粮食,注定会霉烂!而赵俊,在一个个有心无心的同僚攻击下,也会落个以功要挟,强主子所难的名声!而她妩娘,让夫主不高兴了,自然也无法再如此得意。
冯宛微笑着点头,道:“如此,恭喜妩娘了。”
“这事还得谢过夫人提点。”
妩娘哼着歌,再不向冯宛看一眼,扭着腰朝房内走去。
她一入房,冯宛便听到那刻意提高的声音,“呀,这房间真是又潮又暗,等天放睛了,得让夫主给我单独盖一栋小楼才是。”
妩娘的声音一落,左儿马上笑道:“就是就是,主子立有大功,值得更好的房间。”
转眼又二天过去了。
这时,便是阁楼上存下的那点柴火,婢妾们都注意省着用。
傍晚时,赵俊回来了。
他是冒着雨回来了。
远远地看到他回来,众妾连忙迎上。
赵俊沉着一张脸,对上欢喜迎来的妩娘,他皱眉道:“天一直没有放睛。”抿着薄唇,他的声音中有着不安,“也不知你那些粮食这样堆着,会不会发芽?”
妩娘呆了呆。
她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便是粮食不在自己手中了,可她还是应该继续担心这鬼天气的。
白着脸,妩娘结结巴巴地说道:“应该不会发芽吧?”
赵俊瞟了她一眼,忧虑地说道:“不会就好。”他长叹一声,道:“别看殿下用我,盯着我的人多啊。光那么点粮食,这两天就有人说闲话。哎,粮食能用最好,如果不能用了,那些人都会骂我为了私欲,无视殿下利益。”
妩娘的脸更白了。
赵俊没有注意到,他一过接过热毛巾拭脸,一边说道:“这雨下个不停,听说山中农户有成村成村被山洪冲毁的。我刚才路过时,看到一破庙售的干柴火,足比以前贵了六七倍。”
长叹一声,赵俊道:“这日子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哎,若是苍天动怒所致,少不得要请大巫祈天。”
妩娘依然白着脸,唯唯应是。
应赵俊所求,这个晚上,雨停了。
第十二天,雨如飘丝,偶尔才下几点。
望着东方隐约透出的光亮,赵俊心花怒放地去了五殿下府中。而妩娘,再次高声谈笑起来。
这样的天气,一直延续到了晚间。
第十三天,当天空再次倒起了倾盆大雨时,赵府变得安静之极。
隔了一天,在第十五天傍晚,赵俊回来了。
他青着一张脸。
看到妩娘走近,他右手一扬,“啪——”地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甩去。这巴掌甚狠,在打得妩娘踉跄几步,重重跌坐在泥土中时,赵俊青着脸,红着眼嘶骂道:“你这个无知的愚妇!那十几车粮食值多少钱?啊?多少钱?一百枚金叶子够不够?就为了这些,你竟然跑到五殿下府中,逼着我,逼着殿下收了它。愚妇,你知道吗?你那些粮全部霉了,全部没用了!”
他冲到妩娘面前,伸脚正要踢去,却又停了下来。扶着膝,他艰难地佝起腰,红着眼睛瞪着妩娘,声音嘶哑苦涩,“为了博得殿下的看重,我费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功夫?蠢妇,蠢妇啊!”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收获
赵俊的愤怒,引得妩娘尖叫起来。泪中滂沱中,她指着冯宛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夫人,是夫人让我去的,是她让我说的!”
妩娘的叫声,惊醒了赵俊,他抬起头,瞪着一双泛红的眼睛盯向冯宛。
好不容易看到妩娘受苦的眉娘,这下可不依了。她走出来,对着妩娘冷笑道:“你还敢怪夫人?我可记得夫人当时是这样说的:‘你去五殿下府中找郎主,告诉他这件事。。。。。。五殿下手下军马众多,若是恰好需要军粮,这些打湿的了粮食可以赶紧研磨充军粮用。只有这样,可以免了损失。’”
说到这里,她转向绢儿叫道:“夫人是不是这样说的?”
除了左儿之外,几女同时点头。相对起温和的夫人来说,咄咄逼人的妩娘可招人恨得多,她们巴不得她被夫主冷落呢。
在众女地指证中,妩娘张着嘴,想要反驳什么,却不知说什么的好。
赵俊这时清醒些了。
他瞪向妩娘,无力的,疲惫地说道:“宛娘行事向来周到。。。。。。你若真听了她的,悄然找到我,再由我来运作,此事末必不能成。可你呢?你仗着是殿下府中出来的,这么冲了进去,当着众人的面哭哭啼啼的。。。。。。”
说到这里,赵俊牙齿又咬得格格作响。
真说起来,他也有错,当日妩娘来到五殿下府中时,他如果态度强硬,死也不愿意接受殿下的援助,便不会有后来之事。可他当时也是穷疯了,一想到家里分文不剩,他又要回到那捉襟见肘的日子,便抱着一丝侥幸,任由妩娘哭着求着五殿下。
当然,赵俊可不会这样反省。他只是瞪着妩娘,雨水淋漓的脸上苍白一片。
有心想狠狠地打妩娘一顿,可赵俊毕竟不是一个喜欢用蛮力的人,恨了一阵还是作罢。
向后退了一步,赵俊哑声说道:“好不容易,因宛娘地提醒,殿下他重用于我。。。。。。却被你愚妇把什么都弄砸了!”
他似是筋疲力尽,身子晃了晃差点倒下。眉娘和绢儿同时惊叫一声,分左右扶住了他。
赵俊被扶着走向台阶,一到台阶上,他厌倦的声音传来,“把妩娘关起来,一天不给她吃饭。”
这惩罚不重,左儿连忙应了一声。她扶起妩娘,在对上众女幸灾乐祸的目光时,左儿那脑袋都要埋到胸口了。
赵俊走了几步,轻轻甩脱两妾地扶持,向冯宛走来。
望着悄然而立,宁静温柔,眼神尽是关切的冯宛,赵俊嘶哑地求道:“宛娘,你是个聪慧人,你想一想,为夫要怎么做,才能让殿下重新信任我?好不好?”声音中有着急切的卑微。
冯宛垂眸,恭顺应道:“是。”
应过后,她温柔地说道:“雨大伤身,夫主还是洗个热汤吧。”
“那你好好想一想?”
“我会的。”
得到她地应承,赵俊这才步履蹒跚地朝浴房走去。走了几步,他想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妩娘也洗洗吧。”
妩娘本来失落之极,陡然听到夫主关心自己,心下大喜。她连忙抬头看来,对上赵俊那冰冷的眼神时,吓得垂了下去。福了福,她怯怯应道:“谢夫主。”
雨还在下。
用过晚餐后,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却是绢儿住的那间房塌了下去。望着那大雨中灰尘冲天的地方,绢儿愣在当地,泪水滚滚而下。
屋塌了,她人是没有受伤,可她的随身物事都在里面。她本不得夫主喜欢,又没了随身物事。。。。。。
冯宛见状,叹息一声,对着赵俊说道:“夫主,先让绢儿和眉娘她们一起住吧。”
赵俊哪有心思在意这些?他点了点头,衣袖一拂回了书房。
大雨还在下。
在这场大雨冲击下,所有的街道中都是洪水泛滥。前两天还可以走马车,现在马车行进很不便,众人干脆解开车子,骑着马在街道中冲来冲去。
中秋前一天,雨停了,太阳出来了。
那明晃晃的太阳挂在天空,照耀着都城无数无数的破木烂梁时,百姓们已是笑不出声。
随着时间流逝,街道中的洪水慢慢在退去。
这一天,冯宛坐上马车,在家中呆了二十五天后,第一次出了家门。
街道的两侧,许多地势低矮的店面还浸泡在水中。荡漾的浑水里,漂浮着粮食烂布,烂木头。
当然,愁眉苦脸的永远只有普通人家,那些世家大户,贵族豪门,他们的府第虽然也是木制结构,可根基扎得深,房屋建得牢固,加上常年战乱,府府都有备粮草柴火的习惯,并没有受到多大损失。
一路走过无数断垣残壁,冯宛的眼前,出现了唯一一座砖石结构的建筑物,那是一座破庙。。。。。。中国历史上,沿续了很多年的习惯,砖石结构主要用于寺庙,百姓们住的房子,以木制为主。
破庙前也是一片凌乱,好几个人正垂头丧气地驱车离开。
冯宛还没有靠近,便听到曾老叔叫道:“真没柴火了,全卖光了。”他大声道:“这天都睛了,不出两日就有了柴火,你们急什么?”
比起周围人的颓丧,他倒是容光焕发得很。远远瞟到冯宛,曾老叔咧嘴一笑。
冯宛跟驭夫说了一声后,便跳下马车,朝着曾老叔走去。
主仆两人来到了二层阁楼上。
见冯宛四下打量,曾老叔搔着后脑壳笑道:“柴火刚卖完,这里还乱着呢。”指着一角,“女郎你看,那原本放粮的,现也卖完了。”又指了指头顶,曾老叔不无得意地说道:“幸好听了女郎的,把这屋顶修得结实。你不知道好些府第都漏雨了,只有我这里完好。那些个浑人啊,干脆一窝窝住了进来。”
老头一边说,一边跑到一侧角落,在墙壁上掏出几块石头后,他弯腰从墙洞里抱出一个大陶瓮出来。
费力地抱着那陶瓮,曾老叔得意地说道:“女郎给我二十片金叶子,修屋顶用了二片,买粮用了二片,剩下的都购了柴火。嘿嘿,女郎你猜赚了多少?”他抬起笑成了菊花的老脸,高兴地说道:“一十八枚金叶子拿出去,现在变成了一百一十三枚!”
冯宛含笑看着他。
当着曾老叔的面,她把金叶子数了数:便是最信任的人,这种事都不能免。没有适当的监督,便是善良的人也会逼得不再善良。
数完后,冯宛推出十枚金叶子,道:“曾秀的那些朋友,多是仗义的汉子,这次要不是有他们相助,我们也得不到了这么多。老叔你拿去分一分。”
然后,她推出十枚金叶子给曾老叔本人,道:“叔老了,得留些棺材本。”
又拿出二十三枚金叶子藏入怀中,冯宛笑道:“老叔,剩下的埋到庄子里,你的床下面。”她原本是想与上次的金叶子埋在一起的,后来想到狡兔尚需三窟,又改变了主意。
正文 第六十章让陈雅泄泄火
曾老叔是个憨厚的人,在冯宛一连串地动作下,嘴唇哆得不像样,偏偏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
冯宛笑了,她把金叶子拢于袖中,道:“老叔,我先走了。”直到曾老叔呆呆傻傻地把她送上车,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叫道:“女郎”
刚叫出一声,曾老叔对上驭夫投来的好奇目光,那话又说不出了。
冯宛温婉地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在意,便驱动了马车。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了。
这一天大早,赵俊大步走向冯宛,道:“宛娘,”他低声问道:“那个可有想好?”
他问得不明不白,冯宛自是知道,他问的是怎么使得五殿下重新信任他。她摇了摇头,垂眸应道:“还没有,这种事甚难。”
赵俊自是知道甚难。
他看着冯宛,欲言又止,好一会,他讷讷说道:“宛娘,你,你去一下卫府吧,看看卫子扬有什么好法子。”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冯宛便抬头看向他。
去卫府么?明知道她可能与卫子扬有染,他这个做夫主的,还开口要她去卫府么?
她的目光明明平静宁澈如以往,可赵俊还是狼狈地别过了头。
好一会,冯宛淡淡说道:“我知道了。”
赵俊点了点头,他嘴张了张,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衣袖一扬,上了马车。
赵俊既有这个意思,冯宛便是无事,也当外出走走。
街道中,明明洪灾刚过,可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却是陛下生辰将至,庶民们存个讨好之心,便处处点起了灯火。这种热闹喜庆,倒是把洪灾引起的颓废败落一扫而空。
马车经过妩娘开设的店面前,店面已重新开张,又有一批远道而来的粮食,正被抬进店中……那天赵俊虽然气恨交加,可他后来,还是挑一晚跟妩娘温存了一番。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话,现在的妩娘神态坚定,一副拼尽积蓄,也要挽回败局的态势。
在冯宛向妩娘看去时,妩娘正好看到了自家的马车,也在回头看来。
四目相对,冯宛温婉一笑,妩娘则低下了头。那天她情急之下攀咬冯宛,少不了被眉娘绢儿她们冷嘲热讽的。说得多了,妩娘也觉得冯宛看向自己的眼神中,似是带着寒意。
不过她飞快地抬起头,远远的,对着冯宛一福,妩娘走入店中。
冯宛再次一笑,道:“走吧。”
“是。”
这一天,冯宛自是无功而返。
第二天,又是一个大睛天,冯宛等人起了个大早,忙着沐浴更衣。赵俊则把马车留给众女。
今天,她们要上香……灾难过后,圣寿之前,拜一拜菩萨,这是应该的事。
当冯宛走出时,准备妥当的众妾连忙靠来,婢女们跟随着,浩浩荡荡地开出了府门。
刚刚走出府门,一辆马车急速驶来,见到赵府众女,那马车一停,一婢拉开车帘,居高临下地叫道:“冯氏阿宛吗?先别忙着走,我家大公主要见你”
婢妾一惊,同时看向冯宛,而冯宛,则是慢慢掀开车帘。
她看着那鼻孔朝天,倨傲的,不耐烦地瞪着自己的宫婢,暗暗忖道:还真是有其主便有其仆,这些宫婢,与陈雅的性格可真像。
冯宛垂眸,淡淡的,坚定地摇头,“还请大公主见谅,妾实是有事。”
她朝驭夫叫道:“走罢。”那驭夫跟她久了,闻言二话不说便挥动了马鞭
她竟是这么丢下一句,便完全不在意地横冲而过。
冯宛这个举动,那宫婢气得一口痰堵在了胸口,她咬牙想道:天下有如此无礼的妇人,我不亲眼见到,还不相信呢
瞪着那两辆越去越远的马车,宫婢眼珠子一转,恨道:要上香吗?行,我就去告诉大公主。
冯宛这般扬长而去,她不在意,婢妾们可是惊呆了。妩娘似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冯宛,当下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打量。
而这时,冯宛突然对驭夫吩咐道:“走慢些?”
走慢些?
驭夫一怔间,妩娘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冯宛淡淡一笑:某人不是一直都想找她说说话吗?拒了两回,也到了让她泄泄火的时机了。只是那地方嘛,得由我自己来决定
冯宛自是没有回答妩娘地问话。
马车还没有靠近金弘寺,一辆一辆的马车从各个方向驶来。马车里外,飘荡着女眷们的笑声,招呼声。
金弘寺外,更是马车林立,人流如潮。高大的乔木直伸天际,从浓密的树叶丛中透过来的阳光,艳丽而温暖,让人心情大好。
冯宛在婢妾们地筹拥下,顺着山道向庙门走去。她长身玉立,气度雍容,比一般的贵妇人更像贵妇人,当下引得不少女眷频频望来,暗中打听她的身份。
这般慢慢地抬阶而上,眼看庙门就在眼前时,终于,一个响亮而不耐烦地喝叫声传来,“冯氏阿宛?”
这声音有着习惯了颐指气使的倨傲,一时之间,不管是各处家户中的女眷,还是凑热闹跟着上香的青年郎君,少年文士们,都停下了脚步,回头望来。
冯宛也停下脚步,在她回头望去时,原本筹拥着她的婢妾们,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出一步,把她晾到了中间。
因此,四周众人只一眼,便明白是她了。
冯宛转过身来,她双手拢于袖中,长袖大袖,束得紧紧的细腰,和长长飘拂的腰带,随着风在飘拂。陡然望去,这般站在台阶上的冯宛,竟似壁画上的晋地贵女,富贵飘逸之姿难言难画。
冯宛含笑,朝着来人福了福,道:“见过大公主殿下。”
称呼一声,哗声四起,这一下,不止是赵府的婢妾,便是众人,也都退后一步,把地方让给了来人。
陈雅在宫婢护卫地筹拥下,向冯宛大步走来。
转眼,她冲到了冯宛面前。
站在下面的台阶上,她抬头盯着冯宛,那响亮得有点粗嘎的声音,带着讥嘲地说道:“真是巧啊,这个时候,赵夫人终于有闲了”
冯宛垂眸含笑,不等她开口,陈雅便厉声低喝道:“给本公主收起你那笑容,呸,真是让人看了恶心。”
毫不客气的唾骂,引得四周惊疑的目光更剧了,众人再次退后一步,神色各异地盯向冯宛。
冯宛依然淡淡而笑,她伸出纤长的手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秀发……这一瞬间,众人直觉得那雍容的华光逼人而来
相比起冯宛,陈雅的五官也许更胜一筹,可她骨节粗大,冯宛身量修长,她却还要高出冯宛半个头,直与普通的汉人丈夫相仿。最重要的是,她眼带四白,脸庞大而无肉,整个人,无论是气质还是相貌,与秀雅灵透,雍容飘逸毫无干系。这么一来,她站在冯宛面前,虽然张牙舞爪,给人的感觉,却是冯宛才是真正的公主。
冯宛把头发捋了捋,温婉地说道:“公主言过了。”
说罢,她朝着大公主福了福,既无二话,也不再看她,便这么转过身,继续向寺院大门走去。
这般理所当然,这般宁静得张扬。
大公主愕在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