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经济适用男第1部分阅读
清朝经济适用男 作者:rouwenwu
清朝经济适用男
作者:邹邹
关于女主不知道九龙与雍正的解释
写这篇文的动机之一,就是发现除了我这样的看清穿文太多的人,身边很多朋友都不了解九龙夺嫡和雍正这段历史。
中国人十来亿,我们这些年青人几千万,每个人的兴趣和喜好不一样,很多人对这段历史完全不感兴趣,有同学(就是我读书时的舍友)在校羽毛球比赛里回回得名次,也是交际高手,但基本不看小说(注意是小说,而不是仅仅是网络小说),看电视只看韩剧爱情剧。有的本专业论文很出色,上学的学费是自己打工赚的,但要问清朝康熙和乾隆谁在前谁在后,也答不出来,更不用说两个皇帝中间是谁。就算是对历史感兴趣的,上下五千年,能关注的地方太多,清朝其实并不是最有人气段历史,汉唐强盛期才是,即便是这样,绝大多数也只记得一个唐太宗叫李世民、知道汉武帝的人里,十有八九不知道他叫刘彻,排行老几。
至于很多开始工作,工作内容和电脑关系不是特别密切的人,更是特别明显,为了应付社会上的越来越激烈的竞争,她们的精力放在了提高工作能力上,为了赚钱,除了加班充电,大众娱乐是k歌、旅游、打牌、吃饭之类容易增加人脉的活动,在社会上要学的东西太多,又太关乎利益,学校里的非专业技术n年前就还回去了。
就我个人而言,历史算是高中时期的强项,如果不是看了《梦回大清》和以后的大量清穿文,压根就不知道雍正是老四,更不知道这九龙夺嫡这回事。因为一百五十分的考卷,压根不会考康熙后面的皇帝是谁。清代的历史考点集中在太平天国、虎门销烟、八国联军那一段。但是我对两汉三国的历史就比较熟悉,因为看三国演义特别注意了的。
至于电视剧,说实话,就我这样的清穿迷,都没时间和兴趣把康熙大帝、雍正大帝看完(悲愤捶地,我从懂事到进大学前,看电视时间都被父母监控的,和我一样的肯定不少)更不要说喜欢看武侠、家庭、爱情肥皂剧的了。我现在最常看的电视节目是新闻联播。
每个人的时间都有限,每个人的精力也有限,只会把时间投入到自己最感兴趣,最需要的地方去,其余的无关紧要的东西都会选择性的放弃和遗忘。雍正曾经是皇帝,四四和八八曾经斗得很厉害,但是和这个现代社会已经没有关系了。网络小说很多,清穿文很有趣,但也只是所有娱乐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世界很大,人很多,本文女主只是在这个圈子之外的正常人。
经济适用男的含义和第一卷的写作意图
看到不少朋友问,为什么有皇室政斗戏,为什么女主涉入这么深,是不是和经济适用男的标题不适合。邹邹回答如下:
1、关于经济适用男的定义,本文取名《清朝经济适用男》走的是立意和情节路线,并不是照搬现代经济适用男定义,毕竟时代不同,等级社会中和现代社会中的经济适用男的表现型式不可能完全一样的。
邹邹想写的清朝的经济适用男,指的是一个没有背景,出身贫寒,仅凭着刻苦学到的知识,坚守做人的原则,去做一些自己喜欢做的事,应该做的事,并且努力使家庭幸福的男人。也就说,是个没有大富大贵,却能兼顾工作和家庭,认真生活的男人。虽然是女主穿越,主线和笔墨都在女主身上,但实际上是透过女人在写男人,参见我看文指南第一句话。
哈哈,邹邹个人认为,这才是最适合做老公的,又经济又适用的男性,和现在的经济适用男没有本质区别,真正值得信赖的还是内心,条件只是表面的,时代不同罢了。
2、关于女主的涉入,相信大家都能看出来,本文中真正涉入官场的是男主与女主的哥哥,女主只是受他们连累,否则以女主的身份完全不可能真正接触到皇子们。除非男主不做官不治河,除非女主的哥哥安于贫穷受欺的生活,否则我没法子剥离清朝官场对他们生活的影响。
个人认为,不论是封建社会还是现代社会,普通人不可能脱离社会系统而存在。区别只在于程度的大小,就算现代一个普通公务、公司人员,小则受单位内派别争斗影响,大则受国家、国际政治经济风云影响。美国的金融危机就是最好的例子。
虽然穿越文就是yy文,但是,我实在没办法让男女主脱离社会影响而存在,何况男主还是官,办得还是关系天下民生的治河大事,治河是要钱,是要人力支持的。不能剧透,所以不方便多说,不知大家是不是能体会我的意思。
3、写作思路。
总体而言,我在这本书中力图描述的是一对原本没有靠山和背景的小夫妻,希望做一些对人对已都有利的事,所克服的困难与互相间的扶持,主线是他们的爱情和生活。
不同的写手选取这个题材时会有不同的写法,有的仅写内宅,有的仅写工作,有的仅写政斗,有的仅写言情,都非常好,这是各自的写作习惯,绝无高下之分。而邹邹我偏好大背景写作,就算不是政治斗争文,也不是阿哥清穿文,我也要把男女主的生活置于上、中、下三层背景之中。
在那样的等级社会中,上层、中层、下层互相牵扯极为严重,就算不参与政治斗争的纯臣,也没办法不受影响。个人的理想、夫妻的感情、亲人朋友的交往生活、,就是在这样的影响下,一起磕磕碰碰地前进。
第一卷是总纲,主要体现上层、下层的生活状态,也有少许的中层生活。为的就是把男女主有关的社会系统说明白。为后几卷,男女主中层生活受上层、下层的影响作铺垫,描写治河、漕运、阿哥政斗的作用都是如此。我知道连载文铺垫多了不好,让大家失去耐心,但本文不会太短,我个人十分看重文章内容充实和情节起伏,没有第一卷的铺垫,后面的内容就会既单薄又平淡。相信大家都是喜欢看无水文的。
不过,各位放心,我虽然偏好大背景写作,但我写的是仍是打发时间的休闲小说,就类型而言,本文的风格不红楼,我的笔力没法子驾御那种不出宅门的家族题材,它不是宫斗,穿越入宫其实真不好写,也不全然像种田,仅有生活琐碎很难写出起伏的情节,此文只是一篇历史言情。
小人物的历史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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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新作 《皇后之路》
那那的《何处金屋可藏娇》大家都知道。这一本《皇后之路》写的穿越到汉武帝的儿子汉宣年间,成为权臣霍光家婢女后,随着要成为皇后的霍光外孙女入宫的故事。。
简介:当时宫女在,闲坐话昭宣
王蘅君穿越了。阴错阳差进了霍府为奴,照顾未来的宣帝皇后霍成君。本以为打个十年工,就可以回家吃自己了。谁料到,竟然又被转送给了昭帝上官皇后当宫女。口胡,就这么进了宫。
好吧。进宫就进宫。
不过,你是谁啊?刘病已,那不就是未来的汉宣帝吗?你跟着我干嘛?你的真爱叫许平君,在那边呢!
虽然不是现下流行的生活流,但看文要看质量。有兴趣的朋友去看看~~
老庄韩墨 《逍遥游》
老庄的《小楼传说》不用我说了吧?哈哈,女频的男主文实在没几个。《逍遥游》已经有四十多万字,正火着呢。
简介:yy版简介:
绝对强大无敌的主角,绝对肆无忌惮的生存方式,美女见了主角,都一定要跟着他,英雄豪杰们也拼了命要追随在主角旁边
故弄玄虚版简介:
他的容颜天下无双,却不为世人所见他的风华举世无匹,却不为世人所知他的本领人间无人可敌,但逍遥红尘万里行,无数风波,无数杀伐,无数起伏,无数变幻,外人依旧不知道
直接了当版简介:
某绝世高手到了异界遇上很多美女,也有不少帅哥,再加上夺权啊,争霸啊,恶势力啊,佣兵啊,旅行啊,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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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简介是一种不可信的东西xd
作品关键字:东方,异界作品标签:权谋美男穿越
宁馨儿 《食-色》
美食类种田文,亲们可去看看~~~字数不多,收藏养肥也行~~
简介:
她是天下第一“食”神,有一条天下第一的“毒”舌
尝尽天下美食,评尽天下名厨——
可是,她穿越了!
是老天妒忌她美食吃的太多,还是惩罚她毒舌“杀”人无数
居然让她穿越成了个乞丐?
从被人追着尝美食到连残羹冷炙都吃不上orz
一向挑剔到宁饿死不吃垃圾食物的她
差点真的被饿死在古代……
既然老天不给她活路,就别怪她不给别人生路!
从现在开始——
没钱没貌没本事
好吃懒做有毒舌的一代毒舌女
要横扫八方厨神,荼毒天下食——色!
【封面由玄色坊出品,大爱食色】
作品关键字:美食,苏蓉蓉,毒舌,食色作品标签:穿越种田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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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京城郊外的粟娘
北京城。
寅时。
亮更钟响。
九门齐开。
天还是黑漆漆的,三辆破旧的大骡车急急驶出了京城朝阳门,在郊外官道上飞奔,向通州张家湾漕河码头驶去。
大年初一的拂晓寒风从骡车车厢的裂缝中刮了进来。齐理呆呆坐在破木厢里,她昨天傍晚醒来时,从一个二十多岁已经工作两年的桥梁水坝工程监理员变成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而且,还是被父母卖给了人牙子的有癫症的小女孩。
甩鞭声和人牙子的叱喝声连连响起,因为赶得太急,破车厢摇动得极是厉害,把车厢里的人甩得左摇右晃。齐理扫了一眼车厢里照旧睡得沉酣的十来个孩子。孩子们和她一样,都穿着破旧的粗棉衣裤和烂布鞋,隐隐约约看得见几个男孩脑后短短小小的辫子。齐理身上又是一阵哆嗦。她虽是工科出身,毕业后专泡在工地上,文史知识全不感兴趣,早抛到了脑后,也能一睁眼就看出现在是什么朝代。
齐理重重叹了口气,昨天晚上她用过各种方法想让自己从恶梦里醒来,最后以痛得大哭而告终,她已经认命了。
“现在是康熙三十七年啊……”齐理喃喃自语,打听到年头对她实在没有任何意义。转生到这年代是年轻气盛的后果。当她发现工程事故是承包商偷工减料引起后,若是能沉住气,不让人察觉地报告给总监理师,便不会如此轻易被丧心病狂的承包商害死吧?齐理伸手抹了一把脸,长着茧子的粗糙小手带去了面上大半的泪水。好在有哥哥嫂子在,爸爸妈妈听到这个消息,能撑过去吧?
嗵地一声,骡车似是从一个坑洞上驶过,将齐粟娘震得翻倒,也将她的思念伤感打断。她看着车厢里依旧熟睡着的孩子们,重新坐起。昨天晚上好像是大年三十,人牙子去隆福寺庙会看灯,凌晨方回,只留了一个帮闲看守,这些孩子也在院子里玩了半宿。
“粟娘,想爹娘了?”躺在齐理身边一个男孩不知是听到了动静,还是被震动晃醒,坐了起来,悄声问道。
齐理一惊,连忙用袖子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含糊道:“有……有一些想,小崔哥,你不睡了?”昨天傍晚她醒来时,孩子们都在外头院子里玩耍,只有这个男孩在照料癫症发作的“粟娘”,别的孩童都叫他小崔哥。
刮进车厢里的寒风越发大了,破车门被吹得吱吱作响。“我在家里,这时节已经起来了。”小崔哥十四五岁的模样,比现在的齐理大了不少。他摸索着抱住了齐理,让她靠在怀中取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可好些了?昨儿晚上你癫症发作醒来后,又折腾了半宿,又是叫又是哭,我还以为你癫症又要发作了。好在人牙子和大伙儿都在外头,只有我凑巧在屋里。粟娘,这毛病不能让大伙儿知道,更不能让人牙子知道,否则你进不了大宅门做奴仆,不知会被卖到什么腌脏地方去。可记得了?”
齐理靠在小崔哥怀里,听着他切切的叮嘱,感觉到烂棉衣上传来的阵阵暖气,想着昨天晚上他毫不厌烦的安慰照料,原本绝望孤单的心慢慢安稳下来。她看了看四周还在熟睡的孩童,抬起头轻声道:“我记住了。小崔哥,我患的癫症,隔多少时间病发一次?”
小崔看了她一眼,“原来你在家没有发作过?我四妹出娘胎就有这个毛病,她几月发作一回,只是她身子不及你壮,不如你好得快。”
齐理听得这癫病“几月发作一回”,心里沉甸甸的,小崔似是觉察出她的不安沮丧,柔声逗她说话,“对了,咱们虽都是永定河水灾被卖的,你平日里少言少语,不和大伙儿亲近,大伙儿只知道你叫粟娘,你姓什么?家在永定河边哪个县?我是直隶沧州人。”
齐理沉默半晌,把头埋在小崔怀里,含糊道:“我姓齐……”
小崔轻轻笑道:“姓齐?齐粟娘?”
“……是,我叫齐粟娘……”当初的齐理,现在的齐粟娘把眼泪在小崔的衣襟上擦去,抬起头来,正要说话,只听得外头又是一阵鞭响,人牙子的叱喝声传来,“快!快走!”
车厢摇晃得快要散架了似的,小崔搂紧了齐粟娘,皱了皱眉头,疑惑自语道,“怎的这般着急?”车厢里的孩子们终于被晃得再睡不成,一个接一个坐了起来。
这些孩子小的不过是六七岁,大的不过就是十三四,都以小崔为首,和他说话,听他安排。小崔一时顾不上齐粟娘。齐粟娘见得孩子们都醒了,也不再开口。她来这世上,见着的只有人牙子、帮闲和孩子们。他们说话时遣词用句、行事时进退礼数,与她前世里全不一样,她稍不留意就会露了破绽。小崔虽是甚有见识,但心疼她有病,把她当自己的四妹一样照料,多半不会怀疑她,她也只敢说上几个字,更不敢去和别的孩子亲近,只能躲在小崔身边装呆愣,看着他和孩子们说话,暗暗模仿。
清晨的阳光一线接一线地漏了进来,照在了齐粟娘的脸上。齐粟娘侧目从车厢里的裂缝里看去,初升的太阳散发着金红色的耀眼光芒,康熙三十七年的大年初一开始了。
蓦然间,官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似是有不少马匹从后面赶上了来。小崔与齐粟娘同时一怔,便听得赶车的帮闲惶怕的叫声,“当家的,怕是昨儿晚上的事发了,咱们把那宝贝还回去——”
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马蹄声轰然渐近,后头的人已是策马赶上了最后一辆骡车,竟有百骑之多,不一会儿就把三辆骡车团团围住,赶下了官道,停在了道边稀疏的白杨林里。
齐粟娘满心惊异,马上的人个个穿着油光水滑的皮袄子,戴着皮帽子,显是出身不凡,有七八十人还挎着腰刀,皮袄子下的箭袖青袍看着分明是官服。
“是京城里的满旗大贵人。人牙子惹祸了。”小崔从车厢裂缝边转过头来,脸上有掩不住的震惊与不安,急急道:“大伙儿千万别出声,别哭,别招了贵人们的厌——”他的话还只说到一半,便听得一阵咒骂踢打之声,人牙子和两个帮闲被挎刀侍卫从车驾上拖下来痛打,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大爷,小的再不敢了——”车厢里的孩子们个个惊得脸色苍白,两个最小的已是哭了出来。
小崔一把抱住那两个孩子,“不能哭,不能出声,安安分分的,才能保住命。”
钢刀从刀鞘中拨出的声音蓦然响起,齐粟娘全身僵硬,牙齿打战,不过是正中那位满旗大贵人的一个手势,人牙子和两个帮闲哼都没哼一声,便丢了性命,咽喉上的伤口泊泊地流出鲜血,淌了一地。
空气中飘浮着浓浓的血腥味,车厢上的破木门吱呀一声被扯了开来。齐粟娘连吞了两口吐沫,强忍着恐惧,被小崔紧紧牵着,从车厢上走了下去。孩子们被十几个没挎刀的随从驱赶着,跪在白杨林中积雪未消的冻地上。十步外,人牙子和帮闲的尸体被白杨树的阴影掩盖着,黑红黑红一片。
“主子,找着了!”尖细阴柔的嗓声响起,一个白净无须的体面随从,利索地在死人怀中翻了一会,满脸喜色取出一个物件,转身走到一众侍卫簇拥着的高头骏马前打了个千儿,腰间的织锦荷包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
他捧着那物什笑道:“八爷,果然是这不长眼的人牙子顺了小格格脖子上的金锁片。”
或是因着没有树枝阴影的遮挡,满旗大贵人八爷身后的太阳光芒万丈,照着他一身织绵华服,腰间玉带莹光流动,脸却看不清,他手中的金锁片被阳光晃得闪亮亮,刺疼了齐粟娘微微抬起的眼。
“罢了,因是……昨夜方赏下来的,今儿必要上身,倒叫我年初一的出京追了几十里。”清亮的声音乍然响起,柔和的语调中带着森冷的贵气。原本就因恐惧而屏住呼吸的孩子们立时将气息压得更轻。齐粟娘觉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那随从陪笑道:“也是小格格生得贵气,……方才赏下这宝贝,主子,初一里头还有赐宴,时辰不早了,您看……”
八爷似是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回去了,李全儿,余下的事你料理了罢。”说罢,马蹄声起,近百骑快马从树林边疾驰上官道,在轰然声中向北而去。
李全儿目送八爷向京城而归,待得蹄声远去,再也见不到影儿,方转过身来扫了一圈地上的三十来个男女孩童,击了击掌,笑道:“小的们,替这些娃儿们寻条活路罢,也是主子打赏我们辛苦了一夜。”
侍立在两边的十来个随从齐齐尖声大笑,声音俱是阴柔,有那得脸的要拍李全儿的马屁,趋前踢了一脚死人,腆脸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狗手伸到小格格脖子上,以为连夜出城就能逃得出咱们李公公的眼睛?”齐粟娘听得“公公”两字,恍然大悟,原来都是改装的太监。小崔的手越发抓得紧了,齐粟娘随着他将头贴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奉承,都赞李全儿在北京城脸面大,耳目广。李全儿不过听了几句,反是板了脸道:“我是知道你们的,昨儿带着小格格逛灯会的那几个奴才都被杖毙,连我也被福晋训得没脸,再不下心办事,我也护不了你们。”太监们个个陪着笑脸,李全儿不再多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孩童们,对起先说话的小太监道:“这事儿自不能叫人知道,便是主子爷没闲理这事,揭开了却是饶不了的。你且去城东把焦七唤过来,也省了我们的事。”
“公公,何不叫城西的刘独眼?他可是个爽快人,出价比焦七高了足足四成。”此话一出,立时便有四五个太监随声附和。
李全儿啐了一口,两马鞭不轻不重地抽在那小太监的身上,笑骂道:“亏你小子也是爷爷我带出来,眼皮子怎的这般浅?刘独眼专做各处私窠子里的买卖,不知坏了多少人命,赚得是绝户钱!焦七是京城官牙里难得的稳妥人,看这些娃儿模样多是上年永定河水灾被卖的,为奴为仆也是一条活路,咱们就当做善事,为主子爷积德!便是将来如何,也说得过去。”
众人更是马屁如潮,不需李全儿多说,几个太监将地上的尸体拖到了白杨树林深处掩埋,其余的人将孩童们赶上了三辆破旧大骡车。
小崔听得李全儿的话,松了口气,摸了摸齐粟娘的头。骡车上的挤坐的十来个孩子哭了起来,“小崔哥,俺们……俺们会被卖到哪里去……”
小崔哥一面招呼着孩子们靠在一起取暖,一边安慰道:“大伙儿都别多想,当初爹娘卖了我们,也是为了让我们有口饭吃,又能让弟妹们活命。虽是照旧要被卖出去,只要不被送去那些腌脏地,哪里都是一样。”
第二章 漕河船上的粟娘
焦七是个青脸瘦汉,带点文气,唇上两条八字胡,粗蓝布的长袍左角时常掖在元青束腰带上,着着极是精明干炼,一口地道的京片儿,却不知是旗人还是汉人。
他带了三个帮闲,赶着骡车在土路上颠簸了几天便到了京城附近通州张家湾漕河码头。
此时虽已立春,漕河水面厚冰未消,河面如琉璃般冻得剔透,却极是热闹,来来往往全是木制冰筏。冰筏下钉铁条,或载人,或承货,转瞬即去,甚是快捷。焦七寻了四个大冰筏,载着众孩童,不过几日便过了通州、直隶。待得冰封渐消,焦七在山东临清寻了艘因故滞留的江苏漕船带上,扬帆顺流,直下江南。
因是在河上,焦七也不禁他们乱走。齐粟娘终日站在舱面上眺望发呆,见得开春水浅之时,河道堵塞,淤堵处不时有民夫赤腿站在冰水中清淤。便是顺风,五百石以上的大船仍需纤夫沿岸拖曳而行,岸边纤夫口中“邪许”声声,如耕牛粗喘,响彻千里漕河上空。
崔浩见得齐粟娘日日呆愣,只道她想爹娘,又在白杨树林里见了死人,受了惊吓,便时时逗她说话,平日里也颇多照应。过得几日,齐粟娘终是少了些发呆的时间。
齐粟娘虽是学了些说话时的腔调用词,但自知破绽仍多。她只是个被爹娘卖了的孤女,比人牙子的命更不值钱,哪里敢随便多行一步,多说一句?她平日里不和女童们在一起,只紧紧跟着小崔,却又因着她缠住了小崔,女童们暗地里都不带见她。
小崔自不会提防她,每日里带着她说些闲话,吃饭耍玩。这般过了几日,齐粟娘便也知晓他原识得几个字,父兄皆是沧州镖局趟子手,他也随父兄在河上跑过几回漕镖,比众孩童醒事明理。那些孩童多是河边人家,对漕河沿岸热埠大镇知晓一二,时时沿途指点。托他们的福,齐粟娘也慢慢知晓了康熙三十七年的世情,面上的说话行事也脱去了前世的痕迹。
“小崔哥,你知道这船是打算到哪里去么?”齐粟娘抓着刚刚分到手的窝窝头,悄悄地问小崔。
小崔笑着将过来寻他玩闹的女童莲香、双虹哄走,正要回答,船头一个漕船水夫却与焦七的帮闲吵了起来,只听那水夫大声骂道:“狗攮的杀才!老子的火煤方才分明放在这里,就你这杀才过了身,不是你还是谁?上回不过是块破油布,俺没有理论,你这杀才越发猖狂了!”那帮闲似是争辩了两句,水夫越发大声:“狗杀才!你需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嘴硬?小心老子给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焦七连忙将手中食篮塞给另一个帮闲,赶过去劝解。
齐粟娘听得这水手粗狂,不免吃惊。小崔似是司空见惯,拉着齐粟娘走远了些,低声道:“江苏淮安是黄、淮、漕三河汇流之地,河上大镇。我听人说河道、漕运总督府都在那边,他们多半是要去的。再者,他们既是要到南边去,也总会去扬州、杭州走一趟,替京城里的贵人买几个扬马苏戏回去。”
齐粟娘一惊,“扬马苏戏?”小崔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出声。齐粟娘看他脸色,隐约知晓“扬马苏戏”所指为何,她所知不多的诗词除了“床前明月光”,“鹅鹅鹅”之类外倒还有“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便有些忧心,再想想李全儿夸焦七的话,自我安慰了一番。
“粟娘,你怎么不吃了?”小崔见得齐粟娘咬了两口窝窝头便停下,不禁问道,齐粟娘猛然惊醒,含糊道:“我呆会儿吃……”说罢,便推说口渴,走开了,却只觉小崔的目光落在她背上,久久不放。
齐粟娘随着众人上岸,果然见得江苏淮安府城门口人流如潮,城内南北货物如山,极是繁华。焦七老于此道,早早寻好地方安顿下来,一边从众人中点选出色孩童,一边教训道:“你们听着,焦爷我也算是养了你们一场,给你们指个明道,在大宅里做奴才可不像在乡下家里,你们原是没根底的,人人能欺,切记嘴巴哑着,耳朵聋着,眼睛瞎着,否则贱命一条,没人稀罕!”
孩童们面面相觑,因这焦七平日待人也不算刻薄,便有胆大的问道:“焦爷,老爷们买我们是要做工的,若是眼睛、嘴巴、耳朵都闲着,哪里还能干活?”
焦七正忙着除下粗蓝梭布袍,换上蔟新的暗红茧绸长袍,罩上羊皮袄子,打理得体体面面。他原不耐烦,却见得这些孩子个个面黄肌瘦,一脸迷惑,全不知深门宅院里水深水浅,人心难测,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缓着道:“你们原也不懂,我只说个事儿,你们便明白。”说罢,在歪脚凳上坐了下来。
“前年永定河水灾,我老家托人将一个孩子送我手上,只求找口饭活命。我见那孩子勤快,模样也不错,特地找了户读书人家卖了。原想着主人家多是知书识礼,又素有善名,可以少吃些苦头。没料到他殷勤过了头,不过是抱着七八岁的小姐喂了次饭,便惹得老爷大怒,指他居心不良,坏了小姐的名节,立时一顿板子打死,丢到城外的乱坟岗里。”
焦七说罢,又指着一众女童道:“你们更是要仔细着,深宅内院里,一个行差踏错,名声便臭了。性命事小,辱了父母祖宗却是事大。那孩子虽是可怜,那小姐却更是冤,嫡嫡亲亲的女儿,年纪小不晓事,不过因着这事骂了一顿关进房里,受了惊,再不敢吃饭,活生生地吓死了。”
孩童们个个惊吓,便是齐粟娘也听得目瞪口呆。她这几日已是反复思虑,见得身份卑微、世道凶险,便想低头。原也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打算,为奴为婢地先熬过眼前这段再说。如今听得这话,心里凉透,方知这世道果真与她前世大不一样。
贵贱上下,男女大防此等旧时规矩她不过大略听过,何时又真正知道?她越与此地之人相处,便越觉习俗大不一样,一船上的孩童个个都比她醒事懂理,知晓进退分寸。她无父母教导相护,在民间倒也罢了,若是这样冒冒然进了富户官宦之家做奴才,只怕动辄出错,一条小命不知何时就丢了。更何况她还有不知会何时发作的癫症,若是卖进去了发作起来,哪里能在大宅里立得起足的?
她想到此处,摸摸了怀中的硬物,暗暗庆幸,起先虽是打算为奴,却又忍饥挨饿将日日的窝头省下不少,藏在身边,如今决心一下,果然用上。
小崔模样端正,人又晓事,在焦七早早选出来的八个人中仍是出挑,齐粟娘料着他必是能被人看中。她平日里思前想后难免焦虑彷徨,少言少行免不了要受人白眼,多亏小崔方撑了过来,心中情谊已生。
她不顾焦七不耐烦,赶着替小崔打水,帮他洗净面目双手,小崔亦是大异往常,默默无语,任由齐粟娘替他收拾,到得最后,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仓促道:“……你……若是……来寻我……”齐粟娘正心不在焉,只是胡乱点头,看着他一步一回头,满眼担忧地离去,已知此时离别,今生再不能见,心中一片茫然。
焦七穿着新衣,带着孩子们走了,天未黑便满脸喜色地回转,除了腰包钱袋涨了几分,手中还抱着两匹上好的苏州重锦并一个包袱,未进门便笑道:“到底是河道总督府,出手竟是比京里的贵人们还要阔绰,这几年皇上忙着打噶尔丹,各处费用俱都减损,只有这治河的银子一点不少。”
焦七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仍是如他出门时一样,默默站在一角发呆的齐粟娘,招手道:“粟娘,你过来。”
齐粟娘一时惊醒,疑惑地走到焦七身前。焦七打开包袱,拿出里头的破棉衣裤,笑道:“小崔叫我把这旧衣带回来给你穿,你这女娃娃生得五大三粗的,倒也亏小崔上心。”
齐粟娘伸手接过旧衣,焦七知她奇怪,仍是笑道:“这府里买奴才原是管事儿的事,小崔运道好,正遇上总督公子,被他一眼看中,说他干净爽利,模样体面,立时就赐了新衣,做了跟前的小厮,其他几个都是干粗活的命。”
齐粟娘抱着棉衣,默默无语,心中百般揣测小崔用意。众人歇了一宿,第二日便出了淮安城。仍是乘船沿漕河而行。
一路过了清河、宝应,到了高邮地界,船上只余下三四个女孩,齐粟娘从焦七与帮闲的对话中,隐约得知船向扬州而去,焦七将她们几人在扬州盐商宅里打发后,替京中贵人采买四名扬州瘦马,再到苏州采买几个苏州女戏便回北。
齐粟娘仍是日日站在舱外远眺,见得除了码头繁华,沿岸七八里可见村落处处。虽是欢喜,却不禁暗暗摇头。分明是河床淤积,河水高于河岸,方能远眺,水害只怕也不小。只是她所学只与桥梁水坝监理相关,与河道整治全无关系,况且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便也丢开。
齐粟娘既见得水浅岸近,村落不远,暗暗咬牙,终是趁着众人夜半沉睡之时,避开了帮闲的看守,用从船舱底捡来的旧油布包着小崔的棉衣、省下的窝头、偷来的火煤,顶在头上,从船后下水而去。
齐粟娘原本就水性好,又想着附身的女童是永定河边人家,断无不识水性之理,便仗着虽有隐疾却甚是结实的身体,抗过了初春河水的寒冰,不多会便游上了岸。
她急急忙忙脱了湿衣,换上小崔的旧棉衣裤,不敢生火,拼命揉搓冰冷的手脚,在漆黑的夜里,紧紧裹着身上破绵衣,向有村落的方向狂奔而去。寒风冷冷地刮在身上,脚下泥泞不堪,齐粟娘踉跄而行,被河水冻僵的脸上火辣辣地痛,手脚俱是针扎一般。一夜急奔,不过借着星月之光,转眼到了天边泛白之时,齐粟娘已是累得再不能动。眼见得村落不远,她心中一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此处已是远离河岸,脚边仍是泥泞一片,泽地绵延,不见一个活物,全无一点人踪。不远处的村庄冷冷寂寂,如死城一般,与天津、临清、淮安这些沿河大镇的人物繁华全不是一回事。
齐粟娘悚然一惊,立时爬起,连滚连爬跑进村落,方一入村口,她便暗暗叫苦。船上远远看着竟全是假像,这村子处处断墙残垣,黄泥地里半埋半露着破布、断枝、烂桌椅等各种物什,偶或现出鸡、狗等各类家畜的残躯,分明是一处受灾后被遗弃的村子。
齐粟粟见得这般情形,知道活路已断,欲哭无泪,呆了半晌,猛然想起小崔离去时的话语,转头看向运河方向,方要抬脚,却又收了回来。
她喃喃自语道:“何必去拖累他?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死是活就是这一遭了。”说罢,她寻了处倘有墙、顶的屋子,将湿衣用树枝晾起,自个儿依墙坐下,从油布中取出半块窝头,一边歇息,一边细细嚼吃下咽。
她虽是体壮,却不敢疏忽,打了火煤,折些树枝生了堆小火,不过微微眯了一会,不待睡实,便起身收了湿衣,仍是向南而去。
她不敢喝泥水,不敢吃路边尚青的无名果实,只仗着怀中五个半窝头和清晨树叶上的露水,忍着手脚的冻裂伤痛,一连走了十七天。她带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走过了四个无人的村子,终于在干粮告尽的第二天,爬上了一处小青丘,看见了五里外一弯小溪和两缕寥落的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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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古代女子名节这个故事,是看到野史明代《只见编》提到,海瑞曾经因为五岁的女儿吃了男仆喂的饼,勃然大怒,认为女儿坏了名节,她的女儿后来是活活饿死的。个人认为中间的细节不清,事情真假如何难说。但考虑到明清两朝是封建化最黑暗的时期,未必不存在可能。只是私心认为,海瑞当时发怒的时候,未必就一定想让女儿死吧。
第三章 高邮小村的粟娘(上)
初春的江南也渐渐有了些绿意,从长满青青艾草的小丘陵上一眼看去,五里之内再无第二个村落。村边小溪从地底涌出,清澈的溪水绕着村子向北而去。
齐粟娘走到村边,已是筋疲力尽。她倒在溪边树下,看着百步外村子上空的两缕灰白炊烟,反复思量。鸡鸣狗吠之声隐隐传来,齐粟娘似是嗅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她的心猛地一热,身上却越发饥寒。
溪水约有丈许宽,清亮见底,三块小竹筏子拴在村头的树上,随着溪水潺流,轻轻摇晃着。齐粟娘用没有知觉的手捧着冰凉溪水勉强洗去脸上的污迹。脱下满是泥泞的棉衣,换上油布包中已干的湿衣。她的双脚被一路上的黄泥包了一层又一层,硬得像铁块,伸脚在石头上用力一砸,泥块裂成三瓣,露出里面的肿得变形的脚和烂布鞋。
冰凉的水流冲了半晌,将脚、鞋上的污泥洗尽,显出原状。虽是难以穿上,齐粟娘仍是忍痛将破鞋套上脚尖。
齐粟娘扯了草根把一头枯干的乱发勉强束住,将小崔的旧棉衣挂在溪边的树上,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过一会便来接你。”说罢,忍着疲惫、疼痛和麻木,一步一挪向村头而去。
齐粟娘隐在村头大槐树后向里探看,村子看着虽不小,房舍却不多,当头第一户用短树丫围起来的矮篱里,盖着四五间泥墙茅草屋,一位四十来岁妇人正站在院中低头喂鸡。只见她斜襟灰布粗衣长至膝头,下面是灰宽口裤,穿着圆口布鞋,腰上扎着粗蓝布系巾,头上发髻上裹着粗蓝布包头。她的大脚边围着两只芦花小母鸡,扑打着翅膀,正从她手中抢食。这妇人身后,院中的灶间飘出阵阵玉米粥香。
茅草屋西头,另一处炊烟下,有高高泥墙瓦片顶露出,看着却只有三四间的样子。茅草屋和泥瓦屋后十余丈,有一片似是打谷扬的空地。打谷场上放着一些农具,四面零落有些破草屋、木架子,多不像住着人。
齐粟娘见此村人少地贫,犹豫不决。她一个十岁女童,又饿又累,满身冻伤摔伤,全无反抗之力,若是被懒贫无良之人另卖,这一回便是白跑了。她远远觑得那妇人衣物整洁,勤于家务,想了半会,终是慢慢走入村口,挨到矮篱边。
她还未说话,那妇人正巧一抬头,露出一张平实的面孔,一眼看着了齐粟娘,顿时噫了一声。她疑惑地打量了齐粟娘两眼,又看了看她的来路,问道:“附近没有码头,小姑娘怎的打河那头来?你家爹娘在哪里?你可是迷了路?”说罢,将鸡食丢下,双手在衣摆上重重擦了擦,急急打开蓠门,一边走一边向泥瓦屋方向嚷道:“演官他娘,演官他娘,快出来瞧瞧,河那头来了个小姑娘。”
齐粟粟听着江淮乡音,几欲落泪。再见这妇人虽是贫家,却也知进退之礼,面目也算和善,心中稍安,待要说话,那妇人却捧着她的手,上下细细看着,叹道:“可怜见的,手脚都冻烂了,瘦成这样,必是没好好吃喝过了。”也不待她答话,扶着她进了院子,安置她坐在一张小凳上,便到灶间取了一碗热腾腾的玉米薄粥过来。
齐粟娘十来天未入过半点热汤水,一时捧在手里,暖了身心,手上冻伤因着受了热,活了血,顿时从疮口处渗出了一缕缕血水黄脓。
已是几日没有知觉的手突地剧痛了起来,齐粟娘不知是喜知痛,眼中终是滴下泪来,一颗颗砸到了碗里,溅起老高的水花。
“嗳哟哟,掉金豆了,好了好了。”那妇人似是既可怜她,又有些忍俊不住,偏又不善言词,只得一边笑,一边大力摸着她的头安慰。齐粟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