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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种田记第8部分阅读

      清朝种田记 作者:rouwenwu

    带他们过来,失策!太失策了!

    引章瞟见他吞吞吐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显得颇为尴尬无措,她心里暗暗好笑,便道:“这还用说,别说租了,就是买只怕也大有人愿意,我看,一定是这李公子自觉愧对先人,不肯租吧?”

    “小少爷真是聪明!”三道舒了口气,见他不责不怪不奚落,心里又感激又惭愧,忙笑道:“果然是这样的,这李家公子做生意不行,做人却迂腐固执的紧,宁肯典当过日也不肯租半间屋子,更别说卖了!他偏偏说就是穷死饿死也不绝不会玷污祖产!妙的是他名又叫李清白,如今可不是穷得一清二白!好在他如今是个秀才,也算有功名在身,他不肯租不肯卖轻易也没人愿意对他用强,所以这间酒楼就这么荒废了!”

    “可惜,可惜!”引章仰起头打量,啧啧而叹。

    “小少爷,吴管家,嘿嘿,”道三不好意思笑了笑,陪笑道:“小的再带您二位别处瞧瞧去吧!”

    “不,我就喜欢这里!”引章笑笑,问:“如今这李公子状况如何啊?”

    道三愣了一下,被小何推了一把回过神来,忙道:“如今听说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当年酒楼倒闭,仅有一对父子仆人留了下来,去年那老仆去世,他的儿子桐生受了父命留在李公子身边照顾,听说如今是靠桐生打零工赚几个钱过活,说起来也挺惨的!”

    “坐吃山空,能有什么出路?”引章摇了摇头叹道。吴管家心中没来由一凛,不由想到搬到马陵湾的情形,如果不是引章主动出击找出路,只怕最终下场跟这李公子差不了多少,想想吓出一身冷汗,既觉心惊又暗叫侥幸,对引章更多了几分敬畏诚服。

    “吴管家,我们进去瞧瞧,小何、三道,你们留在这!”引章说着拉过吴管家低声商量一阵,便上前敲门。

    老半天,当中一扇通天枣色雕漆大门才“吱呀”闪了一条缝,一个脑袋摇摇晃晃探了出来,引章与吴管家眼前顿时映入一张昏昏欲睡的脸。看起来满脸菜色,眉目倒是清秀,高高的鼻梁,瘦长的脸,就是一双眼仿佛瞳孔四散找不着聚焦点似的四处飘忽,半眯着看上去混混沌沌。

    李清白使劲甩了甩头,睨着眼打量,迷迷糊糊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找错门了吧?”他看他们的样子,一老一少,手上也没捧着所谓的“拜礼”,料想不是又来烦他租房子的便搭了一句腔,不然,他早“哐啷”关上门了!

    “李公子,我这小侄子走累了,想借贵宝地歇歇脚,讨口水喝,李公子不会介意吧?”吴管家陪笑。

    “不介意!”李清白是个吃软不吃硬抹不开面子的人,脱口而出后又不免懊恼,蹙了蹙眉,一边不情不愿往里让,一边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姓李?”

    “咳,谁不知道呀!”吴管家笑笑。

    李清白听了总觉得他半讥半讽,轻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下巴一努,懒懒道:“桌上壶里有白开水,没有茶,你们自便!”

    “哎哟,多谢多谢!您忙您的!”吴管家浑然不觉他的不快,笑眯眯的答应着,反倒弄得李清白有些过意不去,抢上一步拎起那把破了口的粗陶大肚提壶,语气也软了些:“还是我来吧!”

    “不敢当不敢当,您太客气!”吴管家作揖道谢不已,双手接过了茶杯,递给引章,引章也说了声“谢谢”双手接过,没有丝毫的嫌弃,直如久旱逢甘霖咕嘟咕嘟喝了下去。

    李清白见他们仪表整洁,举止言语彬彬有礼,心中不觉舒坦欢喜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冷言冷语倒是听得不少!再不然,就是趾高气扬!于是不觉手轻轻一抬,和气道:“别客气,坐,坐吧!”

    “好,好,多谢!”吴管家待他坐下,这才与引章一道坐下,与李清白谈扯些闲话,无非是西湖掌故、杭州风物之类的。说起这个,李清白精神一振,话就多了,从《东坡笔记》谈到《武林旧事》(杭州旧称武林)、从王朝云谈到苏小小、从西湖十景谈到东坡旧迹,滔滔不绝止也止不住!再一说说到杭州美食,说到那些老字号酒楼,说到慕鸿楼,他心中一黯,猛的住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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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要出门,早点发吧!

    是 由】

    第37章 盘店(下)

    引章不参加他们的谈话,放眼打量厅内,这间门面至少有三百平米,不过就如他们刚搬进的马陵湾新家一样,偌大的屋子除了从前的柜台还在就只剩他们坐的这一张方桌。不想可知,家具什么的定然早已变卖度日了。就是他们所坐这张桌子也定非原配,多半是从旧货市场买来的杂木旧桌,凳子也是条凳,真正是又寒又酸。引章又悄悄瞟了李清白一眼,身上的藏青长袍虽然没破,也洗得发白,离破也不远了。看来,他的日子一定很不好过!

    “叔叔,我想洗把脸可以吗不跳字。引章见李清白有些尴尬,趁机向吴管家丢了个眼色。

    吴管家歉意笑笑望望李清白,李清白忙起身道:“后院有井,随我来吧!”

    “叨扰了!”两人跟着他从后廊出去,只见一个极大极阔的院子,左右两边各有一排平房,另一面是一壁院墙,开了一个小门,小门内正对酒楼的是一座两层小楼,十分精致陈旧,看样子是主人家住的地方。四面都有回廊与酒楼衔接。

    引章洗脸是假,想瞧一瞧后院是真,一看之下,更加欢喜,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租下这店来!

    打水洗脸加上说话,动静有点大,在后边歇息的桐生忍不住出来一探究竟。桐生前两天帮人搬货不留神闪着了腰,如今正在家里休息。

    “公子,这两位是——”桐生不由纳闷:自家公子什么时候让陌生人到家里来了?

    “哦,他们是路过歇脚的客人!桐生,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可招待招待?”

    “公子……”桐生无语。

    “不敢打扰!李公子,我们再坐坐也该告辞了!”吴管家忙道。

    “那,实在不好意思,惭愧的紧!”李清白如何不知自家状况?招待一说也是顺口而已,当下只好硬着头皮红着脸讪讪答话,倒是真的觉得不好意思!

    三人重新坐下,桐生在一旁伺候,重新添了水。引章在桌子下悄悄踢了吴管家一脚,吴管家心头一振,收一收心神,知道是时候说话了!

    “李公子,”吴管家轻轻一咳,举目四顾,颇有几分长者身份语重心长温言问:“老朽问句不该当的,你这酒楼这么大的地方,又是这么好的地段,怎的生活如此潦倒啊?”

    李清白细细的眉棱骨一跳,带了几分警觉斜斜一瞥,淡淡道:“清苦就清苦些吧!实不相瞒,慕鸿楼是祖产,我哪怕饿死也不会租,更不会卖,不然,将来何面目见祖宗先人与地下?”

    “李公子有此气节,真正叫人敬服!”吴管家由衷一叹,拱了拱手,话锋一转,极诚恳劝道:“不过,李公子,恕老朽直言,您也是凡人,也得吃饭呀!不然,又如何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呢?”

    吃饭与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没有一滴滴关系,但李清白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连生计都成问题,何谈其他?想到生活窘迫,前程渺渺,一无所成,一事不能,忍不住满腹心事重重叹了口气,顿生无限烦恼!恨不得立刻逃开,逃到永不见人的化外方地,斩断一切!偏偏逃亦无处可逃!他顿时心灰意冷,忍不住秀眉紧蹙,黯然伤神,桐生在一旁也不由得难过起来,默默不语。

    “李公子,”吴管家见他这样忍不住真正起了怜悯之心,由衷道:“实不相瞒,这位骆小少爷是我家小主,我们主仆是想到杭州开一家布庄,目前还缺一个账房,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嗯?”李清白吃力的抬起头来,微微有些讪色望了过去。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聘请你为账房先生,如果你觉得掉身份的话——”

    “不会不会!哪个账房先生不是读书人?读书人做账房也是正道嘛,您肯帮忙,我们公子求之不得,怎么会嫌弃?公子,是不是?”桐生深知李清白为人,生怕他好面子又推辞掉那可就惨了,这个当节,连西北风都没的喝!于是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忙忙插口答应了下来。

    李清白微微皱眉,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念在多年主仆不离不弃之情谊上亦不好说什么,好在见引章和吴管家都不像那等圆滑狡诈、钻进钱眼的势利小人,也就只得答应了。“不过,慕鸿楼我是不会动一分一毫的!”他又异常坚决的加了一句。

    吴管家怔了怔,正在思索,引章却笑道:“李公子请听我一言。实不相瞒,我们今天看了好几处房子都不满意,恰恰正想租下您这间屋子呢!租金一月十两,半年一结,聘金一月二两,等将来你要收回屋子,我们保证不会拖延,不经过您的同意,也不会任意改变屋子的格局。李公子,您如今已是我们的账房,在自己家里办公岂不是更方便?也可以有更多时间读书嘛!”

    “对对,公子,有了租金,您才有钱买笔墨纸砚书,才能参加各种诗文集会,上京赶考才有盘缠!公子,骆少爷和吴管家也不像说话不算话的人,您就答应了吧?”桐生也在一旁相劝。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谁知天不绝人路,恰好这时候又有人上门恳谈,且这二人看着比从前那些顺眼多了。于是,桐生索性豁了出去,暗自决定无论如何也得说服李清白答应下来。他相信,凭着主仆二人多年相依为命的交情和李清白拉不下脸的脾气,只要他坚持,他是不太可能拒绝的。

    “我说过,我穷死饿死也不——”李清白心动了,却依然抹不开面子。其实他比谁都清楚,一穷二白,书都买不起,如何应试?

    “李公子,”引章打断他,笑道:“这话不对!试想,倘若当真穷死饿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您如此轻贱此身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先人?再说了,若真有那么一天,慕鸿楼还不知落到什么人的手里呢!您还不是一样保不住?”

    李清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呆了半响,仍迟疑道:“可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我——”

    “人孰无过!别说说错一两句话,便是做了什么错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才是一条汉子!何必拘禁于一两句不相干的话以致画地为牢,终身受困呢?”

    李清白惊愕的睁大着眼,张着嘴打量引章,半响做不得声!

    “小少爷,就冲您这些话,好,我答应了!”李清白慨然长叹,当即毫不犹豫答应了下来。引章一个小小孩子都能有这般见识,他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当真?那太好了!”吴管家与引章相视而笑,忙起身一揖到地:“多谢李公子仗义相助!”

    “不敢当不敢当!”李清白与桐生还礼不迭,坦然道:“小少爷,吴管家,两位还是叫我清白吧,我是账房先生,不好僭越了!”

    “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清白,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租赁合同的事,还有,找人打扫打扫,你看如何?”

    “一切但凭东家做主!”

    于是,当两天后的清晨,慕鸿楼的招牌取了下来,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换上一块金字闪闪“玲珑布庄”的牌子,引来了无数看热闹的人,纷纷驻足打听:何人如此本事,竟说得动一清二白的李家公子?

    是 由】

    第38章 布庄

    当时便下了定金,签了合同,租下了慕鸿楼,引章与吴管家都十分兴奋。“这可好了,这么大的屋子,这么好的地段,不愁没生意可做!”

    引章笑笑不语,心中却暗暗盘算着布庄最好另慢慢打听门面,最迟明年,她一定要想法子将慕鸿楼重新开张,这么好的招牌埋没了实在可惜!据她估计,李清白如此固执之人,他的手里一定有当年的菜谱!看来,她得找个机会知会桐生一声,让他暗地里打听打听当年从慕鸿楼走出去那些厨师、伙计、帮工的下落,若是能把他们都重新找回来,定然又是一番佳话!

    当天傍晚,在吴管家的吩咐安排下,小何与三道去联系了工匠,第二日清早便过来收拾打扫、重新装饰一番。吴管家则与引章雇好了船,约定三日后启程。

    第二日天刚刚亮,收拾的工匠便到了慕鸿楼,一切都由小何、桐生张罗,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打扫打扫、清理清理,稍微添了些家具,都是现成买的东西,至于酒店格局、货架什么的都没做;李清白照例不管这些琐事,衣食有了保障,安安心心的在后院小楼闭门读书;吴管家则带着引章和三道直奔各个布庄,批发布匹。

    这次的本钱有六百两,五百两用来购置货物,除了上次的细布葛布等常用布,还进了不少花色鲜艳、手工上乘、上上等的绸缎、绫纱、丝罗。虽然如今是夏布热销季节,所有的布匹成本都上涨了两三成,但如果能够速速脱销,利润还是很有看头的!

    吴管家和引章都怕误了上京时间,当时便下了定金,约定两日后下午装船,第三天清晨好动身。

    别的都还罢了,吴管家放心不下两件事。一是玲珑布庄开张之后怎么办?打开门做生意,要有货,还得有人!如今仅有李清白和桐生,李清白是不管事的,桐生管不了亦不便让他管,引章虽然有本事但年纪太小,不易取信于人,而要再招人又生怕新人欺压幼主;货物方面,怎么摆放,怎么介绍,怎么招呼客人,都是学问,最好能招到熟手,可是这个季节似乎很难!二是引章怎么回家?从杭州回到清水镇马陵湾这么远的路程,吴管家说什么也不准引章独自上路,万一碰上不良车夫,发生点什么意外,他有何颜面见小夫人?将来如何见得老爷?就是自己,也会良心不安!

    引章听罢只是笑,道:“吴管家,你放心吧!第一个问题不是问题,玲珑布庄我根本没打算开铺面零卖,所以也不必再招人啦!”

    “小姐!”吴管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半响才道:“那,那小姐为何还要租下这么大的楼房?小姐,您要想清楚,”吴管家急了,道:“最多进京两趟,夏布热销季节就过了,难道,咱们的布庄当真只挂一个幌子吗不跳字。

    引章嘿嘿一笑,道:“夏布完了还有冬天用的棉布嘛!鑫艺那么大的布庄,只要能够长期做下来,还愁没生意?所以啊,所有的布匹你别嫌麻烦,也别嫌贵,一定要细细看过,保证质量!再说这间酒楼,也不是挂一个幌子,过些时候我要用它来囤积布料,总之越多越好!只是目前没有本钱,还得等你回来啊!”

    “小姐,您,您这是什么打算?”吴管家纳闷极了。

    引章笑道:“你放心吧,就算囤积再多也会卖得出去的!不过暂时还不能说!”

    吴管家将信将疑,只得抛开这一个问题,道:“那,那小姐回家的事呢?”

    “这就更简单了!”引章无所谓道:“到时候让李清白送我好了!他这个人总靠得住吧?”

    “靠是靠得住,”李清白是个读圣贤书的迂腐固执夫子,当然靠得住,“可是,他愿意吗不跳字。

    “这有什么不愿意!他如今是我的账房先生,送我一程回家,料想他也不好推辞!”

    “小姐说的是!”吴管家只有点头的份。

    两天之后,布庄开张,再过一天之后,吴管家带着小何、三道,载着满满一仓货离开杭州驶上京师,引章在慕鸿楼再停留了三天,看着各处都收拾干净了,便也打算回马陵湾的家。

    见她打算就这么潇潇洒洒的走了,李清白与桐生都浑然摸不着头脑,亦不敢相信,“少东家,这,您,您这就打算回去了?”桐生问得直打磕。

    “还有什么事没解决吗不跳字。引章疑惑。

    “不是,”桐生吞了吞口水,艰难措辞道:“少东家,这,咱们这布庄还没货呢?明儿打开门怎么做生意啊?”

    原来问这个!引章好笑,道:“咱们目前不做零卖的生意,你们关着门在家休息好了,等吴管家回来再说吧!”

    李清白和桐生这才恍然大悟,同时亦大惑不解,不知道既然如此引章为何要花大价钱租下这么大的地方。桐生也就想想罢了,李清白稍一沉吟,摇了摇头,道:“少东家,如此,岂不是在下占了便宜了?每月房租我看再减减吧,三两就好!”

    “那怎么行!放心吧,我是个生意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的。”引章笑笑。

    “可是——”李清白固执的还要开口,被桐生急急打断:“公子,您就听少东家的吧!您要是过意不去,等将来中了举,中了进士状元,还不能好好报答少东家吗不跳字。

    “这——”李清白被他提醒,心中突的一下,猛然想到仕途茫茫,学海无涯,哪一步不要用钱?于是讪讪一笑,陪笑道:“既然如此,少东家,在下生受了!来日若有出头之日,定当报答少东家今日厚助之恩!”

    “到了那时,我可不客气啊!”引章笑嘻嘻半真半假道。李清白听了这话,仿佛真到了那时似的,心中一热,忍不住心驰神往起来,亦呵呵笑道:“一定,一定!”

    是 由】

    第39章 大脚(上)

    第二天一早,桐生雇了船,与李清白一起护送引章回马陵湾。

    时间充裕,心中又无急事,引章亦不着急,特意让船家缓缓开船,好领略沿河两岸风光。虽然不如上京之京杭大运河那般旖旎,却也是说不尽的江南妩媚之色。

    引章难得享受这半日清闲,兼之风和日丽,河风凉爽,而船舱里李清白又在摇头晃脑、如痴如醉默读他的圣贤书,引章觉得不便打扰,便不肯入船,脱了鞋袜坐在船头嬉水,与船家夫妇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话。

    不知不觉已行了六九水路,引章也渐渐有了倦意,靠坐在船舷假寐。迷迷糊糊间,听见船家夫妻两个惊叫起来,引章吓得心徒然一跳,猛然睁眼失色道:“船大嫂,怎么了?”

    “你,你看,有,有个人!”船娘抖抖索索,脸色都白了。

    引章揉了揉眼,顺着她手指方向望过去,果然,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伏在一段木材上,披散着头发把整个头部都盖住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引章一看清,脚一软,下意识别过脸去,忍不住竭斯底里“啊——”的尖叫起来!叫得船夫差点扔了橹!

    这不能怪她,她从来没见过死人,更没见过漂浮在水面上神情可怖的死人!

    “怎么了!怎么了!”她的一声尖叫把李清白和桐生从船舱里叫了出来。李清白见她瑟瑟发抖伏在船娘的怀里,船娘又在轻声低语安慰着什么,自是一怔,又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看!”引章已带着哭腔了。

    “客官您看那边,漂着一个人!”船家努了努嘴。

    李清白顺眼一看,身子一震,急道:“哎呀,船家,快,快过去看看!”

    “不要,我怕!快点开船,快点!”引章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有点怒了。

    谁知李清白丝毫不卖她面子,语气无比坚决道:“不行!船家,快过去看看还有没有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既然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不然,我这一辈子也不能安心!快,快些划过去!”

    船家与船娘被他凛然神色语气所迫,相视一眼,心中亦起了同感,连忙答应,手上用劲,调转船头加速过去。

    引章又慌又乱又无法与他辩驳,忙道:“你们去,速战速决,别叫我看到!”说着勉强起身,脚下踉跄发软由桐生扶着躲入船舱去了。

    虽躲在舱中,听着那哗哗的水声引章也觉得毛骨悚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周围的空气中都侵染了死亡的气息。她几乎一动也不敢动,心突突的跳个不停。

    “看,他的手动了一下!”船家惊呼。

    “呀,眼睛也睁开了!咦,又闭上了……”

    “快,快拉他上来!”

    接着船身剧烈的晃了晃,响起一片嘈杂的脚步声和响声,不用说,定是他们将人拉了上来。舱中的引章早已大大的透了口气,放下了心,也不觉得空气里有什么异样了,掀帘望去,依旧一片阳光灿烂!

    只要不是死人,就没什么好怕!一个正常的姑娘怕见死人,也很正常。

    引章回神一想,大觉失态不近人情,加上心中好奇心的怂恿,便也撩开帘子一弯腰走了出去,道:“这个人怎么样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人一双硕大无比仿佛小船似的脚,一只脚上穿着只草鞋,另一只赤光着什么也没穿,引章忍不住讶然轻呼一声,定睛看时,只见那人一身黑衣湿漉漉的紧着身,在船头淌了半滩水。他面目粗犷,双目闭合,浓浓的眉又粗又长,脸略显方,络腮胡子,因为在水中泡得久了,脸色苍白,嘴唇白中显乌,高高的肿起,头发披散,一缕一缕披在脸上,发梢还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他的脖子、手也是苍白的肿着,手指节上起着一层一层厚厚的皱皮——看样子,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了!围在旁边的几人见他气息微弱、有气无力仿佛随时要断气的苍白样子,都忍不住叹息不忍。

    船家到底是走惯水上的,对于救助溺水之人颇有主意。只见他不紧不慢扶那人仰面躺好,双掌来回有规律的按压他的腹腔胸腔,好一阵,那人的头动了动,嘴角流出一滩水,喉咙里咳了几下。

    “好了,好了!有救了!”大家高兴起来,叹了口气。船家忙叫桐生帮忙,将那人扶着靠坐在他怀中,用力拍揉着他的背,好一会,那人胸口一起一伏粗重微弱的呼吸着,跟着眼皮动了动,眼睫毛轻轻一抖,一道细细的亮光自他眼中射出。引章与李清白恰好俯身蹲在他面前,被他目光一凛,二人情不自禁身子一震,莫名生出几许畏惧。引章悄悄打量着他,面部线条刚毅,有棱有角,浓眉粗眼,双唇紧闭,无不透露着非同寻常的韧性与坚毅。

    “水,水……”那人目光一闪之间复又闭上,舔了舔唇,嘴里喃喃的叨念着水。

    船家倒很有经验,抬起头扫视一眼道:“我看他是饿惨了,弄些什么东西喂他一点才好!”

    “咱们船上只有干粮……”船娘为难道。

    他这个样子能吃得下什么?引章皱了皱眉,笑道:“我的行囊中有一罐蜂蜜,我看倒可以喂他一点蜂蜜水!”

    “对对,这倒可以!来,搭把手,把他弄进舱里去,这太阳一晒,只怕他撑不住!”船家说着招呼桐生、李清白,三人一起动手,将那人抬进了舱中。

    引章便道:“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早点到清水镇好找个大夫给他瞧瞧!看他这样子,不看大夫怕是不行!”

    船家还未说话,只听桐生一声惊呼:“你们看!”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不约而同“啊“的一声,李清白和引章第一个忍不住扭过脸去干呕不已。只见那人背后腰间部位,一片衣襟被撕了巴掌大一个洞,露出一个鸡蛋大小的伤口,伤口露着红色发白发紫的烂肉,仿佛还生着蛆虫蠕动,看起来可怖极了。

    “了不得!船家,快点开船!”引章喘着气。

    谁知,船家细细瞅了瞅那伤口,迟疑道:“我看,算了吧!两位客官请看,这人的伤口像是刀伤,看他这打扮相貌谁知是哪一路的人?别弄得最后好心没好报!依小人的见识,倒不如趁早靠岸将他放下,且由天意罢了!也省的到头来万一沾惹一身麻烦!”话里话外有怀疑此人是江洋大盗的意味。

    “那怎么行!救人救到底,这荒郊野岭的把他留在这他还能活得下来吗?你也说了是‘万一’,那要万一不是呢?岂非白白害了一条人命?”李清白立刻辩驳。

    “那要万一是呢?岂不是所救非人?”船家不禁也来了气。

    “上苍有好生之德,怎能仅凭‘万一’之臆断见死不救?”李清白固执起来也是可以。

    “上苍上苍,所以说留他在这且看天意,上苍要他活,他自然死不了!”

    “强词夺理,这话我不同意——”

    “好了李先生,”引章听李清白一个劲夹缠不休,根本没挠到痒处——船家其实是怕引章等到了清水镇拍屁股走人将大麻烦留给他,到时候码头上人一多,一打听询问,他想要甩也甩不掉所以才不同意带他走。“船家,你们快点开船吧!到了清水镇,我们就会把这人带走。你们跑江湖过生活的,哪里有闲空管这等闲事?就是我们,也不过顺路罢了!”

    引章话音刚落,那人的眼睛又微不可察张了一条逢,迅速瞟了她一眼,复又闭上。

    “这个,这个怎么好意思?”船家先是一愣,搓着手客气着嘿嘿笑,语气却柔和了下来,亦含有松了口气的味道。

    “就这么定了!能不能赶一赶时间,我们还要赶回家呢!”引章不容置疑。

    “是是,不能误了小少爷您回家!小少爷,您可真会体谅人!”船家忙笑着回应,一边说一边出了船舱与浑家自去划船,巴不得早早到地,将他们一摊子麻烦送走。

    是 由】

    第40章 大脚(下)

    “怎么有这种人!”李清白小声嘟囔着,摇摇头犹自愤愤。引章那边已经迅速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只近尺高的白底蓝色山水画瓷瓶,轻轻拧开盖子,一股馥郁的甜香味扑面而来。她舀了一勺放在碗中,兑了半碗温水,搅了搅,轻轻递到那人唇畔,轻轻道:“公子,水来了,快张嘴!”

    那人靠在桐生怀中,眼皮子动了动,也不知他张没张眼,嘴唇倒是动了,一口入喉,他仿佛受了刺激立刻精神一振,脖子往前凑了凑,咕噜咕噜几大口便将半碗蜂蜜水喝完了,喘息咳嗽不已。

    “公子,你慢点!”桐生拍了拍他的背后。

    “少东家,要不要再给他来一碗?”李清白在一边看着他意犹未尽的舔着嘴唇,好生不忍。

    引章摇了摇头,轻轻叹道:“也不知道他多少天没进食了,一次不能进得太多,不然反而会害了他!我看也快到清水镇了,到了镇上再说吧!”

    “还有这等说法!少东家,你可真聪明,什么都懂!”李清白由衷的笑了笑,桐生也是一副恍然的样子。引章微笑不语,却不由得瞅了那人一眼,心想船家的顾虑也不错,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呢?但愿别叫他乌鸦嘴说着了,惹了什么麻烦!

    各人各怀心思,下午三点左右到了清水镇,引章没奈何,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打发了船家,又让桐生雇了一辆大马车,将行李都搬了上去,把那人半扶半抬弄上了车,吩咐车夫直奔医馆。

    清水镇上只有两家医馆,一家叫“裕德”,一家叫“悬杏”,车夫见他们衣着光鲜,便将他们拉到了较好的悬杏堂。

    悬杏堂赵大夫果然有些本事,一见那人双目紧闭,苍白浮肿的样,惊叫一声,脱口道:“哎呀,这人在水里泡了三四天吧?真是好命,居然还活着!”

    “何止,他身上还有伤口呢,赵大夫您快瞧瞧还有没有救?”引章一听碰上个明白人,当下也不含糊。

    赵大夫抬手拢了拢袖口,两根手指轻轻翻了翻他的眼皮子,又看了看他腰后的伤口,一边摇头讶叹一边道:“有救有救,不妨不妨!快,先抬进去,唉,这位老兄真是命大,命大!”

    “如此,请您救救他,诊金方面好商量!”引章松了口气,心想真是个怪人,又摇头又说有救!

    一时悬杏堂的伙计学徒帮忙将那人抬了进去,马车停在院子里,引章与李清白、车夫、桐生坐在偏厅等候。

    半个时辰后,终于有了动响。“醒了,醒了!”一个小伙计从后堂奔出来,一边抹着汗道。

    “醒了就好,走,少东家,咱们看看去。”李清白不觉放心一笑,目视引章。引章点头答应一声,三人在小伙计的引领下步入后堂。

    只见那人斜靠在榻上,身后垫着软枕,身上换了一套干净衣裳,该包扎的地方也包扎好了,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配着一副大络腮胡子,浓眉大眼,愈显得面部粗犷,沉默寡言。

    此时,他的眼睑低低垂着,赵大夫在一旁说着什么,也没见他吭声,只是一口一口喝着递到嘴畔的面汤。

    “这位兄台,你总算是醒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往后兄台必定好运!”李清白进来笑道。那人眼皮子很快的抬了抬又很快的放下,身子微动,依然不做一词。

    “真是个怪人!”赵大夫叹了口气,顿觉索然无味。

    引章忙笑道:“赵大夫,多谢您出手相救!您看看需要抓什么药一并抓好结账我们好赶路,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没什么,”赵大夫见引章李清白举止斯文,言语客气,心头略好受些,笑叹道:“说实话,老夫行医半辈子,还是头一回真正见识了什么叫做英雄胆色,关公刮骨割肉也不过如此,疼得头上冒豆大的汗也不吭半声,莫非是个哑巴不成?”说着疑惑的望着引章。

    引章听罢也不禁咋舌,心想他腰间那一块腐肉自然是非割不可的,如果当真如赵大夫所说那样,那倒真是个隐忍之人!

    “说来话长,其实我们——”李清白见赵大夫问,正笑笑要答,引章听他想要说“其实我们并不认识此人”忙忙收回思绪打断笑道:“可不是说来话长,其实我们也没想到大脚这么厉害!赵大夫,您给开药方吧,这里有我们就好,再稍稍休息一阵,我们还要赶路呢!”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倘若说彼此不认识,赵大夫等免不了好奇要问,这一问反倒不好解释,倒不如避开不谈。

    赵大夫笑笑,瞥了他那双脚一眼,不由乐了,笑道:“还真是人如其名!得,你们来个人,我开了药方就在这抓药吧!我从没见过这么坚忍的病人,药材可以给你们打八折!”

    “多谢您啦!桐生,你跟着赵大夫去。”引章说着使了个眼色,颇含着几分警告意味道:“好好抓药,听赵大夫吩咐,不要多嘴。”

    “是,小人明白!”桐生在市面上讨生活惯了,何等机灵,立刻明白了引章的意思:不要跟赵大夫谈论大脚的事,当心言多必失!

    赵大夫与几个打下手的伙计学徒都出去之后,引章和李清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有点不知道如何开口:大脚怎么处理?

    沉默中,一直不说话的大脚冷不防抬起头,幽幽瞥了二人一眼,嘴唇轻动,吐出极淡两个字:“多谢!”

    “啊,原来你不是哑巴!”

    “你终于说话了!”

    李清白与引章同时低呼,二人脸上都不觉漾着笑意。

    引章心头大松,继又兴奋,便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里人?怎么会在这?你在水里漂了几天了?身上的伤怎么来的?是谁伤了你?”

    大脚脸色微变,身子轻轻颤了颤,面无表情空洞洞的望着她,一眨不眨,慢慢的垂下目光,又恢复了沉默。

    引章尴尬不已,勉强笑道:“你不想说自然有你的道理,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就叫你大脚好了。”

    大脚依然不做声,良久,却缓缓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还没好,不便离开,不如先随我回家住些时候好不好?”引章立刻对他起了浓浓的兴趣,她直觉的感觉到,他有故事,而且,必定是非同寻常的大故事。

    “你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引章见他不语,试探着道。大脚还是不说话,引章与李清白相视一眼,又试探着道:“大脚,你现在动得了吗?天色不早了,咱们还要赶路呢!李先生,你扶一扶他,咱们这就走吧!”

    “不用扶。”大脚说着自己偏身下床,身子晃了晃,吸了口气稳了稳,摇摇晃晃的支撑着走了出去。

    “李先生,走吧!”引章顿时一股莫名的兴奋之感迅速传遍全身直通神经末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莫非,是对英雄的崇拜?

    “好的,我去看看桐生抓好药没。”李清白怪异的瞅了她一眼,不知道她何以高兴到如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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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收假了,呜呜呜,休息真好,上班真不好!

    是 由】

    第41章 贵客(上)

    已经下午四点多的辰光,车夫本来老大不情愿接这趟生意,直嚷嚷回程时天准定黑了不好赶路。最后经不住引章二两银子的车钱诱惑和好话,终于摆出很不情愿而又宁愿委屈的表情答应了,表示完全是为了照顾他们方便而不是为了挣钱才接的这趟生意,引章只好又赔了好几句好话。

    一路无语,到家时已是落日西沉时分。引章出了马车,坐到车夫旁边,远远便看到宅院中炊烟袅袅升起,院前地里还有三个身影在忙碌着,金色的余辉笼罩在他们身上,分外柔和而温馨。她心中暖暖,以手挡在唇畔做喇叭状,正要长声吆喝,地里的人一抬头之间已经看见了她,于是一个壮实的身影便站直了起来,挥着手高兴的大喊道:“大,大小姐——回,回来——了!大小姐,回来了!”一边喊一边往这边跑。跑到马车旁边,跟着马车往回小跑,憨笑道:“大,大小姐,您——回,回来了!”

    “可不是回来了!结巴,你们好勤快啊!”引章一见他就乐了。

    结巴挠了挠光光的头皮,嘿嘿笑着,黝黑的脸上透着不好意思的暗红。

    “真是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哎呀,我去告诉小夫人他们!”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院外,地里忙着的骆五和冯嫂也都凑了过来。

    “大小姐,您小心点!”骆五说着亲自扶了她下车。

    引章一边下车一边笑道:“骆五,结巴,车上有好些东西,你们帮忙搬下来放到厅里去。李先生,桐生,你们帮忙递一下。哦对了,还有大脚,先好好扶他下来吧——咦,你们怎么了?干嘛这么望着我?”引章这才发觉李清白和桐生主仆不知何时石化呆掉了,张着嘴,睁大着眼,一动不动瞅着她。

    “咳咳,”骆五不着痕迹的挡住引章,重重咳了几声,心想这两个人真是无理,怎么这么盯着我们大小姐看!

    “啊,怎么,怎么少东家您,您是,是——”李清白主仆恍然回神,慌忙收回呆掉的眼神,浑然不敢置信。她居然,是个女的!

    “这有什么稀奇!我们大小姐的本事,你们想不到的多着呢,结巴,是不是?”骆五撇了撇嘴,不屑道。

    “嗯,嗯,”结巴猛猛的点头,跟着递出了手:“东,东西。”

    “啊!给——”李清白和桐生忙答应着,往下给他们递。

    “骆五,这位李先生是我们玲珑布庄的账房先生,是读书人,不得无礼。”引章笑笑,向李清白投以歉意一瞥。

    “是,大小姐!”

    “大,大小姐客气!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李清白还有些不太习惯,想起这些时日相处,羞囧得脸脖子直发热,心想好在没有什么失礼之处。转而一想,引章一个小小女童行事老辣,见识不凡,言语爽利灵活,吃惊之余亦暗暗自惭形愧。

    只有大脚毫不吃惊,早已下了车,不声不响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如水。

    “阿章,你可回来了!”

    “姐姐!”

    “大小姐!”

    安寄翠母子与鱼儿、冯嫂也都从院子里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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