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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试天下第48部分阅读

      且试天下 作者:rouwenwu

    无误,呆呆的看着对面那泪倾如雨的女子,那么的陌生却异常的美丽,那么的悲痛愤怨,可是却不想去安慰劝解,只觉得哭得非常的好,似乎身体里有什么借着她的泪倾泻而出。

    “醉了罢。”喃喃嘀咕,抱起酒坛灌酒。

    “哈哈哈……呜呜呜……”离华又哭又笑,忽举起酒坛直灌,一半入口一半湿了衣衫,“当年的我……哈哈……你知道多是谁吗?哈哈……”这一刻应是毫无顾忌的,不管对面是谁,不管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管明日,“我便是白国的公主,号为‘琅玕之花’的琅华公主!知道了吗?”

    “不知道。”韩朴眯着眼,那树在移,那月在摇。

    “哈……你这小子竟然不知道!”离华生气的敲敲酒坛,“我白琅华貌比琅玕,那什么天下第一美的纯然公主,什么才华绝代的惜云公主,那全都比不上我的!知道吗?”

    “你在说……说大话……呵呵……”韩朴傻笑。

    “那是真的!”离华瞪圆杏眼,只是再怎么瞪也没半点威严,红玉似的脸,酒意朦胧的眸,妩媚如丝,可惜对面的是不解风情的韩朴,否则哪个男人能不骨酥肉软。

    “当年我是尊贵的公主,美丽、纯洁,那么的好……那么的喜欢他,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喜欢我?”

    “为什么?”韩朴乖乖的追问一句,一颗脑袋不住摇晃。

    “为什么啊……呵呵……”离华笑得诡异又冷刺,靠近韩朴的耳朵轻轻的凉凉的道,“因为他心中藏着一个人!”

    “藏着谁啊?”韩朴继续问道。

    “呵呵……藏着一个他永远都只能仰望着的人……呵呵……他藏得再深再重又如何,他永远都不可能得到那个人……哈哈……你说可笑不可笑?”

    “不可笑!”韩朴很配合的答道,“你笑什么?”他迷惑的看着她,“笑你自己吗?”

    “笑我自己?”离华重复一遍,然后拍桌大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哈哈……可不是么……哈哈……小兄弟……还是你聪明……哈哈……”

    “笑得真难看。”韩朴皱皱鼻子。

    “胡说!”离华一拍桌子,却整个身子都软了,伏在桌上咕噜着,“我白琅华貌压华纯然才逼风惜云,你怎么可以说我难看?!”

    “你说什么?”韩朴趴在桌上,努力抬头想要听清楚。

    “我说……他为何不喜欢我?”离华抬头,抱着酒坛摇晃着,“我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喜欢我……为什么……”

    “嗯,我也想问姐姐,她为什么这么久了都不来见我。”韩朴也抱起酒坛摇晃着,“五年早就过去了,我也艺成下山了,可她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两人隔着酒坛相望,然后都傻呵呵的笑起来,笑着笑着忽又大声哭起来,一时园中夜鸟惊飞,花木同悲,直哭了半个时辰两人才止了泪,哭了这么久,酒意似轻了几分。

    “你说我姐姐会不会来见我?”韩朴用衣袖擦擦脸问道。

    “你说我可不可以回到十七岁?”离华睁着泪眼问道。

    “哈哈……”两人又大笑起来。

    “十七岁啊,那么天真的年纪,天真的认为自己是最好的,天真的认为他是喜欢我的,所以他死了我还是可以活下去,即算经过……我还是可以活下来,可是而今……”离华茫然的看着夜空,泪又蒙上眼,黑漆漆的天幕 ,模糊的淡淡疏星,“见过了真正的地狱人,人便会一夜苍老,人老了便明白了很多的事,便永远也无法开心了。”

    “嗯。”韩朴闻言直起身,隔着桌俯近她的脸,审视片刻后道,“还没老,论姿色,我看过的人中除了纯然公主和凤姐姐外,你是最好看的。这么美的你当有那长着慧眼的人来喜欢你,那时你自会开怀。”

    “呵呵……”离华轻笑,一推韩朴,“比你姐姐如何?”

    “我姐姐……”韩朴迷糊的脑子忽然一清,染着酒意的眸子一亮,“你们岂能与我姐姐相提并论!”

    “哈哈……你小子真没救了!”离华指着韩朴大笑,“只是……你姐姐到底是谁呀?可令你如此模样?”

    “‘如画江山,狼烟失色。金戈铁马,争主沉浮。’你今晚都唱着她的歌怎么不知道她是谁呢。”韩朴笑呵呵的。

    忽然站起身来,手一挥,腰间长剑出鞘,这一刻,他身形稳如松柏。

    “我也知道唱姐姐的歌的。”他轻轻道。

    身形一动,长剑划起,园中刹时剑光若雪。

    “杯酒失意何语狂,苦吟且称展愁殇。

    鱼逢浅岸难知命,雁落他乡易断肠。

    葛衣强作霓裳舞,枯树聊扬蕙芷香。

    落魄北来归蓬径,凭轩南望月似霜。”

    轻而慢的吟唱着,挥剑却是急如风雨偏又带着从容不迫的写意,身如苍竹临风,剑如银虹绕空,细小的桂花被剑气一带,飘飘洒洒若轻雨飞舞。

    离华看着园中舞剑的白衣少年,恍惚间似回到那个十七岁,回到那铁甲如霜的风云骑营,仿看到那个容易害羞的年青将军,在同僚的起哄下有些无奈的、红着脸起身,拨剑起舞,剑光如匹,人跃如龙,剑气纵横中是一张俊秀而令人心痛的容颜……

    “久容……”

    剑光散去,那人回首,白衣朗净,却不是那银甲英秀。

    “你在看谁呢?”韩朴淡淡问一句。那样悲切而带痛意的目光当不是看他。

    宝剑寒光烁烁,离华酒忽然醒了,轻轻一笑,“你小子可真大胆,竟敢说风王是你的姐姐。”

    “你都可以是白国的公主,我为何不能是风王的弟弟?”韩朴手按着胸口,那儿有半块翡翠珏。当年年少无知的他只认定她是白风夕,可这么多年,他已长大,看清了很多事,想明了很多迷。

    “呵呵……说得也是。”离华起身,脚步有些晃,扶着桌,抬手指向天边月,“老天的眼看得清楚,我是白国琅华,风国风云大将修久容的妻子,你是韩朴,风国风王惜云的弟弟,呵呵……我们实有缘分……今夜相遇桂下醉酒……”

    “昨夜谁人听箫声?

    寒蛩孤蝉不住鸣。

    泥壶茶冷月无华,

    偏向梦里踏歌行。“

    韩朴轻轻吟着,长剑回鞘。

    “那时候姐姐说我不懂‘泥壶茶冷月无华’的清冷,而今我懂了,可她却不在。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呢?”

    “不知道。”离华答得干脆。那两个人,无论是功业千古的风息双王,还是武林传奇的白风黑息,无论天下人心中他们何等崇高……她,却愿永远也想不起来,此生唯愿永不再见!

    “我要去找她了。”韩朴转身离去,长剑在地上划下一个孤寂的影 ,“天涯海角总有尽头。”白衣一展,眨眼便消失于夜空。

    离华呆呆目送他离去,那个背影单薄却倔强。

    一阵风吹过,她不由瑟缩,紧紧抱住双臂,想求一点暖意。

    他,前路茫茫迷雾重重,可他认定了要走到底。

    而她……路已绝。

    夜更深了,回首,满桌狼藉,满园寂寥 ,唯有夜风不断,拂过酒坛发出空旷的轻响。

    前尘如梦

    万籁俱静,万物俱眠。

    沉沉的夜中,离华依独坐在园中,灯早燃尽熄了,只余天边斜月,洒下淡辉,伴着园中孤影。

    “砰砰!”

    猛然而起的拍门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惊醒了沉寂中的人,迷茫抬首,一时间分不清置身何处。

    “开门!”这声音简洁有力,伴着的拍门声也是沉稳而有节奏。

    “离华,快开开门。”离大娘的声音却有些急。

    神魂一点点回体,站起身,却差点摔倒,抬手扶住桌,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酥麻。

    蹒跚的走到门边才一开门,便涌入一群人,幽暗的园子中顿时灯火通明。

    “什么事?”离华皱眉厌恶的道。

    “搜!”为首的男子一挥手,数人已冲往屋内。

    “干什么?”离华厉声喝道,来不及阻止,只能看着那些人直奔屋内。

    “姑娘请见谅。”那男子抱拳施礼,倒是大方得体,“因事情紧急,多有得罪。”

    “深更半夜破门而入,姑娘我杀人越货了吗?”离华冷冷的看着他道。

    “我的儿,你小声点。”离大娘赶忙一扯离华,小心翼翼的瞅那男笑笑,然后挨近离华轻声道,“儿你这后园离得远没听到啊,今夜前阁可闹翻天了。这位是律府总捕头印大人,他们在抓一位逃窜的重犯,这犯人不知怎的潜到咱阁里来了,可生厉害着,印大人他们早作好准备了,可还是给那人逃了,大人担心犯人还躲在阁里,所以各园都查看一番。儿你莫生气,这也是为着咱阁里头的安全嘛,否则你想想,有这么个重犯呆在咱阁里,你叫咱们怎么安心过日子,那往后可怎么……”

    “好了,大娘。”离华不耐烦的打断离大娘的话,转头瞅着印捕头,“快点完事,别担阁姑娘我休息。”

    “那当然。”这位皇朝所有捕快的总头儿对于离华的态度倒没生不满,依有礼的道,“印某还想请问姑娘,夜里可有听到什么异响或见到什么异常?”

    离华打个哈欠,才道:“今晚上唱了一曲后碰上一位韩公子十分可心,于是便请韩公子来我这里喝酒,我们倒是相谈甚欢,可没听到什么也没见到什么异常。”说着斜眸瞟一眼印捕头,波光盈盈却隐带冷嘲,“韩公子走后我不胜酒力,坐在园子里歇息,吹吹这秋日凉风想醒醒酒,连房门还没进大人们便来了。”

    “哦?”印捕头看看园中那些空酒坛,看看满桌残羹,又看看离华疲倦的神色,闻着满身的酒气,知其所言不假,又独自在园中四处走走,一双眼睛不放过一草一木。

    “印捕头。”园外传来一声呼唤,紧接着是轻而匀称的脚步声,然后从门口又走进两个人。

    印捕头一听到呼唤便赶忙转身,一见那两人马上躬身行礼,态度极为恭敬。

    “如何?”走前皇雨问道。

    “暂没有。”印捕头恭谨答道。

    萧雪空抬目细细扫视园子一眼。

    一旁的离华见到那样的目光不由心惊,似乎只这一眼,这园子里里外外便被那一双冰似的眸子透视个清清楚楚,连房门墙壁都不能遮挡。此刻近了,可清楚的看清两人容貌,紫衣人玉冠俊容一身华贵,望之便知是高位之上的人,而这蓝衣人一头雪似的长发十分奇特,面容之美连她这华州花魁都生自愧弗如之感,心头一动,忽想起以前曾有人调侃着说过“扫雪将军雪发雪容可谓男中纯然,不愧雪空之名”之话,再看一眼两人气度,再加那印捕头的态度,心里当下十分的肯定了两人的身份。

    “味道好重。”萧雪空忽皱皱眉头。

    众人闻言嗅嗅,园中除桂花香外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是从那开启的房门中传出。

    “是檀香。”印捕头道,转头问向离华,“姑娘未曾入房,这檀香是何人所点?”

    离华满不在乎的掠掠夜风吹乱的发,淡淡道:“我房中日日夜夜月月年年都燃着檀香,从未断过。”

    “是呀,大人。”离大娘赶忙上前,“离华一向睡眠不好,本来点着檀香是为安神助眠的,但后来离华说喜欢这味儿,白天也点着,自她住这园子以来,这檀香便从没断过,都是从漱香斋特别制的,一枝可粗长着呢,早上点一枝可以一直燃到第二日早上,这香都是离华自己点的,从不假手他人,这在我们离芳阁可是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便是曲城,只要来过白华园的也都知道呀。我们离华有名的可人儿,这曲城谁人不爱呀,白华园的客人也像这檀香一样从没断过,而且来的可都是些贵客呀,像城西庞府的庞大爷,邱朗郡家的大公子,刘家绸庄的刘大爷,百瓷坊的百坊主,曾务府的二少爷,还有李参将呀,黄文薄呀……”

    “住嘴!”

    冷不叮萧雪空一声喝令断了离大娘滔滔不绝的口河,声音不大却震懾全场,离大娘更是大气也不敢出了,懦懦的看着他,不知道是哪说错话了惹怒了这个美得像个雪菩萨的人。

    园中侍在一旁的那些捕快士兵本还为这灯火下艳色逼人的花魁而心跳加速着,可此刻听着离大娘举数着这些白华园的入幕之宾 ,一时皆诸般不自在了,看着离华的目光也有些异样了,有些甚至不自觉的后退几步,本想一亲芳泽的美人此刻凭地肮脏丑陋了些,这檀香袅袅的白华园一下子臭气熏天了。

    离华听得萧雪空这饱带怒意的喝声倒是有些讶异,不由移眸看向他,却正对上那双如冰般明澈的眸子,心头一震,转头避开,移开了头,却隐隐的不甘,又转头,杏眸一眨,波光盈转,妩媚的挑逗,“这位公子以后多来这白华园走走,便惯了这气味的。”

    话一出,萧雪空顿时呆鄂,不知如何反应。

    “噗哧。”一旁的皇雨却是忍不住笑了。

    正是这时,入屋搜寻的诸人陆续回报,皆无所获。

    印捕头闻言皱眉,然后转头看看皇雨,皇雨点点头。

    “都回去。”印捕头吩咐属下,又转身向离华抱拳,“打扰姑娘了。”

    离华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目光不看他人,只瞅着那株桂花。

    众人一时退去,皇雨一扯萧雪空道:“走罢。”

    萧雪空跟随其后离去,走至门边忍不住回头,正碰上离华转来的目光,离华慌忙垂首再次避开,萧雪空轻轻一叹,离去。

    “雪人,你不会动心了吧?”园外皇雨打趣着萧雪空。

    萧雪空摇首,心情有些沉重,“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呆在这里。”这位离华,尽管满身风尘,却有些刻意,一个人的眼睛是她内心最好的映照,那不经意间流转的清华傲气足昭示着她的出身,更而且……那样灰暗绝望的眼神很熟悉,如同数年前的自己,只是……忍不住轻轻叹息。

    园内,离华听得那话听得那一声长长叹息,心头一酸。

    “儿呀,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离大娘伸手想扶她进房。

    “大娘回去休息罢。”离华手一转不着痕迹的避开,然后引着离大娘出门。

    “那好吧。”离大娘点头,转身离去。

    离华关上园门,走入屋内,一闭房门,满室黑暗扑面而来,沉沉压得她无力软倒在地,悲从中来,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偏又压抑着,细细的浅浅的,如受伤的孤雁,虽伤痛重重却依要小心的不能哀鸣,只怕一声啼鸣便引来危机,分外凄切悲凉,闻者伤心。

    十七岁……十七岁……十七岁……

    那是她最幸福也最痛苦的一年!

    她是白国尊贵的琅华公主,她是美丽纯洁的琅玕之花,她深得父兄宠爱,她……在火海剑光中遇到他!她与他公主将军,英雄美人,风王亲自赐予的姻缘……那真是最最快乐最最幸福的事!

    可是……眨眼间,国破家亡,父死爱失!天上地下却是那样容易的一个转变!国不成国,家不成家,亲人死散,无处可安。想离了那个让她痛彻心菲冷彻入骨的地方,想着摆脱一切的悲痛,天长海濶,重新再活,谁知……愚昧无知的她啊,何曾真正识过人间疾苦,何曾真正见过地狱……战场啊她见过可还算不得了,战场只有生与死,那生死不能的才是地狱!十七岁……她也渡过她一生最最痛苦的日子!

    从地狱转过一圈,看过了恶鬼邪魔,无知幼稚终于离她而去,她终于成长,换得了满身疮痍。尝尽人间苦痛,识尽了人间爱恨,她方才明白,昔日自以为是的美好姻缘竟是如此可笑,她一心爱恋的良人原来从不曾放心于她身上,那双羞涩的眸子看她何曾有过波澜何曾有过一丝柔情,那最后相要的手链……那段姻缘的信物……他最后不是收了回去么……只可笑她却不曾明白,还可悲的认为那是要作念想……哈哈……那是念想,却不是她,而是……那个赐物的人!她……不过是他的王赐给他的,他是永远也不会违背他的王的命令的!

    罢了罢了……他死了,琅华也死了,她已是离华。

    活下来了便活着,她要好好看着,她要看看这老天到底有没有眼,她一生无恶,便要得如此结果?

    那么他们……凭什么他们便是神仙眷侣?凭什么!

    拼尽一身靡烂,拼尽一身肮脏,她就是要活着,她就是要看看,要看她到底会有如何一个结果,她最后会得一个什么结果!

    可是那个人……那样干净的眼睛那样怜悯的眼神……他凭什么怜悯她凭什么同情她!她是公主!他不过是个将军!他凭什么那样看着她,他凭什么说那样的话……她是公主!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凭什么要让那个人高高在上的可怜她!凭什么!

    双臂紧紧抱住,咬牙止住冲喉而来的悲泣。

    哭有什么用,不哭!绝不要哭!

    这世间,没人珍惜你的眼泪便绝不要哭!

    “砰!”一声闷响似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惊醒了沉入黑暗中的人。

    响声过后却是一片沉静。

    半晌后,握拳,起身,凭着记忆,摸索着点燃灯。

    昏黄的灯下,可看到房中倒卧着一个人,一身黑衣,虽身躯倦缩着但依可看出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闭着眼,面色苍白,似已昏迷,可手中依紧抓住一个画轴。

    走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这男子不正是白日里街上被她骂的人么?

    近得身才发现那黑衣多处破烂且湿湿的透着浓浓的血腥味,肩膀上还缺了一块布,抬头,果发现横梁的钉上挂着小块黑布,想来这人刚才是藏身于梁上,实支持不住了才摔下来,看来受伤颇重。

    再想想刚才那些闯入园中的人,有些明了情况。

    “皇朝的王爷与将军要抓的重犯便是你么……”弯唇勾一抹淡笑,“看来我这房里的檀香倒是无意中帮了你。”眸子一扫那人浓黑的眉毛,站起身来,俯视着地上俳佪生死之间的人,“既然他们要抓你,我便救你罢。反正我已是如此,再坏也实在想不出还能坏到哪里了,呵呵……”

    清晨的阳光透过竹帘照入,正落在案上那枝桂花上,淡黄细小的花瓣儿顿时变得格外的精神些,袅袅淡香萦绕环室,清雅宜人。

    睁开眼,是绯红的罗帐。

    “醒了?”很脆的声音。

    转头,逆光里一个窈窕的身影,面貌模糊,仿如梦里仙女般缥缈。

    “既然醒了,那看来便死不了了。”清脆的声音中夹着冷刺刺的讽意,很是耳熟。

    猛然清醒了,翻身便起,却牵动伤口,一声闷哼,又倒回了床上。

    “你……你是……我……”看清了眼前的人却叫他吃惊不小。

    “是我救了你,谁叫你摸进我房里了。”离华在床前坐下,手中一碗稀饭,“这粥给你喝,再饿也没有,还是我省下来留给你的。”将碗往床边小凳上一放,便起身转至妆台前梳发理妆。

    床上的人看着她怡然自得的模样有些疑惑,又打量了一番房中景象,华丽富贵,倒正衬了她离芳阁头牌姑娘的地位。

    “我这房中虽没我的允许不会有人进来,但你还是小心些罢,不要让阁里的人发现了,免得连累了我。”离华一边梳着发一边说道。

    乌黑如泉的长发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金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一点樱桃正熟,珊瑚链与红玉镯在腕间比划着,最后绯红的珠链戴上皓腕,白的如雪,红的如火,慑人目的鲜艳,绛红的罗裙着身,翠色的丝带腰间一系,顿显那袅娜的身段,镜前徘徊,万种风情尽生。

    床上的人看得有些神迷,他出生武将世家,从记事起便日日与军营里那些粗旷的士兵为伍,长大后也只知战场上敌人如虎,再而后江湖流离奔走,从不曾识女子柔情,从不曾有半日闲散,更不曾如此躺在香闺罗帐里看美人对镜理容,如此的绮丽风情,一刹那令他产生身在幻境之感。

    “你身上我给你擦洗过了,那伤口虽涂了药,但也不知是哪年哪个客人留下的,管不管用就看你运气,你那衣服早破了,昨晚我便烧了。”转头瞟一眼床上的人,“哈,你也别不好意思,男人的身子我见得多了,比你身材好的多的是,姑娘我没占你什么便宜。”转回头,将一个金圈串着的玉锁挂于颈上,对镜细看一番,满意的起身。

    “多谢姑娘。”床上的男子抱拳道谢,脸上坦荡,倒没有扭捏。

    “姑娘我不希罕你谢。”离华撇撇嘴,走至梨木架上取下画轴,“这画轴似乎是我们阁里的,你拼了命的就为着偷它?”

    “那画……请姑娘给我。”床上男子一见画轴脸上顿见紧张。

    离华展开画,看了两眼,画上一个舞着枪的银袍将军,那将军年纪甚轻,英姿焕发,甚是符合少女心中那如意郎君的模样,画旁题着四字“穿云银枪”,除此外并无甚奇特。

    “名画佳作我也见过不少,这画在我看来最多中上之品,你为何定要此画?”离华一扬画挑着眉头道。

    男子闻言不语,似有难言之隐。

    “这画是我的,岂能你要便给的。”离华将画一卷。

    男子闻言忽地目she精光,紧紧盯住离华,“姑娘说……这画是你的,不知姑娘是从何处得此画的?”

    “这画……”离华微一思索,然后道,“似乎是一位从风州过来的客人送给我的。”

    “风州?”男子目光一凝,锁起眉头,陷入沉思。

    离华又打开画看看,画上那银袍将军眉间英气勃发,无论时光如何流逝,都不能磨灭,倒似要衬她今日的颓靡,心头忽生恼恨,指下用力,画纸“嘶嘶”作响。

    “姑娘!”男子低声喝道,目光炯炯的看着离华,“请姑娘莫要损坏画!”

    “呵,为何?”离华挑衅的一勾唇,“我的东西我要怎么样你能奈何?”

    男子定定的看着离华,片刻后轻声道:“姑娘若不顺心可将气发在在下身上,但求姑娘莫要损画,那画于在下……于在下来说比性命更重。”

    “比性命更重?”离华重复一句,垂眸再看一眼画,不解中更添怒意,“这画重在何处?这画上的人?墨羽骑的将军就这么的了不起吗?”

    男子一听不由惊奇,“姑娘识得这画中的人?”

    离华闭口,握画的手却抖起来。

    “姑娘,姑娘你识得这人,可知他是谁?他现在何处?”男子不顾身上伤口猛然起身急切的问道。

    离华听得他的提问倒也是一怔,扬扬手中的画问道:“你不识得画上的人?”

    “在下未曾见过画上人。”男子摇头。

    “既然不认识,那干么一定要得到此画?当初我之所以留下此画不过是因画上之人曾经相识,可除此外这画还有何稀奇的地方能让你视之重过性命?”离华再仔细看一遍画,实看不出能出色到重过性命的地方。

    男子沉吟,似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说出实话。

    离华凝眸看他片刻,最后自嘲的笑笑,道:“你无需烦恼,姑娘我不稀罕你的秘密。告诉你吧,这画大约是在两年前得到的,画上的人是昔日丰国墨羽骑四将之一的‘穿云将军’任穿云。”

    男子闻言抬目看向离华,目光清亮,神态坦诚,“多谢姑娘告之。非在下不愿与姑娘说实话,在下乃罪人,不想累及姑娘。”

    “哦?”离华似笑非笑的瞅着他,本想冷言讽刺一顿,可看着那样明亮诚恳的眼睛心下一堵,咽回了。

    “既然你想要,我便送与你罢,反正没要钱的。”离华将画递给他。

    男子看离华片刻,道:“多谢。”简单却郑重。伸出双手,垂首额贴被面接过画轴,态度甚是恭敬。

    离华看着心头一动,递画的手不由一紧。

    “姑娘?”男子疑惑的看着她,不解她为何突然握得那么紧。

    “喔……你休息罢,我去找找,看能不能给你弄到衣裳和伤药。”离华转身离去,刚走至门边,身后却传来男子的问话。

    “姑娘是谁?”

    极轻的声音却似惊雷劈在离华耳边。

    脚下一个踉跄,差一点没站稳,闭目吸气,只当没听到,猛拉开门,急步走出,可那低沉的嗓音却如附骨之蛆。

    “姑娘不是这种地方的人。”

    “砰!”的合上门,秋阳灿目,刺得眼眸生痛,几痛出眼泪来。

    房内的人看着那扇闭合的门,目光中有着疑惑与深思。这画中的人既是丰国的将军,她一个华州的青楼女子为何会识得?穿云将军他虽不识得但其名却早闻,不单是他,墨羽四将声名远播,可从未曾听说过有何风流韵事,若她为丰国人,当年战乱,但丰国一直安然,她没必要从丰国千里跋涉来华州,更而且……虽然言语低俗满身风尘,可总觉得有几分刻意,那双眼眸黑白分明,怎是艳旗高张的花魁能拥有,那偶尔睥睨的一眼,是青楼女子再如何骄傲也不会有拥有,那是与生俱来的,那是身居高处的人视众如下的眼神!

    等离华再回房,看到的正是床上的人出神看着画轴,指尖摩挲着画上的字,神情敬畏中犹存思念。

    将手中衣裳往床上一抛,再从广袖中掏出几个馒头递过去。

    “这都是偷的,你先将就着。”

    床上的人回过神,但并没因着是偷而动神色,只是平静接过,“辛苦姑娘了。”

    离华瞟一眼被男子珍之重之放于枕边的画轴,唇一动却终是忍住了。

    男子慢慢起身,正想穿上衣服,园外忽传砰砰敲门声,房中两人同时一惊,对视一眼,离华摆摆手,走至床前扶男子重新躺下,将锦被盖严实又放下罗帐,才启门走至园中问道:“谁?什么事?”

    “姑娘,奴婢是婵儿。大娘着奴婢来问问姑娘:曾务府寿宴,前些天早有派人来请过姑娘,但姑娘都回绝了,今日曾府的大管家又亲自来请,大娘问姑娘要如何答复?”婵儿隔着门道。

    离华开门,瞅着门边的小丫头,“曾务府的寿宴是今日?那大总管可有说什么?”

    “回姑娘,那大总管带了许多的礼物,还备了四抬大轿,说他家二少爷就爱听姑娘唱的曲,今日寿宴也不做大了,只约了些同好亲友,想一品姑娘佳音。奴婢瞅他们态度倒是十二分的诚恳。”

    “喔。”离华略一沉吟,然后道,“你去回大娘,就说我应了,让曾务府的人稍等会,我准备下就来。”

    “是。”婵儿赶忙回去复命。

    离华转回房,勾起罗帐。

    “我出去一趟,你现在一身伤动也动不了,就先在这养着罢,这园子还算静,不会有人随便闯进来。”又看一眼沾血的被面,“昨晚上的药不够,这血总是渗着,你衣裳也暂别穿了,等我晚上带药回来敷了再穿罢,否则脏了衣裳再偷便难了。”

    交待完了也不理会人家是否答应了,转镜前再察看一番容妆,便启门去了。

    床上男子思索了一会儿,决定暂时留下。一来左腿上的箭伤透骨而出,令他整条腿都无法动弹,左肩的那一剑虽未伤筋骨却入肉甚深,一动便绽开血口鲜血直流,再加身上那些虽浅却痛楚非常的伤口,别说走出离芳阁,只怕连这房门都出不了,便是出去了,那大约也是出了离芳阁门口便给那些四处严密监守的捕快抓起来了,那时可能还会连累这救自己的离华姑娘。

    先在这躲几天罢,等能动了再想法离去,况且……他终于找到了线索,怎能不留着性命!

    黄昏时,离华回来了,却带着满身鲜血,顿时离芳阁惊作一团。

    “唉哟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好好的一个人出去,怎么……怎么变成这样啊?”闻讯而来的离大娘一看离华那满身的血当场吓傻了,赶忙上前察看,却见离华一张脸苍白如纸,转头却见众人围成一团,不由骂道,“你们这些奴才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若延误了时辰,看老娘不剥你们的皮!”

    顿时有人马上跑去请大夫。

    离大娘扶住离华,直咋呼,“唉哟我的儿啊,这些血……天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婵儿,叫你小心侍候姑娘,你就这么着侍候一身血回来了?回头看我不抽死你!唉哟我的儿啊,心痛死大娘了,来,快先去躺着,一会儿大夫就来了。娌儿,快去催催,那大夫怎么还没请到啊?我的儿,小心些,大娘扶着你呢,娥儿,快来帮把手扶住姑娘……”

    扶着离华至软阁躺下,一会儿曲城里医术最好的陈大夫便气喘吁吁的给拉来了。察看伤势,包扎伤口,开方抓药,交待注意事儿,等大夫忙活完了走人时,这曲城里也传遍了离芳阁的花魁离华姑娘在曾务府二公子的寿宴上只因敬了二公子一杯寿酒就被二公子那号称二老虎的妻子当众拔钗刺伤的事儿。

    “好了,大娘,我只是伤在肩膀,自己进去就行了,大家都还没吃饭呢,都过饭时了,先去吃罢,饿着难受。”

    白华园前离华拒绝了眼前一众要扶送她回房的人。

    “唉哟,看我糊涂了吧。”离大娘一拍巴掌,“姑娘定也饿了吧,婵儿,快去厨房让做些可口的给姑娘送来,记得还要煲一锅好汤给姑娘补血。”

    “一整天都没吃,呆会儿多送些,口味清淡点。”离华抚着伤臂皱眉道。

    “对,受伤了要忌口,婵儿记得吩咐厨房做些药膳。”离大娘赶忙接道。

    “是。”婵儿领了令往厨房去。

    “闹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早些吃饭休息去罢。”离华抬起右手揉揉眉心,有些不耐烦的看着门口的那些“姐妹”仆从。

    “姑娘累了吧,那早些歇息,我们便先回去罢,晚间我再来看看,娥儿今夜就留这服侍你罢。”离大娘一看离华脸色赶忙识趣道。

    “晚间不必劳烦大娘了,离华只是伤着胳膊,还能动呢,不用人服侍。”离华看一眼包扎好的左臂,然后从离大娘手中接过大夫留下的伤药包,“让婵儿待会儿送饭和热水过来就可以了,我想早些睡。”

    “那好。”离大娘点头,离华不愿人进白华园那是众所周知的事,“你先去歇息着,娥儿快去准备热水。”

    “是。”

    离大娘领着离芳阁的众人离去。

    离华待他们走远了才推门进去,天色已暗,园内更显幽沉,无一丝声响动静。

    特意加重脚步,又一把推开房门,檀香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穿过外厢,绕过屏风,珠帘一勾,那罗帐就如她离开时一般低垂,心里不由有些紧张,不知那人是否有听她之言,还是……已经离去……

    放轻了脚步,轻轻走至床前,伸手,微微一缩,最后还是轻轻勾起帐帘,幽暗的帐内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正看着她,那一刻,心跳忽停止,可刹那间,却又雷鸣般跳动,又急又快!

    “你……”开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姑娘回来了。”床里的人倒是镇定的开口。

    “嗯。”离华点头,转身点着灯,房中顿时明亮起来。

    “姑娘那是……”男子眼利,一眼便看出离华左臂不适。

    离华微微抬一下左臂淡淡道:“遇着个醋坛子,给金钗划了一下,血虽流得多,但伤口不深,没什么要紧的。”

    “喔。”男子放下心来。

    “倒托这事的福,那大夫留了许多伤药,倒不用烦恼怎么替你找药了。”离华将药包放桌上,右手打开,瓶瓶罐罐倒是不少,从中挑了一个白瓷瓶,“陈大夫的医术很不错,自制的药也是城里有名的好,你起来,我给你上药。”

    “这……”男子想起被下寸缕未着的身子。

    离华看一眼男子自知他为难什么,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概,“你只坐起就行,我给你背上上药,前面你自己上罢。”

    男子点头,慢慢的坐起身子,将背转身离华。

    离华拿着药走近,灯光下的身子昨夜早已看过,可此刻却依为那累累伤疤惊心。那么多那么深,常人受任何一处只怕早已没命,可眼前这人却……唉!

    往事多痛

    等上完了药穿上衣裳,园外也传来婵儿的声音,饭送来了,离华开门接了打发了人。

    菜果都是些清淡的小菜,份量很足,两人吃了足够,只那饭……原只给离华一个那可吃两顿了,但一个大男人吃怕是需要三份才行,汤倒是有一大盅。离华移过一个小几置于床上,将菜碟摆好,用带来的两个小碗,分别盛了一碗汤一碗饭,余下的连盒一起全递给床上的人。

    “将就下,省得碗多了怀疑。”

    又返身从柜里取了双银筷自己用。

    男子看离华那一小碗饭心下感动,将手中大盒里的饭往离华碗中拨,道:“在下曾四日未进一粟照样活,每日能有一饭充饥足已,姑娘莫委屈自己。”结结实实的压了又压,小碗里足放了两碗的份量。

    离华看着这往自己碗里拨饭的人,眉宇平静神色坦然,似是一件再自然简单不过的事,可她……这一生却从未曾有人将碗中的饭分一些给她。无论是前生富贵还是而今卑贱,这样平常里透着亲密的事她从未曾体会过,看着灯下那张写满沧桑却又充满坚毅的脸,离华恍惚了。

    男子拨了几口饭却见床沿坐着的离华犹自怔怔的看着他,眼中神色奇异,不由问道:“姑娘为何不吃?”

    “喔。”离华回神,看看碗中堆得满满的饭,自己平常便是这一小碗也吃不完的,唇动了动却终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一口一口的吃完整碗饭,又喝完那碗汤。

    完了,男子将碟里剩下的菜全倒自己碗中吃尽,又端了汤盅要再给离华倒一碗,离华忙拦住他,“你喝了罢,我今日实已算吃得多的了。”

    男子看一眼离华,然后笑笑,不再客气,又慢慢将一盅汤喝完。

    正吃完了,娥儿又送热水来了,离华收了银筷,将碗碟收进食盒给娥儿带去,自己接过热水进来。

    倒了一盆水给男子擦洗了一番,然后放下帐帘,又移过屏风,将剩下的热水倒了浴桶里。

    幽静的夜里,只有嗦嗦罗衣落地之地,然后是哗哗水响声,一缕有别于檀香的清香淡淡绕在房里。

    男了侧卧于床里,闭着眼想睡下,可头脑却是清醒异常,无一丝睡意。听着帐外的声响,闻着萦绕于鼻的幽香,这一刻,心头的磁味半生未尝。

    帐帘再启时,幽香伴着灯光扑面而来,令他不由睁目,却在那一眼痴了。

    素白中衣,湿润黑发,玉面丹唇,铅华尽洗,却是芙蓉天生,清丽不可方物。

    看着那样的眼神,离华也是一呆。

    “琅华……原是……瑶台品……”

    正当两人神摇意动时,门外忽传来轻缓的吟哦之声,令两人同时一震。

    “天池育根……珠为果……”

    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犹带着淡淡的惋叹,离华听清了那声音面上不由露出浅浅笑容,安下心,冲男子摇摇头,然后启门而出。

    桂花树下,白衣少年舞剑如龙,团团剑华比那天上的月还要耀眼,银芒裹着那点点星黄泻了满园,清朗吟哦仿若古琴沉鸣,每一字每一音都拨动心弦。

    “一朝雷雨……断天命……”剑风飒飒,急卷黄花。

    “堕入凡尘……暗飘零!”半空花飞,似倦似怜,剑光敛去,终落尘埃。

    月下桂花,清影摇曳,夜静风凉,少年如玉。

    “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