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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84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尔浒。朝中大臣一看建州似乎快不行了,就又开始给自己人捣乱了,既然你不肯分我一份功劳,那我不搞死你就不算完。

    黄石突然朝着海天一线处发出愤怒已极的吼声,就好像是在面对面地质问那些官僚一样:

    “你们不给自己人捣乱——难道就会死么?”

    ……

    柳清扬会留下来负责贷款事宜,他还向黄石建议,应该鼓励这些商人从事海贸。以前长生岛的物产有限,但现在既然黄石的势力已经开始渗透入福建,那培养自己的海商力量也就是应有之意了,大明彻底放开海禁已经有四十年了,商人们也都很清楚海贸的利润,想必也都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

    这个计划很显然会遭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可是黄石也同意柳清扬的看法。日本长州藩能够提供的也就是一笔启动资金了,这个小地方本来也养不活庞大地军队,最终要想解决军费问题,那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在中国的内需、以及中国同其他地区的贸易上。

    柳清扬和黄石讨论以后,就把那些接受长生岛贷款的商人又聚拢起来,过去的政策是根据他们手中的东江镇军票给他们定级别,然后再考察他们有没有抵押物,如果没有抵押品的话,那长生岛贷给他们的翻本款项就会非常少。

    “太子少保大人已经被调往福建了,他急切盼望你们中的一些人能够同行,在南北之间从事海贸……”

    柳清扬坐在长生岛老营地会客厅里侃侃而谈。下面满满坐着一屋子的商人,他们全都经过长生岛地预先审核,人人都有拥军爱国的前科。黄石在京师遇到过地朱九爷和觉华的谷老板也在其中,他们两个人也都聚精会神地听着柳清扬的发言。

    把海贸的良好前景给大伙儿叙述了一番后,柳清扬就问这些商人有什么意见没有,或者说有什么疑虑没有。

    朱九爷不清楚别人都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抛下直隶的买卖来辽东,正是存了助东江镇一臂之力地想法。朱九爷不幸遭遇到山东粮官舞弊案,他往返于辽东、山东两地多次,但却讨债无门。不过等朱九爷赶到长生岛碰运气的时候。长生岛就让他以东江镇军票为抵押,跟他在登州签订了一份借款协定。

    这份借款协定上的利息很低,只是民间借款的一半左右,而且除了这份借款以外,长生岛还有附加的规定:那就是如果朱九爷在长生岛购买土产的话,长生岛还会给他打折;等他贩运粮食和布匹来长生岛时,东江镇左协也会给他加一点利,这一减一加就足以抵消掉借款的利息了。

    虽然东江镇和山东布政司让朱九爷很是伤心。但经历了和长生岛的交往后,他还是对黄石很信任地,柳清扬的话一结束,朱九爷就当先举手说道:“柳将军多虑了,我们又怎么会信不过贵军的话呢,再说还有太子少保大人做保,只是小民本小力微,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如果柳将军不弃,小民还是打算先在辽东、山东等地做些小本经营。等国些年再去福建。”

    朱九爷的话引起了几声赞同,也引发了一些人的沉思。柳清扬等候大家议论了一番才缓缓说道:“本钱问题,诸位不用担心,长生岛会尽可能地提供贷款,而且去福建的这种贷款是不需要抵押品的。”

    这些商人在山东、北直隶都有不少关系。而且他们的商业嗅觉也很灵敏,何况长生岛也无暇分身,自然由他们来从事海贸是最好的。在柳清扬的计划里,这些商人肯定是要尽可能地拉拢,但虽然黄石同意了柳清扬地无抵押风险贷款计划,可仅仅依靠长生岛的力量肯定不足以提供这么多资源。

    “太子少保大人还愿意用他的名义为你们做保。”柳清扬说完以后稍作停顿,以便让下面的人体会一下这段话的含义,他看到了无数条射过来地紧张视线后,才不急不缓地继续下去:“如果你们可以从其他地方借款,只要利钱不超过五成……”

    柳清扬高举着右手作了一个大大的“五”字。让屋里的所有人都能看得见:“只要这笔钱是用于开拓到福建的海贸,太子少保大人就愿意为你们做保。”

    这些商人肯定有不少自己的熟人和关系。但根据中国的一贯传统,大部分商人不到走投无路都不喜欢借款,而是靠自己的努力经营来进行原始积累。同样,如果一个人真的开始借款了,那多半就意味着他陷入了窘境,因此放款的人不但会提出较高的利钱,也会要求借款人拿出抵押来。

    黄石和柳清扬商谈海贸问题时,两个人都认为这上面会有很大的利润,也足以偿付高额地利钱,因此黄石愿意出面给这些商人做保,只要能圈来大批的资金,黄石和柳清扬都对盈利充满了信心。

    “柳将军,太子少保愿意为我们这些小民作保?”

    “是地,而且不仅仅是以太子少保大人的个人名义,我们还会用福宁镇的军屯收入和未来的军饷、粮饷为你们做保。”

    反正这些商人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收入,柳清扬就老实不客气地把大明朝廷的信誉也都搭上去了。至少在天启年间,大明朝廷的信誉还是值不少钱的,而且朝廷也没有无形资产的意识,不会为此来找黄石的麻烦。

    现在黄石有着“忠贯日月、义薄云天”的良好声望,最近“匹马跃辽阳”事件又给黄石头上地光环加了不少分,传统的中国人一向认为一个人如果是个好人,那他就基本不会做坏事。现在如果有人敢说黄宫保是个欠钱不还的人,那他一定会被路人骂成残废。

    这话又引起了下面的一些赞叹声,黄石身居高位,威名传播于天下,这样的人大张旗鼓地出来做保人,那自然有很不错的说服力。柳清扬看下面的众多商人脸上神色变换,知道有不少人已经隐隐动心了,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当然,我们也还有其他条件。”

    “柳将军请讲。”

    这次说话的是谷老板,觉华保卫战时谷老板几次向菩萨许愿。明军获胜后谷老板当然认为最大的一份功劳还是菩萨的,所以他跑去五台山捐了不少善财,还在老家出钱修了一座桥。除此以外,谷老板认为黄石立下地功劳仅次于救苦救难南海观世音菩萨,所以就改经营辽西买卖为经营辽东了。

    当然,谷老板经过觉华一战后,也认为走辽东路线可能会更安稳一些,毕竟觉华那样的危险他老人家是不打算再经历一次了。但辽东的贫穷是谷老板不曾想到的。以往在辽西,谷老板也从来没有过被拖欠军票的经验,结果他一口气就砸了三万多两银子的东江镇军票在手里,这差不多相当于谷老板一大半的家产了。

    听说长生岛有针对他这种情况的优惠买卖后,谷老板就赶来长生岛作买卖,他手里有大宗地东江镇军票,更还有不少家产可以抵押,所以长生岛一次就给了他两万多两银子的贷款,最近他在山东到辽南之间跑了几趟日用品买卖后,就收回了不少本钱。而且根据长生岛的优惠政策。对他这种手握大宗东江镇军票的人,还贷款时长生岛也可以接受东江镇军票来冲抵利钱。

    这一来二去,就算黄石头上没有那么多耀眼的光环,谷老板也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也信得过黄石的为人。听柳清扬说还有附加条件后。谷老板就急忙询问下文,如果不是很苛刻的话,谷老板也愿意和黄石继续打交道。抛开救命之恩不说,那谷老板手里还有一大把东江镇军票呢,与其再去山东登州排队,还不如和黄石讨价还价。

    “就是这些借款都要用在和福宁镇的海贸花销上。无论是进货、购买或租借海船、招募水手,只要是为了海贸的目地,我们就都可以接受。本将会派人核对诸位老板的账册,当然,本将绝不会把帐册里面的东西泄露出去。只是为了保证这钱都用在合适的地方,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朱九爷、谷老板他们都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黄石的名誉还是很不错地。而且这个要求也很合情合理,以往和大客商做买卖时,对方也经常会提出要看账本的要求。再说这黄石明明是军官嘛!就算给他看看,也断然不会比给其他商人看更糟,众人想通了此节,纷纷表示这没有问题。

    “实不相瞒,太子少保大人现在急需这些海税和海贸收入,所以才鼓励大家前往福建海贸,为了不让诸位老板吃亏,本将今天在这里替太子少保向大家保证,如果诸位中有人借到了银子,海贸有了盈利,太子少报大人情愿只要一半,如果遭遇风暴、沉船,损失了货物的话,太子少保大人会情愿替诸位承担所有损失。”

    即使日后黄石不直接参与贸易他也无所谓,毕竟只要海贸能发展起来,只要收海税就很不错了。黄石说到底也和鲁商打了几年的交道了,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人,相互之间又有交情,应该能互相扶持,所以黄石千方百计,一定要尽可能地把鲁商多拉扯一些去福建。

    看到大家似乎没有太多地异议后,柳清扬又抛出了另外一个借款协议:“此外即便诸位不愿去福建,太子少保大人也还有另外一个借款协议。

    在座有些老板肯定会去福建了,太子少保大人同样很关心他们的货源和销路,所以太子少保大人也愿意为留下来的人做保人,只要他们肯优先购买去福建的这些老板的货,并且优先给他们供货就可以。”

    这个主意是柳清扬提出来地,黄石觉得很有托拉斯的气概,当即就同意了这个计划。再者有这个计划在。应该对福建海贸也有不小地帮助,并且还能巩固在北方地供求基地,扶助亲黄石的商人发展实力,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有不小的好处。

    “诸君请看。”柳清扬掏出了一方大印,众商人定睛看去,它正是簇新的“平蛮将军”印,黄石为了取信于人,就把自己的先锋将军印先留给柳清扬用几个月,以便为那些合乎要求的借款凭据做保。

    用“平蛮将军”印来借钱估计也是大明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这次黄石算是把自己的名声全都抵押出去了。柳清扬毫不怀疑运用这个措施能抵押到不少银子。可是他当时也向黄石指出。如果将来能还上银子自然没有问题,如果还不上的话,黄石自己的名声还是小事,一群债主拿着盖着“平蛮将军”朱红大印地借条去告官,那就真不是闹着玩的了。

    几天前柳青杨曾经和黄石讨论过这个问题,但黄石以为没有什么,现在他圣眷正浓,只要他能挣到钱把债还上。那不会有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去跟自己过不去的。归根结底还是能不能挣到钱,只要能把本钱收回来,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收不回本钱的话……

    “最坏也不过是被御史弹劾成废人,也不过欠下一百辈子也还不上的钱,臭名昭著一世而已。如果我不能尽快弄到一大笔钱,我还是免不了要落到那帮御史手里去,同样是臭一世。”当柳清扬提出这个看法的时候,黄石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脸上露出无所谓的表情:

    “我和福建巡抚朱一冯朱大人没有什么交情。和俞将军之间地矛盾一时半会儿也化解不开。我初来乍到,闽商多半也会心存观望,更不用说那里还有大批名为‘海商’,实为倭寇的盗匪。当然,我可以假定朝中文官只是要我低头而已。但就是这样他们还是可能想狠狠整我一把,怎么也要把我的名声搞臭,这样以后我不低头也不行了。”

    黄石给柳清扬仔细地分析了一番形势,如果一切都按照文官集团预定的轨道行驶下去,黄石很快就会失去他现在拥有的一切,再次成为文官手中的玩偶。而如果拼死博一把。这件事情失败了也不过就是身败名裂而已,黄石微笑着拍了拍柳清扬的肩膀:“不过既然有柳兄弟在,那我肯定是不会失望的。”

    柳清扬当即就慷慨激昂地回答道:“是,大人,您尽管放心。”顿了一顿后柳清扬又重复了一遍黄石说过的口号:“大人。我们要变不可能为可能。”

    ……

    等围观的商人们散开后,柳清扬又命人取来印泥和宣纸。当着众人的面第一次把“平蛮将军”印重重地按下,然后高举起那张白纸让大家检视上面的朱红大印。面对着面露异色的商人们,柳清扬知道这事情总算是办得差不多了,他呵呵笑道:“诸位,这回你们都放心了吧,天下的人难道还有不知道太子少保大人大名的人吗?现在有了这个大印,难道你们还怕借不到银子吗?”

    ……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四日,柳清扬向黄石辞行前往山东准备借款地事情,黄石对他此行寄予厚望,同时还准备了不少礼物让柳清扬给山东布政司的官员带去,黄石检讨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所作所为,他一些不理智的行为确实足以引起了文官集团的警惕,而以黄石自己的力量去和文官集团作对,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黄石自认为目前自己在文冠集团中地总体形象应该还可以,远远没有达到毛文龙那样臭名昭著的地步,至少山东布政司和南直隶还有不少官员很承自己的情,现在黄石的事业已经到了成败关头,此时不把这些人情拿出来用,更待何时呢?

    “到了山东记得给甄雨村送五百两银子的仪金去。”

    “这么多?他敢收么?”

    “我想他应该敢收,因为我的局势这么糟,只要是聪明人就应该明白我迫切需要帮助。”黄石列了一个官员名单给柳清扬,上面有一百多名山东官吏,一共要送出去一万两银子:“让他们千万给南直隶写几封信,看在过去的情面上给我的海贸行些方便,另外再暗示一下,以后如果还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也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去做。”

    “遵命。”

    “所有的借款都要严格按照条例去做,并且详细记录下来,以便将来好修改这些贷款、借款条例。”

    “大人放心,末将明白。”

    “好,我没什么问题了,哦……你给这个玩意起名字了么?”黄石问的是负责筹备资金的决策集团,黄石让柳清扬多和商人们合作,多进行一些细致的讨论,让商人们参与进来也比较容易培养归属感。此外关于海贸的货物、路线和盈利,有一批经验丰富的商人共同讨论,肯定也会有不小的益处。

    “还没有,请大人赐名。”柳清扬也为这个决策机构准备了一套条例,黄石觉得,贡献大小是参与决策的商人人选的最重要指标,而这个机构会是商人和黄石之间的重要桥梁。无论是黄石需要他们进行配合,还是他们需要从黄石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特权,都可以通过这个机构来达成谅解和沟通。

    “嗯……这是个不能放在官面上的商会,也是用来处理复杂事情的,”黄石沉思了一下,自由竞争是低效率的,只有垄断才能获得最大的利润,虽然现在黄石和这些商人都还是小鱼小虾,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拥有宏伟的志向。这个机构设立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吸收资金,并形成贸易链条,以追求最大的利润:

    “那就叫‘黑暗理事会’吧,柳清扬你就是第一任会长。”

    “遵命,大人。”

    ……

    送走了柳清扬后,黄石又把李云睿找来了。

    “最近建奴没有什么异动?”

    李云睿一进门就开始汇报工作,辽南方面的后金军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老实,简直都平静的有些反常了:“就是建奴的三贝勒莽古尔泰有些奇怪的行为,他好像也和耶稣会建立了一点点联系,重金买了一批十字架,说他要改信天主教。”

    “哦?”黄石对这个话题颇有点感兴趣:“莽古尔泰不信喇嘛教了么?”

    “看起来似乎是不信了,莽古尔泰把喇嘛都赶出了正蓝旗不说,他还请求耶稣会派给他几个会算命的神父,说什么要在辽阳成立天主教会,只是他给教会起的名字似乎很有趣……”

    李云睿抬头看着黄石,一丝不苟地报告说道:“翻译成汉语好像是:忠建州爱奴酋天主教会。”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43节 义利

    官长和属下一起大笑了起来,临行前的沉重、还有讨论军情时的严肃气氛顿时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好了,李兄弟,我要你最后一批走,临走前把我们的细作、情报人员都移交给张攀大人。”

    “遵命,大帅,那我们军中建奴的细作呢?”

    “如果他们这几天逃跑的话,就放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逃跑,那就带他们一起走。”黄石毫不犹疑地下了命令。

    “遵命。”李云睿对这个命令并没有感到奇怪,既然要骗就骗到底,不给后金方面意识到情报有误、并改正错误的机会:“敢问大帅,什么时候处置这些细作?”

    “让我想一想,”黄石沉思了片刻,毫无疑问李云睿想出海后再消灭他们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黄石对此却另有考虑:“不必刻意消灭他们了,我们以后也许还要回辽东,这些人没准还能用得到。”

    “遵命。还有最后一件事,刘兴治派人送信来,希望能跟我们一起走。既然大帅建议放长线、钓大鱼,末将建议不妨回绝了他,让他继续在后金方面为东江镇提供情报。”

    出乎李云睿的意料,这个问题倒是让黄石思考了良久,最后才艰难地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但是记得告诉刘兴治,我黄石的目光会永远注视辽东,永远注视着他。”

    公务谈完了,黄石盯着李云睿看了一会儿,只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黄石长叹了口气:“李兄弟真是仪表堂堂,颇有男子汉风度。”

    “大帅谬赞了。”李云睿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有傻傻地应了一声。

    黄石拾起了桌侧的信函堆中最上面的一封,把它重重地甩在了桌面上。绷着脸问道:“李督司,你知道这是谁给本帅写来的信么?”

    李云睿听黄石语气突然不善,心下不禁也奇怪起来,他自认为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再说……李云睿偷眼扫了一下那封信,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是他还是注意到那并不是公函,肯定是私信无疑,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将不知,请大帅责罚。”

    “上次我去辽阳的时候。好象是你在照顾陈家娘子吧?看来你把她照顾得不错,他哥哥来信还跟我念叨你,说很想见李督司一面。”

    黄石的话让李云睿的心脏狂跳起来,隐隐已经猜到了可能发生地事情,一张国字脸顿时也红得如同关公一样。

    “我才离开了几天,陈小娘子在长生岛呆了也不过五天吧?”黄石看着李云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啧啧称赞道:“李兄弟真是好手段。”

    黄石笑了一会儿后就咳嗽了起来,他挥手打断了李云睿地请罪,把赵引弓的来信递给后者自己去看:“赵通判的妹妹已经回到赵家了,神不知、鬼不觉。幸好你走的晚,赶快去下聘吧,不然就遮掩不过去了。”

    说着黄石又掏出一口袋银子,抛到了李云睿手里:“既然弟妹有了身子,就别心疼钱了,雇辆大车。再多雇个老妈子,从陆路走吧。”

    “谢大帅。”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黄石踏上了去往福建的海路,他手下几营嫡系官兵大多都自愿跟随,长生岛的军户也踊跃报名,争先要求跟黄石一同前往。最后黄石出钱,所有孕妇和带着幼儿的母亲都统一雇车走陆路下江南。

    相对黄海、东海来说,渤海平静的就如同一个澡盆。幸好长生岛有着不少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都是这些年来黑岛一夫训练出来地。这次航行虽然也会贴着海岸线行进,但出于安全考虑,黄石还是从黑岛舰队那里抽调了一批水手回来。

    呜咽的号角响起,大批前东江镇军户的诞生地正缓缓离他们远去,这些官兵唯有向着他们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行注目礼。长生岛上的军户虽然都是从千里外逃难而来的,但长生岛至少还是属于辽东大地。而这次长途漂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黄石也站在船甲板上向北眺望,长生岛渐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大帅,我们还能回来么?”

    一个士兵突然在黄石背后发出了这样地疑问,他的问话声引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当黄石说要南下时,长生岛的官兵都出于对黄石、还有这个集体的信任而踊跃报名,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一大批官兵还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也许会,也许不会。”黄石皱着眉头,心里地感情也很复杂。他既希望辽事从此平息,大明朝廷不再征召他返回辽东,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这种痴心妄想。那个声音催促着他加快步伐,去平定奢安之乱,然后尽快做好再次北上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跟随大帅这么多年,小人一直在梦中遇见儿时的伙伴,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活着回到故土,能看到他们也都幸免于难。”那个士兵声音有些发颤,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在抖动:“不过小人也知道这多半是痴心妄想。”

    “故乡的老人总说,人要落叶归根。”左侧的军官用一声感慨接上了这句话。六年前他跟随逃难地人流从辽中直到朝鲜,路上和全家人都失散了,然后正好碰上黄石出海,当时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作为一个军户男丁跟随黄石来到长生岛,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在他又要跟着黄石再次出海,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军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力的大声说道:“毛大帅曾经说过,我们东江镇就像蒲公英一样,我们东江镇的官兵,就是要落地生根。”

    “东江镇,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们要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船上的官兵们都向辽东大地奋力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地吐露心声,黄石蹑手蹑脚地从激动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抚慰部下了。

    ……

    天启六年十月十二日,登州。

    这个月柳清扬一直没有闲着,和长生岛来往地商人们为他约见了大批山东和北直隶地商号老板。柳清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们保证,这确实是黄石出面借钱,而还款也是由黄石的信誉来保证的,但大家似乎还是有些揣揣不安。不少商人公开表示,如果是黄石亲自来借款而不是做保人,他们会感到更放心一些,而且也会考虑借给柳清扬更多的钱。

    经过黑暗理事会的紧急讨论,柳清扬作为黄石委任的第一任会长和筹款全权代表,他终于拍板决定以黄石和福宁镇的名义来向商人借款,这次借款的名义也被最后敲定为:“平蛮大借款”。

    预计借款方式将被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一年后归还的借款,年利率为一成。这息钱已经超过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高利贷了;还有一种是三年归还地借款,利钱高达五成,以上的两种借据都会加盖“平蛮将军”大印。

    等利用“平蛮大借款”筹集到银子以后,柳清扬会再根据具体需要把钱借给那些参与海贸的商人。黑暗理事会定下的标准是,除了正常缴纳海税外,这些商人的盈利也要根据借款的数目给黄石分红,盈利后商人们可以用他们的分红不断赎买偿还借款,直到把买卖完全收归己有。

    但无论商人自己投入地钱有多少,哪怕全部资金都利用“平蛮大借款”,黑暗理事会也会保证他至少一成的红利。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替黄石白打工。这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模式引起了不少商人的兴趣,虽然外海贸易充满风险,但是这次给地奖励实在丰厚,所以最后九成以上的爱国商人都做出选择,开始筹划跑海贸。

    这些日子大批的商人奔走于山东、北直隶的码头,收罗海船和水手,并预定了大量的绸缎和生丝。一时间洛阳纸贵,莱登和天津等地的船只租金纷纷上涨,连水手地雇佣金都涨了至少一成。

    根据黄石定下的条例,除了以前的那些商人外,凡是最近曾经购买过东江军一千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海贸借款。而购买过一百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销售借款。结果就出现了专程贩货去东江换取军票,然后拿回来要求参加福建海贸计划的人。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商人抱着少挣也不能放过的态度,也托人买上一百东江镇的军票,达到了参与借款地最低要求,要求借钱开几个店铺。柳清扬告诉他们一旦参与这个计划,那就要优先供应、销售黑暗理事会指定商家的货物,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下来。

    新任登州知府甄雨村假装不知道这是借款,他和柳清扬达成了协议,那就是从理论上说,甄雨村只被通告说这是为了平蛮而进行地捐款活动,柳清扬怎么瞎搞是黄石和福宁镇自己的事情,和他甄雨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天前,甄雨村答应把中厅借给柳清扬用十五天,他们俩找到的借口就是:甄雨村这是以登州官府的名义作保,保证柳清扬不是骗子,登州各界商人捐的银子也都能落到黄石的口袋里去,用在平定西南的大业上。

    然后甄雨村就表示他要去济南向巡抚汇报工作了,昨天一早甄雨村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事先和柳清扬说好从今天开始算,他会在济南过十五天再回来。

    当着满满的一院子商人,柳清扬让手下把一大箱子印着黄石将军大印的空白借条抬了出来,给诸位到访的商人们最后展示过一遍后,柳清扬就请大家按次序上来认购债条。

    “五百两纹银,三年的。”

    “好咧。”一边的长生岛士兵清点银两的时候,旁边的文书就挥毫填写起了借条,就在他写到五成利钱的时候。

    “且慢,”那个商人伸手制止了文书的进一步动作,他微笑着点了点利钱地位置:“这里,写一厘就好了。”[华夏网·电子书下载乐园—qisuu]

    文书把眼睛瞪大了一圈:“三年是五成利钱。”

    “是。我知道地。”那个商人点头称是,然后笑容不变地说道:“老朽家财万贯,本也不是为了这点利钱而来,今日来此,全是因为听说黄大帅出兵西南平叛,特来贡献一点菲薄之力罢了,便是不要利钱,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另一个人不等那文书说话,就抢着说道:“在下这里也是五百两纹银。同样是三年的,利钱也和前面这位老先生一样,只要一厘就好了。”

    后面那位老兄是个大嗓门,他唯恐大家不知道似的嚷嚷起来:“老汉的亲家全家本来是广宁人,都是托了黄大帅的福,他们才能从孙贼手下逃出性命。上个月,大儿媳给我添了个大孙子。这次一听说黄大帅在登州募款,老汉就专程赶来给黄大帅捧场。”

    周围的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喝彩声,这第二位商人听到后更是兴奋,他环顾着人群大声喊道:“这五百两银子老汉本也不打算同黄大帅要。嘿~~~老汉看中的是这黄大帅的将军印,从今天起它就是老汉的镇宅之宝,必能保佑老汉一家逢凶化吉、鬼崇辟易。”

    这话一喊出来,人群里地彩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不少人都点头应是,都说黄石义薄云天。就是捐给他些银子也是应有之义,更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能把黄大帅的煞气请回家,就是花上百两银子也值了。”

    “多谢老人家仗义援手,”这个两人排得靠前,刚才他们一出声时柳清扬还怕是来捣乱的,连忙倾耳细听。这两个人要点利钱也不过是象征性罢了,毕竟黄石说了这是借款,人家要一厘利也是为了给黄石面子。

    柳清扬走过来从文书手里接过笔,亲自把借条仔细写好,递给第一个商人:“请老人家收好。”

    那个商人接过借条反复看了几眼,愕然说道:“我说过填一厘利钱就好了,你怎么还填的五成?”

    “老人家义举,我代黄大帅谢过了。不过今日这借款,已经定好就是五成利钱,童叟无欺,还请老人家海涵。”柳清扬恭敬地鞠了一躬,人们一时间也静了下来,那个老商人又反复说了几次,顽固的一定要把利钱降低一点儿。

    但柳清扬却比他更顽固,虽然言语上客气已极,但这个利钱他一口咬定就是五成:“如果老人家有心,就请多借我家大人些银子吧,当然,利钱还是五成。”

    最后那个老商人拗不过柳清扬,就只好很勉强地接过了柳清扬写着五成息钱的借据,极其别扭地走了。刚才听柳清扬和老人争论时,老商人背后的第二个人就已经是一脸不平,等到他看见柳清扬又给他写好了五百两纹银、三年期限、五成利息地借据时,这个商人虽然明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将军,但仍然忍不住一蹦三尺高:

    “这位将军,草民情愿把这银子捐给黄大帅,刚才那位老人家也算是仗义之举,情愿为国分忧,将军你为什么硬要阻拦,难道你不是黄大帅的部下么?为什么我们想为黄大帅助饷你也要反对?”

    “多谢这位兄台高义,本将先父也是北直隶的商人,本将也知道挣点银子不容易……”柳清扬对商人当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感,因为他就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不过经他这么一解释,中厅里面地商人们倒也纷纷涌起亲近之感。

    听柳清扬说起跑买卖的艰苦,一路上押货运货的种种辛劳,这些商人更是感同身受。第二个商人叹息了几声后又大声说道:“这位将军请了,我拿这五百两出来是绝对没有问题,也算是替我亲家报恩了。我们挣些钱虽然不容易,但有力出力嘛,一人出个十两银子,也就能为黄大帅手下的弟兄们加顿酒肉了。”

    商人的话又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这个人见自己又出了风头,心中高兴之余掉头就走:“算啦,这五百两银子就放在这里啦。黄帅的借据我也不要了。”

    这商人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

    “拦住他。”

    柳清扬在背后大叫了一声,把门地长生岛士兵闻声把长枪一交叉,就把那个商人挡住了。那商人显然是个急脾气,他见状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柳清扬的身份,急转过身来愤愤地叫道:“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商人掉过头来的时候,柳清扬也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用坚定不移地语气说道:“这位兄台,我家大帅有军令,此次‘平蛮大借款’是借款,不是募捐,凡是留下银子地人,就一定要让他把借据带走。这份凭据,请兄台务必收下。”

    看着借据上的五成利钱和“平蛮将军”的朱红大印。再抬头看看四周,商人发现全场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感到大失颜面,就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我今日来这里。是诚心诚意助饷,绝非贪图这五成红利,将军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了。”

    柳清扬保持着双手捧着借据的姿态,不为所动地重复道:“我家大帅有令,今日是借款,不是募捐。这位兄台既然留下了银子,就一定请把借据带走。”

    商人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下不来台了,于是赌气地叫道:“如果这位将军非说不接受助饷,那我情愿把银子带走!”

    柳清扬沉默了一秒,一挥手让人把五百两银子送上,冲着目瞪口呆地商人说道:“既然如此,请这位兄台把银子带走。”

    那个商人和柳清扬对视了片刻,终于哼了一声。劈手从长生岛士兵手上抓过银子,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柳清扬在他背后一挥手,门口的卫兵就侧身让开,把人放了出去。

    ……

    天启六年十月二十日,黄石所部抵达福宁。

    到达福宁镇后,黄石急忙组织人力购买瓜果蔬菜,同时大力强化卫生条例,以帮助部下度过水土不服期,同时自己则带领工兵部队调查当地的地理情况。

    “真不愧是江南,这里就是水多。”

    小冰河期以来,北方降雨量大减,这五十年来辽东几代人都未曾见过水量充沛的河流了。福建山峦纵横、河流众多,这让刚到此辽东子弟们纷纷发出羡慕的感慨声。范乐由立刻就选定了几处修建水车的地点,还初步规划了水库的营造计划:

    “大帅,让长生岛的工匠尽快赶来吧。我不知道用不用修很多水库,反正风车一时间是用不上了,以福建这里的水量,我们的机床就是一天三班倒也够了。”

    黄石赞同地点了点头。等海船上地水手们休息些天后,他们就会再次出发回辽东,两个月后他们就会把大批机床和熟练工人带回来。现在福宁镇要做的就是在他们回来之前,修好足够多的水车,不管将来用不用修筑水库,反正黄石知道他可以大量追加生产水力机床了。

    福宁镇的军屯看起来不是很靠得住,因为很多军田都是纸面上地,两百多年下来,很多所谓的“无主之地”都被平民占据了。如果军民争地的话,地方官府一般都会偏向农民,毕竟这都是他治下的子民。

    还有另外一些所谓的“无主之地”也被军户和世袭的小军官拿走了。黄石知道如果强行讨回占地的话,就等于从不少穷困军户口中夺食。那些世袭的小军官虽然无力对抗黄石,但是黄石也不愿意触犯他们的利益,免得引起福宁镇老人的恐慌,认为这批辽东子弟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最关键的一点是,福建的水虽然不少,但是土地比不上辽东那么肥沃,其中很多军屯都是山间砂田。黄石的旧部都是见惯了辽东大平原的人,土质量让他们也不是很满意。最后黄石干脆先把田土继续欠着,反正他们中的不少人这几年来根本没有种过田,而是在黄石开办地各种工程里干活儿。现在福宁镇百废待兴,需要干的活多得是,黄石索性把军户都打发去工地继续干活儿。

    至于以后么?黄石估计以后的活儿也绝不会少,只可能越来越多,所以他心里倒也不是很担心。只要海贸能轰轰烈烈地开办起来。黄石就是出钱买地。早晚也能把土地买回来。

    “好了,万事俱备,就等鲁商的消息了。”黄石跺了跺脚下地土地,只要鲁商肯沿着东南沿海跑海贸,这快土地很快就会变成黄石主要地经济来源。从福建向日本的海途也不远,立足于福宁镇的话,对长州的渗透不但不会减弱,还会不断加强。

    “这福建什么都好,就是缺少大树。”

    这两天范乐由陪着黄石在福建走了不少地方。因为福建自古就有跑海的习惯,所以这千年下来,大木头早就都被砍倒做成船了。无论黄石想要跑海贸,还是要清剿海盗,都需要大量造船,而福建能用来制造大型战舰的木头实在少得可怜。

    面对福建山上成片的小树,黄石手下的首席水车专家范乐由不禁感慨道:“当年在辽东的时候我们没有足够地水力。现在有了水力,结果又没有木头了。”

    黄石又询问了一些福建本地的军户,这些年来闽、粤、浙三省的大明水师如果要造大型兵船的话,一般都是从云贵地区搬运木头。或者从中南半岛还有南洋进口。福建、广东的大型木料数量实在太稀少了,肯定不够大举造船所需。

    “或许将来我们可以从辽东运。”一个跟随黄石勘探地形的水利工人曾经在宽甸地区呆过,长白山区的千年老林一直是陈继盛最好地屏障,东江右协游击军队在那里平时打黑熊,战时打后金兵,林海就是他们的家园一般。

    大明统治长白山二百多年。辽东汉人虽然多,但也就是打猎而已,很少砍伐树木,所以那里的树木都是高大茂密,据那个军户说,两人合抱不过来的大树在长白山上比比皆是,而且东北天寒地冻,树木长得比较慢所以质地也比较密实。用来造船应该很合适。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黄石对这个念头也没有立刻否定。木料地海运成本现在还不好说,但如果不是很高的话,比陈继盛更趁木料的人还真不好找,何况长白山木材的质量也很少有地方能比:“说不定还真要回东江镇买木头呢,嗯,砍木头总比满山遍野地挖人参方便,陈副将别的没有,就是有林子,他的木头肯定是全天下卖得最便宜地,再说我还可以白送他些钢锯嘛。”

    让大家轻松地笑过了一番后,黄石负手而立良久:“不过这都?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