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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70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自然就是夜以继日地喝酒。人逢喜事精神爽,金冠自从打完追击仗后,现在睡觉睡得熟、吃饭也吃得香、身体变得特好,连说话的声音都洪亮了许多。

    因为清楚姚与贤和金冠地劣迹。所以黄石本来对他们二人是有些看法地,但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黄石对觉华众将的看法也在不断地改变。金冠曾在战场说过一句话:“追人的感觉真好。”虽然这句话是他的无心之语,但却给黄石以很大的触动。

    所谓兵为将胆,黄石不禁回想起自己在广宁初上战场时的情景。那时他面对杀气腾腾的后金大军时,也只有落荒而逃一招。觉华这几位将领虽然胆小、虽然有不少小农意识、虽然总想占点小便宜。但黄石很清楚没有他们的合作就没有胜利,现在黄石也把姚参将等人归类到“可挽救对象”这个集合里去了。

    天启五年的除夕夜,首先是赵引弓作主持,带领大家祭祀天地和大明历代先帝,然后文官去祭祀文宣王,武官则在黄石的带领下祭祀岳王。黄石念完了中规中矩的祷词后,就领着大家上香、叩拜,众武将都不芶言笑,一个个都面沉似水。

    仪式的最后需要黄石致词,觉华众将都站在黄石背后静静地等待着。事先黄石已经准备好了腹稿,但随着肃穆的祭祀仪式的进行,黄石看着面前栩栩如生地岳王雕塑,想到自己五年来的志向和奋斗,一时感慨万千,竟然把自己的这份工作忘了个干净。

    现在姚参将又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地位,他紧随在黄石背后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提醒道:“黄军门。”

    “哦。”黄石从沉思中醒来,不过一时间却想不起自己的草稿来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木偶。

    一介武夫、幼年丧父、母子落魄、出身于卑贱之末、行走于行伍之中,可这样的一个人却能留下千古美名,享受万世的敬仰,令帝王失色、使豪杰扼腕。岳王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黄石,这么一个普通的木雕,却能传过来令黄石感到窒息的力量。

    ——我能够穿越到明末这个时代;能够生存下来成为一名保家卫国的边军将领;能够追附岳王骥尾,保卫华夏子民不受战火蹂躏,真是幸甚至哉。

    一股强烈的感情涌入心田,黄石脱口而出:“大丈夫当如是!”

    接着他就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郑重地向着岳王比了一下,就好似是在给前辈、给师长敬酒一般。关宁众将听到这不伦不类的祷词,先是一阵沉默。跟着就响起了咕噜咕噜的饮酒声,姚参将喝完后学着黄石的样子比了一下空碗,也朗声向着岳王保证道:“大丈夫当如是,快哉,快哉。

    ……

    祭拜结束后就是欢乐的酒宴时间。虽然黄石觉得最近欢乐的时间有点过多。但应酬就是应酬。在酒宴上的时候黄石觉得金参将和姚参将和好如初了,因为他发现这两个家伙又在偷偷地对眼色。一会儿就看见姚参将端着酒碗过来了,脸上满是醉态,眼睛朦朦胧胧的似乎已经喝高了。

    姚参将借酒撒疯地和黄石聊起了女人,聊了几句后就把问题往黄石个人身上引,还自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姚大哥说笑了,小弟在广宁从军后甚是贫苦,无力下聘娶亲,现在别说是妻室了,就是妾也没有一个。”黄石很爽快地给姚参将释疑后。就自觉地把头低下,免得影响了醉得一塌糊涂的姚参将和他同伴的交流。

    黄石低头喝酒的时候,也能想象得到姚参将、金参将他们眼神在空中来回激射的情景,耳朵里似乎都能听到那那些视线碰撞时打出的噼啪火花声。东江总兵毛文龙还好,他早在辽东镇的时候就是军官,那个时候就已经回杭州娶妻了。但普通的东江军军官的终身大事一直是老大难问题。

    一般说来。有点身家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入军户,军官一般也都是世袭地将门之间联姻。可是东江军官几乎全部出身自行伍,以前都是小卒,自然不会有将门来联姻。而且原本是贫苦辽东军户的东江军官多也无力成亲,现在他们身份提高了,大多数人也都对妻子有了更高的要求,所以不太愿意草草对付一个,结果就是一片高不成、低不就的景象。

    还有就是辽东战火纷飞,女性死亡率大大高于男性。所以东江镇男女比例严重失衡,这也加剧了东江军官的成亲难问题。比如东江副将陈继盛,虽然官位很高了,但一直窝在宽甸那个鬼地方,所以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给他。历史上直到毛帅死后。陈副总兵横下一条心,接收了毛帅的妾做老婆。总算是过上了有家地生活。

    再比如黄石的结义大哥孔有德,他也一直因为穷而没有机会成亲。在原本的历史上,孔有德因为英勇善战而升到参将,但仍然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给他,孔有德直到四十岁还是孤身一人。到了崇祯四年的时候,孔有德、耿仲明等东江军官团在登州作乱,反正大伙儿杀头的罪都犯下了,孔有德就索性带头强抢官宦小姐做老婆,总算是和手下一起集体结束了光棍生涯。

    虽然黄石现在地位较高,但毕竟他还不是辽西的人,又是一个从小兵爬上来的暴发户,再说东江镇贫穷没有油水,所以黄石认为姚参将也就是来打探一番罢了,离实质操作还差得很远。不过自己现在刻意结好关宁武将,没有必要在这个小问题上撒谎,免得让别人认为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

    黄石抬起头的时候,姚参将他们已经完成了视觉交谈,不出黄石所料,姚与贤也没有进一步发问,而是又把话题扯开了。倒是金参将下首的胡一宁神采飞扬,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像是刚刚抛下了什么沉重地心理负担。又过了一会儿,胡参将就满脸堆笑地去给赵引弓敬酒去了,这还是他几天来的第一次。

    天启六年,正旦。

    来了觉华这几天,黄石喝的酒比他以往几年加起来都要多了,不过昨夜他还是非常克制的,因为今天要去拜会袁崇焕,这个事可万万不能疏忽。

    今晨黄石很早就起床了,而赵引弓却是一场宿醉,他走出来的时候还连连向等了很久地黄石抱歉。对此很理解的黄石自然没有任何怨言,等他梳洗后两人就一同向宁远堡进发。

    昨天黄石就已经仔细打听过了关于袁崇焕的事情,但在路上的时候,黄石还是不厌其烦的向赵引弓询问一遍。赵引弓察觉到了黄石的紧张,不禁善意地解释道:“按察使一向很看重黄将军,此次大破建虏,黄将军居功至伟,按察使大人也一定急着想见见黄将军吧。”

    黄石微笑着连连点头:“不胜荣幸之至。”

    才抵达宁远堡城下就有士兵飞速前去通报,入城后黄石就跟着赵引弓直奔官署而去。快要到达的时候,赵引弓望见官署的中门已经打开,他笑着对黄石道:“看来按察使大人要亲自出来迎接黄将军了。”

    黄石大吃一惊:“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赵引弓不解地反问了一句。黄石作为太子少保,又获赐尚方宝剑,现在和袁崇焕的地位相同,两人都可以节制关外军务而互不同属,说是分庭抗礼也不为过。

    说话间已经到了官署大门外,赵引弓下马站着等黄石先和袁崇焕见过平礼,然后自己再上去行下官礼。

    只见黄石下马后一个箭步上前,躬身抬手就是一个叩拜大礼:“末将黄石,参见按察使袁大人。”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11节 捷报

    黄石用的是觐见顶头上官的三鞠三叩之礼,礼毕,他耳边传来呵呵的爽朗笑声,还有和蔼的一句:“黄将军请起。”

    “谢按察使大人。”有生以来又一次,黄石如同小学生一样地拘谨守礼,老老实实地谢过了面前的武将克星。

    跟着袁崇焕步入官署的时候,黄石听见对方在前面称赞了一句:“觉华一战,黄将军力克强虏,当真了得啊。”

    作为一个经历过素质教育考验的人,黄石对押题还是有一定心得的,自从知道袁崇焕升任按察使后,黄石就已经孜孜不倦地预备起了问题和配套答案。这些套话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今天这一路行来的时候黄石在心中反复温习,生怕忘记掉了。

    所以现在一听袁崇焕的话,全神戒备的黄石立刻就把预备的辞令脱口说出:“全是按察使大人赞画军务、料敌先机,末将怎敢居功?按察使料定觉华乃东虏之所必攻,故预先布下四营精兵猛将,大人如此高瞻远瞩,实令末将感佩之至……”

    黄石先抑扬顿挫地发了一大通感慨,然后又咯里咯嗦负的关键:“……此番末将在觉华迎头痛击建虏,虽亦是将士人人用命,但胜负实操于按察使大人帷幄之中,末将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按察使大人如此夸奖,真是羞煞末将了。”

    袁崇焕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带出了黄石这好长的一堆真心话,这让站在一旁的赵引弓脸上不禁浮起了讶然之色。黄石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玩意的时候,赵引弓忍不住又打量了黄石好几次,那眼光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黄石感觉到了赵引弓的目光,这让他心中不禁一酸。虽然是自己出兵拯救地觉华。但黄石也记得自己曾经差点负气而去,如果没有那个人在关键时刻唤醒自己的良知和责任感,觉华的几万生灵此时早已灰飞烟灭。

    觉华一战,众多的文官武将都从中得到了不少荣誉和利益,但那个拯救了几万人性命的女子却不为人所知。除了黄石一人外,就连她地亲哥哥也不知道她立下的功绩。后来她又为了另外两个亲人而冒死奔向战场,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真是疯子啊,完全不懂得害怕么?救得了几万人却救不了自己。

    黄石心中虽在感慨,嘴上却仍是滔滔不绝,走入中厅后他才收住了话头。这期间袁崇焕一直也没有打断他。按察使大人脸上现在已是笑意盈盈,自顾自地坐到了主位上,长袖一摆就让黄石坐到上首客座上去。黄石当然死活不肯坐上去,最后还是跑到袁崇焕的下手,找了一个椅子小心翼翼地贴边坐了。

    黄石坐下后发现自己的近卫官洪安通也跟了进来。他把脸一沉就要洪安通先出去,但袁崇焕这次却笑着制止了他,黄石谢过以后,就让洪安通站到了自己的身后。面前的按察使、也就是未来的辽东巡抚看起来心情很不错,还笑吟吟地请黄石一起喝茶,这让黄石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知道自己的第一步算是赌中了。

    黄石一直以为:自古好作惊人之语者。罕有不喜夸赞之语的。

    对努尔哈赤的死因,黄石有自己的看法。原本历史上宁远之战爆发于天启六年正月,努尔哈赤打完宁远后,二月份就跑回沈阳赶走了毛帮主;三月努尔哈赤远征辽北去打林丹汗,长途跋涉千余里,比宁远之战的作战范围还要大、历时也更长;五月的时候努尔哈赤又一路狂奔返回辽阳,再次把攻入辽中平原的毛帮主赶回朝鲜。

    五月底赶走毛帮主后才安生了不到半个月,六月陈继盛又翻过长白山攻入建州,明军不仅把阿敏和镶蓝旗包围在了赫图阿拉(建州卫)。还一直突破到萨尔浒切断了建州和辽东的联系。于是努尔哈赤六月底又带着代善、莽古尔泰和皇太极三大贝勒赶回了建州,一直到天启六年八月初,努尔哈赤才把陈继盛又赶回了宽甸的深山老林里,为赫图阿拉和阿敏解了围。

    从天启六年正月到八月,七十岁高龄地努尔哈赤打了近六个月地仗。超过千里的远征也有三次!以黄石的私下揣测,真被十八磅炮的大铁球击中的话。别说努尔哈赤这个七十岁的老头,就是一条七岁的霸王龙也未必能撑过八分钟,更不要说八个月了。若努尔哈赤真被十八磅炮轰中后还能跳得这么欢,那他一定不是在地球上孕育出来的生物。

    黄石曾看过有关宁远之战的历史档案,记载努尔哈赤宁远受伤地记录只有三条:

    最早的一条是在努尔哈赤死后,天启六年底朝鲜使者去宁远时,袁崇焕告诉朝鲜使者:努尔哈赤三个月前身亡,乃是因为一年前被十八磅炮打中了。

    第二条在朝鲜国王的实录里,努尔哈赤死亡一年后,朝鲜王说——他听曾去大明的使者说——大明有人说——努尔哈赤好像、也许、大概似乎在宁远中过炮。

    最后一条是毛文龙给大明朝廷的奏章,毛文龙说——他听朝鲜国王说——努尔哈赤可能在宁远负过伤。

    除去以上的档案,另外在努尔哈赤死后几个月,袁崇焕宣称自己曾打伤过他,如果仅仅是这种行为的话,黄石宁愿称其为“事后诸葛亮”或者是“大言不惭”。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历史上袁崇焕在说这话之前,他给大明朝廷打过正式报告:“老汗发痈而死”,而大明朝廷向辽东巡抚袁崇焕核实以后,作出地最终结论也是:“天心厌乱,故诛老奴。”

    黄石由此认为:袁崇焕他自己也知道,真要是被十八磅炮击中了,就是钢浇铁铸的人也被轰成渣滓了;袁崇焕心里明白努尔哈赤之死跟宁远半点关系也扯不上。因此袁崇焕不敢在给朝廷的奏章里信口胡吹,也从来没有跟一个大明臣子说过他曾击中努尔哈赤。

    那么袁崇焕几个月后对朝鲜使者说得话,很显然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黄石认为这就叫“瞪着眼睛说瞎话”。不过袁崇焕是被满清弘历捧红地“民族英雄”。对普通人的形容词自然不适用在“民族英雄”身上,所以袁崇焕不叫说谎,而叫“好为惊人之语”。

    此时,好为惊人之语的袁崇焕正在给黄石和赵引弓念他的奏章,实际上也就是他对宁远之战的陈述。据袁崇焕所说,此次宁远堡地防守甚为凶险,后金军趁夜挖洞,一夜就把宁远堡小半城墙的地基统统挖空了。

    赵引弓听到此处心里不禁有些狐疑,宁远堡耗费国家白银数百万,除去深壕坚垒不说。仅是城墙就宽达数丈,再说以辽东的冬季气温,土地冻得犹如钢铁一般。那建州士兵竟然能在黑夜中视物,又不惧严寒,更能越过深壕把铁一样的墙基一夜挖空,还挖了几十丈……难道建奴个个都是属土拨鼠的不成?

    赵引弓还没有来得及问话。却听黄石失声叫道:“哎呀。这却如何是好啊?”

    看见身经百战的黄石一下子变得面无人色,赵引弓脸上微微一红,为自己的少见多怪在心里暗道了声惭愧。

    “本官有红夷大炮!”见黄石屏住呼吸凝神细听,袁崇焕得意洋洋地挥了一下手,跟着又扫了一眼给朝廷奏章的草稿,把脸一沉的同时加重了语气道:“红夷大炮一炮发出,则靡烂十数里!”

    赵引弓没见识过原子弹和蘑菇云,想象不出这种宏伟的场面所以又是一愣,见多识广地黄石单手按胸长吁了一口气。抹去了自己额头上的涔涔冷汗,叹道:“好险,好险。”

    才说完,黄石又抚掌大笑道:“红夷大炮,果然厉害!如此乱炮齐发。挖墙的建奴自然尽数填了土坑,按察使大人真是神算啊。”

    袁崇焕捻了捻长须。又说了奏章上的一段故事:“炮中建奴一大头目,奴以白布裹之,大哭而去。”

    赵引弓听得精神一振,连忙追问道:“袁大人,此大头目是何人?”

    这份奏章黄石前世早就看过了,所以他自然是应变神速,不等袁崇焕说话就率先说道:“末将以为,可以派细作详加打探,如果有哪个伪号贝勒、额真的奴酋突然死掉,则必是此头目无疑!”

    袁崇焕赞许地点了点头,含笑道:“黄将军所言不错。”

    黄石心中暗赞:果然是文官比武官会写奏章。那祖大寿等辽西将门的奏章里从来都是指名道姓,所以皇太极的数位儿子,都在不曾出现过地战场上被关宁铁骑重伤。那扬州十日的多铎,甚至被关宁铁骑击毙过!

    满嘴阿谀之词的黄石又和袁崇焕聊了个把时辰才尽欢而散,听说宁远堡要设宴款待自己后,黄石又赶忙请求先去更衣,把绣虎的大红官袍换上。望着黄石的背影,袁崇焕对赵引弓笑道:“黄石此人甚有自知之明,又无骄狂跋扈之气,很不错啊。”

    一边的赵引弓没吭声,袁崇焕见他脸色有异,讶然问道:“你有什么心事么?可速速说与吾知。”

    赵引弓踌躇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唔,老师在上,弟子……”

    ……

    今天总的说来非常顺利,黄石走出来后痛快地长出了一口大气,嘴角上也忍不住浮起了自得的笑容。刚才在宁远官署中聊天时,洪安通一直随卫在黄石身后,黄石一边走一边和他说了几句话,但得到的却仅仅是一、两个字勉强地简单回答。

    黄石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着洪安通看了两眼。内卫队长虽然已经经过了五年历练,但说到底他今年虚岁才满二十二岁,正在容易热血沸腾的年纪。黄石很熟悉洪安通此时脸上的神色,那是种夹杂了点儿失望和疑虑的表情,虽然洪安通已经陪黄石见过很多大人物了。比如孙承宗和毛文龙等,但今天黄石的表现让洪安通觉得非常反常。

    见黄石停下脚步看了过来,洪安通就恭敬地欠了下身,准备聆听黄石的命令。黄石看看这个不知愁的年轻部下,嘴角上地笑容也渐渐变得苦涩起来。从自得转化成了自嘲。他四顾无人后低声对洪安通感慨道:“言者无耻,受者无礼。你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

    洪安通大吃一惊,急退了一步拱手说道:“大人明鉴,属下万万不敢。”

    “是么?”黄石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口气里也带上了萧索的味道:“如果你不这么想,那只是因为你太尊敬我了。”

    洪安通抬头看了看黄石的眼睛,注意到了里面的忧郁,就正色对黄石说道:“属下追随大人多年,大人爱兵如子、虚心纳谏,而举动多有深意。今生能追随大人。真是属下几世修来的福气,属下相信大人今日所为亦有其理,必是为了我东江镇、长生岛官兵和辽东子弟的福。”

    “不错,知我者洪兄弟也。”黄石心情一下子又开朗了不少,他脸上的忧郁之色也被一扫而空——我清楚历史的轨迹,我能揣摩大人物的心态。为了长生岛子弟。也为了我自己,一定要能忍则忍。

    ……

    辽西战场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这让天启皇帝过年都过不好了。今天虽然是正旦佳节,但天启看得出群臣都在强颜欢笑,一个个心里显然全是忐忑不安。在贺正旦的喜宴上,群臣看到天子一幅魂不守舍的样子,首辅顾大佛就摇身一变为顾戏子,拼命说些笑话来听。

    既然是首辅都赤膊上阵了,其余的阁老、朝臣们也都轮番出马。努力想烘托一下喜庆地气氛。虽然他们人人都笑得很夸张(以文官的标准来看),但天子也就是凑趣地笑笑,没有太多的表示,渐渐的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贺正旦的喜宴一下子也冷了场。

    如同走过场一般,宴会按照历年地流程进行了一遍。从天子到阁老、朝臣,大家把自己负责地那份废话和仪式完美地演练了一遍。看着死气沉沉的新春宴会,天启感觉满身的疲惫和不耐烦涌了上来。年轻人尽力在脸上维持着老成的笑容,一颗心却早飞到了自己的木匠作坊那里去了。

    每天一睁眼,太监就会把已经计划好的一天行程捧到他眼前,然后就是去听朝臣日复一日的套话,死水一潭的生活和万年不变的礼仪,总是给天启带来难以容忍地窒息感,而这种感觉真是无边无际啊!

    天启从小就不喜欢与人交流、对话,机器人一样的生活更加剧了他的这个倾向。只有在打些木匠活后,年轻的天子擦掉汗水看着自己作品,欣赏一番那些被他赋予灵气和生机的创造物,才能感到生活地美好和快乐。皇帝发自内心地喜爱自己的木匠制作,就如同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很多时候,天启会挑出他最喜欢的几件送给他的臣子,其中送得最多的就是他的老师孙承宗。

    身后的小太监偷偷提醒了一下,把正在琢磨框架结构的天启从沉思中惊醒了,嗯,大家好像都说完自己的那一份套话了,和事先制定好的流程毫厘不差……那种把人压抑得要发疯的窒息感……就快要从中摆脱出来了……只要再有一句话就可以去打木匠活儿了。天启正了正身,就准备宣布新春喜宴结束,大家可以散会回家了。

    “万岁爷,大喜啊——”魏忠贤人随声到,在众目睽睽中急急忙忙跑上大厅正中,双膝跪倒在地,竟然一直滑行到御座前。魏公公双手捧着一章奏表,看上去欢喜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大喜啊,万岁爷,大喜啊……”

    天启心里生出预感,他强自按捺住自己的激动,不让一丝一毫的情绪流露出来,以免破坏了帝王应有的矜持。

    “山东布政司督粮通判、觉华马步兵备佥事赵引弓奏……仰仗圣上洪威……将士用命……左都督府同知都督黄石……大破北虏,斩首……”二十六日的觉华战报二百里加急到辽东督司府,辽东督司府再把它加急火速送来京师。魏忠贤双手不停地哆嗦着,捷报都复述得断断续续的:“斩首、斩首两千两百三十五具……”

    “好!”再也等不及魏忠贤说完了,天启大叫着长身而起。一个不小心宽大的袍袖扫到了御案,酒浆溅洒到了龙袍上,但年轻的天子却恍若不觉,只是昂然仰首望着金銮殿最远处的天花板。

    双手有节奏地反复握拳和松开,天启毫不掩饰地吞吐着气息,就好像是快要溺死的人刚刚从水面上探出了头。那种无边无际的窒息感、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闷一瞬间统统远离而去,只是习惯于皇帝在重大场合的威仪他才勉强压制住自己的兴奋冲动——这个正旦看起来会过得很有趣,嗯,一定会如此的。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12节 分功

    殿中腾起一片热烈的喧哗声,但天启暂时顾不上去分辨他们都在说什么。闭上自己的眼睛,稍过片刻觉得心中的激动之情平复了一些,这时皇帝才听清臣子们的恭贺之声,缓缓睁开眼睛,竭力忍耐着,绷着脸扫视了殿中群臣一圈。

    看到皇帝威严地举手示意,整个大殿一下子也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都恭顺地等着皇帝的下文。自从当上皇帝以来,天启总被要求要保持仪表,把声音语调控制得毫无起伏更是家常便饭,但皇帝此时做起来,竟然变得非常的辛苦。天启说话的时候感到自己脸颊上的肌肉不断跳动,喉结处也变得有些干涩,他问道:“两千两百三十五级,没看错吧。”

    魏忠贤显然没有这么多顾忌,他喊出来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大殿里:“回万岁爷,就是两千两百三十五级,千真万确啊!”

    喊完之后,魏忠贤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连肩膀也跟着晃动起来。随后他好像意识到自己发出这么大的笑声未免太失态了,赶紧克制,绷住脸部的肌肉。可天启却对魏忠贤的出格毫不介意。下面的臣子们也都一个个紧紧咬着嘴唇,显然都在竭力按捺喜悦之情,免得出现君前失礼的行为。

    “黄将军,很好,很好……”天启说话的同时又想起了前些日子的斗争,自己力排众议,顶着内阁和文臣的压力给了黄石权利;在兰台亲手把尚方宝剑搁在黄石手里;特意登上大明门为黄石送行;当着北京百姓的面给黄石打气。

    皇帝感到自己的眼眶要湿润了,他这么拼命给黄石撑腰,总算得到回报了,对北虏单次战役能有两千多具的首级,这可是大明弘治朝以后的最大战果啊。天启虽然扬眉吐气,但还是记住了自己的天子身份。用足够老成和不带感情的声音作出了总结:“黄将军忠勇可嘉,不负朕望。”

    这句话出口以后,天启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了,开始露出了微笑,很快就变成年轻人痛快淋漓的大笑声。看到皇帝开心地放声大笑。殿中众人也就不再强自压制了。辽西此番大胜,一下子去掉了众人心头的隐忧,大伙儿兴奋地议论起来,原本肃穆地金銮殿上顿时人声汹涌。就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

    “这捷报是什么时候送到的?”天启从狂喜中恢复过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重赏送信的使者。

    “回万岁爷话……”魏忠贤就像是天启肚子里的虫一般,不等皇帝把话说出口,他就告诉天启他已经赏了送信地人银子了,而且从辽东都司府开始、到司礼监的跑腿小太监。只要是捷报的过手者,就人手一份。

    不料天启竟然还不满意,他想也不想地一挥手:“跑了几天,换乘了八匹马,才赏五两银子。太少了,加倍!”

    这时天启才注意到魏忠贤还在地上跪着呢,自己开心得过了头,一时竟然都忘了让他起来:“魏卿平身。”

    “谢万岁爷。”魏忠贤笑嘻嘻地站了起来,他脸上的欢容让皇帝看得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天启在御座周围高兴地来回踱步,兴奋得一时都坐不下来了。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地年轻孩子。天启从继位开始就完全对付不了自己身边的臣子,更无力对抗帝国庞大的官僚机构,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也都没有超出大明的规章范围。这次重用黄石,内阁、兵部和司礼监都不同意。想到这里天启又看了一眼拱手站在一边地魏忠贤,就是这个心腹当时都不赞同武将不受文官的节制——提拔黄石完全是我乾纲独断。而黄将军也真得很给我挣面子,这回老家伙们都无话可说了吧?

    已经有小太监跑了上来。他大声朗诵着赵引弓的奏章,虽然建奴一时还没有退兵,不过奏章里面充盈着乐观的情绪。斩首两千两百具,觉华明军的代价不过是十五死三十一伤而已。皇帝和臣子们本来就受到赵引弓情绪的感染,听到损失不大更是心头大定,觉得建奴再也没有可能反败为胜了。

    “山东布政司督粮通判赵引弓……”天启把赵通判地名字和官衔反复念了几遍,他身边的魏忠贤则仔细听在了耳中,虽然表面上还在傻呵呵地笑着,但心里已经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住。天启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赵通判也很能干,而且应该也挺大度,以国家为重,不和黄将军争权,很不错啊。”

    “现在就等他们正式的请功奏章了,嗯,朕还真是望眼欲穿啊。”过了这么半天,天启感到总在臣子面前走来走去不妥,于是就轻松地坐到了自己的宝座上。往靠背上一靠,搭在扶手上的手臂指向了那个捧着奏章地小太监:“再给朕念一遍,慢慢地念。”

    ……

    辽西,宁远。

    虽然换上了绣着老虎的官袍,可是黄石还是小心地把佩剑系在了腰上。晚上去赴宴地时候,洪安通是一定要带去的。有一个全副武装的近卫跟在身旁,再加上腰间的佩剑,黄石在面对袁崇焕的时候会比较有安全感。

    “这辽西是不能呆了。”黄石一边整理好衣服一遍又一次打定主意,眼下先和袁崇焕虚与委蛇一番,然后能多快有多快地回东江去。

    前些年,因为他想培育自己的力量,因为他不想被文臣节制,所以不愿意来辽西。但等黄石准备仿效戚少保和岳武穆后,他就重新考虑过了孙承宗的建议。

    现在黄石手下有三营精锐,就是有人不听话黄石也能以力屈之。加上他令人眩目的战功,黄石觉得收拾关宁这帮懒汉还是有些机会的。可是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袁崇焕不能上位,黄石出发前和内阁那样强硬,就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作为一个现代人,黄石虽然很看重国家利益。但他同样坚信“大有为之身,不能自蹈死地”这句话。如果连安全的前提都不存在了,那别说一年三百万两地军饷了,就是一年三千万两的军饷也不能把他黄石吸引到辽西来。

    洪安通作为内卫队长,黄石的大部分设想都不会对他隐瞒。现在洪安通见黄石一下子又改主意了。也显得有些无所适从:“此次从长生岛出发时,大人不是说要争取提督辽西么?”

    黄石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洪安通的问题。内卫队长略一思索,就联想到了自己长官今天的异常行为。他压低了声音问道:“觉华、宁远两战全胜,按察使升任辽东巡抚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大人可是想躲开袁大人,不受他节制么?”

    如果洪安通连这种事都反应不过来,那黄石就该考虑换个内务部长了。他长叹了口气:“不错。洪安通你可知道杜应魁之事么?”

    “属下不知,请大人明示。”

    “嗯,那是天启二年……”黄石摇了摇头。洪安通不太关心辽镇的事情,但黄石对宁远发生的一举一动却非常在意。

    杜应魁是原来的辽东镇军官,后来因为贪污被罢官。在长安卖酒为生。萨尔战役之后辽东大震,杜应魁因为素有勇猛之名,所以被兵部给事韩继恩荐为山海关副总兵。但杜应魁仍然坚持他吃空饷、养家丁的老路,在平均工资每月一两四钱地辽镇,杜应魁的家丁供给竟高达一百两之多。

    “……辽东都司府将杜副将擒拿问罪,御史职责所在。定要知道杜副将到底吃了多少空饷。皇上就命令孙阁老、阎抚军穷治此案,而阎抚军就派了宁前道袁大人去核对人数。”

    说到这里黄石停顿了一下,脸上满是惨然:“宁前道到了杜副将的营中,清点各伍人数,伍有虚者。袁大人斩其人……”

    洪安通听得也是脸色大变,插嘴问道:“阎抚军让袁大人去清点人数。不过是为了穷治杜副将的贪赃罪,与营中校官何干?就算校官有罪,他也是朝廷命官,理应由刑部审理、明正典刑,怎能说杀就杀?”

    “我想袁大人或许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阎抚军让他去清点此营人数,袁大人看到人数不对了,或许是心情不好、或许是感觉不爽,就要杀人了。当时营中大哗几成兵变,但袁大人口称:‘奉阎抚军令。’遂把校官推出营门斩首了。”黄石说完后又惨笑了一声,被袁崇焕随手杀的武官真是死得冤枉,但杀了也就是杀了。孙承宗听说后虽然勃然大怒,还责备袁崇焕胡乱杀人,但袁崇焕道了声歉,也就不再追究了。

    洪安通满脸通红,憋了半天才支吾道:“这不合朝廷法度。”

    黄石脸上露出无奈地神情:“袁大人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出身,天子门生,就算滥杀、冤杀几个武将,又有谁会去认真计较呢?当时袁大人只是个小小的宁前道,但是冤杀国家五品武官这样的事情,孙阁老也不过是训斥两声罢了,连罚俸这种走走样子的惩罚都没有。现在袁大人即将巡抚辽东,我不过一介武夫,又怎么敢在辽西多做停留呢?”

    和洪安通通完气后,黄石就去赴宴了,他打算等朝廷正式的奖赏下来,立刻就脚底抹油回长生岛。

    走到宁远官署地中庭外,黄石就听见里面花厅中传来了怒吼喝骂声。他和洪安通前后走入花厅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正厮打成一团的三员武将。黄石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片刻后才认出其中两人正是姚参将和金参将。原来觉华六将今日也被邀来赴宴。袁崇焕没有单独接见他们,所以上一次没和黄石、赵引弓一道前来。

    另外一人黄石并不认识,但那员战将甚是勇悍,一人独斗姚参将和金参将二人仍然不落下风。一大圈围观的将领们虽然七嘴八舌地喊着劝他们别打了,但却没有一个下场去拉……哦,黄石看错了,有一个人眼看就要下场去拉了。

    那人正是胡一宁胡参将,在那武官飞起一脚把姚参将踢了个跟头时。只听胡参将大喊道:“别打了”,就飞身扑过去拉住了那陌生战将的一条胳膊。跟着胡参将又在高叫着“各退一步吧!”的同时,紧紧地攀住了那人的腰。那武官似乎也有些累了,呼呼喘着气向后连甩了两下,但也没能摆脱胡参将。

    势若疯虎的金参将把胳膊抡得犹如风车一般。那只剩下一条胳膊好使地陌生武将奋力抵抗,才勉强接住了他的攻势。此时被踢了一脚的姚参将也从地上爬起来了,他一把抹去嘴角地血,低声嘶吼了一声就又要扑上去……

    感到被人从背后抱住后。姚参将骂了一声,虎跃着企图挣开,但背后的人紧抓着他不放。姚参将又痛骂了几句,但随即看到前面地金参将和胡参将都停住了打斗,姚参将一楞。这才听清身后的人一直在喊:“姚大哥,姚大哥,我是黄石,先停手,有话好好说。”

    姚与贤听见来人是黄石,不禁吓了一个哆嗦,连忙点头称是。等黄石放开他后,姚参将忙着转身过来和黄石见礼,胡一宁他们哥几个也都涌了过来。在花厅里的其他辽西将领听说这就是大名鼎鼎地黄石,也都围上来套近乎,只有那个和姚与贤动武的人一脸愤然。远远地躲在一边。

    黄石瞧见那人官袍上也是绣着虎,心下不禁有些狐疑,当然更不敢失了礼数,主动打招呼:“敢问这位将军是?”

    那武将满脸都是气愤。这边黄石持礼甚恭,但他只是匆匆一拱手,没好气地嚷嚷了几声。他说话声音又快又含混。黄石竟然没能听懂。他打量着对面的将领:身材不高但却十分敦实,银盆大脸上有一双小眼,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这疤痕从鼻梁上一直开到他左眼窝,差点就把他眼珠子挖了出来。

    姚与贤似乎看出黄石没有听清那武官说得话,就在黄石耳边小声道:“这位是宁远总兵满桂。”

    满桂的大名黄石在前世早有耳闻。此人早年在宣大镇多有战功,后来就到辽镇来讨生活。满桂手下有近千经过战阵的家丁,和其它关宁军的水平大不相同。历史上宁远一战满桂的家丁就被部署在最关键的地点上,也被叙为首功。

    现在满桂也是同知都督,级别上和黄石平起平坐,黄石客客气气地又和他见了一次礼,似乎消了点气的满桂又是草草一拱手,跟着就又大声嚷嚷了起来,总算让黄石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前几天的追击战,金冠他们回去晚是有原因的。宁远城下有些后金兵被火炮打死,历史上这些首级都是等后金大军撤退后,宁远军才坠下人去割取的。但这次觉华众将回家的路上正好经过,就顺手把首级都割走了。

    满桂气愤愤地说道:“我清点过地上的死尸了,你们一共割走了二百六十具。那天黄将军差不多砍杀了四十人,剩下的二百二十具应当还来,这是我们宁远堡的战果。”

    “什么叫你们的战果,脑袋上写你的名字了?”金参将的嗓门特别大。那天宁远堡的城门都堵死了,导致他被后金军追得绕圈跑,金参将一想这事就恶向胆边生,怒道:“你们不敢从城上下来割,那当然就是我们的首级,战场上谁割得就是谁的,我大明三百年来,从没有还首级一说!”

    此战姚参将一伙儿都分到了几百颗首级,傻子也知道这批人升定了。他们都是辽西的人,不比满桂这种外来户,所以宁远堡的武将们也都不太帮着满桂说话。他们顶多指望着姚参将他们手指松松,给自己漏出来些好处。

    孤家寡人的满桂站在对面,而姚与贤、金冠一伙儿则聚在黄石的背后,一个个指手划脚地喷着口水。黄石侧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唾沫横飞的一伙儿,猛然感觉自己好像成了电影里的黑帮老大,正领着一群狗仗人势的小弟欺负良善。

    黄石越众而出,向对面走了过去,对着警惕的满桂第三次拱了拱手:“满军门,此事等请功宴以后再说吧,余一定会给满军门一个交代的。”

    “黄军门客气了,”满桂听黄石语气诚恳,终于也郑重地回了一礼:“久仰黄军门威名,前次亦曾在城楼上一睹黄军门英姿。”

    满桂停了一下,语气又变高了一点:“黄军门亦是带久了兵的人,儿郎们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拼命,就是为了这点军功,所以这二百二十具首级我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去。”

    身后又响起如雷的喊叫声:

    “谁说是你的首级,刻名字了么?”

    “谁割的?你还是我们?”

    “别……”黄石回?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