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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67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平面垂直,肘尖贴着头盔指向苍天,上臂用力地背到了身后,准备发出全力的一击猛劈。

    长生岛的骑兵制式装备是单手马刀。除了拿着马槊的章明河还有他的骑兵外,黄石身后的长生岛官兵都做出和了黄石一模一样的动作。这个骑兵动作也是贺定远建议地,刺杀虽然是最有杀伤力的手段,但贺定远认为在快速交错的战马上很难准确完成这个动作。

    过去在长生岛的演练中,就是贺定远本人对人的精确刺杀十次里也做不到四次,所以他极力鼓吹刀劈才是骑兵交锋的利器。贺定远认为刀劈的命中率至少比枪刺要高上三、四倍,起码他本人几乎是百发百中。而且凭借错马那一刻的力量,刀劈也有致死、致残的威力,起码可以让对手立刻丧失战斗能力。所以与其追求用枪把人扎个对穿,还不如用刀劈来得实惠。

    贺定远的这个评价和长生岛的统计数宇也差不多。大部分骑兵在高速运动中的刀劈命中率都是枪刺命中率的三倍以上。而且用枪的另一个坏处是:相对实战经验较少的长生岛官兵,面对生死考验地时候,可能会比后金军更沉不住气、更冒失地过早刺出手中的枪,这会进一步降低长生岛骑兵本来就不高的武器命中率。

    而黄石的建军思想就是训练出大量廉价的、可持续消耗的战士,而不是少数技惊天人的精锐。既然贺定远的刺人命中率都达不到四成,那黄石就把长生岛骑兵的训练目标定在刀劈能达到五成左右的水平,这样只要对手的军队不都是贺定远这种级数的猛将,长生岛的交换比就不会怎么赔。而如果对手都是贺定远这种级数的战士……那就算交换比赔了又有什么吃亏的?

    比较大的问题是枪刺战马的命中率比较高,不过这个也不怕,只要对手不刺人,骑兵就有一次砍他头的机会,怎么算也不赔本。平时黄石也经常在训练场上骑着马砍稻草人的脑袋,虽然他训练得不像普通士兵那么刻苦,不过这么久下来,黄石自信骑马砍人脑壳的命中率没有五成也有四成了。

    两队骑兵线飞速地接近着,对面的敌人手拿着各自趁手的兵器,冲在最前面的黄石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对手手中的那根骑兵长矛。近了,更近了,只见那根长矛的矛尖一闪,远在黄石有机会挥刀前就当胸刺来。黄石向外一侧身躲开了这一击,跟着就大吼了一声,同时一剑挥去。但骑兵长矛从胸前划过时,他和对手的距离过远了,黄石的长剑在空中徒劳地画了一个大弧。

    “不爽,真不爽。”黄石愤怒地猛拉缰绳,让战马嘶呜着从急奔中快速减缓下来。刚才那卯足力气抡圆的一剑落空,让他胸中气血翻腾,手臂感觉空荡荡的差点甩脱了臼。他拔转马头的同时,一边急匆匆地叫着:“掉头,快掉头。”一面就又再次加速,向对手冲去。

    黄石周围的骑兵也都拔转马头跟了上来。几个武器脱手的官兵也都拔出备用的马刀,再次大声呐喊着把利刃挥舞到脑后。刚才的交锋让十个左右东江官兵落马,但对手地六十多人中也有二、三成的人掉下马来。明军和后金军中有几个落地的已经爬了起来,开始用备用的武器交手厮打起来。

    黄石拼命催促着胯下坐骑加速奔跑。骑兵对冲的时候谁速度慢谁就更容易被砍中,他明白这个道理,对面的敌军也明白。剩下的四十几个后金骑兵也已经转头过来,勇敢地又向人多势众的明军迎了上来。

    黄石纵马迎击地时候,手中的剑在空中虚劈了几下,示意身后的部队排成双层队形。现在他深刻地体会到:比起插在地上不动的稻草人,骑马的敌人还是要难砍一些的。死命地踢了马腹几脚,黄石用力地把右臂和长剑在空中抡了几个大圈才背到了脑后,这次紧紧盯住对面敌手的时候,黄石甚至忘了确认一下自己的部下有没有及时跟上。

    又是刚才那个敌兵在自己的对面。黄石双眼锁住那微微颤动的矛尖,上身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把剑或者马刀在后脑位置储力也是长生岛的骑兵规范动作之一,本来贺定远是主张不拘一格,怎么习惯怎么来的,但黄石不以为然,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时问去训练骑兵。

    所以长生岛每次训练或者军事演习后都会把结果详细记录下来,统计各种姿势的命中率并加以分析,最后发现对于长生岛现有的平均水平来说,在真人对抗训练中这种姿势的命中率最高。开始黄石和参谋军官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种动作效果好,但还是下令推广了。后来军事演习进行得多了,黄石他们才发现原因:因为这样骑兵就没有机会用马刀去格挡对方的攻击了。不然面对刺过来地长枪时,不管是不是会被刺到,骑士总是本能地用马刀去格挡,从而降低了攻击效果。

    “我们长生岛的战术手段,一向强调勇敢精神和进攻主义,无论什么兵种都要有孤注一掷的抵近攻击决心,这种兼顾凶猛和准确的作战是最受我们推崇的作战模式……”黄石在心里默念着这些话,这次对面地那支骑矛一直没有动,黄石也一直没有躲……马上,马上就可以挥刀了……终于,在这一瞬间那矛尖斗然一震,快捷无比地扎了过来。

    这时黄石的目光已经开始向上移动了,他全凭本能地一闪,在两人错镫前的那一刹那,黄石手中的长剑也奋力地挥了出去。这次两人靠得很近,剑光一闪就笼罩在了那后金兵的头盔上,那后金兵已经来不及收回骑矛了,所以人就拼命向前趴去。

    双马一错而过,黄石看见自己的长剑在对手的头盔上一挨,接着手上就传来重重的粘滞感,急冲的马力差点把剑带飞。“好!”黄石大叫了一声。错马而过后,黄石用力拉缰的同时,把长剑竖在眼前,眯着眼看着从上面滚落而下的一滴滴鲜血。

    “刺激,刺激,真爽啊。”剑身上的血迹让黄石哈哈大笑起来。刚才两次和死神错身而过的瞬间,他都感觉心中一寒,全身汗毛也都紧张得倒竖。这次用剑挥中目标后,胸中顿时就是如释重负的一松,好像快溺死的人猛然透出一口大气那么痛快。

    今天凌晨听说关宁军又闯祸了以后,黄石在第一时间的惊愣后,发现自己心底竟然有隐隐的欣喜。自从上觉华岛以来,虽然黄石为了大局一次次委曲求全,但这绝对不代表他很满意扮演这种角色。从长生岛的利益讲,黄石不希望这几个花了好大代价才维系下来的将领们出事;但从感情上讲,黄石又很希望这几个二百五能出点丑、丢人。

    还有就是昨天,一个被他救过两次的小女人给他脸色看不说,自己的护卫官也举着大义的帽子来触自己的霉头。黄石自认为不是流氓,他不打算去和一个小女人计较,他的护卫官忠心耿耿,于公于私他也不能找洪安通的麻烦,所以他勉强把怒火压了下去。刚才黄石看到宁远城外后金军阵形散乱时,他心里的那份激动真是怎么形容也不为过——可算是找到一堆能痛打出气地杂种了,我一定要把你们扁到爆!

    勒定马后,黄石一甩手中的长剑,就猛地调回头来。这次明军又有十个人左右掉下了马去,可后金兵却有一多半都被打下了马。再一次交手,明军仗着人多形成了两层布置。后金军和第一排交手后,还没有调节好马姿就要面对第二批马刀,而后排地明军骑士不但因为无须防备后金兵的反击而可以全力进攻,更因为后金军大多处于旧力才尽的状态,导致第二排明军的攻击命中率也提高了。

    那六十多名后金骑兵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人,他们这次也不调头了,而是扔下了落马的同伴飞速逃离战场。

    黄石领着剩下的骑兵重新跑动起来,掠过在地面上交战地一伙人身旁时,黄石轻松地做了一个直劈,就和往日砍稻草人一样的简单。手中的长剑砍在一个背冲着他的后金士兵后脑上,马匹冲过后黄石把长剑收回胸前看结果,这次剑刃上不仅染上了新鲜的血迹,更有些||乳|白色的桨水。

    十几个后金残兵头也不回地绝尘而去,站在地面上的那几个则在转眼间就被明军杀了个精光。黄石的卫队捉住了不少无人地马匹,有些明军官兵是因为马匹受伤而跌落的,其中几个没有受到什么伤,他们从友军手中接过战马的缰绳,又重新加入了部队。

    “黄军门,黄军门!”

    这队后金军逃走后,黄石立刻就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大呼小叫声,接着就有一大批明军向他的旗号这里涌了过来,为首的一员战将披头散发,样子狼狈不堪,嘴里犹自呼喊着:“黄军门救命之恩,末将没齿不忘。”

    黄石闻言定睛一看。那人不是金冠又是何人?在今天以前,金参将一共上过两次战场。第一次是耀州之战,他伙同周守廉、姚与贤一起扔下李承先和鲁之甲跑了。第二次就是上次的觉华之战,他细心看了黄石那仗后觉得东江军也没啥了不起的,鳌拜一伙儿辛苦爬了很久悬崖,也没闹出什么动静就被金参将轻松打死了,这更让他觉得自己以前是高看建奴了。

    他们几个昨天私下商议的时候,觉得反正都不是五品以下的官员,黄石拿他们基本没辙。就算黄石坚持弹劾他们,只要能抢在这之前打个胜仗,那就什么都结了,所以就定计去骗东江军的火铳。

    灌醉了章明河骗走了他的火铳后,金参将他们觉得黄石既然能靠千余火铳打七个旗加蒙古人,那他们三百火铳加自己的那几千三眼,收拾些断后的后金兵还是不成问题的。今天他们本打算仿效黄石那天的方法,用火铳齐射来惊马,然后乱射一气把后金军轰杀到渣。

    他们也确实幸运,只遇上了一个旗。这良好地开始让金参将一伙儿很高兴,可是不幸的事情紧跟着就发生了。也不知道哪个狗才在才看见后金军靠上来的时候就放了一铳,接着全军就炸了窝一样地把所有的火铳都打出去了。借来的火铳因为添药的问题,似乎威力也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好像还有人把它当作了大号霰弹枪使,往里面塞了不少小弹丸。

    结果火铳的硝烟还没有散尽,后金的骑兵就杀到了眼前。金参将糊里糊涂地就败下阵来,等他脑子清醒一点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绕着宁远堡跑圈了。

    黄石冲着金冠微微一笑:“金将军没事吧?可曾受伤?”

    “没有,没有。多谢黄军门关心,末将一切都好。”这话倒也不是客套,本来这些日子金冠身体一直很不舒服,但大功在眼前,他一直拼死支撑。今天金冠和友军一起出击前,身体不适得几次差点倒下。但没想到围着宁远堡跑了两圈,连惊带吓出了一身大汗后,金冠满身的病痛都不翼而飞了。现在他的感觉就像是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胡参将还在前面!”金冠身边还有一起逃来的近千骑兵,而逃了一半的时候,胡一宁就不见了。

    少部分后金武士当场战死,落马的全部四十二个后金兵最后都变成了死尸,而明军只死了八个人。十一个重伤失去作战能力的人也被扶上了马,黄石让金冠派些人把他们送回觉华。

    “没问题,包在末将身上,黄军门你就放心吧!”

    金冠把胸脯拍得震天响的同时,衔尾追击他们的后金骑兵在不远处集结了起来,金冠重重地冷哼了一声,跃马疾驰到黄石身前,挥舞着拳头冲着后金军所在的山头大喝起来:

    “建奴!可是来送死的么?”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04节 追逐

    狐假虎威的金冠向后金军挑衅的时候,黄石和他的卫队正在休养马力。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一直相信蛮族的经验优势可以,也一定会被近代军队的勇气和组织压倒。黄石在心里默默地回顾了一下交战的过程,用马刀抵近攻击不仅在训练场上有着良好的统计数字,而且在实战中也确实有着很好的效果。

    从实战经验上来说,现在的长生岛官兵虽然有了极大地提高,但恐怕还达不到和后金军持平的地步,所以水平上的差距就只有靠勇敢的进攻精神来弥补了。不过黄石相信水平差距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只要长生岛坚持消耗战,那么双方的水平就会越来进接近。比如在最近的战役中,后金的白甲兵就再也不能像盖州之战中那样给黄石以巨大的震撼感了。

    对面的后金军看起来并不多,黄石估计人数似乎也就是东江军的一半。虽然还有一些散兵正赶来围拢在对面的旗帜下,不过着起来不太可能超过己方的兵力了。趁着对手集结的机会,黄石还有他的卫队们,以及他们的坐骑都在用力的喘气,尽快地恢复着体力。

    黄石的这个判断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追击近千逃亡明军的不过是后金的两个牛录,此次出征辽西的时候,他们各都带了八十甲兵。一路上不停因病减员,还要留下一部分人看守、保卫后路,更要派兵押送缴获的粮草回海州,所以到了宁远的时候,这两个牛录都只有六十骑而已。

    今天追击的时候,因为关宁军已经跑散了,所以这两个奉命追击的牛录也分开两路包抄了。刚才那一路的牛录在东江军的追击下已经崩溃,人马都逃之夭夭。现在这个牛录看着远处的蛇旗,突然感到胸口被一种无能为力感充满了。

    以往和东江军作战,虽然是互有胜负,但毕竟还是胜多负少。但和眼前地这个黄石交手,后金军竟然是一仗都没有赢过。开始的几仗被后金军说成是东江军依多为胜,但南关之战后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不靠谱了。但是后金军上下都宁愿相信南关之战是己方过于疲惫了,如果不是因为急袭旅顺太疲劳,原本不该如此地。

    但复州之战又把这种说法无情地粉碎了。努尔哈赤虽然极力掩盖复州一战的实情,但后金军上下都找不出太多的理由。尤其是正蓝旗的旗主莽古尔泰,更是气沮已极。到了这次的觉华之战,后金军全军都觉得对面不过是简简单单的野战工事,完全不是什么固若金汤地要塞。但他们扔下了那么多条人命,却连对手的皮都没能擦破一片。

    现在后金军军中的士气,已经不只是一片低迷这么简单了。但上至典型的三贝勒莽古尔泰,下至还没有成年的十三、四岁童子兵,他们都坚信长生军是绝对不敢和后金军骑兵作战的。不少悲观的后金军同意长生军很勇敢、同意长生军很团结、也同意长生军很能打,但无论时间地点如何,每一个后金官兵都不会忘了加上一句:“如果是骑马对冲,我们一个勇士能打二十个长生岛杂种!”

    “建奴,可是来送死的么?”

    金冠又冲着对面高喊了一声,黄石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他忍不住在心里充满恶意地想到——如果建奴骑兵冲过来地时候。金冠这厮回头一看,发现我已经跑了,他脸上又会是什么表情?

    虽然黄石很有涵养地听任金冠出风头,但是他身后的章明河却再也忍耐不住了。他猛地从黄石背后冲了出来。很煞风景地冲着金冠嚷了起来:“金参将,我的三百支火铳呢?快快交还与我!”

    听见章明河的喊叫声后,金冠顿时脸上就是一片尴尬之色。虽然他们定计要去哄骗些长生岛的物资,但最后为了保险起见,金参将他们还是把行骗目标锁定在了章明河身上。第一,因为这个家伙官职低而且年轻,他们这些老油子觉得肯定能把他哄得团团转;第二,金参将他们还以己之心度人,觉得章明河另立一营肯定不是黄石嫡系,说不定黄石心里还盼着章明河倒霉好整治他;第三,他们进一步认为章明河也未必和黄石一条心,说不定可以给他点甜头,把他也拉上贼船。

    “火铳交给胡参将了,等一会儿胡参将回来,章将军一问便知。”金冠支支吾吾地把黑锅推给生死不知的胡一宁了。刚才看见章明河紧跟在黄石身旁后,金参将就在心底暗暗叫苦。现在一看自己好像把黄石得罪到了,还打了一个大败仗,金参将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吴玉和张国青今天跟着金参将、胡参将一起出击,现在也跟着金冠一起逃了回来。这两个游击也赶快随声附和,一口咬定胡一宁不仅是制定、教唆、执行骗局的罪魁祸首,还把章明河所有的火铳都独吞了。

    章明河脸红脖子粗的似乎还要争辩,黄石轻喝一声把他招了回来。现在不是和这帮人计较的时候。黄石在这些人身上下了那么大地本,眼看这场胜利也能帮助他们爬上高位,自己还指望他们能为长生岛传播些好话呢。黄石想,要是将来到辽西来工作,有这些打过交道的熟人总是会好些。就算不来辽西也说不定能和他们做些买卖,为长生岛和辽南做些有用的工作,现在不好为了几百火铳搞得前功尽弃。

    不过这些理由都不是最关键的,黄石始终坚信一点:大敌当前的时候,绝不是内讧地好时机。

    叫回了激愤的章明河后,黄石感觉自己这边的马力休息得差不多了,而对面的后金军似乎还没有恢复状态。他翻身跃上战马,又一次把长剑拔了出来。

    虽然有过长期的严格训练,但只要一天还没有经过实战考验,黄石就一天无法放下心来。经过了刚才的亲身实战后,黄石得出了几点结论。首先是被敌人先发制人的恐惧感是可以克服的;其次就是敌人先发制人的后果不是不可以忍受地;最后就是马刀的抵近攻击效果不错,非常、非常地不错。

    纸面上地理论永远比不上亲身感受。因刚才一仗而充满自信的黄石高举着长剑,向着眼前敌军的头上虚劈了几下,同时他环顾着自己周围的部下。和黄石一样,这些人也都展示出了比刚才出发前更强烈的斗志和信心,他们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跃身上马,抽出了雪亮的白刃。

    军官们按照从高到低地等级,纷纷策马向前挪了一段,他们的身后是军龄最长的内卫老兵,然后是军龄一般的内卫,队伍最后面是最缺乏战斗经验、只上过一两次战场的年轻士兵。默默无声中,按照等级排队完毕的官兵们,都和黄石一起把马刀遥指向对面的敌军。

    眼前的友军都识趣地躲开了。无遮无拦地大地,从马前一直延展到远方的敌人旗帜之下。黄石用余光扫了一下右侧的宁远堡,上面有无数人头攒动。他们射过来的热辣辣的目光,让黄石顿生置身于骄阳旭日中之感:“兄弟们,让我们去把建奴打垮!”

    “遵命,大人。把建奴打垮!”

    黄石落下自己的面具,双腿已经重重地夹上了马腹……

    山丘上的后金牛录刚才就一直在观察对面山头上的明军。虽然眼前的这面蛇旗已经是后金军的噩梦,但这个牛录和所有地后金官兵一样,相信长生岛的骑兵也就是一只追击骑兵,他们绝没有和后金军当面冲突的勇气。以前长生岛的骑兵不都是只有追击的胆量么?今天他们难道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在后金军休养体力地时候,这个牛录就如同自我催眠一样地反复这样唠叨着,他试图让自己相信刚才那个牛录不是败在堂堂对战中,而是因为被明军突袭才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可是虽然他嘴上一直在啰里啰嗦地唠叨着,心底反驳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亮,这反驳的声音让他始终不敢下令进攻。

    刚才不下令进攻时,牛录还可以找些理由来自己欺骗自己,比如“蓄养马力,等待时机”这类的东西,可是等到对而的明军开始排兵布阵,明显准备进攻的时候,牛录就再也说不出什么能安慰自己的理由了。

    黄石带领全军拔刀后,那个后金牛录机械地下令全体上马备战。只是等看到远处的明军开始驶下山坡后,后金牛录却张口结舌,怎么也吐不出迎战的命令来。

    牛录手下有不少人看到了刚才对战的全过程,在每一次交锋中,被击落下马的友军人数比敌军只多不少。虽然明军有人数上的优势,但明军确实是靠堂堂正正的骑战取胜的。一个巨大的疑问沉重地撞击在这个牛录心头上:“那个牛录也是六十骑,只对冲了两次就被打得全军覆没。黄石的人多不说,马力也比我要好,我也是六十骑,那我能不能赢他呢?”

    等到明军冲下土坡开始加速后,后金牛录喃喃自语说了几声“来不及了”后,就飞快地拨转马头,对着大家喊道:“撤兵,撤兵。和大队会合。”

    黄石带领着军队紧紧地追击而去,缨盔两侧又响起了畅快的风声。冬季地面上腾不起太多烟尘,面前的敌军把背影和后脑展露在明军面前。沿路狂飙的两军中,都不时有人失蹄落马。那些倒霉的后金官兵要不是被疾驰而过的马群踏成肉泥,就是才勉强站起来就被无数把马刀再次砍倒。

    在这种毫无危险的追杀中,黄石作为冲在头一个的人,自然最有机会让自已的剑刃染血。一开始他就劈中了一个落荒而逃的敌军,虽然他没有把握那一剑定会要了对方的命,但是想想自己身后的那么多人,那个敌兵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下场肯定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面前又有一个敌兵落马了,那个士兵拼命挥舞着双臂,往前跑的时候后仰着脑袋,把脸都仰到了天上。黄石纵马从他身边驰过的时候,一个直劈就把奔跑中的人拍落尘埃。

    “嘿——”黄石痛快地大叫了一声。仗打到这般田地,真让他感到全身上下都是淋漓畅快之感。

    从山东文官那里受的气、在京师那些日子里受的闷气、还有辽西文武给他找得不痛快,仿佛都随着这一下下的劈砍而逐出体外了。

    本来为了包抄逃窜地明军,这个牛录和另一队后金军分开后就开始绕大圈。刚才和明军对峙的时候他们已绕过了半个宁远堡,长生岛的军队已经横在了他们回家的最近路程上。既然这个牛录的后金军连拼死杀开血路的勇气都没有了,那他们现在就只有绕着宁远堡跑圈来摆脱明军的追击。在两队人环城而跑的时候,宁远堡上密密麻麻都是瞪着眼向下观着地士兵,还有协防的军户和百姓。

    就在他们的眼前脚下,一群狠角色在前面玩命地跑,一群更狠的角色在后面拼死拼活地追。堡内七个野战营的关宁军,无数的军户和壮丁在城墙上站得满满的,人们互相推搡着,都想挤到墙边来观看这罕见的盛况,而宁远堡内地大人物们也都爬上城楼,瞠目结舌地看着后金军被明军追击得亡命飞奔。

    后金军本来也希望明军会适可而止,等到围着宁远堡跑了半个圈子以后,后金牛录才知道今天这事情恐怕是麻烦了。这些甲兵都是他的家奴,正因为他手下的骑马好手多,旗里才会给他这么多马。每次有人掉队都让他心痛如绞。

    这队后金军本来和明军对峙的位置是在宁远堡东门偏北处。为了摆脱长生岛官兵,他们先是笔直南下,然后从南门前拐大弯向西。现在他们已经朝着西门逃来,兵锋直奔宁远北门前的官道而去。

    当城下的百多骑兵争先恐后的从宁远堡西门前冲过时,这场追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们再也没有谁都还能去留心西门城楼上观众的反应了。先是一团后金骑兵从眼前横着奔腾而过,跟兔子一样地向着北方绝尘而去,然后就是更大的一团明军骑兵呼啸而来,如狼似虎地追着后金军的步伐远去。

    宁远北城楼上地众人看着目眩神驰,一时间竟然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两军都从眼前通过后,城楼上人群的目光也都被黄石的旗帜牵走了,傻傻地看着那面红旗在升腾的尘埃中起伏。一个被群星捧月般围在正中的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此人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还穿着一套明显很不合身地盔甲。他摸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悟地说道:“原来马刀骑兵这么厉害!”

    “袁大人高见啊!”

    “袁大人真是见微知著啊!”

    “袁大人一语中的,真是令末将茅塞顿开啊!”

    周围的一群感慨之声才刚刚响起,他们就又听到左侧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声,这让他们又纷纷把投向右侧的目光收了回来。只见西门南方又滚滚涌过一彪人马,当前的大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金”字,这面大红旗后还有两而稍小的将旗,一面上有个“吴”字,另一面上则有个“张”字。

    来着正是金参将、吴游击和张游击带领的近千关宁铁骑,这浩浩荡荡地军马奔腾起来,那气势真是地动山摇,城上众人眼中只见千军万马如流而过,轰隆隆的蹄声震耳欲聋,就连脚下的城池似乎都随之抖动。

    这队关宁铁骑的为首之人金盔银甲、大红披风,正是金冠金参将。他虎目圆睁、咬齿嚼唇,脸上的铜须也一根根地炸起。右手提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青龙偃月刀,左手死死抓着马缰。金冠身体微微前倾,一马当先引领全军追击,全身上下的彪悍本色尽显无遗。正似那勇猛无敌的钢铁凌将,好个跃马横刀的无敌金刚。

    金冠身后就紧跟着另一位威风凛漂的大将,原来是关宁游击张国青。张游击双手紧握马耳边的缰绳,人已经离鞍而起,弓着腰踩在马镫上。张国青双唇紧闭,古井无波的面色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神越过金参将的身侧,直向更前面的黄石将旗望去,两腿不停地反复夹紧,策马紧紧随在金冠身后。

    马术最差的吴玉跟不上金冠和张国青的脚步,在他的竭力催促下,总算把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了中军里。横眉立目的吴将军右手仗剑直指天空,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目狰狞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驾、驾……”通过宁远堡西门城楼前时,凶神恶煞的吴游击又用力地鞭策了几下坐骑,然后宝剑向前用力一挥,不顾眼前弥漫的烟尘扑而而来,兀自嘶声大呼:“杀啊,儿郎们,杀奴啊!”

    万仞指峰能担否 第05节 穷鼠

    今天这两个一直追击到宁远堡前的后金牛录本也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牺牲几个人如果能换回一大批人头和装备的话,牛录们还是很愿意干的。但硬啃长生岛的人马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除非……后金牛录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旗帜,除非能砍下黄石的人头,否则赏赐绝对比不上损失。

    不过这牛录也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真回头去杀黄石,就算有命挣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呢。他现在也只有快马加鞭,希望能尽快摆脱背后的追兵。只可惜他们这群后金军是长途追击而来,刚才又一直和金参将他们围着宁远绕圈子。现在从猎人变成猎物后,他们的马力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安全脱逃了。

    才绕过了小半个宁远堡,就有更多马力将尽的后金骑兵开始掉队了。已经有好几个人的坐骑因为耗尽体力而摔倒,人也被明军追上砍死。所以后来那些掉队的士兵为了摆脱追兵,有不少向外跑开,希望大部队能引走长生军的主要注意力。

    黄石一行仗着人多,每次看见有掉队的后金士兵试图向外逃开时,黄石都会挥剑示意给身后的部下,让两倍于他们的长生岛骑兵脱队前去追击,本队则紧紧咬在后金牛录主队屁股后,不依不饶地坚持追击下去。

    黄石眼前的几个后金士兵和他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他又用力地踢了踢马,让这个缩短距离的过程变得再快一点儿。最靠近黄石的那个后金士兵竟然还没有扔掉他的钉枪,现在他一边单手控缰,一边半扭着头把钉枪向后扎过来,脸上是一片困兽犹斗的绝望神情。

    后金兵使用的单手钉枪一般都做得很长,这主要是为了平衡两端的重量。打仗的时候因为太沉所以只能握在枪杆中段,还必须要挟在腋下才能保持水平。一般来说,四米钉枪的攻击范围大概相当于两米五的马槊或骑矛。不过由于马槊和骑矛都是双手持武器,所以刺杀起来也更灵活。

    当然,后两者的制造工艺更复杂,也更昂贵。

    因为钉枪很难调整刺杀方向,所以以往黄石并不看好它的骑战效果。但现在他发现这东西用来阻止追击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对手中只有一把剑的黄石就很有威胁。他进入了那个敌兵的左侧攻击位置已经有一会儿,但几次尝试攻击都被钉枪阻扰,没能成功地靠上去砍人。

    “你有本事,算我玩不起好了。”黄石从腰中把手铳摸了出来。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还不算太大,大约和步弓差不多。手铳的攻击范围虽然不小,但骑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超出二十米就天知道会打到哪里去。

    刚才骑战的时候,二十米的距离对于错马交锋的两人来说也就是一秒的事情,黄石自然不能用这个东西。而且马速就是安全的保证,黄石更不敢为了提高准头而降低马速去挨砍。再说,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射击一个高速目标,黄石觉得自己的射击水平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现在这种追击战的时候,用手铳看起来倒是正好。

    不过火绳枪的主要问题就是麻烦,收拾好手铳后黄石还需要用火石给引绳点火。他双手放缰准备火铳,马速也因此慢下来了不少。就在他正忙着点燃火绳的时候。突然听到斜刺里传来一声大吼,身后章明河拍马插到黄石马前,抢到了左侧后的攻击位置后,他一槊就把那个敌兵捅了下来。

    今天章明河的心情很不好。按理说他几年前就已经成名了,早早就以马术精良而闻名选锋营。被章肥猫将军选拔为家丁后,全营上下更都把他看作是选锋营的千里驹,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章肥猫在南关之战中阵亡后,章明河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新一任选锋营领导,这个时候他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而已。

    但从此以后章明河过得就一天不如一天,除了章观水那几个老弟兄以外,营里营外对他服气的没有几个。要不是黄石一直给他撑腰,章明河自知早就混不下去了。复州之战选锋营更把脸丢到姥娃家去了,章明河一咬牙就放弃了自己的独立自主权,投身长生岛成为黄石的旗下部属。贺定远一直是他心里的榜样,章明河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忠诚和武勇成为贺定远那样的人物。

    黄石待他也确实不错,章明河好歹也是长生岛体系里的第一个营官。这次觉华之战选锋营的两个队表现得很勇敢,虽然章明河对这个营的权利和影响已经很小了,但这战功毕竟也要算在他头上一份啊。

    想到自己的果断决策和锦绣的前程,章明河原本心里挺高兴。没想到昨天被金冠他们一奉承,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竟然闯出来这么大的祸。今天早上出击的时候,章明河特意挑了一根丈许的马槊跟着黄石来打仗,满心要多捅死两个后金兵出出气。

    人生总是急什么就不来什么,刚才对冲的两阵中章明河一个人也没能捅着,这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而且燃烧得更加旺盛。见到黄石磨磨蹭蹭的一直没捅死那个后金兵,章明河再也按捺不住,跃马抢到了黄石身前就是一槊,命中后他心中的快慰真是难以言传。

    前面的另一个后金兵自知逃不掉了,就掏出骑弓想射箭伤敌。章明河紧盯着那人的动作,等后金兵双手放开准备射箭的时候,章明河趁着他马速稍缓,又是一声大吼挺槊扎去,正中那后金兵的肋下……

    后金军风卷残云般地扑向宁远北门,踏上官道后就舍命向北奔逃。他们前脚才刚刚从北门城楼前冲过,后脚黄石一伙儿就杀将了过来。现在双方已经靠得非常近了,刚才黄石看到这支追兵不多而且队形没有章法后,他本打算击退追兵救出那些关宁将领。听说胡一宁掉队后,他想着的也不过是驱逐敌兵,然后再搜索一番来路,看看能不能把胡参将找出来。

    可是一旦看到敌兵在面前落荒而逃,体内原始的追猎本能就复苏过来了。黄石和他的部下们都变得越来越兴奋,紧紧向着逃敌追赶上去。他们刀剑不断地挥动着,更多的鲜血随之喷洒而出,长生岛一行人不断发出兴奋的喊叫声,拼命催促战马前行。

    眼看敌兵就在自己眼前二、三百米落荒而逃,而且人也越来越少,兴奋不已的黄石又狠狠踢了踢坐骑。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奋力昂首,加速向前追去。

    那个后金牛录看着身边不断减少地同伴,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后面地追兵,有些吃惊地突然发现紧跟在后面的追兵原来也没有多少了。以这个牛录的经验来看,这些追兵腾起的烟尘看上去也就还有三十个人左右。

    紧追不舍的黄石、章明河等人一直顾不得往后看。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满心指望着能快点追上前去再多砍死几个。但事实上和不断掉队地后金军一样,东江军也有些人的马力将尽,就慢慢地落在了后面。而每次有零散后金军脱队逃散时,黄石都会分出两倍于逃兵的兵力去追击,所以渐渐的他们也就不存在什么兵力优势了。

    眼看着后金军突然奔下官道绕起了圈子,黄石不禁大笑三声:“这是狗急跳墙了么?”他长剑一挥,就带着部下直趋而前,跟在后金军背后绕了两个圈。

    前面敌军的马队窜上了一个山丘,跟着就纷纷消失在山坡后。黄石撵着敌军的尾巴追上山坡,第一个跃上土丘的最高峰。在第一眼看到山坡背后敌军部署时,黄石前倾的身体本能地后仰了一下,前指地长剑也猛地一个回缩,似乎是要做出一个止步的命令。

    ……

    那个后金牛录本来只是心疼自己损失的人马,但看到追兵不过三十个人左右时,他就又动了狙击黄石的念头。他身边的人已经只剩下四十个了,而且照这个架势跑下去,至少还要再丢一半给明军。

    兵法上所谓的“穷寇勿迫”说得就是这种情况,反正逃跑也是死,那个后金牛录就发狠要决一死战了。如果能杀了黄石,那他无论损失多少人马,旗里和汗王都肯定会给他补齐的。后金牛录也没有把握说自己的坐骑一定有充足的体力让自己逃掉。反正都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地,总比掉队然后被窝窝囊囊地砍死,像现在这样被黄石一刀一刀地割肉好一些。

    所以他带领部队逃下官道,直奔路边的丘陵地带而去。这时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黄石看见地形复杂就能放过他。但后金牛录的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东江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也跟着冲下官道,一直追逐着他们驰入了丘陵中。

    这样后金牛录最后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较高地丘陵。带头冲过山后,他立刻拉住了马匹,第一个跳下马开始准备伏击。他身后的奴才们虽然还有些惊慌,但一看这个架势也就明白了主子的打算,也纷纷扯住坐骑,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条防线。

    最后几个后金兵逃过山丘最高点时,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金武士在后坡的伏击线上站稳了。后金牛录正急速地给他们下达着命令。这批后金士兵把马横过来构成简易的野战工事,最早停下来的几个人还取下了马背上的厚毛毡,挡在身前当作盾牌。

    马匹拉成的防线中央,十个后金士兵拿起了铁胎步弓,已经把弓弦拉成了满月状。他们才做好这个准备,黄石就一马当先从山顶上跃了出来。后金牛录看得真切,手臂奋力向着他一指,口中大喝一声:“放箭!”

    跃过山丘最高线时,黄石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后坡山脚处的敌阵。看到那些在二十米外指着自己的弓箭后,黄石先是本能地往后一仰,跟着就急忙向左一扯缰绳,同时人已经缩身倒向了坐骑的左腹。他这猛烈的一扯几乎把笼头从马头上拽下来,马匹的脖子生生被他向左拉成一个大弧。这个时候一排利箭已经呼啸着激射而来,黄石右腿脱镫向左倒去的时候,先后看见两支箭从头顶划过,坐骑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声。

    马匹前胸一下子中了四箭,马颈上也中了两箭。在它软倒在地上之前,黄石已经双腿脱镫狼狈地屁股落地滚了出去。在拼命闪开以免被坐骑压住地时候,黄石的心里只来地及转过一个念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马配上胸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