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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明第42部分阅读

      窃明 作者:rouwenwu

    朝以来,东林党把持了南京铸币司,从此以后生产的铜钱就一代不如一代,到天启二年,南京铸造的铜钱已经下降到了铜三铅七,重八分——也就是说比黄石和柳清杨的假钱质量还要差。到天启三年,南京新出炉的一批铜钱竟然已经是铜一铅九,重量也破天荒地降低到了四分一枚。

    这样在苏州等地,大明的百姓自发地兴起了抵制天启铜钱运动,这次的抵制风潮长达八个月之久,让南直隶东林党焦头烂额。到天启五年的时候,魏忠贤乘广宁惨败案大胜之余威,悍然发动了铸钱案战役。这起案件的曝光比上次的广宁案更让大明有限公司董事长朱由校感到震惊和愤怒,他愤怒的不仅仅是大面积的抵制铜钱运动——这当然严重影响大明有限公司的信誉和收入;更重要的是,东林党一直向朱董报告说:天启元年以来,每年的铸币收入——也就是所谓的钱息只有可怜巴巴的几万两而已。

    这次地斗争让大明公司的朱董彻底看清了东林党和阉党地斗争实质,虽然这不过是传统的党争狗咬狗而已,但魏忠贤至少还是他朱由校养的家狗,而东林党那帮子人分明就是群抢食的野狗。天启天子的策略也由此改变,他渐渐不再采用手段来保持党争的平衡局面。而是不断地向魏忠贤的阉党倾斜,纵容,甚至鼓励魏忠贤一伙儿去整东林党——皇帝这么行事毫无疑问是非常错误的。

    这起纠纷给黄石的个人感觉是:东林党已经忘记了最初的宗旨,他们也都忘记了写在东林书院上的那副对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忧人。”

    不过这个感慨也就是一闪念间,黄石目前最主要的行政工作就是修风车和修水库。南关之战后依靠吞并精壮,长生岛现在已经有了男丁两万人。当然女丁还是只有五千人那么点。这次黄石吸取上次被牵制的教训,决意把新的水库修在西岛。

    进入三月以后本来应该是农忙期了,但黄石这次连种玉米的心情都没有了,在他的坚持下所有的剩余人力都投入到了西岛去修水库,一个月下来两个高低搭配的小水库已经显出了雏形。范乐由一直在水库之间测量位置,黄石的计划是用三到四个月完成这两个小水库,然后修建四个风车抬水。这样就可以利用风车和水库把风能储蓄起来,以供应水车的日常运转所需。

    建立了教导队以后,黄石手边的工作一下子就变得更忙碌了。长生岛修筑了一个更大的课堂,这一百六十多个教官黄石每天都要给他们上文化课。这文化课的初级课程是“汉语拼音”,所有的拉丁字母都被黄石说成是从鬼佬邓肯那里抄来地。这个时代的英语和后世的英语差别很大,此时的英语还保存了几种格和类似法文的音标符——虽然这导致黄石的二猫脚英语彻底无用了,但好处就是汉语拼音的所有东西都是现成的,不必担心别人奇怪自己是从什么地方鼓捣来的。

    救火和磐石两个营已经占去了四千五百人力,黄石计划里还要组建辎重单位等等,这样两个营还需要补充五千人力以上。把长生岛一半的男人都脱产去训练实在太夸张了,黄石眼下只好暂编了一千多人的辎重部队。工兵部队也先不组建。为了最大限度地榨取半岛的人力资源,黄石还把五百多女人编入了军队作医疗兵,眼下这些女兵中的新兵交给一个叫胡青白的跌打医生培训,这厮医德很差,一贯骗吃骗喝骗财。但是既然充军来了长生岛,黄石就不怕扭不过他的医德来。

    眼下辽南东江左协的主力——也就是黄石的直辖部队还蹲在长生岛,选锋营则停留在金州。黄石的参谋部向黄石反复保证:南关之战足以让建奴头脑清醒过来,从此以后他们不拿下金州就绝不会敢再次深入旅顺腹地。

    张攀正在修筑旅顺堡,不过进度非常慢,现在旅顺那里既没有人力也没有财力。黄石本来还思考过是不是要在南关修筑一个城堡,比如威力巨大的棱堡什么的。但杨致远他们做好了预算以后,被吓了一跳的黄石立刻抛弃了这个念头。一个土石结构的中型棱堡需要白银五十万两和大批人力。辽南不是辽西,这里可没有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修乌龟壳。最后黄石让金州的选锋营在周围修些木制的烽火台了事,为此黄石只拨给了金州两千两银子。

    孙承宗许诺的物资也正在流入长生岛。大量的粮食是眼下最急迫的物资,辽东经略一口气送来了五万石。据孙大人说几个月内还会有五万石被送来长生岛。黄石明白无论辽南的局面如何红火,明廷的战略重心都不可以过分向辽南或辽东倾斜。毕竟辽西拱卫山海、京畿,朝廷也一直觉得万一后金直趋北京,那辽南、辽东的军队根本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自从穿越以来,黄石一直依靠对历史的先知先觉为自己谋求利益,但他依靠这个能力获得的越多,他对历史的干扰就越大。天启元年以来,后金军对广宁和辽南的两次大规模战略进攻都被黄石搅了局,第一次后金军所得与黄石前世相比可以称得上是极为有限,而这次对辽南的大攻势根本就是得不偿失。

    在黄石的记忆里。数个月后努尔哈赤就要去辽西抢劫了。这次抢劫行为会引发著名的宁远大战。但在黄石的前世,努尔哈赤敢去辽西作案的前提有三:第一、辽东的东江本部和右协在天启四年遭到了惨重损失,努尔哈赤认为毛文龙没有力量进攻了;第二、辽南本来被后金军彻底打残了,原本历史上接任旅顺的张攀也从来没有指挥过大战,他是靠三年来勤勤恳恳地转运物资、人员积功而来的地位。第三、就是天启五年的辽北战役以皇太极大获全胜告终,林丹汗远遁入草原导致后金北方没有什么压力了。

    但现在对后金方面来说,辽南的局势变得非常严峻。原本历史上抽调走的两红旗现在不但不能抽走,而且还无法独立面对辽南明军的军事压力。辽东明军在南关大捷的刺激下也积极准备进攻,镶蓝旗虽然是个超级大旗,但负担也一日重过一日。最后根据辽东经略府的塘报来看,本应在天启五年二月底结束的辽北战争现在也还在持续。原本二月就该去增援科尔沁蒙古的正白旗这段时间以来一直被包围在南关,而且努尔哈赤为了救人还从辽北抽调了镶黄旗南下。

    这样,黄石就不清楚他知道的历史还能剩下多少了。

    长生岛的炮兵也还在紧锣密鼓地操练着,在范乐由的建议下,一些崭新地测量工具也被木匠制造出来了。这些工具让黄石感觉很新鲜,事实证明也蛮好用的。据范乐由说这些工具在欧洲已经出现了一段时间了,这让黄石对邓肯的“炮兵军官”身份产生了些怀疑。一个“合格”的炮兵军官怎么会忘记他总是握在手里的测距工具呢?联想到邓肯这厮在欧洲混不下去才跑来中国讨生活,黄石心里的疑云就更重了。

    当然,邓肯的炮铸得还是不错的。这说明他和炮兵还是有不少关系的。黄石甚至觉得邓肯铸炮的水平比他操练炮兵地水平要高多了。不过黄石已经打算把这些疑问永远埋在心底了,无论邓肯过去是不是合格的炮兵军官,他在南关一战表现出来的勇气、荣誉感和职业自豪感已经为他赢得了黄石的认可。新的大炮现在是没得铸了,此时黑岛舰队长领着那些海船正在行驶去日本的路上。希望这次能有不错的收获。

    鲍九孙正在对黄石做单独的面对面报告,他介绍了几次战役后,长生岛军工部门对长枪和火铳的不少改进建议,比如枪刃问题。

    军工单位提供的一份图纸上,一尺五的枪刃被加长到了二尺五,黄石看图纸的时候,鲍九孙就按照长生岛一般的习惯,自顾自地拖了个扳凳坐下然后开始发言:“虽然我军的枪刃长度远远超过一般的长枪,但南关一战还是有不少长枪被建奴削断了。所以卑职建议把枪刃再次加长。”

    说着鲍九孙就替黄石翻了一页,露出下面的另一张图纸:“或者在枪刃后加上至少一尺的套管,这样应该也可以保护枪杆了。”

    两个人边讨论边做决定,最后黄石点着头许可了大部分的改进。这些改进将会进行试工,消耗的工时和改进后的效果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最后定策的依据。

    翻到最后一张图纸的时候,黄石看得愣了好半天。一边的鲍九孙得意洋洋地享用了一番长官的惊讶,才对着还在愣神的黄石出声说道:“大人明鉴,这是长生岛军工司计划制造的新式兵器,[奇`书`网`整理&039;提供]卑职敢为大人讲解一下……”

    听过了讲解以后,黄石立刻追问道:“这兵器什么时候能装备部队?”

    “下个月应该就可以开始测试了,一切顺利的话六个月以内可以装备部队。”

    “很好,我会和杨游击说,全力支持这种兵器的制造和测试,但是……”黄石用最严肃的语气告诫鲍九孙:“这个兵器绝不能被外人知道,所有的制造和测试都转去中岛进行。”

    天启五年四月初,宽甸。

    东江军和后金军的战线僵持在大奠堡已经有不少时候了,东江右协指挥官陈继盛副将本来一直是主张稳健的,所以近一年来明军和后金军的交战并不多。可是最近东江右协的官兵里流传着对陈继盛很不妙的流言。不少人都偷偷摸摸地私下议论陈副将的眼力,据说正是因为陈继盛的阻止,东江本部和右协的兵力才没有向辽南投入。结果让建奴从东江名将黄石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南关之战到底如何?”孔有德在接风宴上急不可待地问起耿仲明。

    “没看见,不过肯定是大胜……”

    耿仲明还没有说完话,坐在一边的耿叔明就叫了起来:“永诗哥哥,南关是没有看见,但金州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足足有六旗啊,老奴都来了。那逃出去的三个旗,穿的都是破破烂烂地,见了老奴后那些建奴一个个眼泪横流,就跟再世为人那么高兴啊。”

    耿仲明始终没有打断他弟弟的发言,最后还点头表示认可。

    “永诗哥哥,你和黄副将的关系怎么没有告诉过我大哥啊?”耿叔明又是羡慕又是不满地再次开口,他还兴奋地告诉孔有德:“这次黄副将给了我们二百铠甲和三百套刀盾。现在营里不要说亲兵和家丁了,就是那些小头目也都不用竹枪木棍了。”

    孔有德听完只是微微一笑:“这次去辽南,你们兄弟俩是发大财了。”

    “有一百套刀盾是要孝敬哥哥的。”耿仲明一直觉得能在黄石那里捞这么多,肯定是和孔有德的面子分不开的,他说完以后孔有德也不推辞就同意收下了。

    “兄弟听说……”耿仲明先是赶走了外人,然后又压低了嗓音问道:“义父大发雷霆了?”

    “是啊。”孔有德长叹了口气。确认南关之战的准确过程后毛文龙的心情就一直不是很好:“你知道地,义父向来对陈副将言听计从,从来没有红过脸。但这次……义父把陈继盛痛骂了一顿!还连着几天不肯见他。”

    “现在陈副将怎么样了?”耿仲明和孔有德虽然都是毛文龙直属,但他们既然被派到宽甸协助东江右协作战,那他对陈继盛的心情自然也是非常关心。

    孔有德闻言又是一声长叹:“陈副将他自然心情很不好。听说义父原谅他了,还又把他勉励了一番。但某看得出来,陈副将心里是不痛快到家了。自打陈副将来到宽甸,就日日夜夜操练士卒备战。以往陈副将的脾气那算是很好的了,但眼下这才几天啊,就有不少将领倒霉了。我们本部来的人也都躲着陈副将走,都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耿仲明沉默了很久,轻声问道:“是不是陈副将担心……”

    “能不担心么?”孔有德截口打断了耿仲明的话。眼下黄石光芒四射,不要说东江一镇,就是辽西、蓟东、蓟西和山东的各个军镇都被黄石的威风刺得睁不开眼来。托黄石的福,现在毛文龙和山东文官集团争吵地时候嗓门也越来越大,山东文官的底气也越来越不足。

    孔有德伸手把桌面上的碗和碟子摆了摆,他指着酒碗说:“这是我的黄兄弟,有传言说辽东经略孙大人要保举他为提督……”

    “不是传言,我亲耳听见的。”耿仲明侧头指着自己的耳朵,冲着孔有德大叫道:“就是用这个耳朵,离着不到十米,听见孙部堂说要保举黄石他为提督辽西军务总兵官。”

    “那就对了。”孔有德把碗扣碟子上,跟着指着碟子说,“这个是义父,只要黄兄弟不走,义父肯定总是要大他一圈,如果朝廷坚持任命黄兄弟为提督,那义父就是武经略。所以黄兄弟明言不走,义父高兴着呢。就算要走,我估计义父也不放……但陈副将怎么办?他本来一直是东江镇当之无愧的第二人,义父的亲兵队长出身。三年前我和黄兄弟来东江的时候,我们在陈副将面前算个屁啊。”

    说到底耿仲明和孔有德都是外来的武将,本来认毛文龙为干爹就是为了挤入嫡系行列。但现在眼看张盘陨落,陈继盛式微,张攀等亲兵出身的嫡系将领也都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黄石这个外系出身的武将隐隐要成为毛文龙的继承人了。耿仲明心思也活络起来:“永诗哥哥,我有个思量。”他冲孔有德抬了抬手:“你附耳过来。”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02节 合作

    天启五年四月,登州的军饷、粮食和布匹又运到了长生岛,这次运来的可不止两万那么一点点了,现在整个东江镇左协的粮饷都要运到这里,然后再经过黄石的手加以分配。笑容可掬的黄石把莱登兵备道的甄雨村大人请到了上首安坐,他赶忙招呼身边的内卫上茶点,等热气腾腾的茶水到了以后,黄石又是笑容满面地伸手作了个恭敬的手势:“甄大人请用茶。”

    现在黄石好歹也是正二品的武官,基本能和甄雨村这个正六品的文臣分庭抗礼了。再说黄石现在是堂堂的大明太子少保,甄雨村虽然是文臣,但还是要给黄石些面子,所以他也不象那两次来长生岛的时候那么托大了。

    黄石和甄雨村一边交换着“今天的天气……哈哈哈”这种没有丝毫营养的废话,一边安心等待着长生岛老营的验收报告。黄石喝茶的时候一直在偷偷打量对方的神色,这次看起来甄雨村大人似乎不太高兴。前两年这厮来长生岛的时候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皱过眉头。

    这种奇特现象给黄石带来了一些困惑,直到杨致远送来库房的报告后黄石才恍然大悟……他轻轻弹了一下杨致远送来的条子,东江左协的定饷是六万两的白银,按照当年张盘和黄石跟陈继盛定下的老规矩,其中有一万两是归东江本部掌握的。所以东江左协只有五万,不过这次里面有大批种类繁多的给长生岛和金州的皇赏,此外东江军定饷只有关宁的一半也就是每兵十钱,这个毛文龙已经闹了很多次但都没有效果。天启这次还发内币给辽南的士兵补上了十钱,统统按一两四钱的辽西例发。

    林林总总加起来竟然共有十五万两银子之多,但杨致远的条子上面写明收到了十二万两——也就是八成,至于布匹和粮食这次也都是清一色地八成。统统比那两次多了一成。

    黄石把杨致远的报条小心地推到了甄雨村面前:“甄大人,这粮食和银饷……”

    “漂没。”甄雨村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脸上地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隐含在其中的潜台词就是要黄石别太不知好歹了,两成的漂没已经很给面子了。

    “是,末将明白。”黄石人畜无害地微笑着,他拾起一只笔在报条下面写出了正常的数字——也就是签发数字的七成,然后带着天真的表情问道:“甄大人,最近的海况特别好么?怎么这次才漂没了两成?”

    虽然黄石问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讽刺的语气或表情,但甄雨村的脸色顿时变成了酱紫色,他饱满的天庭和宽阔的下巴此时看起来……真像一大块猪肝。

    可是黄石仿佛没有发现甄雨村已经到了恼羞成怒的边缘了,他轻轻地“啊”了一声,猛地一拍大腿:“一定是登州装船的时候多加了一成地耗费吧,甄大人和登州的诸位大人真是有心,末将带全体将士谢过了。”

    说完黄石就站起身来向着甄雨村深深一躬,而后者此时已经气得手指都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那句“黄石你休要小人得志”在甄雨村的胸膛和喉咙里滚来滚去,手里的那杯茶也几次差点脱手而去向黄石泼过去。但一想到面前这厮赫赫名声,甄雨村就只好强行按下心头的恶气,山东的文臣集团都知道黄石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他还有专折奏事的权利,惹毛了他显然没有什么好处。

    想到银子都给黄石了,甄雨村也就不打算计较这口舌之快了,他深吸着大气开始调理心情,打算故作大度地说上几句场面话。

    “莱登的诸位大人如此体恤边士,真令末将感激涕零。末将定要启奏圣上,为诸位请功。”

    听到黄石这接下来的话后,甄雨村的心情好了不少,钱已经花了也没法可想了,能捞个好名声也不错,至少吏部的考绩上会好看不少。这个黄石看来还是比毛文龙那个莽夫会做人的多啊:“黄军门客气了。为国操劳,为圣上分忧本来就是吾曹的份内之事嘛。”

    “甄大人高风亮节,末将佩服,佩服。”黄石笑嘻嘻地听着这半老梆子地自我吹捧,一拍手就招呼那正等在一边的杨致远:“来人啊。”

    等杨致远走过来俯下身听令,黄石就把那报条又递给了他,指着自己写在下面的那行数字道:“超过这个数字的,一律给本将搬回粮船上面去。”

    杨致远毫不迟疑地应道:“遵命,大人。”就掉头出去指挥搬运了。

    倒是甄雨村听得愣住了,黄石不等他发问就抢着解释起来:“虽然诸君一片好心,但朝廷拨下的军饷有定制,这一成的耗羡恐怕不好交差吧。不妥啊不妥,还是请甄大人带回去吧。”

    甄雨村捻着胡须思虑起来,眼珠子连着转了几个大圈:“那黄军门还会启奏圣上么?”

    “当然。”黄石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信誓旦旦地保证道:“甄大人放心,虽然末将不收这份耗羡,但诸位大人的这份心意末将一定会启奏给圣上知道的。”

    “既然如此,那黄军门就留下这笔银子吧。”

    “这怎么使得?”黄石一听就发急了,人腾地就站起来了。

    甄雨村探出手向下按了按,示意黄石落座,等黄石坐好以后甄雨村悠然地说道:“黄军门有所不知,其实我们同僚专门为长生岛多装了两成作耗羡,这才保证了能运到这里八成粮饷,所以就是把这一成运了回去,也还是不够的,再说运回去的路上还可能有漂没啊。”

    “这,这,如何是好呢?”黄石隐隐约约地觉得把握到了甄雨村的想法,就是还需要对方加以确认一番。

    “我们地方官也是难做啊。”甄雨村感慨地叹息了一声:“擅自加耗羡不好交差,可是运量不足又会被你们军镇弹劾。难啊,真是难啊。”

    “甄大人的难处末将很明白,很明白的。”黄石也把头点得如同鸡啄米:“不知道末将能为诸位大人做些什么呢?”

    “黄军门有大功于国,”甄雨村说着就挑起了一根大拇指,嘴里还啧啧赞叹了一番,接着又是一声咳嗽:“我们莱登同僚,也都希望能为黄军门提供足额的粮饷,也好让将士们早日光复辽东啊。”

    “诸位大人的忧国忧民之心,令人赞叹。”黄石基本已经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了,对方也明确地给出了好处,现在就等着莱登方面讨回报了。

    “这次地银粮就不用送回去了,但请黄军门能为我们说两句话,在圣上面前说清海运的困难,”甄雨村顿了一顿,遥指着东江方向说道:“运给毛帅的银粮不也漂没了三成么?所以还请黄军门帮我们证明一下,这次从登州出库的时候银、粮和布匹都确实加上了两成耗羡。”

    慷慨激昂的黄石再次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诸位大人如此关怀边士,真让末将感激涕零。这一份奏折当然是要写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诸位大人交不了差。”

    “唔,如此便多谢黄军门了——笔来。”甄雨村抓过笔在纸上涂抹了一番,嘴里还咕哝着:“运十到七,那运十五到十应该差不多吧……”

    “黄军门,你有大功于国,如果你启奏天子要加五成耗羡,我想圣上不会不准的。”甄雨村把单子递给了黄石,上面还写着三万两这样的一个数字。甄雨村指着这个数字说道:“黄军门可以在启奏圣上地时候移文莱登,等黄军门的文书到了,我们就立刻再发一船,把这次漂没的缺口——三万两银子和粮食、布匹都给黄军门补上,黄军门意下如何?”

    “如此……真是太感谢诸位大人了。”黄石动情地说道:“以后末将要是能在这辽东立功,绝不敢忘了山东诸位大人的运筹之力!”

    转天送走了甄雨村一行粮官,黄石就开始为怎么分配粮饷发愁了。身为东江左协的副将可不比长生岛参将的时候了。张攀、尚可义、尚可喜他们的军饷当然不能统统克扣掉,但如果发给他们军饷,那黄石自己手下的军饷也就不好不发了。

    本着处理不好就先放一放地思路,黄石决定慢慢地想这个问题,反正银子是在自己的手里。现在黄石已经把窃明的问题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此时的想法是先彻底打残后金再说,至少也要把后金强盗集团赶出辽东后再考虑养贼的问题。

    南关之战以后,辽南的后金军队形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努尔哈赤为了辽北和辽东不管不顾地抽调走了所有增援的军队,镶红旗还没有养好伤口就被送来了复州,而正红旗也躲在海州养伤口。后金只是把原本驻扎在海州的镶白旗的十五个牛录送去了盖州。

    正蓝旗几乎被打得残废掉了,最乐观的估计也要到十月他们才能恢复部分战斗力。而受创较轻地正白旗和镶黄旗连整顿的时间都没有就立刻北上增援科尔沁蒙古和正黄旗,看来努尔哈赤把宝押在辽南和辽东明军都暂时无力进攻上面了。但尽管如此,努尔哈赤手里还是连一个旗的预备队都没有了。

    对黄石来说,努尔哈赤对辽南的处理还算不赖,准确地说努尔哈赤这次又猜中了长生岛的现况。黄石在把新兵训练好以前,也就是大约在三个月内不会有进攻能力。辽东的局面黄石不知道努尔哈赤猜得准不准,不过看毛文龙信里的意思嘛……东江本部和右协似乎很有干劲。

    至于辽北的蒙古,黄石认为只要林丹汗没有愚蠢到去和后金人决战,那一切就没有问题了。

    现在后金为了对抗压力已经从辽西透支出兵力了,但他们还是不能摆脱辽东、辽南、辽北三个战略方向作战的处境。只要这个局面维持到长生岛新军练好就行,那个时刻就会是后金强盗集团的死期。

    黄石对林丹汗可能的战略也很有信心。历史上这厮见到皇太极就跑,实在是典型的废材。但明末蒙古的意义就在于威慑罢了。只要林丹汗这股势力存在于辽北,后金的两黄旗和科尔沁蒙古就得留在那里防备他。

    柳清扬刚刚从日本赶了回来,他有一个重大的问题需要亲自向黄石请示对策。但不等他说话黄石就和他唠叨起了军饷地问题。

    “银子这东西饥不能食,渴不能饮。如果我发军饷的话,那不让商人进入辽南就毫无意义。”黄石希望柳清扬这个经济专家能制定一套类似计划经济的体系出来。现在辽南的人数还不算很多,黄石不知道能不能大致计算出每个人的用量来搞统购统销或者配给制。

    “卑职斗胆猜上一猜,大人是不是担心军情泄露?”

    “柳兄弟真是知我肺腑也。”黄石从来不放过任何拉拢人心的机会,他叹息着吐露心事:“不但要防备商人套话,还要防备士兵被收买啊。以往我长生岛有银子也没有地方花,建奴细作就是想收买也无处下口。毕竟他们总不能背着大米来收买我的士兵。可是一旦在军中放开银子限制,士兵们能用它买到各种东西,我担心就会有人被建奴高价收买啊。”

    “大人所虑极是。”柳清扬苦苦思索了半天,看起来也没有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只是辽南这么大,统一购买货物恐怕很难。而且这军饷还有其他人的,不发恐怕说不过去啊。”

    黄石见状也就不催促他了:“柳兄弟此次回来,又什么紧要地事情么?”

    “是有件紧要的事情。”柳清扬摇了摇头:“大人,我们怕是不能再和日本做生意了。”

    ……

    同一天,在辽北,科尔沁蒙古部。

    “大汗,大汗。”一个蒙古士兵高叫着跑来禀告:“建州军已经开来了,是建州老汗的八子皇太极领军。”

    高居大帐正中的正是林丹汗,也是明朝正式册封的现任成吉思汗。明廷去年给了林丹汗四十万两白银的赏钱,要他出兵攻击后金的铁杆盟友科尔沁蒙古。

    科尔沁蒙古是第一个倒向后金政权的蒙古部落,在建州觉罗和建州叶赫作战地时候科尔沁曾站在叶赫一边。但他们被觉罗胖揍一番后立刻易帜和努尔哈赤结盟了。那时皇太极是把科尔沁打得最狠的觉罗将领,所以科尔沁酋长就把妹妹嫁给皇太极了。

    其后皇太极在建州兴起的历次战役中又立下不少功劳,所以科尔沁震怖之余就把老酋长的大女儿嫁给皇太极了,姑姑和侄女共事一夫。

    在黄石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围攻科尔沁的时候也是皇太极来增援,林丹汗也听说过皇太极在建州兴起的历次战役和在萨尔浒之战中的威名,他掉头逃走后科尔沁老酋长就把十二岁的小女儿也嫁给皇太极了,在黄石的前世里,这个小姑娘日后就是皇太极的庄纪和福临的老娘。

    这次皇太极这个浑身王八之气的家伙来了以后,林丹汗的不少臣子立刻和黄石原本历史上一样开始劝说林丹汗作“战略性”的撒退。

    在这批人喋喋不休地劝说声中,现任成吉思汗却一言不发,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赞许或是反对地意思。这代的成吉思汗有一套很有趣的逻辑,那就是爹亲娘亲不如老婆亲。林丹汗把他所有的部众、牲畜和军队都分给他的大小老婆们去管理。

    在黄石的前世,林丹汗靠着千里转进的本事躲过了皇太极一次又一次的追杀,但竟然在安全逃脱后染病死掉了,结果他成群结队的老婆就都被皇太极身上的王八之气吸引过去了,她们争先恐后地带着部众和牲畜嫁给皇太极了。

    以前这段历史看的黄石大为感慨,果然是真实的历史比小说还要yy啊,这种王八之气真是了不得。努尔哈赤挂掉了之后,皇太极抖抖王八之气就有十万多蒙古人给他当小弟,林丹汗挂了后,皇太极再震震虎躯就把女人和军队都震来了。果然是王八之气一发,勇悍的小弟纳头就拜,富有的女人投怀送抱啊。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黄石也曾yy过林丹汗的那群寡妇,但现在他早已经放弃了这种想法。蒙古女人在明末的名声真是臭大街了,这个时代有很多汉族商人去蒙古草原作生意,一出关就会有蒙古女人自愿做临时太太来挣些生活费。黄石在山海关的时候,当地的晋商曾得意地吹嘘过——就是带去草原的伙计也玩过几十个蒙古女人了。

    作为堂堂的大明太子少保,哪怕就是纳蒙古女人为妾,黄石也肯定会被御史骂成残废。再说,这个时代的蒙古人还把河流视为神明,毕生都不洗一次澡。同样是据晋商所说,那些蒙古女人一脱裤子,满帐篷都是咸鱼和山羊的味道——这也是蒙古同胞在明末被汉族同胞骂作“马蚤鞑子”的原因和由来。想到这里黄石又不禁钦佩起皇太极的忍耐力来了——果然是能者无所不能啊。

    末代成吉思汗的怒气毫无先兆地迸发出来了,他愤怒地打断了那些逃跑派的啰嗦:“我听说皇太极在南面,被一个初出茅庐的汉人打得屁滚尿流!而且汉人比建州军还要少!”

    林丹汗豪迈地一挥手:“杀牛宰羊大吃一顿,明日定要生擒皇太极。”

    横扫千军如卷席 第03节 恶邻

    “柳督司,你给大家说说吧。”

    等赵慢熊、金求德、杨致远和贺定远这四个心腹都来齐了以后,黄石就让柳清扬再介绍一遍情况,他则悠闲地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日本的幕府已经限制海贸很多年了,但这十几年来他们对荷兰和英吉利的红毛,还有我们大明的商人还是比较客气的。今年日本的幕府轰走了所有在日本的英国人,本来这和我长生岛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日本幕府还会留下了荷兰红毛和我们大明的商人。”说到这里柳清扬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于是就停顿下来掉头往黄石的方向看过来。

    看黄石还在若无其事的喝茶,柳清扬就笑着对四大金刚说道:“谁叫我们卖假钱呢,所以要把我们的生意也禁了。”

    “我们在卖假钱?”贺定远瞪大了眼睛,他扭过头问杨致远道:“我们不是去日本卖鹿皮么?”

    杨致远嘿嘿干笑了两声没有说话,这事情虽然见不得光,但长生岛大部分高层都心里有数。也就是和贺定远对后勤完全不上心,平时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贺定远比较喜欢和士兵一起胡闹,偶尔来找后勤部门的时候肯定也是来讹诈物资的,他也不想想一点破鹿皮能卖出几个子来。

    “贺游击,这事情你不用管,听着就是了。”还是黄石替杨致远解了围,他又冲着柳督司扬了扬下巴:“你继续说。”

    “遵命,大人。”柳清扬微徽欠身一躬,就开始给在座的几个人算账。日本的钱荒还是很厉害。假如是一吊假钱,那大约可以在日本换到二两的银子,然后再倒腾成铜运回来,这些铜就能产出五吊的假钱。即使刨去了水手的消耗、日本商人的中转和行贿日本地方官员所需,这假钱的利润还是在百分之百以上。

    这两年来黑岛一夫和柳清扬轮番去日本值班。现在已经在下关港外购买了一个小城,还收买了不少日本的贪官污吏,现在利润率也开始节节攀高。今年长生岛预计的年纯利润将达到三十万两白银左右,黄石买粮食的钱和铸大炮的铜还指望着这笔收入呢。

    柳清扬说到最后也是神色黯然,他沉痛地告诉这群军官们:“我们长生岛还收买了一些日本幕府和日本长州藩的官员。今年他们也给了我们可靠的消息——日本幕府决意自己开始铸钱了。”柳清扬说着就拿出了一个钱样子。这个钱样子是长生岛花了不少银子从内部买来的样品:“这是日本幕府定的铜钱,大概今年八月会开始使用吧。”

    那个钱样子刚才已经给黄石看过了,确实是很不错地上好铜钱,每个重快两钱了。而且是铜八铅二的大致比例。历史上德川幕府中的有识之士也看出自己铸钱的重要意义,他们也是在天启五年开始铸造自己的铜钱和金、银币。德川幕府的钱币质地都很好,重量也很足。日本靠着它驱逐了西班牙银币和大明铜钱,从而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实现了货币自主化。

    “日本的长州藩早就知道我们是在卖假钱。不过第一日本很缺钱;第二我们的假钱比南京铸币司的真钱质量还要好;第三他们也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日本长州藩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卖的假钱也大都是被长州藩的商人买走了,然后再倒卖到日本内地去。这帮孙子!”柳清扬说得有些愤怒起来,现在长州藩突然来人不让卖假钱了,未免给人一种卸磨杀驴的感觉。

    下面的军官都不出声地默默看着他,所以柳清扬顾不上发泄情绪赶忙继续汇报起来:“长川藩已经来人了,他们说日本幕府规定他们的新钱和大明的铜钱一对一兑换。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是大明军户,所以来人非常客气,说什么以前都卖的钱就算了,但以后就不让我们再卖了。至于我们手里存下的铜钱,他们也会按照一对一把我们剩下地假钱都买走,不过要在这两个月内送去长州。”

    凭心而论,日本人的条件已经很厚道了,为了驱逐外国钱币德川幕府硬性规定了一对一的兑换率。但长生岛钱里面的铜只有日本钱里面的三成,这日本铜再多也经不起黄石、柳清扬他们没黑没白地造啊。所以日本长州藩接到任务以后就来好好说话,希望一次性买下长生岛所有地存货,就算是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黄石作了个手势,示意那些围坐在长方桌子旁的部下们可以自行讨论了。

    “我们是一钱三分的钱,铜四铅六,他们是两钱重的钱,铜八铅二。”胸无大志的贺定远居然还觉得这买卖挺不错的,他咕哝着说道:“还有好几个月,我们拼命做一批好了,反正做多少都有人接手。”

    一旁的赵慢熊则直截了当地问杨致远:“这假钱生意一个月有多少收入?”

    “如果日本那里不出这个问题的话,今年大概能有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两白银的收入,合一个月三万两白银左右。”杨致远潇洒地弹了下手指,在屋子里打了个响:“明年大概能达到每个月五万两以上。”

    “日本的军备呢?”这次提问题的是参谋长金求德:“嗯,还有日本的那个什么……什么长州藩。”

    柳清扬早就进行了相关军情的分析,他把一份准备好的文件送了过去:“日本幕府的动员力并不强,就卑职的观察,恐怕长州藩也不愿意日本幕府的军队过境,所以短时期内只有长州藩能威胁到我们。”

    金求德翻了翻那张纸就从鼻子里哼出了声来:“三百到四百名脱产士兵。”

    “金游记明鉴,在日本那个叫武士。”柳清扬连忙补充了一句。

    “嗯,武士,”金求德捏着纸边高声朗诵道:“紧急情况下,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乞丐士兵?”他一句话没有念完就打住了,狐疑地向柳清扬看过来:“乞丐士兵是啥?”

    “金游击明鉴,那种乞丐在日本叫浪人,都是带着刀行乞的。虽然平时一顿饥一顿饱,但是好像还是蛮剽悍的。”

    “剽悍?这世上最剽悍的就是饿急眼的乞丐了。好比建奴。”金求德点了点头对柳清扬的情报表示满意,他又把那张纸高举在眼前大声念了下去:“长州藩可以通过招募农民和乞丐士兵,让自己的武力达到两千人左右。少数将领和军官有重甲,脱产士兵——也就是什么武士大部分使用竹子做的盔甲,他们都有铁制的武器。临时招募的士兵没有盔甲,并使用竹子做的长枪和竹子做的弓……”

    “这战斗力不会超过选锋营的。”金求德做出了最后的判断。他若有所思地问杨致远:“你刚才说一个月能挣多少银子。”

    “三万两,至少。”

    “这不是一个小孩子怀抱着一大堆金银珠宝么?”金求德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为什么没有人去抢日本人?”

    “海路不好走,而且那里经常有台风,上了岸还有语言、地理问题。”黄石耸了耸肩:“现在也就是因为我们有黑岛一夫才看着简单,还有一个可以储备粮食的小城,所以看起来更显得容易,不然一点儿都不容易。”

    这群人一路说了下来,贺定远越听越不像话。忍不住插嘴说道:“我们大明王师,应该是保境安民吧。”

    “不错。”屋子里有个人立刻回答了贺定远,但到底是谁回答的黄石也没有注意,也没有任何人注意这一点,因为他们都热情洋溢地开始讨论需要派多少人去就可以制服长州藩了。

    “如果是选锋营的水平嘛,我长生岛的救火营只要出两个步队就能打垮他们。”

    金求德才说完赵慢熊就补充道:“穷家富路,去三个好了。再拉上两门炮。”

    “唯一的问题就是日本幕府的反应,不过它日本一个蕞尔小邦,怎么敢同我大明争锋。”黄石冷笑了一声。这个时代中日的国力差距实在太大了,二十年前的战争就?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