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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天雨情第15部分阅读

      秦筝天雨情 作者:rouwenwu

    苗凤儿的手握住了他的。

    “我在这里,别哭了。”

    “别哭。”

    “不要哭。”她低语着,轻轻拍着他的背。

    像在安慰一个失落的哭泣着的孩童一般。

    他如同身坠梦中,抬起脸看她,她的眼睛黑漆漆的非常好看,泪眼朦胧中,那双美丽的眼中,流露出极致的悲伤,似乎比他身上的伤更痛。明明哭泣着的人是他,可是却让他有一种错觉,她似乎强忍着悲伤。

    也许下一刻,她就会哭出来的错觉。

    闻人月突然忘却了一切,他竟然直起身体,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脸颊,吻上她微微颤抖的嘴角,慢慢来到脸侧,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苗凤儿侧过脸,显然想要躲开他的亲吻。闻人月却执著地抓住她的肩,反复舔吻着她的耳垂。苗凤儿伸出手要推开他,闻人月却改抓为抱,紧紧搂住她的身体。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竟然能够准确地预感,此刻她脆弱得不堪一击,即便在数刻以前她可能还对着他疾言厉色,这一刻她却如同孩子一般脆弱无助。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他才如此肆无忌惮。

    缓缓将她压倒在床上,一点点解开她的衣结。

    苗凤儿的声音似哭似笑,却带着一丝哽咽,“走开。”一边伸出手将他推向一边,可是突然感到手中一阵濡湿温热的触感,她惊异地摊开手掌,却是一大片鲜红,从指尖低滴落。无意之中竟然碰到了他的腰间的伤口,刚刚药效过去的时候他还痛得浑身颤抖,此刻她不小心的一推,显然已经让伤口出血了。闻人月却只是轻轻闷哼了一声,继续亲吻着她,仿佛那血不是他的一般,仿佛那痛苦也与他无关。

    苗凤儿的手掌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刚刚要强行推开他的动作也显得力不从心,闻人月顺势将她的手压了下去。

    苗凤儿的衣衫渐渐散乱不堪,露出光洁的皮肤,闻人月慢慢把眼光向下移去,看到那胸口和锁骨处明显的青紫,他的目光黯了黯,就贴了上去,膜拜一般舔吻着。一路向下,几乎恨不能把这个人吞下去才好。

    他从来没有掌握过两人之间的主动,此时如身在梦中一般。竟然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慢慢向两边扳开,看看苗凤儿闭了眼睛根本不看他,便又更拉开了些。

    自己身上裂开的缝合口明明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此时却半点不能占据他的思维。他脑子里面就想着靠她更近,融为一体的绝妙滋味。

    真是下贱到了极点的自己——闻人月的嘴唇自嘲般地弯了弯,也许死在她身上,对他来说,是一件极美的好事。好过一直在后面苦苦地追赶,等候,累死,渴死。

    这么想着,他将自己的重量压在了她的身上,竟然就这么闯了进去。

    苗凤儿的眼睛没有睁开,嘴唇也咬得死紧,一点声响也没有,安静地如同睡着了一般。

    闻人月一咬牙,真的慢慢开始抽锸。先不敢太快,直到发觉苗凤儿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地躺着,才开始任由心意而为。欲念在身体里奔流窜动,一波一波的涌起,此刻终于找到了正主,一下子再也抑制不住,在她身体里狠狠地冲撞,时而温柔时而粗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支离破碎。

    苗凤儿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睁开眼睛才发现,他的泪珠一点点全部落在了她的脸上。

    以前最讨厌男人哭,可是现在她却提不起劲去责备他。这个人还停留在她身体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全部落到了她的身上。

    闻人月居高而下,长发披散在两人的身上,他看着苗凤儿,哀伤地笑着,喃喃重覆而语,“我好高兴……又难过……”最终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聚起,还是更轻地道:“我好爱你,你真的不能有一点点喜欢我吗?……不能试试吗?”

    苗凤儿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闻人月得不到答应,只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在律动着,不一会被欲望冲刷到极点,只能感受到那温暖之处紧紧包裹着他,极致的快感瞬间而至,突然眼前发黑,竟晕了过去。

    “恩……”苗凤儿终于忍不住,轻声地叫出声来。半天之后却发现这个人竟然已经人事不知地累倒在她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却将刚才忧伤的情绪忘却了……

    这个人……

    从黄昏一直到深夜,闻人月都没有醒,安然沉睡着,侧着头,墨黑的长发凌乱着,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苍白,眉宇间的疲惫也无法遮挡,看起来格外的脆弱。

    苗凤儿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跟他,算是个什么样的缘分了……

    相搏

    ……

    闻人月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闷闷的,胀胀的,说不出的难受,让他总是无法入睡,他感觉到两根手指头捏了捏他的脸颊,没敢动弹,维持住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心里却在砰砰地跳。

    没关系,不会被发现自己在装睡的……不要怕……他心里默默念着,却掩饰不住紧张,手指陷在被子里。好紧张……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想醒过来……就维持着这样的状态就好……一直维持下去……

    拚命在心里安慰自己,但是一想到很快女人就要如同以往一样离开,他的鼻子就情不自禁一阵发酸,拚命忍着,才能控制住想要伸出手挽留她的冲动。

    苗凤儿当然不知道他一直是醒着的,腰侧的疼痛一直在持续着,刚才的伤口还在渗出了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能够忍着不哭出来,甚至不发出任何声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奇怪的感情……叫他到了这种地步还不肯放弃……

    闻人月脑海里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着,感到身边的温暖突然抽离的刹那,再也忍受不了地伸出了手。“不要走!”

    苗凤儿诧异地回头。

    “你不要走出去,母亲说不定已经得到消息,她一定不会放过你。不要出去!”外面很危险,就这样呆在他身边。

    苗凤儿看着他突然伸出收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抓得很紧很紧。“我知道,但是我不想再躲了。从死的那一天开始,也许我就是在逃避问题。躲到哪里都好,这个问题不解决,大概永无宁日。我想过点安稳的日子,安稳一点就好。”

    大概是听出她话语中的莫名坚定,闻人月心里的惶恐不安终于升到了顶点。她竟然跟以前不同了,那个总是游戏人生,把别人的感情别人的生命不当一回事儿的苗凤儿,居然想要承担责任,面对问题了,是什么让她有这种念头,这种……可怕的念头是什么人灌输给她的!

    他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臂,眼睛中流露的是恳求和哀伤:“你不要以为可以去面对我母亲,她不是好对付的,要小心——”

    “谢谢你!”她坐在了床边,与他平视着对话,“谢谢你提醒我,这些我都知道。也许当时说我死了,可能她就没有相信过。最近她的动作频频,可能快要动手了。我再麻木不仁,大概就真要等死了。”

    闻人月愣愣地望着他,如同第一次与她相识。毕竟,她从来没有这么平静,甚至可以说这么温和镇静地跟他讲过话。

    “我不想死,不,我很怕死。大概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我特别的怕死,怕到每天想到可能有人想要图谋我的性命就坐立不安,无法入眠。真的,你们这样整天算计我,让我寝食难安。”苗凤儿突然笑起来,特别真诚地笑,不带一丝促狭的意思,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可能。

    “我现在有时候会想,我这种女人,害怕承担责任,从很早以前就只会逃避问题。如果有偏安一隅的可能,我也不至于如此懦弱。以前对待君玉函的时候只知道逃避痛苦,以为只要跑到他找不到的地方舔舔伤口就会好,可是没有办法,我逃不开他,还因为我连累了很多不相干的人。真的,闻人月,我们两个人的身份是互换了没有错,但是你不应该就因为这样硬要把我俩的人生捆在一起,这是没有用的。”

    “也许你看上我,君玉函喜欢我,是因为你们都太寂寞了。”苗凤儿的手轻柔地放在闻人月的头发上,抚了抚,如同在安抚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情。“忘记我这个人吧,以后你还会遇到更多好的人,她们当中一定会有比我好,比我对你更温柔的人,你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你是落雪的君主,既然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你可以拥有的东西很多很多,路还长着,何必执着于我。”

    碰到更多更好的人?闻人月听到这里想笑,原来人还可以有这样绝望的心情,以为她死掉的时候,他就觉得心痛,看到她若无其事地出现,他居然痛苦大于开心,现在听到她这样说话,他都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只觉得内心的悲伤已经如汪洋一般弥漫,不停漫出来,几乎将他彻底摧毁,原来她就是这样看待他的,以为他是什么人都可以接受的男人?认为除了她以外,他还能有其他的选择?闻人月艰难地扯扯嘴角,想要反驳,却被她的只言片语彻底粉碎了自尊和自信,自己的感情已经被全盘否定了,还能有什么解释,还需要什么解释吗?

    她温柔而忧伤的表情刺痛了他的心,不,是彻底将他仅剩的希望给抹杀了。

    闻人月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臂,直起了腰板,神情也产生了变化,他的这种变化显得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看起来真正具有常年浸滛政治的那种人特有的冷静:“分析得真好,看样子你对我很了解,我当然很寂寞,寂寞到要发狂的时候你出现了,我跟你在一起体验到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快乐,甚至是感觉到我真正还活着,会哭会痛会嫉妒会痴狂,你是我第一个看中的女人,在宫里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我放在心上的。这么多年来,在朝堂上,不是没有出色的女人,可是我对她们也没有像对你一样。”

    “可是你都给了我什么,情欲,疼惜,抛弃,折磨,你的一举一动没有丝毫的真情。我是做错了,可是你敢说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不会这么做吗?你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我的,是来看那个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对吧,来的时候还抱持着希望他可以活下来的念头。”闻人月冷笑,半天低下了头,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你今天对我说这些话,不过是因为你爱上了某个男人,而那个男人能满足你可悲又可笑的虚荣心,我猜他一定是为了你放弃一切的蠢家伙,你就爱这种男人吧。你要别人的心,要别人爱你,为你发癫,然后再装作善良温和的样子把男人给丢弃了,这是你保护自己的方式,实际上你又自私又冷漠,只为你自己着想。现在有人为了你做了很多很多,你自以为爱上他了,其实你不过是爱上了被强烈需要的感觉!你爱过谁,你就爱你自己!当一个男人为了你痛苦流泪的时候,你轻轻松松说一句祝福他的话就完事了,我告诉你苗凤儿,没有那么容易。”

    闻人月抬起头,清俊的容颜终于显露出些狰狞之色,“你走不出去的,没有我的保护,没有君玉函的保护,你就是个废物!你只能靠着男人,自由是什么东西?我没有,你更不可能有。从你出生开始,带着那块凤凰记的你,就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苗凤儿的心冷下来,看着他张牙舞爪,痛斥她的这一面,这是闻人月从来没有表现过的另一面,看样子今天他终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兰贵君早就已经死了,地宫里面关着的根本不是你父亲,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君玉函让你见到那个苟延残喘的人,不过是为了看看你能忍受到什么地步,他竟然笨到想看看你的心到底向着谁?”

    “想不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闻人月嘴角微弯,露出今晚第一个看起来极其甜蜜的笑容,“我亲眼看他死的,不听母亲的话的男人,留着只能是个障碍。他是真心疼爱你的,也想着要把你安顿好,所以才让母亲对他不放心起来,最后我母亲当着我的面,灌了他毒酒。”

    “他死的时候很安详,没有什么痛苦,可是死了之后七窍开始流血,我想他最后都睁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后悔轻信了我母亲。”

    闻人月胸口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愈发显得清晰入骨,可是他却保持着奇特的笑容,继续把话说下去:“你以为你能幸福,没有地宫的庇佑,没有我护着你,你可以活得这么轻松自在吗?”

    看着苗凤儿丝毫未动容的表情,闻人月越发痛恨,几乎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撕碎吞下去的恨意在他胸口燃烧起来,将原来的痛感燃烧殆尽,要将自己受到的伤害全部还给她,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下地狱,这种恶毒的念头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苗凤儿的心中有一些苦涩漫上来,很快便压了下去,她能体会到这个男人现在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在掀底牌,但是即便他把这些说出来了,也无法伤害到她,毕竟她不能算是真正的公主,而那个小公主,如果听到这些话,可能会感到痛苦,但这并不能让她产生怨愤。“闻人月,别再说了。”

    “怎么,你痛苦吗,难受了吗,知道这些让你不能接受?你不是要和野男人双宿双栖吗,你去啊!看看没有我,你能不能活得开心自在!”

    “闻人月!”苗凤儿提高声量,试图阻止他此刻的不顾一切。“我是认真的,我真的喜欢他,不是你说的那样,不是因为他为我那样付出,也许刚开始,我确实感到自己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也感受到被别人爱的滋味,但是现在不是这样的。我真心喜欢他,要跟他在一起,一辈子都在一起。我想要让他幸福,甚至是对他保持忠诚。我不想再跟以前纠缠不清,我想要给他一个干净的自己,这样的感情,你明白吗?”

    “你母亲也好,君玉函也好,地宫什么的,皇帝什么的,我都不在乎,我想要的幸福就在我身边,这种想抓住的感觉,我第一次有,以前我很坏很花心很滥情,可是现在我想真正去爱一个人,你们的这些事情却让我没有办法爱得那么纯粹,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心意去爱他,我的确不能干,我就是如此,一个无赖而已,所以不要把我看得那么重,你说我什么都好,哪怕你觉得我就是一个靠色相爬上男人的床,出卖感情灵魂换取自身安危,怎么怎么都好,但是我是认真的,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确定,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不要说了,你住口!!住口住口!!”闻人月的眼睛变得血红,无法接受任何一个关于她喜欢上什么人的字眼,他真正受到了致命的创伤,“你信不信,只要我大声喊,马上会有成千上万的箭矢将你射成刺猬,什么男人,什么爱,都见鬼去,你不是怕死吗,怕死就跪下来求我啊!只要你求我,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母亲的兵权,我的命,我的一切,什么都给你!你过来,过来拿!”

    “你不是自私吗,这么坏的你,说什么爱,多可笑,不要跟我说这种东西,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一辈子都要纠缠不清。那种男人可以给你什么,他不过是一个又穷又丑的傻子,他什么都给不了你,可是我不一样,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地位,钱,甚至只要你愿意,这个国家都是你的,把一个在别人面前威风八面的皇帝,当成发泄的工具什么的,我都不在乎!你喜欢孩子,我可以再生,几个都可以,你恨我好了,折磨我也好,就是不要跟我谈什么爱情,那种奢侈的东西你不会有的!”他朝她吼着,下一刻就要向她扑过来。

    苗凤儿后退了半步,他的神情已经不对了,好像,好像一个马上就要发疯的人,不光是神情,他浑身都在颤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气息……

    婚礼预谋

    “苗凤儿,以前我一直都不懂你为什么这么自由,来来去去都随心所欲,现在我终于懂了,你这种人,是没心没肺的,对你再好,只要有一点不如意就被你一脚踹开。你以为我是那些任由你抛弃的男人吗,你太小瞧我了。”闻人月的脸颊因为苍白反而透明得显出几分玉般的柔润,他唇角嘲讽般地翘起,顿住了身形,“你看着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求我可怜你,求我爱你。会有那一天的——很快!”

    苗凤儿觉得他脸上的笑容分外诡谲,更显出这阴恻恻的宫殿的阴冷恐怖。她的本意不是想要刺激他,只是直觉地感到这个人是认真的,甚至以一种预言的语气在公布这件事情。

    “这一天不会太远的,君玉函可以护得了你一时,可是他不会为了你拿数十年的基业去拼的。到时候,我会叫他乖乖把你送来,所以,现在你走吧。”

    苗凤儿垂下眼睛,突然觉得这个人或许是疯了,精神不正常,连同她这个几乎要觉得这一切真的很快会发生的人也被他影响了。

    “在那之前,我不会死的,我要看你跪着求我的样子,直到那一天,我都会好好活着……我等着……滚吧……”

    苗凤儿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还是从窗户跳了出去。

    闻人月在她身后发出冷冷地笑,她都充耳不闻。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奴便端着药碗躬身而入。

    闻人月竟然半点抗拒也无,端起药碗一仰脖子全部灌了下去,然后啪地一声把药碗掷到地上,立时摔了个粉碎。老奴惊慌不已,跪下身去拾那碎片,闻人月一脚踢开他,自己俯了身,却又不是捡拾,一阵乱抓,瓷片抓到手心里,老奴看得心惊胆颤却不敢出声,只看闻人月用力握拳,瓷片锋利,把他的手心割得鲜血淋漓。

    他突然尖利地大叫:“叫人来,把这扇窗子封起来!快,马上就去!”

    老奴看他状态,委实不像正常的样子,但是精神却仿佛异常的亢奋,连带着脸都完全扭曲变形,声音也与往昔完全迥异,如同破碎的瓷片在地上刮出一般刺耳可怖。

    这个人,已经不是他一手带大,照顾着成为一个年轻男人的小孩子了,甚至于都不能再说像一个人……连同看人的眼神,都仿佛要割裂自己的喉咙一般阴狠恶毒。不敢再有片刻延误,老奴连瓷片都不敢再捡,连滚带爬地急急退了下去。

    直到离开那座城很远很远,苗凤儿抚胸的时候,还觉得心有余悸和后怕,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念头,就是想去见见自己的孩子,不管是死还是活着,都想见一见,这种心情,真的很奇怪。

    行至荒郊野外,再也没有一个路人看到她的时候,苗凤儿停下了脚步,慢慢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叹了一口气……

    却说花千叶带着儿子回到地宫,却见出处处都是红色的绸缎,一眼竟也望不到边去的红色让他怔了半天。

    不过短短半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走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的,怎么回事?

    “怎么,奇怪了?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宫主没有告诉你吗,哦,一定是他实在太忙,男人嘛,到了自己的婚礼,肯定是要忙的,怠慢了贵客实在不好。”讥讽般的腔调在后方响起。

    花千叶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见他还睡得呆呆的毫无所觉,便回头一看,果然是卓玉兰冷笑着站在背后。

    警惕地露出一个笑容,花千叶道:“不知道宫主要和什么人办喜事?”

    卓玉兰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不知道吗,当然是苗堂主。这两个人折腾了五年,总算可以终成眷属了。”

    终成眷属?还是一厢情愿?花千叶心中微微有点黯然,直觉地替苗凤儿觉得可悲,明显这场婚礼谁都知道,就只瞒着她一个人,等她回来,无论如何也要被架上去拜堂,不知道这是什么孽缘。

    可惜了那样一个女人,是个很好的人啊……怎么会碰到这种事情……

    “怎么,心痛了?才认识几天,你就对她有什么想法了?还真是,人尽可妇!”

    花千叶脸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卓玉兰看他动怒,仿佛终于出自真心感到开心,“难道不是吗,你抱着的不就是个野种?八年多前你出嫁,嫁的不过是个六岁的痴呆儿,靠药吊着半口气的小娃娃,难不成三年之后你就跟个小女孩圆房了,还真是饥不择食?不过怎么说也不可能吧,你嫁的那个病鬼不是没两年就蹬腿了,时间如何对得上?哪里来的儿子?看来真是个下贱到极点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虽然老宫主把你送出去给人家冲喜,但是到底也算是嫁了人的,恁地不要脸!”

    她啐了他一口,不屑地上下扫视了一番,“难道出去一趟,就以为苗堂主看上你了?不会自动献身了吧,啧啧啧!”

    花千叶冷冷看了她半天,却觉得这段原本可能戳他脊梁骨让他痛苦不堪的话现在没有半分杀伤力,说起来比他可怜的人不是没有,仿佛出去一趟,倒真是看到了很多,想开了很多:“我当年确实很对不起你。明明不喜欢你,还要戏弄你。但是请你体谅我,那时候,我看到母亲对你们那么那么好,对我却像奴仆一样动辄打骂,心里当然很痛苦,可是直到我知道自己的身世,才真正对你们恨之入骨。”

    卓玉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母亲心中一直爱的人是君家的主夫,就是君玉函的爹亲。可惜她得不到自己爱的人,对他的子女竟然关爱有加,爱屋及乌,甚至把君玉函看成她自己和心上人的亲生儿子一样对待。而我——”花千叶掖了掖小棉的衣角,脸上露出一种淡淡的笑容,“我的爹爹不过是母亲一次喝醉酒之后无意之中宠幸的宫人而已,直到怀了孕,才被允许留下。可是等我出生,他就被放在石棺里面闷死了。我想,这是因为我母亲,不,是老宫主不能容许自己背叛心中真正喜欢的人,她其实比我们可怜,只靠幻想活着,直到死了还在欺骗自己。”

    “我无意之中知道了这件事情,所以才做出了那种残忍的事。我知道,你一直很介怀。很抱歉。”

    卓玉兰脸上得意的神色丁点都找不着了,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背后有这样复杂的往事,直到花千叶的背影彻底消失,她还在震惊中没有办法回神……

    说不清道不明心里这复杂难言的滋味到底叫什么,卓玉兰闭上眼睛,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似乎没有怨恨的立场,她在这场戏里面终究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啊……不能不服啊……自欺欺人地活着的自己,出卖朋友的自己,还真是让人厌恶的小角色……

    小蓝出现

    苗凤儿回宫的时候,宫人一个个都给她道喜,她环顾四周,看着地宫众人都换下白衣,穿起平常人穿的衣服,仿佛一下子都生动了起来,一尊尊面无表情的人偶都变成|人了一般,虽然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但是这满眼的红色,仿佛都预示着今夜将要进行的典礼。

    一路不停歇地,苗凤儿摸了摸怀中的锦盒,匆匆赶到君玉函的住处。却被一个宫人拦在门外:“堂主,今夜就大婚了,您不能进去,规矩不合适。”

    苗凤儿疑惑地望着这个男人,听不懂他到底在讲什么。

    一个声音从门内传来:“让她进来!”

    宫人的肩膀明显瑟缩了下,立刻退至一边,替苗凤儿开了门。

    入眼的也是满目的红。

    君玉函坐在石凳上,长长的黑发垂落下来,身上穿着大红的吉服,袖口和领口都滚了一圈金边,宽袍广袖,流苏从腰间坠下。“一下午去哪儿了?”

    他一边挥手示意布置新房的仆从退下,一边问。

    “我去见闻人月。”苗凤儿冷静地回答。

    君玉函诧异地看着她:“今儿个怎么这么老实?问你就说了。不过你跟她可没什么交情吧。”

    “他是个男人,你不知道吗?”苗凤儿笑,目光却落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喜床上,这颜色真是俗气到扎眼。

    君玉函却并未有丝毫动怒,无论苗凤儿说什么仿佛都影响不了他的好心情。“成亲以后就不要再去找他了。”

    看他不甚在意,苗凤儿勾起嘴角,“他说他很爱我,但是又看不起我,奇怪吧。一个人怎么能够爱一个人,同时看不上她呢?”

    “哦——”君玉函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玉如意,“你的魅力果然是很大,本宫还真是看走眼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地宫之主,苗凤儿心里突然很轻松,带着一种即将解脱的快感。

    苗凤儿走上前,将怀中的锦盒取出,放在了他面前。“想要这个吧。”

    君玉函看着她平静到没有一点波澜的漂亮面孔,目光顺势落在了桌子上,“这是什么?”

    苗凤儿低声道:“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是你们真正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君玉函的脸色变了变,手不由自主地要打开那个锦盒,却在触到的同时顿住了,“你知道了什么?”

    “卓玉兰早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很遗憾,如果早知道你们到处找我,摆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的话,可能事情早就解决了。”

    君玉函的指尖在微微地颤抖,终于轻轻落在了锦盒上。

    苗凤儿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不过这里只有一半,你该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果全部交出来,就没有价值了。”

    君玉函冷冷地望着她,仿佛从来都不认识她一般,“本宫真是太小看你了。原来你还真的留了一手。”

    “你不希望孩子出生,就是因为你不愿意让我看到真相。那个孩子,就是真相。可是今天,我还是确定了,看来卓玉兰所说的一切,还都是真的。”苗凤儿避重就轻地道。

    “今天你看到了证据?什么意思!”君玉函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这不重要。”苗凤儿想要挣脱开,却被他骇人的神情镇住。

    “不重要?你没有男人会死吗,一天不找男人都让你那么难熬!你看到了什么证据,该死的你是不是跟闻人月——”他突然勃然大怒。

    苗凤儿不想对他说些什么,也懒得再做无谓的解释。

    君玉函看她没有回答的意思,恶狠狠地一把将她推开,苗凤儿向后跌倒,头部正好撞在了另一侧的石凳角上。

    但是她迅速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君玉函长袖重重一挥,玉如意一下子被摔飞出去,砸在了墙上发出很大的响声,然后毫不容情地碎了一地。

    苗凤儿看看玉如意,“今天的婚礼,没必要了吧。”

    君玉函原本想要伸出手去扶她,却立刻收了回来,以比她更冷的声音道:“当然有必要,今天晚上有好戏看不是吗?司徒老匹妇不是今晚要动手吗,这个婚礼当然是极其,特别必要了。”他狠狠咬著“极其”两个字,带着一种恶意欣赏她变化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跟你成亲。”苗凤儿郑重地说,“成亲不可以。”

    她仿佛是自言自语,而非对他说话,“只有成亲,真的不可以。”

    君玉函只觉得嘴里全是铁锈味,血气上涌,他几乎控制不住要对她再次动手,但是在片刻之间又改变了主意:“我要那另外一半,还有别的东西。”

    苗凤儿点头,“我知道,但是成亲真的不可以。我不能跟你成亲,就算是假的给人看的也不行。”一个人不能结两次婚,她之前没把行礼当一回事,但是有一个人认真地记了很久,千里迢迢来找她,至少,她不能再成亲。

    君玉函望着那破碎的玉如意,只觉得胸闷的有点不舒服,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有好呢?不然怎么老觉得透不过气来的疼。“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非成亲不可。”

    苗凤儿认真的表情缓和下来,心里慢慢沉淀,不过就真的只是拜堂而已。况且,说不定今天晚上热闹得很,还等不到拜堂的时候。

    君玉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片静寂。

    ……

    喜堂上,张灯结彩,红色的喜服衬托出苗凤儿出色的相貌,虽然她一直没有露出半点笑容,神情也似微微发僵,但是这无损她半点的风采。

    看着眼前布置一新的喜堂,花千叶沉默地看着什么都不知道正兀自开心的小棉,半响微低了头,抿著茶,果然这世界,还是一无所知的孩童最开心啊。等他抬起头看苗凤儿的时候,发现她的目光落在大厅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该说是一个男人的身上。

    她很认真地看着那个男人,而那个人也一直与她相望,花千叶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微酸,至少他以为,还能赶在她成亲前,与她见上一面。作为朋友,劝上几句,谁料想她并不需要。

    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也来了。

    间或扫过宾客的目光,也是麻木的。

    至少他还以为,她不会乖乖听话,竟然连稍微的反抗都没有。

    仆从将喜绸递给她的时候,她才恍若刚刚意识到自己是新人之一,慢慢地接过,与君玉函并肩而立。

    听得报吉的人一声喊:“一——拜——天地——”

    苗凤儿才收回看向木塔的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红绸。

    “不行!不可以拜堂!”一个男人闯了进来,众人只看到这个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半天才认出竟然就是毒医,原音。

    他一阵旋风似地冲进来,势不可挡。

    君玉函握紧了手中的红绸,只觉得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说什么吗?就算你是她的师傅,又有什么权利阻止?”

    原音神色仓惶,身形摇摇欲坠,他深吸一口气,“因为她——始乱终弃,当然不行!”

    苗凤儿惊诧地盯着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一个蓝衣的男人走了进来。年纪不大,却显得格外疲惫苍老。他一进来就死死盯着苗凤儿,全然没有看到周围任何一个人,他一步步逼近她,一个字一个字道:“我来找你,要告诉你一件事。”

    苗凤儿惊地倒退半步,愣愣地望着他。

    “红他难产死了,但是你有儿子。我就要死了,这些年大江南北的到处找你,我累坏了。”他赤红着双眼靠近苗凤儿,仿佛想要伸出手去摸她,“这些年不见,我都变得老了,丑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跟第一次见到一样,一点都没变啊——”

    众人都静静地观看着这出突然发生的戏,看君玉函预备如何处理。

    但是,还没有等到君玉函动怒,那蓝衣男子站住了,接着说道:“我想你不会想要那孩子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找你,可我还是来了。”

    “孩子在哪里?还活着吗?”苗凤儿突然惊醒过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蓝衣男人艰难地笑了笑,却答非所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

    苗凤儿竟也固执地拉着他不放,“我问你孩子到底在哪里!”

    蓝衣男人喃喃自语,“为什么不是我跟你的孩子呢——”

    苗凤儿几乎快急疯了,用力摇晃他的身体。

    “我把他放在一座道观的门口,那孩子——”

    花千叶震惊地站了起来……

    君玉函却突然猛地向男人袭来一掌,苗凤儿想要格开他这一掌,却被犀利的掌风打落在一边,但还没等君玉函真正打到男人的胸口,蓝衣的男人却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再也没有起来。

    好像一出荒诞的闹剧,这场可笑的婚礼。苗凤儿擦去唇边的血丝,心里想着,没有再站起来的意思,连着头上撞到石桌的伤口也隐隐作痛着,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点一滴在流失,却怎么也抓不住。眼前的人,和眼前的红色也变得有点模糊。

    狠狠地摇摇头,苗凤儿想要站起来,却半点力气也没有。

    花千叶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小棉……

    原音走过去,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却扶起了苗凤儿,“蓝衣其实不能离开雪地,他适应了那里的气候,突然离开,又实在是辛苦奔波,这样走了,反而再好不过。”不过是一个路人甲而已,角色演完了,就该下场了。原音心里控制不住,恶毒地想着。

    好在及时找到了这个男人。不然还真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阻止。名不正,则言不顺。

    君玉函看过来的眼神,几乎想将原音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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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怎么了?”君玉函想要扶她却又怕她推拒,犹豫了半天只离她一步站着,眼睁睁看着她被原音抱住。

    原音扣住她的手腕,半天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睁大眼睛看着他的苗凤儿。

    君玉函见他面色凝重,心里一拎,脱口问道:“她怎么了?”

    原音刚想说话,却被苗凤儿一把反抓住手,“我没事。”原音面色非常难看,却看着苗凤儿漆黑的眼睛不再吭声。

    君玉函心中默默想着,她突然体力不济,是真的不好过,还是……又在骗他?如同以往的无数次一般,每次发生问题,她总是想尽各种办法蒙骗他,骗他心软,骗他内疚,是的!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苗凤儿。”君玉函走过去,低头用冷淡的目光和表情望着仍然半躺在原音怀里的苗凤儿,直接开口:“你是不是又想骗我了?”

    苗凤儿仰头看着这个男人,嘴角带着笑意,在君玉函看来,那笑容分明是在嘲讽他的自作聪明。

    君玉函的眉头越皱越紧。

    两人对望着,直到君玉函的最后一丝冷静从脸上消失。

    他只觉得她的表情是对他的侮辱,一伸手揪住她的衣领,硬生生把她拉到能与自己平视的位置。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做?”苗凤儿听到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苗凤儿,你说啊!”

    她也没有露出半点的慌张,只是将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低声道:“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冷静地谈一谈不好吗?”

    见他愣愣地望着她没有反应,苗凤儿试着用最柔和的语气对他说:“好好想一想,你早已经历过人生的变故,懂得什么才是你此刻最需要的东西。”

    “那可能是你一生中再不会有机会得到的机会,是能够让你报仇雪恨的最好筹码,但绝不会是我这颗不在你身上的心。”

    话刚说完,他的手突然毫无预警地松开了,苗凤儿一下子获得自由,跌坐在地上,轻松地看着他:“这还真不像是我会说的话,但我就是说了,那也是我的真心话,你不是问我想怎么样吗,我就是说,我们散了吧。”

    我们散了吧。

    再不能接受,君玉函的梦也醒了。

    苗凤儿咽下快冲口而出的咳嗽,不依靠原音伸来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她竟然朝君玉函走过去,轻轻抱住他僵硬的身体。

    原音愣愣地望着他们,不知道苗凤儿到底是着了什么魔。

    轻轻将头依靠在男人的胸口,苗凤儿舒了一口气:“你还是比我要强很多,跟你争执,我从来都没有赢过。”

    君玉函一动不动,仿佛身边依过来的身体,也不过是虚假的幻觉。

    “你说的对,虽然我不承认,一直不认输,说不定,不——我当初是爱过你的。”苗凤儿如同在说着今天的天气很好一般平静地说着,君玉函听在耳中并没有半点喜悦,只觉得她的声音在他空荡荡的心里回想着,似要抓住,很快就不能理解那其中的含义了。

    “可是我们走错了路。如果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自己,说不定我们能走到底。但是,我就是苗凤儿,你是君玉?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