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殇第12部分阅读
千年之殇 作者:rouwenwu
之约?还是怕你自己辜负她?”席德突然恍然,“你是对自己对聂七七的爱并无把握?”
“无关什么把握,感情本就善变,更勿论这天长地久不是百年,而是千年,”苏毓斜睨席德,“你当阎王那么久,见过千年之恋吗?”
席德艰涩地开口,“的确曾有恋人允诺千年,最终一方还是离开了。”
“这很自然。”苏毓一脸平淡,“即便是七七这个性,我也不能保证真得千年相守。”
他等过两百年,知晓时间的漫长枯燥,变量丛生。
席德转向苏毓,“既然你知道,为何还下这个赌注?”
“若我不签,你会找七七吧。”而七七必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这场豪赌早就开始,如果必会有一方辜负另一方,我宁愿届时被留下的是我,如此而已。”
他尚能自我排解寂寞,若是被困住、被留下的是七七,不用毁约,她的心已经灰飞烟灭。
这道理,席德千年间也想过,可不愿承认。
辜负本是注定的,相守才是奇迹。
苏毓察觉到席德的黯然,心下了然几分,大有深意地笑了,转了话题。
“更何况,我可不能容忍七七的官阶比我的还大。”
男主外,女主内,某方面而言,他还是个很保守的男人,留有私心。
七情六欲
巴掌大的四方屏幕在苏毓面前,他带些新奇地看着面前会发光的板,这是不是七七那个时代的产物?席德向他解释,“你只须将右手按上,即可签成契约。”
右手?苏毓将手在屏上方比了比,却收了回来,“当上阎王后,就可统管手下所有鬼官?”
“不错。”席德当然不会认为他此举是反悔,只是好奇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包括惩罚?”
“当然。”
苏毓将右手伸至席德面前,“那在我当上阎王之前,你先以阎王的身份,让我尝尝警示环的滋味吧。”
警示环?席德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七七告诉你的?”
苏毓诡笑着摇头,“不是。”她若是能坦白告诉她,那他也能光明正大心疼她了,偏偏她就是憋着,憋得他只能赌气装傻。
若不是宫离去投胎之前来找过他,他可能至今仍不明白为何当时她不言不语,分外冷淡。
“我想经历下那痛。”苏毓已经想了很久了。
会有多痛呢?
生前曾两次发觉七七颤抖的手,却从没想过当时被认为无所不能的她也会遭受惩罚,有不得已的苦衷。而这痛,他也想尝试一下,是非常非常渴望尝试一次。
“也对,若你当上阎王,恐怕只能找天官来施法了。”惩罚的法术的确仅仅是上级对下级的。
席德略为施法,苏毓的手腕上就多了个手环,白玉色的剔透明亮,随时间流逝慢慢转红,他的脸色也越来越凝重,咬牙挺着。
“这痛大概比女子生孩子,更痛一些吧。”席德扬手收回手环,“最糟的是,一旦痛过头了,灵魂便会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苏毓左手揉着右手手腕,低头不见表情。
宫离当日曾说,我已作鬼差五十余年,这差事太寂寞,恋上凡人也是常有的事,而凡人的生命又总是孱弱不堪,生存得险象环生,鬼差一旦交付感情,就不由自主破戒越矩地帮助他们……不是说仗着身份就能随便扰乱他人的人生,鬼差付出的代价,从不曾小过,我不知你是苏毓还是阿八,请善待七七,相守的机会得来不易,勿忘珍惜。
他会珍惜的。
“签约吧。”将右手手掌贴在那屏幕上,苏毓不带有丝毫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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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德,你做满了千年的阎王,现今你是选择上天庭,还是投胎?”
天官做着例行的询问,声音平淡。
席德看着眼前的男子,面如冠玉,神祗般不可侵犯,可惜他不想变成他那样的,“我选择去投胎。”
“若选择去投胎,按照天府规定可许你个愿望,你说吧。”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天官回得流利。
愿望?席德想起上届阎王的愿望,那个胡闹的男人。
天官突兀地开口,“你和她千年之前曾在轮回中相遇数次,每次都是情深缘浅,如此历劫后累计的缘分才成为‘七世情缘’,”
这个她,他们心知肚明。
“本来你当阎王那一世,是你们的最后一劫。但上届阎王等不及到你们‘七世’开始,便将你们灵魂拉去了地府。”
“你想说什么?只因他太心急?而我和她只是情缘未到?”席德摇头,他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你们下一世若是一同轮回,可得七世相守。”天官看向远处的身影,叹了口气,“她托我告诉你,她会陪你入轮回”
他摇头,从来不是被她抛下的恨,而是努力困守自己千年的苦。他的不原谅,他的不释然,让自己身陷囹圄。
苏毓的话揭示出他心底最深处的另一猜测,若九百年前她不离开,那他们之间,先背弃的还是她吗?他就不会先厌倦吗?可这猜测已无法再证实。
而今他只想休息,先休息千年吧,“天官,在下个千年中,我不愿再投胎为人。”
动物也罢,昆虫也罢,为猪为狗,混沌度日,不再为人。
当人,有七情六欲,太累。
食言而肥
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在地府这种不存在工作纪律又八卦的场所,谣言总是比潮汐波浪更汹涌更诡秘。
“七七,”小倩匆匆赶到饿死酒楼,还没来得及喝口酒,就迫不及待开口,“我跟你说哦……”
“地府换了个阎王,是换阎王哦!”鬼头大哥就在她后面,省略了铺垫,直奔主题。
“死老吴,说了让我来宣布的。”小倩懊恼不已,“早知道就先说了再说,七七大概是地府中唯一一个不晓得这消息的了。”显然她的八卦成就感没了。
“我说她是头个知晓的,”小蒋闲闲地跟在后头,他身后还有林城和娴淑,我认识的鬼官大半都凑齐了。
“听说是个狠角色,一上来就有几百年道行。”鬼头大哥说的很带黑帮气息,引起林城的皱眉,“别瞎说,地府不会让不三不四的死魂来当阎王的。”
“这可没准的,”小蒋高深莫测地j笑,“又不是没有过。”
“什么意思?”众人齐问,历经千年的小蒋总是晓得些内幕。
“上上任的阎王就是个痞子。”
我暗暗摇头,完全插不上嘴。再来苏毓即便狂傲肆意了些,和痞子也是无关的,他正认真地整理地府文件。
“根据我生前招聘的经历,”鬼头大哥沉吟了会,才继续道,“新官上任,都是要精简裁员的。”
“切!”无鬼官再理会他,以为他说什么,地府还裁员?本身人手就只是勉强够用。
“最新消息!”汤琪与白晓筱鱼贯而入。自从汤琪跟随白晓筱跳槽去当鬼使后,精神好了许多,“新任阎王的性别成谜。”
“成谜?”我也被吓了一跳。
“地府事务秘书长小赵说的,她那时正看言情小说入迷,依稀见着个相貌平凡的男子进办公室,”白晓筱在地府五年,也建立了不少人脉关系,“然而……”
“然而什么?快说啊。”鬼头大哥最缺耐心,急的搔头挠耳。
“然而几个时辰后,她再进去看,却是个同样衣裳的天仙绝色,不辨雌雄。”白晓筱音调也变得颤颤巍巍、飘忽不定。
“难道地府也有聊斋志异?”小倩靠到我身边来壮胆。她虽起了个聊斋志异的名字,但不代表真的好这口。
“我们是鬼可不是怪。”林城警告一班自己吓自己的鬼官。
这以讹传讹的也太扯了,我不得不提高音量打断他们,“别猜了,我知道。”其实本来想先告诉小倩的,没想到她带来那么大票鬼官。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鬼头大哥脸上挂着明显怀疑神色。
“我知道是因为……苏毓就是新任阎王。”
“苏毓!”小倩惊叫。
“苏毓?”鬼头大哥、林城和娴淑琢磨了这名字一会才恍然。
“苏毓是谁?”白晓筱和汤琪关注的不是人名,“到底是男?是女?”这才是关键。
“男的。”小倩回答他们,再补充,“妖媚狐狸男。”
“哇哦……”书包网
“七七,这次你真是过分了。”小倩转过头冲着我抗议,“你竟然不是第一个告诉我!”
冤枉,的确是第一个,只是旁边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罢了。
“而且你居然选这种地方聚会!”鬼头大哥的言论引起一干店小二的不满。
我想提醒他本来是没有聚会的,莫名其妙才成了八卦会。
“七七,你可能不知道,”鬼头大哥一下坐到我面前,脸凑近放大,有些狰狞,“历届的阎王都是鹤归来酒楼的大股东。” 鹤归来酒楼是地府排名第一的酒楼。
大股东?
“就是说以后去鹤归来酒楼也可免费了。”小倩摩拳擦掌准备出发。
鬼头大哥很欣慰地拍拍我的肩。
“好样的,你不愧是地府第一鬼才,不过是徒劳无功地贡献了十个馒头,就得到了地府两大酒楼的免费招待,一个是最大的,一个是最贵的。”
我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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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一帮子鬼官来送席德,我对他说,“一路走好。”
席德选择去投胎在苏毓意料之中,他研究过史料后告诉我,历史上当天官的阎王少得可怜,同样是个不待见的职业。
“当动物的要诀就是适者生存。”鬼头大哥语重心长道,“一定要逃得快啊。”
席德脸上轻松了许多,“放心,我会努力投身食肉动物的。”
“避无可避,就自杀吧,反正转世轮回又一春。”小倩也插上一嘴。
我微微笑了,这种对话真是少见。
“过了奈何桥就不复前世记忆了,”苏毓提醒他,“不想将记忆保存吗?”
“你说呢?”席德似笑非笑,对小蒋道,“有人告诉我,日复一日的等待只是无人劝解。”
“蒋江,我已放下,你也该放下了。”
留下若有所思的小蒋。
“等……等等。”众鬼官狐疑地望去,意外地发现出声的是平日跟席德不怎么熟的汤琪。
席德回头问,“还有何事吗?”
汤琪犹疑了会,望望天又看看地,吞吞吐吐,“能不能告诉我,当阎王是以什么标准鉴定的?”
一朵可疑的红晕隐约浮上他脸颊,“我也好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席德表情诡异,“这……倒也不难,没什么标准。只是你问得晚了,恐怕这千年间,阎王是不会换了。”
汤琪哭丧下了脸,与众鬼官一同目送席德离开。
“这个汤琪挺有意思的,但恐怕等不了千年来接我的班了。”苏毓遗憾地摇头,少了个超级替补。
“是啊。”他这一闹,吹散了不少离别气氛。
“苏毓,你为何不能恢复死魂的平凡容貌?”在地府,他依旧是目光聚焦点,让和他走在一块的我很不习惯周围女鬼官的嫉妒。
“如果我和平常鬼官相同,相貌平平,还会有女鬼官注意到我吗?”
“当然不会。”
他是深谋远虑,“所以给你点危机意识,让你看紧我。”
“那是什么道理?”
“爱情需要些不确定才有趣。”他搂我在怀,“我答应你,到九百九十九年,我会让你看的。”
九百九十九年,好长……
“即便在这期间分开了,你脑海中留下的,也是我最好的模样,”他轻笑,“好吧,我承认我很虚荣。”
我搂紧他的腰,脸颊磨蹭着他的衣裳。
千年对我俩来说,都是个考验。
“你会等到那天的,是不是?”
“是,届时你别食言就好。”我有预感,这位虚荣的同志事到临头定会食言而肥。
见四周鬼官已散的差不多,我想拉他离开,他却反拉住我。
“别急着走,今日还有个要送去投胎。”
“谁?”
他笑的神秘。
“你认识的。”
麻将凯子
而今这世上我最在意的是近在眼前的苏毓,但最挂念的人呢?在心中被我埋得很深很深,因为潜意识中明白,再牵挂也是无用,直到苏毓真将她带至我面前。
“二十余岁成婚,丈夫没几年就过世了,一生之中最疼爱、最操心的是独生女儿,可女儿却在二十九岁时遇意外亡故。”
眼前的妇女不过五十余岁,两鬓已完全斑白,依稀是我离开时的模样,但目光中却没有了神采,永远带着莫名伤悲。
“怕你不认得,我用法术回复了她生前的样子,”他轻声对我说。“你们聊聊吧,她一个时辰后才投胎。”
“七七。”见着同样是原貌的我,她冲上前一把抱住我,“我的宝贝女儿。”
“妈!”在她怀中,我几乎错觉到温热的体温。
即便是到了地府,只要记忆并无缺失,亲情便犹在骨肉之间,无法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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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说,车上的司机和乘客都说我是故意留在车上自杀的,”我靠在苏毓怀中,慢慢平复方才激动的情绪,“所以她没有拿到多少赔偿金。”
“那她如何生计?”
“幸好她坚信我不会自杀,不会丢下她,所以依旧积极生活,靠着二十年前分配的房子,住进养老院。”尽管如此,亲生女儿离去的痛仍留在她的眉目之间,挥散不去。
“那些人明明听到我的呼救,为何还要这样胡说?”我皱起眉头,回头看来活人的世界复杂多了,“我并不怪他们没有救我。”被卡住不过是我自己运气不好。
“你不如想想,或许他们心里也有愧,宁愿认为你是自杀。”
我长叹口气,心下并无怨恨,却很心疼我妈。
“知道我为何晓得你娘今日投胎吗?”他扯开话题。
“为什么?”
他偷笑着拿出张照片给我。
那么短的时间就学会高科技了?我狐疑地接过仔细看了看,照片上是个中年男子,顶着个啤酒肚,带着黑框眼睛,咧开的嘴笑得有些傻。
“他是谁啊?”
“你认不出?”
完全没印象,世上哪来那么多我的熟人,“说,别卖关子了。”
“这就是你小时候暗恋的那个‘长相端正,学业成绩拔尖’的同学。”他说得甚是得意,“以我之见,也不过如此。”
废话,他都中年人了,能好到哪里去吗?
我回头瞪他,“你不会就是为了这而去翻看我生前的资料吧。”我知道阎王的身份可以查看任意人的数据。
他居然痞痞嗤笑,“我可是从小被你看到大的,什么私隐都没了,多了解你一些也是应该的。”
见我仍瞪着他,他只好收下笑讨饶,“好吧,小生下回不敢了。”
想必他已事无巨细全调查清楚了,确定无再查的必要。
幸亏我对隐私之类的事并不敏感,也就不再追究,却想起我妈临走时说的话。
她说,我看你这男朋友,样貌生得太好,估计和你日子过不长,七七啊,你别太认死扣,若他有什么异动,就趁早分了,再找一个就是了,再不行,就投胎再当我女儿,妈一定加倍疼你。
若是苏毓知道他一路护送讨好的岳母对他评价如斯,定会很哀怨。
不过……
“苏毓,谢谢你,我妈走得很安心。”无论初衷如何,我心头的一块大石已被放下。
能亲自送含笑的母亲投入新的生命轮回,我很高兴。
“客气什么?”他拉我起来,“走了。”
“走去哪?”
“刚那吴鬼头约咱们过去聚聚。”
我手抖了一下,“不会又是去鹤归来酒楼吧。”这都是这个月的第几次了?
“不是,他说要去研究什么一百四十四号档。”
噢,是这事。
鬼头大哥最近法力又用得差不多了,他说要找个不会麻将的凯子敲一笔,敢情这凯子就是苏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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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决不允许夫妻档上下家。”
鬼头大哥宣布后,就让我坐桌子左手边,苏毓坐桌子右手边,一个打得烂,一个不会打,看来他早已做好通吃的准备,况且他找的搭档,是和他同样“恬不知‘耻’为何物”的小蒋。
“七七,这回你应该不会垫底了。”小倩是下禁止作弊法术的第三方旁观者,她坐在我身旁。
我苦笑着摇头,“那可不一定,苏毓学东西很快。”况且我赌他百分之百会记牌。
苏毓的确不是好惹的,边打牌边翻看一本《麻将指南》,输了没几局就有了渐渐上手的迹象,打出的牌也不再杂乱无章。
我犹豫间打出张“红中”,果然放炮给他,他头回胡了把不大不小的“混一色”。
鬼头大哥在一旁幸灾乐祸,“连你老婆的牌也敢胡,不怕回家跪算盘。”
苏毓故作柔媚地瞄他一眼,“别急,下回就轮到你了。”
鬼头大哥明显一缩,吓得够呛。
攻鬼先攻心,苏毓牌高一着又拿下一局。
“看来苏毓回稳了,七七,你要加油啊。”小倩为我鼓气。
“恩。”我努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然而苏毓的手气却是越来越顺,若不是我常放牌给下家的小蒋,几乎变成他独赢了。
“失策啊失策,小蒋,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输急了,鬼头大哥闹起内讧,供出元凶。
小蒋撇撇嘴,“你老吴什么都好,就是牌品太差。”
“原来是你想出来的,”苏毓瞧小蒋一眼,悠哉游哉道,“地府档案中记录了一大堆你的越矩行为,想不想再贡献点法力?”
“哼,”小蒋也不示弱,“你有看那么清楚吗?”
“我过目不忘,你说呢?”
“那九百年前的档案也必是详查了?”
苏毓收起笑容,不再应答。
“九百年前怎么了?”小倩好奇问我。
“不晓得。”详情我的确不清楚,九百年前就是席德妻子当天官的时候,尽管我怎么都想不通,为何阎王千年任期后才能当天官,她不是阎王,又是如何当得天官的呐?
闷声不响中,苏毓又连赢几局。
这回小蒋也坐不住了,“阎王大人,这局四家都听了,不会还是你胡吧。”
“有何不可?”
小蒋翻翻白眼,转头问我,“聂同志,你真的要当百年鬼差来陪这自大狂吗?”
自大狂?我笑了,“不错。”
“足足一百年?”
“嗯。”我点头,我也答应过鬼头大哥。
“胡了!”鬼头大哥一声惊叫,抓着苏毓刚打出的“四筒”手舞足蹈,“我二筒三筒,正等着它呐!”
“我也胡了!”小蒋翻开他的牌,三筒五筒独缺四筒。
我正想把牌推散,小倩早一步抓住我的手,“慢着,七七这边两个四筒,也等这‘四筒’胡牌。”
放水不成,我只好对着苏毓傻笑,他却无奈看着我。
“都怨你。”
怨我?
来不及疑惑,另外三人的兴奋狂喜已感染了我,苏毓也不再恼了,就微微笑着。
此刻这热闹温馨的一幕留在我记忆中,足以持续百年。
拭目以待
百年多变迁,何况地府事务总代理早已换人。
如今的地府主人风格较为现代化,尤其偏好二十一世纪。不但照搬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水晶吊灯的酒楼,还增建了电影院、咖啡厅、中央公园,使地府爱情场所激增。
而各鬼官为迎合潮流,花样百出。先是鬼官纷纷脱下唐装换上衬衫牛仔裤,到后来个别出格的女鬼官竟以比基尼示人,外加法术造成的波霸身材,往往将刚入地府的古代鬼官吓得投胎不及。
为何会这样呢?还不是新一任的阎王风马蚤得很,整天顶着那张祸国殃民的脸,四处巡视,导致地府众女鬼官春心荡漾,风气愈发不正。
“阎王好帅哦,太养眼了。”邻桌又是群支持阎王的铁杆粉丝。
每个酒楼都聚集着他的后援团,我早听惯了,无啥特别感觉。
托苏毓的福,地府鬼满为患已一二十年,他成了稳定地府就业率的砝码,大多女鬼官一待便待上五六十年。
“看来你当日坚持仅在小范围内告知你和苏毓的关系还是正确的。”小倩也见多了这类女鬼官,“否则一早被她们生吞活剥。”
没那么夸张,我只是怕引人无谓的瞩目罢了。
“七七,你那鬼差是不是已经做满百年了?”另一边的是三十年前来地府的鬼官燕昕,大大咧咧的个性与我和小倩很是投缘。
我点头,百年看似一晃而过,但经历过才知晓时间的漫长。
可惜鬼头大哥一早在七十年前便耐不住寂寞,又投入转世轮回之中。临走时,将他的记忆托付给我,“若是你有朝一日当满百年,一定要在我转世轮回时告诉我,当然,先恢复我的记忆让我搞清状况。”
他去投胎了还想知晓结果,尘心不死。
另一个则是汤琪,他也将记忆给我寄存,“千年后,我还是要回来竞争当阎王,千万别忘了考虑我。”
苏毓在旁满脸欣慰,“如你这般质量优秀的人才,正是我地府的栋梁。”我敢打赌,他已经为他准备好继任事宜了。此类极品,错过可惜。
汤琪得到认同,感激涕零,上奈何桥时还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
林城与娴淑不久前也双双去转世了,他们鹣鲽情深,想有朝一日若能在世间结缘,就生个宝宝,了却当鬼官时的遗憾。娴淑极爱孩子,必是个好母亲。
唯一还留下的,只有小倩与小蒋。
“我记得小蒋今日约你此时去看电影。”我提醒她。
小倩转作长计,那是动动笔头、记录数据的鬼官,时间弹性了很多。
“他约我,我就去吗?”她下巴一抬,“他老是看些恐怖片,我才不去。”
我不以为意,她最后总会去的,现在不过嘴硬罢了。
百年中最大的事,便是知晓了小蒋的身世。
苏毓告诉我,小蒋是千年前一女鬼官的遗腹子。她入地府后选择年岁停在怀胎十月之时,修行数年后,逆天理用法术催生出孩子,而他既出生在地府,不带人间生气,就注定为死魂,不得投胎。
小倩听说后,更心疼小蒋了。
“苏毓去哪了?”燕昕问我。
“可能去其它空间巡视了。”估计又是去整些新鲜玩意回来,有回他搬来了整套的□器具,我见着后恶心了七天没再搭理他,倒是小倩听说后乐滋滋地搬去了,说是有朝一日要用在小蒋身上,引起小蒋的严正抗议。
“隔壁街角新开了家游戏机厅,改天去玩吗??”燕昕的消息与小倩一样灵通。
我皱眉,“阎王又新批准开设的?”再这么下去,地下赌坊也要合法化了,那地府与人间还有甚区别?
“说我什么呢?”苏毓一身运动服的便装,坐到我身旁。他用了屏蔽术,是以他的后援团没发现他。
“说你游戏机厅。”
“三日前刚开张的,刺激消费充实国库。反正都是地府名下的产业,收到的法力归地府所有。”换言之,就是入了他的口袋。
“你要那么深的法力做什么?”
“做……”他眼神一转,不知从何处变出大把玫瑰,“讨好老婆大人啊。”
滑头!我别过脸不理他。
“别无视我,”他更依偎过来,说的惨兮兮,“人家会听话的。”
“天啊,太肉麻了。”小倩话音刚落,一双手臂也环上她的腰。
“咱们也来肉麻。”说着,小蒋就嘟起嘴亲过去,却亲到菜刀,“你居然随身携带武器!”
“这就是我的肉麻方式!”一刀挥过去,小倩将小蒋切成两半,看似暴力,却未流出半滴血。
难道他们一日不上演全武行或谋杀案会死?
燕昕退到角落在地上郁闷地画圈圈,“你们都好恩爱,我也要寻觅另一半。”
恩爱?恩来爱去间,小蒋已被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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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大清早,便承蒙天官召唤。
天官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
我心中疑惑,记得百年前见着他时,血色还甚好,难道恭喜我做满百年鬼差,有那么痛苦?
“聂七七,今日你已做满了一百年的鬼差任期,按天府规定,升入天官有两种方式,”他停顿了下,“做千年阎王或是做鬼差百年,这几百年来无鬼差能做满百年任期,因而知晓此事的鬼官不多。”
“为什么鬼差能当天官?”阎王是地府最大的鬼官,入籍天官无可厚非,但鬼差仅是地府最小的芝麻绿豆官,花费百年就能升入天府?
“聂七七,你担任鬼差期间,见过多少生离死别?”
生离死别?鬼差的工作本就是见证那生离死别,见过多少,早已数不清了。
六十年前,情绪终于压抑到崩溃,脑中不断重复着死者的绝望怨恨,那段日子,是苏毓将我眼睛蒙了,抓着我的手替我定魂的。
“我数不清了。”
“我告诉你,是1045906次。”他接着说,“鬼差这个职位原是没有的,设立此职位只是想寻个看淡生死离别,离人世间最近的旁观者。”
“这,是天官入职最基本的要素。”
我看向他身旁首次见面的女天官,原来一千年前,也曾有个女子站在此处,她当了天官,席德却执着了九百年。
“当上天官后,即使不能完全改变凡人的命运,也能给予他们翻身的机会,你想帮他们吗?”
帮那些饿死的、冤死的、穷困潦倒的人?给他们一个微薄的机会,正如我无意中给予苏毓的?
七七……你的心很软……是谁对我说过?
不记得了,太多人都如是评价我。
“聂七七,告诉我你的抉择。”
天官神情肃穆圣洁,犹若仙人。
我摇头。“不,我不当。”
心肠再软,也存有私心,苏毓就是我的私心。死者那绝望无助,我都看在眼里,然而放下苏毓?我真的做不到。
天官长吁一口气,“那你可以提出一个愿望。”
“我会继续当鬼官,至于愿望?”我想了想,“我现在未想到,可以保留吗?”
天官一怔,“原则上并不是不可以。”
我露出笑容。
跟苏毓相处几十年,我最大的收获是,好东西千万要想清楚了才要,别随便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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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天府回地府的路上,我与那女天官朝云同行,她辞去天官职务准备去投胎,而我则回我的地府。
“你果然没答应。”她的声音轻轻淡淡,无甚起伏,“我多等一百年,就是为了此事。”
我想起鬼头大哥在招我当鬼差时说过,我最大的长处就是“安分守己”,想来也的确如此。
“若我要答应了呢?”阻止我吗?
“那你为何没答应?”她转头看我。
“我怕,我会后悔。”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
已后悔过一次的人,总是特别警醒,在那庙宇之中,整整一夜面对着满地刻痕的我,早就在心上生生刻了个“悔”字,至今仍有隐痛。
我问她,“当初为何要当天官?”虽过了几经岁月,我还是有些为席德不值的。
“九百年前,蒋江说,他喜欢我。”她微微摇头,“他从小在地府长大,唯一一个天生便是鬼官的死魂,从不固守常规,也不知世事伦常,他说他喜欢我,可他连男女之情为何物,他都不知晓。”
“然而……”她微微笑了,带上一丝苦涩,“我察觉我竟心动了,尽管就那么一点点。点点薪火足以燎原……我仓皇逃离。”
小蒋?这算第三者插足吗?
被天府判为无轮回可言的蒋江,应是羡慕七世情侣的隽永吧。
“千年真的很长,”她叹息,“即便不再爱了,也能以朋友相伴,可惜当时我没想过这一层,后悔才一点一滴累积成灾。”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无一日一夜不在的后悔,仅在一念之差。
她取出个无色彩妆点的记忆球,“这是你百年前托我保存的记忆。”
我接过,原来百年前就流行将记忆留下,我记得苏毓的记忆是五彩的,鬼头大哥的记忆是热情的红色,汤琪的记忆是军装般的绿,而我的竟是白色,隐约透露着一丝清寂。
前世是前世,我不会打开,但会好好保存。
“我原是希望你能当阎王的,”她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在你的档案上做改动的是我,百年是暗示给吴鬼头拉你入地府,千年则是托小蒋提醒席德,你的存在。”
“我毕竟没当上阎王。”
“是席德,他煞费苦心让你先尝到了后悔,让苏毓尝到了等待过后的珍惜,”她叹了口气,站在前方回头看我,眼神温柔期许。
“席德寄了厚望在你们身上,他要你们能千年相守。”
留下这句话,她就消失了。
而她身后天府与地府交界处,正等着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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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
他抬头正对着我,露出绝美的笑容,“回来了?”
“嗯。”我有些惆怅,“她去投胎,也只能遇到不再为人的席德吧。”很遗憾,七世缘分就这么浪费,若投胎到寿命极短的昆虫身上,七世轮回几年间就过去了。
“如果我是她,我会投胎当寿命极长的冷血动物,耐心等待席德的千年过去,再转世轮回,还能剩下六世轮回的情缘。”
寿命极长?我挑眉看苏毓,他回看我,心里想的应是同一种,真是很吃香的爬行类。
“真决定留在地府?”
“现在才问我?”我看他那笃定的神情,必定早知道我今日要被召上天府,“半点不担心?”记得n年以前,某人曾输过一次麻将,仅有的失手。
“我相信你,而且……”他早有预谋,“我这些年积存了法力,就是以防万一,准备好与天斗。”
伸出食指,他指向天府,“我不是席德,若他们将你拐去,我会效法那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闹得他们永无宁日。”
才当了十分之一任期的阎王?他就顺杆子往上爬,一步想登天?难怪那天官见我没答应,仿佛松了口气,人家都怕了他了。
“你何时能学会低调?”
“你又何时能学会嚣张些?”他指着身后的探头探脑的粉丝团。
我忙缩在他身前,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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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外因被摒除,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千年相守的最大难关,竟终究落在我与苏毓身上。爱情是成因还是魔障,尚未可知。
“苏毓,你说九百年后,我俩会许什么愿望呢?”
“你说呢?”狡猾如他,当然先将问题抛给我。
“也许你会许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不要栽在我手上,不要爱上个平凡女子;而我会许世世代代都平淡无波,冷冷淡淡做人。”
相对千年,结果造成两两相厌。
“此言差矣,你定会许每个轮回都能再遇到我,难忘我这丰神俊朗的男子,而我则不屑地于再看你一眼,挥挥手将你甩开。”
我不服,哪有这样的?
“没准是你死皮赖脸求天官,硬要安排七世情缘……”说完,我忍俊不禁,很难想象苏毓会有求人的一朝。
可无论如何,鬼差聂七七与阎王苏毓总归要纠缠千年了,
——完——
【番外】
天生阎王
这是一个bl的番外,不适合离开。
前世今生混合,请注意时间节点。
人物关系:
三千年前地府事务总代理:瑶慎
两千年前地府事务总代理:阎王
一千年前地府事务总代理:席德
现任地府事务总代理:苏毓
——某年某月某日 缘起——
奈何桥旁,阎王苏毓新辟出块地,破例允许某鬼官在此开店,店名为七七忆坊。
坊间所收藏的是百年来无数死魂、鬼官所寄存的记忆,而走过路过的鬼官或死魂如有需要,也可将前世的记忆寄存,留待下一世回味,其中有难忘回忆,也不乏锥心遗憾。
一时之间,此店在地府名声鹊起,客似云来。
在店的最深处,并排放置着两个记忆球,一个流光溢彩,一个白色苍茫,百年来从未被打开过,可终究还是引来了小贼的窥伺。
此贼姓苏名毓,正值他无聊当口,于是两记忆球无端端遭了殃。
先看哪个呢?
苏毓的目光在两球之间游移,当然想先看白色的,那是七七的前世。但如此一来太过明显,还是做点表面功夫才好,他的手转向另一边的彩球。
若她问起,那他也是先看了自己的,才“顺便”看看她的。
触到记忆球那刻,他施展法力,前尘记忆一股脑灌入他脑中,长得远远超乎他的预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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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千一百年前 诱拐——
富贵荣华?他已拥有。
权力顶端?他也达到了。
那还要什么?他甚觉人生无趣。
“费尽心机,一步一步登上云端的滋味如何?”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
他回头,是个陌生男子。
“你是怎么进到这里的?”此处已防备森严到鸟雀不入的地步。
男子摇头,“我不是凡人,我来自地府。”
“哦?”他心想这男人莫不是头脑发热,便是刺客杀手之流。
“金钱?名利?”男子的指尖滑过金碧辉煌的装饰,“没有想象中有趣,对吗?”
他耸耸肩,“是啊,不过如此。”
阿谀奉承已听到麻木,有异心的谋反手段又傻得令他泄气,无敌手的世界真单调。
“若能让你入地府为鬼官?你可乐意?”
“鬼官?”他琢磨了会,很新鲜的词,“多大的鬼官?”
“最大的。”
他看着眼前的男子,平凡相貌,眉宇间透露着一丝诡异,而他也已闻到阴谋的味道,然而不管阴谋阳谋,他的兴致都被吊起来了。
“此职一任千年,统领所有鬼官。”
一任千年?他挑眉。
男子露出微笑,洒下诱饵,等着收网,“无法反悔,不能离任。”
他也笑了,“行啊,”换个环境也好,他已厌倦高高在上,背负上千万人的命运,他别具深意地对男子说,“只要你别后悔就好。”敢设计他的,历来都没有好下场。
男子失笑,笑他天真,既找到了继任者,又怎会后悔?这千年的阎王,一来时长,二来寂寞,又岂是好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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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六百年前 束缚——
后悔?怎能不后悔?
当时的阎王,现在的天官瑶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想当年自作聪明引他入地府,以为是为人间除去一个祸害,却不知更为地府添了个毒瘤。
五百年来,新任阎王刷新地府一个又一个纪录,令天府都瞠目结舌。
比如百年来从未办理过一日公务,全扔给已为天官的瑶慎处理,号称是职能交接失败,他做不来学不会如何办公。
而地府建筑风格原来的五百年才变一次,演变为三年变一次,半年变一次。
同时他勒令地府各鬼官跟上他的潮流,从嘻哈风到视觉系装扮,搞得地府人人自危,出门前都须打听清楚,今日着装是甚风格。
外加他三不五时地到人间去惹祸,丢下烂摊子来挑战天府的工作能力。
就是这个最最不称职的地府事务总代理,天府居然不能炒他鱿鱼让他走人,只能听凭他瞎闹腾,这千年的任职合约绑住的到底是谁?天官瑶慎都说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