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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殇第4部分阅读

      千年之殇 作者:rouwenwu

    身离去,住客的妻子趴在尸体上哭嚎,其情可悲。他们夫妻是路过凤阳,可能是一路赶路太过劳累,才会病发的。

    再等下去,估计鬼吏也要来了,我示意苏毓回房。

    刚关上房门,他便问我,“你怎么知道他是心疾?”

    “他手捂着的地方是心脏。”我随口回答,坐到桌旁倒了杯茶水。这茶水,苏毓喝了等于没喝,因为是用我的银两买的,不能进胃。

    “他捂的地方是心脏?”他奇道。

    我觉得他大惊小怪,“心脏在胸口偏左,你不知道吗?”

    他还是瞪着我坐着的方向,瞪得古怪莫名。

    我的茶水在喉口呛到了。

    我醒悟到,虽然在现代,这些人体结构不过是常识,可古代没有解剖学,苏毓小小年纪,怎懂得心脏位置。

    我是鸡同鸭讲了,难怪他听不懂。

    “嗯,这是我们那边的基本常识。”至于是哪边?我不道明,这么解释要没完没了了。

    苏毓一声不响,默默思考着什么,他坐在窗台下,月光洒在他背后,银白的光晕,打亮了刻意造成的黝黑肤色。

    我则趴在桌旁,想象这茶水是酒。好想念地府的啤酒,要不用法术变一杯?

    当我还在挣扎着要不要浪费法术时,背光下,苏毓的眼神却越来越亮,神情越来越兴奋。

    我担忧地看着他,这孩子不会吃兴奋剂、吸可卡因了吧。

    他嘴唇微动,很含糊地说了一句。

    “我想,我不需要再拜师学医了。”

    xxxx

    什么叫不用拜师学医?还不是靠我二十一世纪的医学科技。

    当苏毓发现我除了《本草纲目》以外,还知道其它医学知识后,他就索性让我教他医术,日日照本宣科,从人体结构到各类脉象,反正他学习欲旺盛,要样样精通。

    在我教给他一些查来的把脉手法后,他竟开始初试身手,着手救人,第一批的对象就是久住在破庙的身患顽疾的乞丐,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他挨个把脉诊断,望闻问切后暗自沉吟。

    我忍不住问他,“你诊出什么端倪没?”

    他点头,“可惜还不能肯定。我缺银两,没法买药草熬制给他们吃,这才能验证我的推断。”

    这也是,但若他真能诊治他们,这些乞丐可就有救了。

    “人的脉象在寸关尺三部,脉应不浮不沉,和缓有力。”

    苏毓将食指中指搭在另一只手腕上,感觉自己的脉象。

    “常见脉象有二十八脉。”我细细解说了二十八种脉象后,便问他,“你是什么脉?”

    “气血不顺,应是虚脉。”吃得那么少,能不虚吗?真怀疑他在减肥。

    “难怪脸色那么差。”

    他往我坐的方向瞥一眼,无言地将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想看我的脉象。

    没多时,他的脸色变得差。

    我自然明白原因,我是不可能有任何脉象的。

    “你为什么没有脉象?”

    “没有就没有罗。”他的手指搭在我手腕,别说触感,我连基本的手指冷热都毫无知觉,怎么可能有脉搏。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即使妖魔,也是狐蛇等所变,应有脉象,难道你的脉象不在手腕?”

    我故作轻松道,“没有就没有,你早知道我不是常人。”常人,即正常人。

    “难不成你真是鬼?”

    我摇头,鬼就是死魂,我是鬼差,照鬼头大哥说来,和低级死魂可是有很大差距的。

    他问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

    我倒反问他,“你不怕我害你?”在街尾巷闻中,鬼怪皆为吸人精血、魂魄之辈,我明显是怪物中的怪物,精怪中的精怪。

    “不怕。”他眼中闪烁光芒,似是笑意。

    “哦?真的?”那是他对我的信任?

    “忘了我们怎么认识的?世上没那么蠢笨的,给孩子吃馒头的鬼怪。”

    我气结,“那叫善良,好不好?”根本和蠢笨无关。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况且就算是鬼怪,也是我一人的鬼怪?”充满占有欲的宣言,突然出自他口中,倨傲而自豪。

    “你一人的?”我心中怪怪的,啥时我有标签了?

    “老天派给我的,独一无二的,只帮我的鬼怪。”他咧开嘴笑了,笑靥绝美无比,衬着青涩的脸庞一片光明。此刻,他才像放下阴郁的十四岁少年。

    我有些惶恐,那么多形容词,是指我吗?我这个,只是因为寂寞,才赖在他身边的鬼差?何时被他误认为是上天特地派来帮他的使者?“我不是吧。”

    “你是。”苏毓回忆,“刚流落街头时,因为娘亲的美貌,经常会惹很多事端,没多久,娘就心力交瘁,病死了,后来妹妹饿死后,只剩我一人。可是,我遇见了你。”

    父母、兄妹、养父个个离他而去,对他而言,人世一片昏暗,从无公平可言。他所见的,多的是和他同样年幼的乞丐孤儿,他们或是饿死,或是冻死,或是被打死,他曾以为他也会是这种命运。但他遇见了我,就好比灰姑娘遇见了仙女,他突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孩子不同了,命运赋予他幸运,而他的幸运就是遇见了我。”

    因为我的自私妄为,我的玩忽职守,利用他良好的记忆力和鬼差唯一的声音漏洞,闯入他的人生,寄予了他原本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把我的出现和他的命运紧紧相连,且深信不移。对我的期许,对身世的不平,不断撕扯着他的欲望,叫嚣复仇。

    义诊之约

    在穿越小说中,每每那些女主角能在众人中鹤立鸡群,我自以为,都是心理年龄在作祟,再加上十几年的现代教育,自然与众不同。在这荒芜年代,没有什么比博学多识更引人注目了。

    不知从何时起,住在破庙中的乞丐渐渐开始相信那个古怪的,老是在他们脉搏上摸来摸去的小男孩。他们在商量后,凑足了钱,照着苏毓的交代,去药房买了几包药给病得尤其重的一个孩子。

    几日后,那孩子明显好转了,烧也退了,人也不说胡话了,苏毓医治好了他生平第一个患者。孩子八岁,叫阿毛,没有全名,三岁被恶徒欺侮,打折了右腿,简单包扎后留下了长短腿的残疾。

    这几日,苏毓一直坐在阿毛身边,观察他的情况。当他脸色变好,渐渐醒来时,苏毓呆愣一会后站起来,俯视着阿毛那对他感激涕零的模样。

    此时的他,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却让我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阿毛醒了,我也大大松了口气,真怕苏毓误人子弟,把人家孩子给耽误了。幸亏天才加上勤奋的效果,古往今来都不会太差。

    没多久,这个嘴上没毛,身高刚到一米七的男孩居然也成了小有名气的郎中。远近的乞丐都知晓他的名声,让他来诊治。病轻的,他便说些个需注意的地方,让病人自行调理;病重的,他就口述药方,让病人筹钱去。

    几天下来,我发现他看诊时,竟没带半点一贯的倨傲,平淡无波得让人心下琢磨不出,到底是死疾还是小病,开起药方,用起药来也是半点不犹豫。

    我奇怪,“你难道不怕开错药吗?”

    他擦擦手,这表示他要休息了,今日不再看诊。“开错又如何?哪个大夫能保证不开错?与其畏首畏尾,还不如照着自个心思来开。”

    “开错不是就误了人家?”他就不急的吗?

    苏毓眼神却很清冷,“人贫命贱,除了我,他们难道还能指望别人来救吗?”

    世态炎凉,除非是自个身子骨硬,否则就是病死的份。

    “若是救不活呢?”我犹不死心,追问。

    “那是他们的命数。”他并没有医者怜悯之心,可能那些病人对他而言,不过是实验中的小白鼠。

    我很失望,我开始觉得在苏毓身上,少了一些我想在他身上看到的东西,还是那东西根本就不曾存在过。

    我果然对他寄托过大,或许我也是一个隐藏的完美主义者。

    xxxx

    “七七,你最近怎么不去陪你的小朋友了?”小倩本月第四次在饿死酒楼中遇到了我,万分惊讶,想当年我可以抛弃他们半年不见人影。

    我喝着饿死酒楼提供的香槟,不得不承认,对于鬼官来说,节省法力的天性的确是不可抗拒的。

    “他最近比较忙。”算一算,我已经月余没有出现在苏毓面前了。

    自从那日发现他对于患者的心态后,我有些心凉,不自觉地疏远他,对原本觉得自己教了个聪明徒弟的心态有些怀疑,或许我这个不属于活人范畴之内的鬼差不应该频繁打扰他的生活,过早教给他那些他应是循序渐进学习的医学知识。

    若说半年以前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的话,现在就是若即若离,偶尔报到一下。况且,他也很忙。

    “我的书生下月要参加科举了。”小倩叹了口气,

    “这不是好事嘛,求取功名可是他们头等大事。”

    她对此并不抱希望,“他肯定会名落孙山。”

    “那么悲观?”

    小倩重重点了点头,“他的文采不是一般的烂,此次能参加应试,全是托亲戚举荐。”

    那结果的确是很悬。

    “既然朝中有亲戚,他应该可以买官。”对于这个朝代的当官制度,我略有耳闻。

    “只是远房亲戚,若真要买官,他家还没那个实力。”

    我问出一直以来的疑惑,“那你为什么喜欢他?”又没有才,又没有貌。

    她摇头不语,既然她不愿说,那我也不再多问。

    “你的小朋友在忙啥?”

    苏毓吗?“他去了家药铺当药童。”不是普通的药铺,是凤阳县最大的一家。而他之所以能当上药童,是因为他随便扫了一眼,就将一面墙上所有抽屉的药名和位置都记下了,比起原来那个手忙脚乱的药童,他实在机灵太多。

    “药童?看来他是决定要从医了。”

    我摇头,他只是想更清楚药材药性,医术他都在我这里学了。

    “小倩,我发觉在这乱世生存,难道真要有点心机?”

    “你指谁?”

    “苏毓。”我告诉小倩,即使他过目不忘,也没有如斯厉害,去见药铺店主之前,他让我先打探,把那墙的药名与位置细细转述于他,让他有十足把握。

    他的心机的确越发深沉,把我特殊身份也用了个十足。想到这,我心情更沉重了,他似乎真的把我当成救星了。

    “想蛮深远的。”小倩不在意地笑了,“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再被人欺负。”

    “我不觉得这是好事。”总想着,他不过才初中罢了,应该是摸爬打科的年纪。

    “人无完人,我的书生也有两房妻妾了。”小倩喜欢喝可乐,半点不怕那甜腻。“一个时代的人,做一个时代的事。”

    小倩是我朋友中唯一一个知道我和苏毓能语言交流的。她第一次知晓后,还特地跑去找她的书生聊天,结果被书生当成花痴,不屑一顾。几次下来,书生竟再纳一房小妾,以摆脱这个连面容都不清不楚的女人纠缠。

    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我想,苏毓之所以能那么快接受,应该是因为他妹妹的死,留给他太多疑惑不解。

    “小倩,大夫不是应该有仁者之心吗?”

    小倩张大嘴笑我,“七七,你怎么还那么天真?”

    我一听之下,极度郁闷。

    “医生不过是正常人,当然也有好有坏,有贪欲,有杂念。”她用酒杯敲我的头,“你总不能指望所有医生都无私奉献,那这世界就大同了。”

    想想也是,是我太固步自封了,这么大人了,还那么理想化。

    “苏毓只要医术好,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她一想就想到我在烦恼什么,“你别总把苏毓当成孩子,他一个行差踏错,你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觉得哪里出了问题。一样米养百样人,你控制不了,只要他不害人就成。”

    我点头,终于释然。

    xxxx

    初更时分,我回到客栈,

    苏毓倒是半点没受我来去不定的影响,在床上径自酣睡。

    我坐到他床沿旁,看他脸朝内蜷缩着,不过月余,他的身子似乎抽长了些。我的别扭也闹完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一别扭,就躲得不见人影的性格。

    以前人缘不好,倒是没什么别扭的机会。

    我想了半天,自言自语,“苏毓,你不用做我想让你做的大夫,做你自己就好。”

    半晌,床里那边传来闷声。

    “我,苏毓,答应你,只要是有生之年,就会帮穷人开义诊。”

    之后,他也的确在有生之年履行了这个承诺。

    第一药童

    “张大爷,这是你药方上写的生石亭脂一两、生川乌头一两、无名异二两。回去放在一起,碾磨成末,再用葱白捣汁和药做成丸子。每次服一钱,记得要空心服,配以淡茶加生葱送下。”

    自从苏毓来到药铺做药童,药铺的生意渐渐好了许多。且不说他抓药手脚麻利,从不出错,他还能就着药方,嘱咐患者更多大夫不屑于交代的细节。当然他这么做也是有意图的,他对于每个来抓药的患者,都借机把脉,以此研究城中所有医馆大夫的医术。

    毕竟书本上的知识还是死的,世上疑难杂症很多,因此经验更为重要,什么样的病症配上什么样的体质,该配多大剂量的药量,都需酌情处理。现在苏毓乖乖窝在这药铺,就是打着这个小算盘。

    我不由感叹,这小子已经比我这个现代人,还要更j诈许多。

    近日我基本驻扎在药铺之中,药铺开门做生意,自然不好撵客出门,再来我也不过就是占领一个椅子方寸之地,掌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苏毓也不大来理睬我,对于源源不断上门的患者,我瞧他是深感“老鼠掉在了米缸里”,偷着乐。尤其是当他把脉后,发现药方和他心中所计量的出入不大时,就更为得意了。

    这都什么人呢?总觉得他在玩一个甚为感兴趣的智力问答,越答到后面,他越是有信心。我怎么就教了这么个人精,假以时日,他该有多深沉的心机,不是把人都当猴耍了吗?

    药铺老板就是一鲜明例证,拿苏毓当手心里的宝,但凡他的薪资伙食补贴,都比同职位的其它伙计好的多,那些伙计自然恨得牙痒,尤其是被苏毓顶替了职位的那个,却又是无可奈何。而苏毓对他们的态度,居然也是蔑视、轻视、无视,一点都不晓得尊重前辈,那些可都是大他七八岁的“大人”。

    我敢断定,他必有一日因此而死于非命。

    苏毓感觉到我的视线,对我的方向扫了一眼,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他匆匆取过张纸条,写了个药方,递给我。

    “甘草二两,蜜水灸过,加水二升,煮成一升半。每服五合,一天服两次。”

    我查了一下甘草药性,甘草汤?是去我的火吗?

    xxxx

    同样是饿死酒楼,同样和小倩对饮,这次却还有第三者兴冲冲地加入。

    “在聊什么?”一旁有人落座。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谁。

    “你好,我叫席德。”一张平凡的脸,若不是声音特别,还真的会以为不过是寻常鬼差。什么时候我也和苏毓一般,对声音如此敏感了?

    小倩并不清楚来龙去脉,以为席德是我新认识的鬼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叫聂小倩。”

    席德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明显不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人。

    “我们在聊明朝生存法则。”

    “哦?”他笑了,平凡的脸庞竟然也能散发柔和亲近的气质,“什么法则?”

    “庸庸碌碌,随波逐流。”小倩回答。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补充。

    “听起来不是很乐观。”

    “把握利用每个机会,践踏着别人往上爬,凭借天赋藐视凡人,那是神,还是魔?”我自问自答,“那是魔。”

    我当然说的夸张了,苏毓现在还没到这个地步。但那个朝代位高权重的人呢?何尝不是这么爬上去的。

    “当然,封建主义社会是吃人的社会。”

    席德若有所思,“你们生存的世界不是吃人的社会吗?”

    “当然不是,”小倩滔滔不绝地大大夸赞了社会主义社会一番,“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咱们党的光辉真的是照耀到咱每一个老百姓,人人如沐春风。”

    我倒是没那么深刻的感想,“我觉得比起明朝的百姓,我们太幸运了,即使还只是发展中国家。”

    没有平等的社会很扭曲,人命如草芥。

    在我定魂的过程中,碰到的无头冤案、错案多得很,人命存亡只握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手中。平乐县有个地绅,三个儿子都是纨绔子弟,日日轮番调戏良家妇女,官府照样不管不顾,几次入公堂都是些替罪羔羊被问斩。林城大哥对他们是恨得牙痒痒的,盼星星盼月亮盼到大儿子得结核病死了,在地府狠揍了他的死魂一顿才解气。

    当时我问他,“难道当香港警察时,也是这么对犯人滥用私刑?”

    他很遗憾地摇头否认,“在香港,警察动手的话会遭到市民投诉。”于是紧接一句,“还是在地府打得痛快。”

    当然痛快,耗费法力让那死魂痛得半死,却没有半点伤痕浮现,更让他下手不知轻重,足足修理了两个小时,哀号响彻枉死城。

    娴淑跟着凑热闹,补了两个耳刮子,她最恨坏女子闺誉的下流男人了。

    自此两人含情脉脉,益发和乐美满。

    “我生前是奴隶制社会,那时的人,光是生存就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回忆起往事,“早起,打猎,处理猎物,烤熟,之后就是休息,日复一日。”

    没想到还有奴隶社会来的鬼官,小倩惊诧这地府真是奇人百出。“那你到了我们现代,一定第一时间发疯。”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远古而来的死魂,不愧是任期千年的阎王,资历就是比我们深。

    席德被小倩的夸张逗乐了,“是啊,我至今只能接受到唐朝。”

    所以这地府才从上到下,都唐装素裹吗?

    “听说林城要跳槽当判官了。”鬼头大哥前几日就在哀叹,无端端又损失一个鬼差。

    “这事还悬着,过几日面试了才看有没有谱。”面试的是高级鬼头。

    “那娴淑不是孤单单在人间定魂了?”

    小倩答道,“这事还是她提议的,她觉得男人大丈夫,应该有自己的事业,若不是在地府必要为官,她没准也不当鬼差,在家相夫教子了。”

    在地府有事业有家庭,我觉得这事当真怪异之极。

    席德觉得有趣,便打听,“你说那要当判官的鬼差叫什么?”

    “林城。”我回答,难不成他要举荐一下,开个后门?

    他明白我的疑问,摇头道,“这不是我职责范围,我只是好奇罢了。”

    我虽大惊小怪,但其实这样的情况在地府很常见,住在我房子旁边的,便是个三口之家,男主人朱醒之是现代人,女主人顾诺言是清朝人,孩子莫墨十三岁,生前是个法官,三人过家家一般在一起,互相陪伴。

    小倩因好奇那莫墨,曾经鸡婆地摸过去打听,最后铩羽而归,原来那法官深具雄辩口才,生前就很难搞,死后更是个史上最强词夺理的孩子,竟还乐在其中。

    在地府,鬼官都是为快乐而快乐,少有顾虑世俗眼光。

    我相信不久以后,林城和娴淑就会成亲,届时必能看到一场古色古香的婚礼。

    法定假日

    “今日放假一日。”

    凌晨打开扇子,我便看到这么一句话,顿时有些茫然,完全没有放假的喜悦,反而觉得,这年头的日子,是越来越难打发了,连鬼差这种闲差,居然还有放假,简直不知所谓。而且,到底还有多少福利和诡异制度,是我不知道的?改天要好好和鬼头大哥交流交流。

    看向一旁的苏毓,他已经被地府至高无上的法术给定格了,应是要这么躺着一天。于是,我开始猜想这放假应该不是鬼差独有的,而是整个地府天府都给休假了,那得多少人被定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法定假日?

    等了四年才有那么一次法定假日,跟奥运会一样,不知应是喜还是忧。

    昏暗中浮现出三个人影,是小倩、娴淑和林城,“七七,就知道你在这里发呆,今天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容不得你浪费时间。”

    做事?不是放假来着?

    我疑惑中想问清楚,小倩却一声欢呼扑到动弹不得的苏毓身上,又是捏来,又是揉的,对他的俊脸进行了惨无人道的糟蹋,我不忍目睹。

    “小倩,快下来,这成何体统!”娴淑小声责问,上前拉扯她。

    “花痴。”林城唾弃。

    我也看不下去了,帮娴淑拉她下来,人是下来了,巴掌还贴着那脸。

    “那个……小倩,你不是说赶时间的吗?”没辙了,我赶紧问那个吃豆腐吃得浑然忘我的人。

    她回头,呆愣半分钟后才回神,“对哦,今天是公休日。”

    我瀑布汗。

    “这是要去哪里?”从明朝通向地府的路上,我问他们。

    “去地府调遣中心。”林城走在娴淑旁,“我们要选定下次的工作地点和时间。”

    “下次?”我是不是在培训班的时候又漏听了些什么?

    还是娴淑好心,向我细细解释,“鬼差每五年就要重新选择一次工作地点和时间,你上任的鬼差干了一年,就投胎去了,所以你是补他的空缺,现在你也做了四年,加上前任的一年,五年的时限到了,要换工作地点和时间了。”

    换?为什么要换?我有点心慌,记挂着那定格着的苏毓。

    “每五年就有一次休假,很多工作地点调动,时间调动,都是在这个时候选定的。”小倩补充。

    我踌躇着问他们,“那我能选继续下去呆在明朝五年吗?”

    “当然可以啦,”小倩揽住我,亲热异常,“太好了,你能陪我了。”而她呢,又能陪她的书生了。

    我转向娴淑,“娴淑,你不继续留在明朝吗?”

    娴淑摇头,“城哥说明朝太封建保守,他希望我能到其它空间的现代去定魂,我也想去香港看看城哥工作过的地方。”

    果然是还未成亲已经以夫为天了,我和小倩心有灵犀地偷笑,她总算打算去现代定魂了,就不知道看到现代女性的生活方式后,她会被吓成怎么样。

    不经意瞄到路旁有个穿着龙袍的男子对我含笑点头,似乎是认识我,我小声问一旁的小倩。

    “他是谁?”

    “我们这批鬼差的鬼使小蒋,你不会没见过吧?”娴淑瞪着我。

    我这才恍然,原来就是那个和鬼头大哥打赌后,每次我通过都躲在一旁阁楼上,等着我去找他的鬼使。本人果然长得獐头鼠目,即使面貌平凡还莫名惹人厌恶,他是我在地府知道的第一个赌鬼,鬼头大哥权充第二个。

    鬼使小蒋上前两步,躬身拂袖,作谦卑状,“百闻不如一见,你就是鬼差七七?”

    “你是鬼使小蒋?”我回他,双方都是相见恨晚。

    “敝人正是蒋介石。”其实他隆起袖子的样子让我想到的是太监。

    我还孙中山呢,地府的人都爱拿名字开玩笑,因为在这里,名字已经变成一个代号中的代号,全没有一丝意义。

    果然他忽地一笑,“开玩笑的,其实我叫蒋蒋。”

    我咬牙,心下不禁怀疑他指的哪个才是玩笑,此人真是极度的不正经,眼神斜睨着我,配着那一身龙袍,那眼鼻朝天的架势,还真有皇家骄傲跋扈的风范。

    “七七,别理他,他就叫小蒋。”小倩和他混得比较熟,一脚把他踢回原型,还是踢重点部位。他当然不会觉得任何疼痛,却硬是捂住那里直跳脚,逗得我和小倩都笑了出来,娴淑脸上晕红一片。

    “小倩幽魂,为啥你能叫聂小倩,敝人就不能是蒋介石呐?”

    小倩没理会他,拉着我继续往地府方向走,“别理他,咱们还要见他五年呐,现在关键的是去调遣中心,我怕晚了,就申请不到了。”

    “会申请不到?”以前有这种事情吗?

    “明朝虽然不像唐朝盛世或者现代那么抢手,但明朝初期还是个优差,这一向是先到先得的,如果这五年的鬼差人数满了,就没我们的份了。”小倩的神色有些严肃。

    我也暗自加快了脚步,琢磨着到底是小倩对她那书生依赖深,还是我对于苏毓的不舍多?还是一旦和人世有所牵扯,总有一些是放不下的?

    鬼头大哥和我提过,曾有个鬼差,母性很强,爱上一个婴儿,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直至他老死,亲自陪他去投胎,并且用尽所有法术向天府祈求下辈子能在世间见他一面。至于最后天府有没有达成她的祈求,鬼头大哥也不清楚,安排命运之类的事情,向来都不是地府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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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遣中心果然是鬼差成群,当然还有其它职业,比如林城之类的判官,就提出只接黑社会的,或者只接贪污受贿、□掳掠的,煞是有趣。鬼头大哥也是第三次申请提升职位了,老是招聘跳槽率那么高的鬼差职业,的确也没啥意思,挺打击信心的。

    我仔细填好申请表格,再三确认年号和空间号,而在“申请理由”那一栏,我犹豫了很久,才填上两个字“苏毓”,这是我唯一的理由,最诚实的理由。

    小倩那张理由写的也是那书生的名字,据她说,审批的鬼官从来都不看理由的,只看提交时间,先到先得。

    听到这,我赶紧把表格交了上去,生怕其它窗口的哪个鬼差比我早了几秒。拜托,我还想看到苏毓长大成|人呐。

    结果在下午四点出来,没有提交申请表格或申请没被批准的鬼差,就按照哪里有空缺哪里补的原则,进行随机分配。

    我们三个鬼差、一个判官准备在饿死酒楼等结果,到了酒楼才发现,那真是人山人海,挤都挤不进。酒楼的小二认识我,溜出来抱歉地对我说,“七七,不好意思,今天客人实在太多,老板规定,只有真的饿死的死魂,才能进来消费。”

    我显然和饿死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一行人也没有,只能摸摸鼻子退出来,找个广场打坐筑“长城”去了。

    不知从何时起,地府开始流行搓麻将,而且越演越烈,基本上我是在第三批扫盲中被扫到才学会的,后来想想,四年地府生活,好歹也学习了点技能,心下也有些安慰,但即使学会了,牌技一般的我也不太上场,基本就是在旁下法术的。

    为了防止牌友用法术作弊,在麻将牌上要请第三方下一个禁止使用法术的法术,我就是专门负责这项工作的。我刚默默设下法术,鬼头大哥就犯规被抓出来。他在地府待的时间虽然长,但一直疏于练习法术,且不断挥霍法力。书包网

    娴淑也是因为输多赢少,不太喜爱这项运动,就陪在林城旁,于是牌桌上再加了个汤琪。自从汤琪经历了几年的文化大革命后,完全变了个人,时而自高自大,时而谨小慎微,整个心理状态偏差,连带出牌也是飘忽不定,让做他上家的鬼头大哥摸不着头脑。

    “晓筱,你这次申请什么年代?”我问坐在鬼头大哥旁边的白晓筱。

    “我还是继续下去,暂时没有什么年代特别想去的。”

    汤琪则不用问,自然还是混七〇年初的中国。

    麻将搓到一半,我的扇面上已显示申请成功,嘴角上扬,看来还可陪苏毓同学五年呐。

    苏家小妹

    明朝永乐年间。

    凤阳城中有个小小药童,他与寻常药童不同,他抓药迅速,也会看诊,抽空还经常去破庙那里为穷人义诊。更奇怪的是,他虽衣着简朴,薪资低微,却能日日住在福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一住居然就住了三四年,不由让外人觉得他与客栈老板定是有何亲戚关系,特别照顾。

    为此,客栈老板钱老板笑眯眯地摇头,他只故弄玄虚,佛曰,不可说。

    我也苦笑,若不是以前曾有鬼差在五星级酒店一住经年的先例,我也不敢明目张胆逗留在一个县城如此之久,久到连老板都以为苏毓是个深藏不露的世家子弟。

    “小苏,又带妹妹来买菜了?”菜场的张大娘招呼苏毓,“今日的菜新鲜,大娘给你留了两把。”说着,便抓了两把菜要塞给他。

    “谢谢,张大妈。”他接过菜,放在我手中的竹篮里,拿出钱袋付过铜板。

    这钱都是他当药童攒下的,与我无关。

    正要离开,我冷不防被张大娘一把抓到手,“苏家小妹啊,你几岁了?”她眯缝着眼,对着我的脸左打量右打量,还是茫然,忍不住想睁睁大再看时,我的手已经被苏毓从张大娘的魔爪中抽了出来。

    “我家小妹十五了。”他代我回答。

    “十五了!”周围的几个大婶都凑过来,“那该给她找个人家了。”

    “是啊,如今你们兄妹俩相依为命,长兄如父,你这个做兄长可要着紧你妹子的婚事,别给耽误了。”

    “我看我家隔壁的二牛就不错,为人实诚,下地时力气也大,保你妹妹一辈子不用辛苦,嫁过去享福的。”

    “看你出的馊主意,人家苏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她哥哥那么有出息,怎能将妹子嫁给个种田的?我看还是胡员外的二公子好,听说他们正要纳妾,那可是大户人家。”

    嫁给庄稼汉?做妾?我早已忍不住笑起来,反正周围人也看不到。没想到还能有荣幸让人给我做媒,似乎又回到生前的相亲时代。

    苏毓皱眉,但仍好言谢绝,“我家小妹还未考虑此事,多谢你们关心。”

    “这怎么行!”众大婶惊呼,“女儿家不能拖,一拖就给拖晚了,年岁一大,还能有什么指望?”

    我笑的合不拢嘴,扯着苏毓的衣角,悄悄对他说,“你就说我眼光高,要相个好的。”这总安全了吧,是我本人挑得很,嫁不出去也是活该。

    苏毓顺势摇头,叹道,“不瞒你们说,我家小妹心志高,非大户人家不嫁,非正室不当,我也拿她没办法。”

    “这样啊。”众人讪讪离去,还有人小声嗤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癞蛤蟆?

    苏毓不着痕迹拉我走开几步后,立马笑我,“癞蛤蟆,今晚想吃什么?”一语双关。

    我装作听不出他的调侃,只答道,“无所谓。”

    反正我又不图温饱,吃什么都没关系。

    “选相公也无所谓吗?”他问的清晰,几乎凑近我脸庞,“还是,你无人可嫁?”

    怎么绕着又绕回来了?

    “当然不是无人可嫁,我们之中也有成亲的。”比如林城和娴淑。

    “那你会吗?”他停下脚步,“成亲,你会吗?”

    他突兀地问我,我有些措手不及,在地府结婚?我从没想过,也未遇到合适的鬼官。

    “也许,不过应该会等你先成亲。”鬼官成亲总是不紧不慢,但人间不同,往往光阴似箭,没几年就抱两三个娃了。

    “我先成亲吗?”他从我手中接过竹篮走在前面,“那你慢慢等吧。”

    xxxx

    这两年过的很快,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慢慢向旁人介绍我是他妹妹,没有名字,只有“妹妹”这个虚构的关系。尽管他不厌其烦地介绍,人们还只是隐隐约约有那么个“苏家小妹”的印象而已。

    苏毓在桌上摆上饭菜碗筷,简单的一菜一汤,却备上两只碗两双筷,似乎坐在饭桌上的这两个,真是一家人,同根生。

    我喜欢这种感觉。

    苏毓本来跟着丁师傅时,就学过些烧饭煮菜,搬入客栈后他便借了厨房解决伙食问题,都是些寻常清粥小菜,糊口而已。有一回我见他独自吃饭,怪没意思的,就作势去抢他的菜,如此这般,饭桌上就多了一鬼。

    我夹了一口菜尝,“好淡。”没放盐?

    “你不是说盐对身体不好,我只放了少许。”他解释,对于饭菜,他向来没特别要求,只要比树皮美味些就行。

    小小年纪就那么会保养,真不知是算懂得享受人生,还是谨小慎微,没尝到美食乐趣。“那你多吃点吧。”

    他朝我的方向瞥一眼,不知从何处拿出罐酱菜,“要有滋有味,就吃这个吧。”递给我时还一脸厌恶。

    “这很贵的。”古代的盐很精贵,因此酱菜也不便宜。

    “对啊,花费我一月饷钱。”

    “浪费。”明明我自己都能花钱去买的,反正这酱菜也只有我爱吃。

    他嘴角上扬,笑的得意,“虽说我是住你的,但你还是吃我的,这才叫两不相欠。”

    谁养谁?原来在他心中,还有杆天枰。

    我咬着筷子愣神,半年来他拖我去买菜时,总是将我护在身旁,再加上他的身高,真觉得是他在照顾我,甚至还莫名接到几道嫉妒的目光。

    明明就是我在看护他,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即使几年前他的身高就早已超过了我,论心智,似乎也稍稍比我成熟。或许是前世没真正接触过社会,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如他冷眼世故。

    “说真的,”他吃完放下筷子,开始收拾,“你未来夫婿应有什么条件?”

    问这干嘛?和他相处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问我这方面问题。

    “看看是否真要皇亲国戚,还是达官贵人?抑或是什么老虎精?龙怪蛇妖?”

    哪有那么恐怖!夸张。

    未来老公?我生前曾无数次考虑过的问题,在死后却从未想起过,“我以前……曾经想过,”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那时也是有像今日菜场那些大婶般的叔婆,总是为我介绍。”

    “后来呢?”

    “后来我拒绝了,他们就说我年纪大了,再拖下去就成剩女了。”

    “剩女?”他不解。

    “就是嫁不出去的意思,老姑婆。”

    他笑了,将碗筷放在一边,专心听我说。

    从何说起呢?活着的时候似乎人生只剩下那么几件事,工作结婚生子,其实真正是否快乐,我并未来得及去思考。而茫茫人海,人与人的隔膜很重,夹着名利、金钱、相貌等很多因素,不再是单纯的一男一女,这些对他说,他也不一定明白,单是解释一夫一妻制就要解释上半天。

    “总而言之,我的要求很简单,一心一意,一生一世。”到了地府,我才发现,原来要快乐,不一定真的要按部就班走完那个流程。

    说完,我才发现,何时这话题变得如此深入的?我瞪向罪魁祸首,那祸首却早已不知神游到哪个外层空间去了。

    xxxx

    次日,流言再起。

    凤阳城中有个苏家小妹,她与寻常女子不同,她手脚勤快,却奇丑无比,以致年方十五都不考虑嫁娶事宜。更奇怪的是,她却有一位俊俏无匹的哥哥,日日与她同进同出,为她洗手作羹,不由让外人觉得他们虽然很可能并无血缘关系,却相依相伴,羡煞旁人。

    几月之后,流言传到我这,我才恍然,难怪长久无人再为我做媒。而那传出谣言的始作俑者也早已无从追溯。

    自立门户

    “苏大哥!”大街上,一女子惊喜地叫唤身旁经过的男子。

    十七岁的苏毓,一身月白色长衫,黑布长靴,虽是简单朴素,但在人群中却很是引人注目,却不再是几年以前那种阴柔面相的撩人。一方面是年龄的见长,身材拔高许多,另一方面是被晒黑的肤?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