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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妃不承欢第62部分阅读

      弃妃不承欢 作者:rouwenwu

    一般,在一夜间迅速包围藏云,使得城内的周朝军队,瞬间成了翁中之鳖。

    而,城内的供给,至多仅够维系月余,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林太尉率军一路攻克的沿途城镇,亦在一夜之间,赫然都插上了另一面旗帜。

    这面旗帜只要看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诡异地,让人无法忘记。

    玄黑的旗身上,勾勒出,一只硕大的蝙蝠。

    蝙蝠虽是墨黑色,但,却在同色的旗身上,鲜明地显现出来,因为,勾勒蝙蝠所用的,是一种腥红如鲜血般的丝线。

    红与黑,这两种绝对的色泽,终将这一年的夏末,渲染出,悲怆绝决的味道。

    绯颜醒来时,已是七月十二日,这一睡,她睡了整整两日,和祭天前一样,没有任何感觉地,仅是熟睡。

    果嬷嬷在她的榻前守了两日。

    而这里,是长乐宫的偏殿。

    玄忆在那晚,就把她抱到长乐宫,她明白,他希望,在他亲征的这段时间,由太皇太后庇护她的周全。

    可,这真的是她所要的吗?

    不是。

    她目光暗淡地往殿外望去,那里,是他彼时离去的方向吧。

    他在离去时的心,该有多么的难舍,她想,她能体味得到。

    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殿门的轩窗上,依稀可见,有人影憧憧。

    “那是皇上留下的滴血盟。”

    果嬷嬷顺着绯颜的视线望去,禀道。

    他,竟把滴血盟都留了下来。

    滴血盟人数虽不多,但,近身护卫帝王,经这么多朝的锤炼,却是最稳妥的——

    在两军对垒时,这份护卫,更是不可或缺。

    而他连他的近身亲兵都留下来予她,他真的,把她的周全,凌驾于他的安危之上了!

    这,正是她最不安的。

    她的手拽紧丝被,复松开时,径直,就要下榻。

    小腹骤然一阵抽痛,手捂住小腹,莲足却疲软地一个踉跄。

    “娘娘 !”果嬷嬷忙上前扶住绯颜。

    绯颜的脸色苍白,她的莲足踏在丝履上,丝履尖的珠缀把她的脚底,咯得疼痛无比。

    “娘娘,皇上留下口谕,让娘娘在这,好生将养身子,等他回来。”果嬷嬷觉得到绯颜的手臂冰冷一片,忙一边俯下身子,替她将丝履穿上,一边道。

    等他回来?

    东郡的战势,真的那么简单吗?

    如今想来,那晚,他说的话,更象是决别的嘱托。

    绯颜闭上眼睛,手握紧成拳,指甲深深地嵌进手心里,晰明地道:

    “本宫想见太皇太后。”

    “还请娘娘先用膳点。”

    果嬷嬷亲击手,殿外,早有宫人鱼贯进入。

    皇上这次所用的迷香,会让绯颜沉睡两日,两日间,果嬷嬷仅能伺候绯颜用些许流质的食物,是以,在绯颜将如期醒来的今日,她早准备好该有的膳点,这自然也是皇上临行前的吩咐。

    “嗯。”

    心神再不安,可,若不吃点东西,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做接下来的事。

    甫用完膳,殿外,就传来太皇太后驾到的的通传声。

    太皇太后由苏暖扶着,缓步迈入殿内。

    绯颜欲待起身,太皇太后已安住她的手:

    “不必多礼。哀家也早该来瞧你,只是你一直睡着未醒。”太皇太后牵着她的手,一并坐下,方道,“你们都退下罢。”

    众宫人喏声退下,殿内,除了冰盆里置着的冰块融化,坠进冰格中发出一丁点声响外,再无其他的动静。

    太皇太后收回牵住绯颜的手,微拢起广袖,望向她,道:

    “皇帝亲征前,把你交于哀家照拂。希望,你能明白皇帝的一片苦心。”

    一语访落,绯颜站起身子“扑通”一声跪于地:

    “太皇太后,请让臣妾出宫,跟随皇上——”

    “放肆 !”太皇太后手拍桌几的边沿,斥道。

    是,她是放肆了,但,她不能不说:

    “臣妾明白这是逾上之言,但,东郡之战,太皇太后比臣妾更知晓其中的险恶,如今,皇上把滴血盟皆留在宫内,仅为护得臣妾一人的周全,试问,臣妾难道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宫中吗?”

    “皇贵妃不心安理得地待在宫中,难道,皇贵妃以为,能代皇帝杀故退兵不成?做为后妃,皇贵妃更该恪守后妃的诫责!”太皇太后冷声道。

    “是,臣妾为一界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自不能上阵退敌,但,皇上不仅是天下万民的帝,亦是臣妾的夫君,试问,臣妾能眼看着夫君鏖战疆场,自个却安逸宫中吗?臣妾唯求能随行军中,日日伺候着臣妾的夫君,请太皇太后成全!”

    绯颜重重跪叩于地。

    夫君,可,皇帝又怎会仅仅是一个女子的夫君呢?

    太皇太后一手虚扶起绯颜,语音不复方才的犀冷:

    “皇贵妃,哀家并不是第一次,教诲于你,再多的话,哀家也不愿多说,只这一条,你却要记得,作为后妃,皇帝再怎样宠你,“夫君”这二字,惟独皇后才能唤得,如今,虽中宫因着战事延后册封,哀家并不希望皇贵妃因此就忘记这个章法!”

    绯颜的身子哆味了一下,单薄的身子愈发如一片风中的黄叶。

    她听得清楚太皇太后的用意,可,她真的能安心留在这宫里吗?

    太皇太后的眼底拂过一丝的悲悯,不过,稍纵即逝,倘不用这看似残酷无情的话拒绝眼前这个女子,恐怕,她还是会求。

    而玄忆临行前,清楚明白地拜托于她,莫要让绯颜出宫,哪怕宫里危机四伏,比之随行战场,终究还是好的。

    这是她这个孙儿,第一次,恳请她做的事,她想,无论怎样,她在,必是会护得绯颜一天。

    她睨向绯颜,继续说道:

    “皇贵妃,既然新后未册,这后宫,今日位份最高的仍旧是你。皇上临行前和哀家说了如何处置澹台才人,此事,虽不是澹台才人所为,但,才人如今心智全失,传出去,亦是成为皇室的笑柄。不如,就由皇贵妃私下发落了罢。”

    绯颜的心蓦地一震,太皇太后从广袖中取出一个白瓷瓶:

    “这,是千机。无色无味,服者,就如同永远睡去般安祥,再没有丝毫的痛楚。赐给澹台才人,也算是,全她一个孝节罢。”

    “太皇太后! ”

    绯颜无法相信这会是玄忆的决定,他不会这般地冷血。

    太皇太后的手轻轻放到绯颜的手上:

    “祖宗的规矩,患疯病过世的后妃,去后不能停灵于鹤归堂,另用灵枢装了,从定安门运到清陵,亦是不容在妃陵入葬的。”

    太皇太后看似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绯颜的心底,陡然清明。

    “这件事,就由皇贵妃去办吧。”太皇太后起身,复道,“哀家希望皇贵妃能专心协助哀家打理这后宫,勿要再提什么不该提的要求,皇贵妃要知道,这宫里少一个低位的后妃,不足为奇,若少的是一高位的后妃,只会徒添不必要的纷扰!”

    太皇太后的话字字点到即止,绯颜的心,旋即落到谷底。

    接过白瓷瓶,瓷片冰冷地蕴贴着她的手心,她才发觉,原来,她的手心,竟比那白瓷更冷。

    木然地跪安,看着太皇太后离开殿内,她知道,这一次,她离玄忆不过又远了一步。

    无论她再怎样追,或许,都追不上他的步子。

    他想许她的周全,并不是她所要的。

    他和她之间,还是隔了那一条鸿沟,无法跨越。

    唤来果嬷嬷,梳洗停当,甫要出殿,突见,甬道上急急地奔来一名太医,宫灯明晃晃地照耀下,她辨得清,正是太医院的徐院判。

    他一径地往正殿奔去,奔得很急,只通禀一声,就被允入殿,绯颜站在殿门外,依稀听到,殿内,隐隐约约,顺着风声传来:

    “莲妃……有孕……”

    偏殿离正殿并不远,隔了花圃,这声音,说得纵然不大,却落进她的耳中。

    孩子的喜讯,对于如今的后宫来说,无疑是最值得让人期待的事,这些期待背后,或许会有其他的谋算。

    但,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玄忆早表明心意,他的解释,对她才是最重要的。

    除此之外,她放得下任何的事。

    哪怕,还是会酸涩,可在如今,都比不上她心内更深地关于担忧玄忆安危的忐忑。

    绯颜拢了一下披帛,轻声:

    “传肩辇往冰冉殿。”

    青衿宫距长乐宫不算太远,半盏茶的功夫也就到了,昔日门庭若市的青衿宫,如今,门可罗雀,宫内得势的秦昭仪因宫女掌掴澹台姮一事,虽未被降位,却也是罚了半年的月俸,这一罚 ,自然让踩低拜高的宫人得了风向的指示,一切的供给也愈发的克扣了。

    绯颜没有往主殿行去,径直去了冰冉殿,未进殿门,已觉一股热气轰然袭来。抬眸一望,大伏天里,殿内所有的冰盆中竟无一块薄冰。

    “这,是怎么回事?”

    她冷声发问,一旁,早有伺候澹台姮的宫人近身禀道:

    “回皇贵妃娘娘,去内务府要了几次,都说今年天气突兀地就燥热起来,冰库的冰不够各宫的供给,需等宫外的冰库运了新的来,再做调配。”

    “这句话是谁说的?”

    “是内务府专司冰库的安公公。”

    “传本宫口谕,安公公司职不利,打二十极子,调往墩铃司。”

    “是,娘娘”果嬷嬷眉心皱了一下,躬身领命道。

    “你们候在这。”

    绯颜吩咐完,独自往殿内行去。

    殿内闷热的空气里,混着一种中药散发不开的味道,愈让人觉得呛鼻难忍,四处的轩窗纵开着,这股味道却仿佛凝着不动一样,淤积不去。

    床榻上,澹台姮卧躺着,斜盖了一方丝毯,美丽的容颜,此时,只剩病态的蜡黄,绯颜走近她,她已被脚步声惊醒。

    微侧了身子,她望向绯颜,额发被汗濡得发腻一样贴着脸,她的唇上结了厚厚的痂,黑暗暗的地方,想是上的药膏没有涂抹均匀所致。

    绯颜坐到她的榻前,想及澹台谨的离世,鼻子一酸,脸上,却不能露出半分的异样。

    “才人,本宫瞧你来了。”

    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澹台姮望向她的目光里,只透出一股悲凉。

    之前对秦昭仪那石番话,她相信秦昭仪是不敢再生造次。

    但,原来,这宫里,不是无人造次就能让人心环希望。

    澹台姮的样子,仅让她看到,对这深宫的一种绝望。

    短短几日,澹台姮的转变不过是一个女子,最真实的反映吧。

    没有帝恩,又惨遭刑罚,越骄傲的人,越会在这种打击里,迅速的绝望。

    “不必说话,你的伤还未大好。”绯颜的声音很轻,她从袖中取出那白瓷瓶递到澹台姮的眼前,“本宫知道才人熬得很辛苦,若你想远离这种辛苦重新开始,这瓶药可以帮你。”

    拿出白瓷瓶的那一刻,她其实并不能确定澹台姮是否愿意放下宫里的一切,到民间做一个普通的女子。因为,这样的结果,对于一名曾被君王临幸过的后妃来说,其实,莫过于是另一种的残忍。

    但,她必须这样直接地说。

    越早送澹台姮出宫,对澹台姮越是好的。

    太皇太后话里的意思,她懂。

    对于宫内女子落井下石的手段她更加懂。

    澹台姮的目光移到那石白瓷瓶上,终是张了一下那满是伤口的嘴:

    “我…”

    吐出这一字,一颗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和着汗水粘腻的发丝,这样的她让绯颜握着白瓷瓶的手,犹自往后退了一下。

    “我不甘。”她用力说出这四字,由于牙齿缺损,带着漏风的呼呼声。

    不甘,又能怎样呢?

    心气愈傲的人,再这样下去,只会是一个死字。

    她,尚不知道澹台谨已死的消息,若知道,恐怕,更难以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澹台谨的死,为的就是换澹台姮的生。

    所以,她不容许,澹台姮再出任何的意外!

    “活着,总比死好。”绯颜低低说出这句话,复把白瓷瓶放到她的跟前,“这深宫,还有什么值得你牵念的呢?”

    “我不甘,为什么,我比不上她!”说出这句话,她的嘴愈合的痴口终于再次开裂,殷红的血融了黑色的膏药,一并流了下来,绯颜方要执起丝帕于她擦拭,却被她按住手,再动不得。

    “有些东西是擦不干净的。”她凝着绯颜的眼睛,吐出这句话。

    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绯颜的眼睛。

    那是多美丽澄净的一双眼睛,就象她一直比不过的那名女子眼睛一样。

    原来失去那名女子,皇上,依旧会寻找她的替身。

    彼时,她以为,那名女子不过是林蓁的替身,但,当她刻意接近林蓁, 才陡然发现,这,竟是个错误。

    那名女子,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为什么,那名女子总能得到最好的呢?

    澹台婳,这三个字,刻进她的心里,从小到大,随着年龄增长,愈刻愈深。

    这种刻印,仅和嫉妒有关。

    是的,嫉妒

    从小,她就希望入宫为妃,做为皇帝的宠妃,无疑,对她这样的世家女子来说是最荣光的一件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一道圣旨,被宣入宫的却是澹台婳。

    好不容易,南越亡国,她以为澹台婳终于死在那场国破宫变中,却不曾想,不过又是一场命运和她开的玩笑!

    她煞费苦心,违背父亲的意思,入得周朝的后宫,本以为,凭她的貌美,必能脱顿而出,独占帝心。

    可,选秀台的那句赐向鸾台,恰是帝王最无情的写照。

    最终向鸾台的,始终是澹台婳,一个亡朝的弃妃,身侍二主的贱人!

    她不明白她哪里比不上澹台婳,却在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败给澹台婳,败得颜面尽失——

    哪怕如今澹台婳已死,现今最当宠的皇贵妃,也由于那一双和她相似的眼睛,一夕之间,从圣女变为最高位的后妃,独宠后宫。

    连这样美貌的皇贵妃,都只是澹台婳的替身。

    若她的容貌相似于澹台婳或许,这深宫的帝恩,对她才有所转圜吧。

    她不甘心,然,心底愈浓的绝望,让这份不甘心,仅能化成无边的叹息。

    绝望,原来,离希望,永远只是一线之隔。

    她,争不过澹台婳。

    这个贱妾生的庶女,终究在媚惑男子的功力上,如她那卑贱的母亲一样,胜过了她。

    她,不过是,宫内权责倾讹的牺牲品,纵是死,那石无情的君王,也是不会怜惜的了。

    她的手颤抖着,接过那白瓷瓶。

    “这,可以让我忘记一切么?”

    是的,她想忘记过往的一切,因为在绝望中,她看不到任何活着比死还好的希望。

    但,谁又愿意死呢?

    命,毕竟对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

    “这瓶药,并不能让你忘记一切,仅能让你重新开始。”

    绯颜的声音很淡,她看得懂,澹台姮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掺杂着怨愤的绝望,所以,她不会让她知道,她就是澹台婳,她依旧伪装着她的声音。

    纵然,会怜悯她,可,这种怜悯与信任无关。

    澹台姮接过那白瓷瓶,甫到唇边,却仍犹豫了一下。

    “斗来斗去,到头,只会让自己失去更多,比来比去,最终迷失的,也惟有自己。澹台才人,这深宫的残酷无情,难道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纵然挣得到一时的荣光,暗里,酸苦自知,连真心相待的一心人,都是不可得的。”

    绯颜说出这句话,是的,若她没有玄忆,她根本不会愿意继续待在宫里。

    可,大部分的女子,终究是得不到帝王之爱的。

    于,澹台姮。

    亦是。

    澹台姮闭上眼眸,仰首,将那白瓷瓶中的药水,悉数咽下。

    既然不愿就这样带着绝望死去重新开始,对她来说,是如今唯一剩下的路。

    毕竟澹台婳再怎样处处胜过她,终死于宫庭的争斗中,在经历宫闹纷争后,她若还活着,只这一点,是她胜过了澹台婳罢。

    这样想时,她含笑饮尽药水,亦含笑,闭上了眸子。

    绯颜看她沉沉睡去,连鼻息都无的样子,刹那,曾以为她真的去了,渐冷的身子,惟心口那石丝余热,让绯颜知道,这瓶药水,真的,不过是假死药。

    她俯下身子,细心地替澹台姮擦去嘴角溃留的鲜血,恰此时,殿外,传来苏暖的急叩殿门声。

    “皇贵妃娘娘!有禀 !”

    “进来罢。”

    苏暖急急进入殿内,脸因本跑犹自涨红着。

    “才人的遗体交予苏嬷嬷了。”绯颜收回丝帕,兀自望着床榻,吩咐道。

    “这里奴婢会安排人处置,可现在,还请皇贵妃娘娘跟奴婢速回长乐宫!”

    苏暖从来没有这般惊惶失措过绯颜这才觉得似乎,情形有些不对。

    未容她细想,苏暖已躬身请她出殿。

    殿外早有另两名太皇太后跟前的宫女处理澹台姮的“尸体”。

    若她没有猜错,澹台姮会被装进“灵枢”,运往清陵,而,最终应该会半途调包,交于澹台姮的母亲。

    澹台谨畏罪自尽后,玄忆并未推罪于族人,只命澹台一氏迁出镐京,发往舞阳。是以凭着澹台府往日的积蓄,安居于舞阳,自是不用担心生计的问题。

    这样的结局,对于澹台姮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甫至长乐宫,顿觉气氖有些异常,这一路肩辇行得极快,让她的小腹, 又隐隐开始抽痛,她几乎是捂住小腹,下的肩辇,苏暖觉到绯颜神色不对,忙上前扶住她,一路行进主殿,殿内,早跪了俩人。

    一人,是滴血盟统领菲靖, 另一人正是太医院院正。

    太皇太后肃穆地站在殿内凤目示意间,苏暖早合上殿门。

    “尔等方才服下的是千机,无色无味,只要尔等安然护送太子和皇贵妃至皇帝身边,皇帝自会赐尔等解药。”

    绯颜有些惊愣地望向太皇太后但太皇太后的神情,分明是认真肃穆的。

    菲靖和院正手中,都拿着一个墨绿的瓷瓶,与方才她拿的瓶子颜色不同,瓶身也较大,所以,里面的乾坤应该也不会相同。

    “微臣谨尊太皇太后口谕,定当护送皇贵妃,一路玉体无碍”院正忙不竭地跪下道。他行医多年,自是知道千机的毒性。

    这毒的解药,历代仅有周朝的皇帝所有,亦是皇帝用来牵制人心的一种毒药,故名为千机。

    服此毒者,每日需定时服用一口千机,方能续命,但千机之毒,若运于周身,九九八十一天,则再无药可救,所以,对于他来说,八十一天之内,没有解药,这命,也就等于是赔了。

    念及此,他当然忙不竭地应声领命。

    然,菲靖却不领命,兀自跪在那边,道:

    “恕末将不能领命!末将只听命于皇上,皇上的口谕是让末将率滴血盟众将士,在宫内护得皇贵妃的安宁!”

    “愚忠!”太皇太后唾道 ,“哀家告诉你,若现在你不护送皇贵妃离开禁宫,那么,皇贵妃的性命,恐怕都不是你所能保得住的!”

    “太皇太后?!”菲靖震惊地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太皇太后。

    “这天,就要变了!或许就在今晚,或许就在明日,你们必须立刻从长乐宫的密道出去!否则,就是辜负了皇帝之托!同时,亦为了你们自个的命,现在,立刻走!”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广袖一挥,眉心颦成川字纹,更让人觉得事态的变化,恐怕真的不尽如人意。

    “你们暂且退下,半个时辰之内打点好一切,但不得退出长乐宫,你们所要的东西,吩咐殿外的嬷嬷,她自会交代宫人替你们收拾。”

    “是。”二人再无异议,齐声退下。

    “太皇太后?”绯颜捂住小腹, 额际隐隐有汗珠沁出,太皇太后上得前来扶住她的手,示意苏暖暂退一旁。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宫中,恐怕再不是哀家所能控制的,无论皇帝或是哀家,都没有料到,这天变得这么快。”

    “难道,摄政王 —— ”绯颜一念间已然清明。

    “颜儿,”太皇太后止住她要说的话,遂道,“答应哀家,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回宫,要回,也是皇帝御驾凯旋时再回!否则,切莫再回宫!带着太子,沿运河一线下去,就是藏云,沿途,恐怕,战乱不断,但,哀家适才早用信鸽通知皇帝,相信,在平川,他就会留下兵马接应你们。”

    “太皇太后,您呢?”

    绯颜从这字里话间,已知事态的严重。

    背后的阴谋缔造者,终于迫不及待地,要将这阴谋公诸于世,带来的,除了血雨腥风之外,不过是颠覆朝纲的狼子野心。

    “哀家哪里都不会去,这后宫哀家待了四十年,即便是死,哀家也要留在这!”

    太皇太后说出这句话,更紧地握住绯颜的手:

    “好好休息一下,即刻准备从暗道离开,这一处暗道,是宫里唯一的一处,也是历代太后都必须居于长乐宫的原因。”

    “太皇太后,臣妾想回合欢殿, 收拾一些东西,是否可以?”

    “不,你哪里都不能去,就在这歇息,因为哀家并不知,宫门那边,是否已有了变数。”

    这句话,让绯颜仅想起,彼时的南越破宫,那一幕幕的惊悚场面历历在目地于眼前闪现,她的手心更加地冰冷,包括小腹的疼痛也越来越让她无法忍耐。

    对了,她想起来,太和殿还有冥霄让她去取的天母草,她一直都没有时间去,可如今,哪怕有了草,又有何用呢?

    天下纷乱,而这一役,不知道何时才能停止。

    “太皇太后,烦请让人把合欢殿的那个妆匣替臣妾取来,好么?”

    “嗯。”太皇太后应允,苏暖早会意退出殿外。

    不多时,奕鸣被带往殿中他睡眼惺松,显然是被人于梦中喊醒,全然并不知道眼下的情形。

    绯颜忍住腹痛,伸手揽过奕鸣 ,奕鸣乖乖地俯贴在她的怀里,殿外,苏暖早取来妆匣,绯颜打开妆匣,取出里面一对银制的龙凤纹镯子,戴到手腕之上,其余的皆置放在一旁。

    “你们速换上寻常百姓的衣裳。”太皇太后冷静地复道。

    一切甫定,菲靖和院正再次步进殿内,二人皆准备妥当,随身的宫人,只带了佟儿和果嬷嬷二人,及十名滴血盟的精锐。

    一众人等,皆打扮成寻常百姓人家,除了绯颜容色倾城外,其余,并无不妥。太皇太后凝着绯颜的这张脸不仅皱了一下眉。

    院正早会得意来,上得前道:

    “太皇太后,微臣有一草方,可让皇贵妃娘娘暂时看起来气色不佳。”

    太皇太后颔首间,院正呈上一瓶药膏呈于绯颜,绯颜甫打开,顿觉熟悉,正是景王彼时于她的蜡膏。

    “这蜡膏,若停用,会有损容貌么?”她脱口问道。

    “回皇贵妃娘娘的话,这本是黄檀蜡膏,涂上可使气色不佳,用水洗去,就恢复容颜,定不会有损娘娘倾国之姿一分一毫。”

    原来如此!

    玄景,他所要的,无非就是让她甘心用息肌丸,魅惑之香,能诱得帝心,却亦会一步步地,失去生育的能力。

    她的唇边浮出一抹笑唇,她竟然,还真的以为,停用蜡膏,必须用息肌丸,方能保得容貌。

    只有她这么蠢的人,才会被他骗吧。

    骗了一次,又一次……

    强拢心神,她熟谙地将这蜡膏抹于脸上,亦遮去倾国的妹艳。

    苏暖另把一包裹交于苏嬷嬷,里面是一路的盘缠。

    “哀家就把太子和皇贵妃托付于你们了!”

    一语甫落,太皇太后即刻转身,带着他们一众人往内殿行去。

    她藏青的缎裙在鲛烛的映照下,只湮出一种无边的悲凉。

    榻前的如意观音象在太皇太后手中轻轻转动,旋即,床榻下显出一条通道,这条通道黝暗深邃,似乎一眼望不到头。

    “快下去罢,此密道通往城外的一条小道,这是开启出口石门的钥匙。”太皇太后从观音象下取出半环白璧,交于绯颜。

    滴血盟,这次仅随行十人,毕竟,若带全部的亲兵上路,反会引人注意。

    点燃火折子,菲靖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滴血盟的其余十人分别散于队形两侧。

    绯颜由果嬷嬷扶着,走在中间的位置,甫下石梯,身后的床榻已然阖上,阖上的瞬间她恍愧地听到,似乎,有急急的脚步声,在殿内响起,而,这脚步声,并不是仅属于一个人的,听得声音,必是十多人以上。

    她的心,瞬间被揪紧,可小腹的疼痛却是愈来愈烈,每走一步,都有支持不住的痛苦。果嬷嬷觉到手臂一沉,忙道:

    “娘娘您怎么了?”

    院正紧走几步,跑到绯颜身边,轻声道:

    “娘娘得罪了!”

    因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做什么悬丝诊脉,果嬷嬷忙将一丝帕覆在绯颜的手腕之上,院正的手立刻搭于覆了丝帕的腕口,甫一搭,他的眉皱成川字。

    脉相极为奇怪。

    他行医这么多年,都辨不清,这究竟是何脉相。

    “无碍的,是娘娘太过疲劳所致。”

    既然没有办法断定,他只能暂时安慰皇贵妃。

    绯颜轻点颔首:

    “本宫没事,快走!”

    果嬷嬷一手架起绯颜,奕鸣仍紧紧拉住绯颜的手不放,一行人迅速从地道内向前行去。

    长乐宫。

    太皇太后方把床榻阖上,已听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的手没有丝毫犹豫的将那观音象,碎然砸碎。

    这一砸碎,千龙石下,通往床榻的这一门,终究是再进不去了。

    唯一的出口,仅是城外的石门。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这么做,可如今她清楚地知道,她必须这么做!

    此时殿外来的是何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清莲香,那么幽幽地在殿内萦绕开时,带于她心中的不过是一丝莫名的伤感。

    他,还是走了这一步路。

    抬起凤目,一瞬间,她似乎又苍老了些许,或许从当年入宫开始,她就已经苍老了。

    “摄政王,,这么多人擅入长乐宫,难道是想逼宫不成吗?”

    她的话说得极其云淡风清。

    而,眼前的形势,却实是与云淡风清没有任何的关系。

    “太皇太后,本王只是率兵保护禁宫的周全,以免别有用心之人,借着皇上御驾亲征在外,扰了宫内的清静。”

    “哦,是么?”太皇太后的丝履踏过地上的观音象,一步一步走近摄政王,“可哀家却认为,是王爷扰了这禁宫的清静。”

    “太皇太后,太子殿下呢?”摄政王问出这一句话,深暗的眼底,拂过一丝阴霾。

    “太子殿下此刻早已歇息,王爷的护卫不包括惊醒太子殿下的清梦吧?”

    太皇太后终于走到他的跟前,离得他这么近,有多少年,她没有离他这么近了呢?

    “是么?本王刚从太子殿下的偏殿而来,伺候太子的嬷嬷告诉本王,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前就被太皇太后叫到了这里,难道,是那嬷嬷诳了本王不成?”

    “王爷,这句话,怎么让哀家听起来觉得,别有用心之人正是王爷您呢?”

    太皇太后看着眼前这名男子,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子,全然在今晚褪变得,让她瞧不出本来的样子。

    或许,这才是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刻意隐忍住的样子罢。

    从当年安陵羽熙自尽那晚开始,他,早就变了。

    而她,因着对他的爱,才刻意不去面对这份褪变。

    可,这份爱,其实早在时光的流逝中悄然地变质,惟独她,终是不愿意承认的逃避到了现在。

    “既然太皇太后如此说,那本王也不与太皇太后多说无益的话。”摄政王眸光将周遭的一切悉数收入眼底,“太子殿下总不至于在这殿内,凭空消失了吧?”

    “王爷,哀家想安置了,请王爷还是带着你这些忠心的亲兵们,退到殿外去罢。”

    太皇太后的手,悄然地握到袖底,那里有一柄峰利的匕首,碧澄澄的匕首,是她这么多年来一直防身的利器。

    没有想到第一次用,却是在今晚,这样一时刻。

    摄政王并不退下,唇角勾起犀冷的弧度:

    “太子殿下究竟去了何处?本王不想再问第二遍!”

    话语甫落,太皇太后双臂微张,飞扑入他的怀里。

    藏青的翟衣裙裾拖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云霞流转过属于她的这片天际,翩然扑入他环中。

    “嗤!”

    低微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响,那么地轻,却带着一种绝决……

    终章1:但曾相见便相知

    她,从来没有这么近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里,有着清莲的馨香亦有着这么多年,她一直希冀得到的,来自于他的温暖。

    可,第一次,蕴贴在他的怀里,却是在这样的时刻。

    生离死别的时刻。

    碧绿的匕首握于手心,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他的胸前刺去,她以为她的手会颤抖,但,竟然一点点的震颤都没有。

    哪怕,心,早蜷缩成一团每一瓣,其实早碎成了粉,所以,惟有蜷缩起来,这样,表面看上去,仿佛,还是完好的。

    她凝向他,看到他紧抿的唇际勾出一道轻浅的弧度,随着这道弧度,锋利的匕首刃尖,似乎亦阻在弧度之外,再刺不进去。

    他宽广的胸膛,犹如铜墙铁壁一般。

    恁她再用力,皆无法刺入一分。

    这时,她才记起了一件事

    她,真的很善忘。

    怎么忘记了,先帝曾赐予过他一件金镂甲呢?

    金镂甲,世间的绝宝,穿者,刀箭不入。

    是以,她护身的匕首,纵然也是稀世的绝器,之于金镂甲,不过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譬如此刻她的所为,也是不自量力。

    玉碎瓦不全。

    事已至此,生无可恋。

    她的脸上,浮出一抹苍白的笑靥,和他冷峻的笑不同,她的笑,不过是生命尽头最后绽放出的华彩。

    反手握住那刀“嗤”地一声,刃没入胸中。

    她的胸中。

    这一声,极轻,但没入胸腔的力道却是蕴蓄着她毕生最大的气力。

    匕首柄上错金花纹里湮满了鲜血,渗出来的鲜血、蜿蜒地渗进血刃中,再从指间溢出。

    她护甲的翡色珠玉上,亦是坠挂着一颗晶莹的血珠子,盈盈欲坠地,终随着她砰然委地间,坠落下来,和着胸口喷溅出的血里,瞬间染红了她藏青色的宫裙。

    在她快要跌倒于地时,他俯低身,揽抱住她的身子,她坠于他的怀里,那里因着血液芬芳,清莲香,终是被暂时遮盖过去。

    真好。

    总算闻不到了。

    从闻到他的身上有清莲香开始她就习惯熏兰香,这样,面对他,或者安陵羽熙,她都可以不用因为这清莲香,而被轻易触伤心底的那处柔软。

    可,无论再怎样熏兰香,清莲香仍会袭进她的鼻端,避无可避。

    原来,只有血液的缠绵腥甜,才能盖过清莲香。

    她,是否知道得太晚了呢?

    她和他,除了皇上,周朝如今最权贵的二人,最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也惟有走到这一步,她才能最终死在他的怀里罢。

    她是再也没有泪了,声音里透着无法言喻的哀凉:

    “既然,没有办法杀你,那么,就用我的命来抵赔。”

    面对今时今日的他,不是他死,即是她亡。

    他死,周朝的天依旧不会变。

    她亡,就不必成为他的傀儡。

    两个结果,都好。

    不过现在,是她亡。

    而她,在生命即将消逝前最后要做的事,就是尽量拖延时间,好让地道中的人,顺利抵达城外。

    这,是她死前唯一的心愿。

    她凝向他,柔软地笑着。

    自从入宫以后,她就再没有对他这般笑过,原来这一辈子,即便站在荣华极致的鼎峰,她终究不过是一个千古伤心人罢了。

    所以,她缺失了她的笑。

    笑,真的很简单。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对她来说,以往却是那么难呢?

    他伸出手来,仿佛想要触碰她的脸,但手伸到一半,终究还是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她用尽身体残余的力气,抓着他的手,就豫再也不能放开般,紧紧地抓着:

    “仲逸,忘记恨,好么?”

    她唤他的名字,不再用世俗的称谓。

    他嘴角上扬,似笑非笑地凝着她,随后轻启唇道:

    “除非我死,否则,我无法忘记,羽熙所受的痛苦。”

    他也没有再用“本王”自称,只这一个“我”字,用冰冷的语调说出时,仍旧,是生疏的。

    她的眼泪滚滚地落下去,眼前一片模糊,到了今日,一切都成了枉然。

    “玄忆…毕竟是宸儿…的孩子……你……真的……要断了…他的后路么?”

    “玄忆的心大了,是他先容不下我。”

    她知道,她没有能力改变他心中的任何事,他的心里从来只有安陵羽熙没有一处,是可以留给她的。

    哪怕,她用死请他停止这一切,亦是徒劳的。

    她还想说什么,可,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抓着他的手,用尽最后一分薄力紧紧攥着他的手。

    他望着她眸底的光彩逐渐地涣散,骤然有一颗很大的眼泪,缓缓涌出眼中,他以为自己是再不会哭了,那眼泪滚落,滴在了她的乌发上,瞬间洇入再没有痕迹。

    怀里的这女子爱了他这么多年,他不是不知道,只可惜,他对她的爱,没有办法去回报,一个人一辈子所能拥有的爱,于他,早悉数付出给了安陵羽熙。

    从安陵羽熙步进他生命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他以后的每一步,都会烙满她的一切,哪怕,她擅长心计,哪怕,她其实谁都不爱。

    可,并不能阻止他付出这份对她的爱。

    所以,对其他人,他只能辜负。

    无论为她做任何事,他都不会后悔。

    只要她说,他就一定会做到。

    唯一一次,他不能做到的就是护安陵一氏免被夷十族。

    也是那一次,他最爱的女子,迅速的憔悴下去,最终,离他远去。

    流下这颗泪,为怀里的这名女子。这么多年,若说一点都没被感动,是假的。

    这一次,是他间接逼死了她。

    可,他只能这么做。

    他俯下眸光凝住她,低声:

    “宛如,我答应你,只要玄忆愿意和嫣然在一起,我不会让他没有后路可退的。”

    说出这句话,怀里的她仅是眉心颦紧,并未抒展开去。

    她慢慢地松开握住他的手,脸上漾开的笑意一并僵硬住,旋即,她的螓首向后垂去,绾发的碧玉簪,随着这一垂,“叮”地一声坠落于金砖地上,敛出一抹弧光,这抹弧光的尽处,他唇角的弧度一并敛去。

    她的心,再没有任何牵念的了。

    他,还是执迷不悟!

    既然,他自己知道,他没有一分的爱可以分给别人,难道,他以为玄忆就可以吗?

    在意识归于一片寂肃前,轻轻地,她抒出一口气,这气,在深夜时分,仅是叹息的味道。

    他抱着她,她的身子,渐渐地沉重下去,犹如什么,压在他的心底.无法舒散。

    她残留的温度随着血液的流逝,一并的开始冰冷起来。

    她,终是走了,带着对他爱的磨灭,走了……

    他抱着她,直到,一名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