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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再嫁第4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样便怎样,也都到了年纪了。”

    说着,笑吟吟的望着在床边服侍的紫苏几个人:“这可是大喜了。”三人脸色都是一红,深垂下了头。叶夫人也不去引逗她们,“今日出来的急,不曾带什么好东西。等到成婚之时,我派人送贺礼来。”

    紫苏几个连连道谢,都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叶夫人唏嘘不已,“都是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也都有了情分。”

    叶子衿知道她又想到了往事,忙问道:“小舅舅如今可有什么消息了?”“没有。”叶夫人摇头,叹了一口气,“自从去了边疆,就铁了心一样,不曾有只言片语回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叶子衿忙安慰道:“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想来是一切安好的。”

    叶夫人微微颔首,到底是有些怅然。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叶夫人眼见着她已有了几分倦色,忙住了话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叶子衿挽留不住,命紫苏送她出了垂花门。

    宋宁默当真抱着孩子进宫面圣,进宫后发生的事情,叶子衿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出宫之时宋谨明身上挂满了珠玉,一旁跟着的小厮,手里也捧了不少好东西。叶子衿失笑,“这孩子倒是个能赚钱财的。”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有无限的意思在里头。

    楚夕暮终于决定要选秀了。

    臣子们无不为了天子的决定而欢欣鼓舞,有不少人家适龄的女儿削减了头想要挤进去。要知道这可是皇登基以后第一次选秀,日后说不准就会大富大贵。更何况天下无人不知这皇上容颜倾国,与晋王府的世子宋宁默,永平侯府的世子苏明睿和盛国公府的世子叶子辰,并称为燕京四大美男子。

    这也不过是民间小道消息,做不得准,但足以见得皇上是怎样的勾人心魄。

    得知这消息时,叶子衿正坐在床头剪窗花,大红的薄纸,从她手中,画出了各种形状。有牡丹花,莲花,也有小猫小狗。她手中的剪刀顿了顿,说不上是何想法。宋宁默坐在榻上,怀中躺着熟睡的孩子,春日的暖阳洒了他们满身。

    父子俩俱是一样的眉眼,宋宁默也不管这小孩子才出生几日,根本不会识字。却偏偏将书放在孩子眼前,似乎要和他一起似的。宋谨明合着眼,半张着嘴,睡得正香。宋宁默忽而叹息了一声:“可见得不如意了。”

    叶子衿垂下头,将手中的剪纸叠了个花样,没有言语。

    原以为宋宁默会高兴的,如今看起来,竟有些惋惜。

    “都是些臣子的女儿,这宫中,看来有一阵争斗了。”宋宁默眉头微蹙,“原以为他会选自己喜欢的······”

    “不拘哪一个,随意吧。”楚夕暮头也不抬,朱砂在奏折上滑下了几个圈圈,“反正,不过是摆设。”小太监听得分明,却只管埋头磨墨,心里暗叹那一批秀女的姿色倾城。只是可惜,眼前的皇上,心底似乎有了人,而且还不曾得到。

    否则,长夜漫漫时,不会看见他寂寥的神色。

    小太监不懂人世间的情爱,却也觉得皇上可怜的紧,明明什么都有了,君临天下,最想要得到的,偏偏没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六)

    暗夜里一声幽幽的叹息,也不知是谁的。

    子夜时分,星光落满了清池,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殿中,仿佛水波流淌。楚夕暮批阅奏折,也觉乏了,不知不觉,伏在案上,沉沉睡去。小太监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了薄衫,候在一旁,寸步不敢离去,唯恐他醒来寻人。

    却不知楚夕暮此刻正做着一场漫长的梦。

    到底是什么年岁上,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白茫茫一片,呵气成霜。那时候宋宁默也还极小,两个人偷偷溜达到青雀大街上,东张西望,看着那民间的热闹与繁华。那时候却遇见了一位术士,随手占了一卦。

    其实也不过是孩童之间的嬉戏罢了。

    这么多年,幼年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哪曾想,忽而在这一夜,会想起从前的旧事来。宋宁默在梦中,犹记得那时是怎样的新奇,怎么的欢喜。看着那大街上的繁华,只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

    当时那个术士,是怎么说的呢?

    是了,曾经说过他必定是贵人,如今想来,已经应验了。如今他乃是一朝天子,焉能不贵?那时候却不这么想,只当那术士看着二人衣着华贵,才有此一说。年岁小,关于姻缘,也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那位术士似乎说了一句话:一叶绽放一追寻,一花盛开一世界,一生相思为一人。

    他只觉得很酸,那术士必定是在信口雌黄。那时他还是众星捧月的大皇子,骄傲,固执,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一生为一人相思。

    “你错了。”楚夕暮发出低低的呓语,身边小太监听得不甚真切,凑近一步:“皇上要什么?”案桌前的天子,自然是久久没有言语。只是眉眼中,有着淡淡的一抹悲哀。是了,小太监暗暗想,皇上睡着了。

    兴许是做恶梦了。

    楚夕暮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就在那急急忙忙的辩解中,蓦然醒来。

    心里空落落的,似缺了一块,只是没有知觉了。

    “方才我说梦话了?”楚夕暮托着额头,低声问。小太监垂下头:“是说了,只是听得不真切。”楚夕暮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是么。”起身,将薄衫随手扔在了一旁,走至窗前,看着那月明如水。

    “今晚的月色真好。”楚夕暮低声呢喃。

    “是呀。”小太监忙不迭接口:“今儿个是月半,月亮是最圆的。”

    “总归是沐浴着一片月光。”楚夕暮神色淡淡的,推开了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春意阑珊。

    一夜寂寥无声。

    过了两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辰了。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忽而有了高处不胜寒的悲凉。他坐的笔直笔直,俯视那些黑压压站了一片的臣子们,其实也是看世间常态了。有的臣子始终垂着眼,不发一言,而有的激昂愤慨,振振有词,也有的轻抚胡须,一派怡然自得之色。

    人人都是不同。

    散朝以后,楚夕暮照例站在那高处,俯仰大地。望着那层层叠叠的宫殿,赫然有了君临天下之意。这时候,总会觉得,在这天地间,人所拥有的一生,其实不过蜉蝣。日日在那石阶上走着,有多少块砖石,一目了然。

    仰面,只见空中有鸿雁飞过,楚夕暮突然想起,在世人眼中,这似乎是吉兆。

    或许,是真的有喜事发生吧。

    叶子衿吃了小半碗鲤鱼汤,逗弄着孩子,喜笑颜开,“就知道睡觉。”宋宁默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事实上,若是叶子衿细看,便会发现,那人虽一直垂着头,可手中的书卷,却不曾翻过一页。

    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这孩子真温顺。”宋宁默笑道:“我看别人家的孩子就知道哭闹,忒烦人。”“听说才出世的孩子是这样的。”叶子衿白了他一眼,“到时候,有你折腾的。”宋宁默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那我也不嫌弃,总归是自己家的。”

    叶子衿撇撇嘴,想起那时莫语说过的,横竖是折腾别人家的孩子那句,不由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们还真是一样一样的。”宋宁默神色一凛,“谁?”“小舅舅。”叶子衿掩袖轻笑,“你忘了?当日他抱着大舅舅的孩子,折腾的和什么似的。”

    宋宁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有什么,不折腾别人家的,难道折腾自己的?”叶子衿顿时无言,也就说起还愿之事来:“……总归是平平安安生下的谨明,无论怎样,总要去庙里还愿的。”

    “好,等你出了月子,我陪你去。”宋宁默不以为意,反而起身坐在炕沿上捏了捏她的胳膊,“你看看你,旁人都说生过孩子以后会丰腴些,你却是瘦了。”目光里隐隐含着担忧,“总觉得你气色有些不好。”

    “毕竟是难产,失血过多。”叶子衿示意他安心,“多养些日子,也就好起来了。”宋宁默暗暗叹息了一声,将母子二人圈在了怀里,“从前只有你一个,如今有你们俩母子,可都得好好的。”

    叶子衿不知他又想到了何处,忙插科打诨:“这下你可有两个人好欺负了。”宋宁默嗤笑道:“这可真真是反咬一口,我何时欺负过你了?”叶子衿眉梢一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当真是没有?”

    “没有。”宋宁默想也不想,握住她微冷的双手轻轻摩挲,“好好养着吧,也别操心丫鬟们的婚事了,就是耽搁上几个月,也无甚大碍,横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叶子衿何尝不知自己心急,只是她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放不得事情,总要做完了才好。

    但这几日休息下来,身子仍旧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也不敢太过费神。宋宁默瞧着不大好,趁着她睡着,暗中请了大夫来瞧。那大夫只说是生产伤着了元气,多调养些日子便会大好,宋宁默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大夫手中接过方子,寻思了半晌,命人照着方子熬药与叶子衿养身子。

    叶子衿醒来时,便见紫苏守在床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枕边,微微一愣:“孩子呢?”“被少爷抱出去了。”紫苏抿着嘴笑:“说是怕吵着您休息,也想带着小少爷在府里走动走动,认认事物。”

    “才多大的孩子,看过也就忘了。”叶子衿失笑,摇头,“这时候却也是睡着了,也不知是看什么去。”紫苏就在一旁抿着嘴笑,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去打些热水来让您擦拭擦拭。”好几日没有沐浴,叶子衿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也就点头。

    “小姐暂且忍上一忍,过了头一个月,后来也就渐渐好了。”紫苏唯恐她不乐意,温声抚慰。叶子衿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叹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热,就怕到时候,一身的酸味。”紫苏扑哧一声笑,“少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别说酸味,就是臭味,怕也是乐在其中的。”

    叶子衿嘴角抽了抽,“你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紫苏笑盈盈的托着下巴,“自然是夸。”叶子衿想到一事,也就说道:“我和少爷商量过了,到时候你们两口子,还是在府上做事吧。”“真的?”紫苏眼中一亮,很快又黯了下去,“怎么能坏了规矩。”

    叶子衿不以为意的笑,“既然这府上的主子都开口了,你还端着作甚?”紫苏垂着头,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了。”叶子衿挠了挠头,“真希望这两个月快些过去。”

    一转眼三月的时间过去,除了头两个月在炕上度过,到了第三个月,不时也能走动走动了。叶子衿也就借着还愿之说,举家去了庙中,也算得上是散散心。只是才下了马车,便遇见了故人。

    山门前,苏明睿将将才下了马车,尚未爬上阶梯,听见声音,蓦然回头。

    这还是二人,在四年后的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倒是苏明睿首先恢复了常色,笑容似水在他脸上流淌,“别来无恙。”叶子衿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仆么。

    宋宁默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哄逗着他,似乎没有留意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是令郎吧。”苏明睿也有些不在常态,握在袖管里的手试试握住,骨节都透出了白色。“是呀。”宋宁默抢在叶子衿前面说了话,微微的笑:“叫谨明,这名字如何?”“很好。”苏明睿云淡风轻的笑,“好机灵的孩子。”

    襁褓中的孩子正揉着眼睛,滴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浑然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得不感慨物是人非。

    苏明睿和三年前比起来,显得消瘦了不少,但仍旧是一袭鲡衣,顾盼间流光飞彩,叫人挪不开双目。叶子衿却不再是当初在苏州失意的那个人了,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志得意满,可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四年悄然逝去的时光。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下(七)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下(七)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苏州那些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世子爷和夫人。”苏明睿很快就恢复了翩翩有礼佳君子的形象,“此番前来本是为亡母诵经祈福的……”叶子衿心头一颤,当初苏明睿说好回到燕京会上门提亲,哪知道他突然亡故,这才错过……

    阴错阳差。

    唯有唏嘘。

    宋宁默宽慰了他几句,又随口问起:“令尊身子可康健?我听说庙里的平安符经过开光,是极其灵验的。”“是打算求一支回去。”苏明睿笑了笑,“难不成世子爷和夫人,也是来祈福?”“正是如此。”宋宁默目光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柔情似水,“顺带也来还愿。”

    苏明睿看着二人的目光黯了黯,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也不过说上几句话,便拱手告辞。

    叶子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言。不过四年不见,总觉得他比起从前,萧索了不少,那股落寞和寂寥,从眼底便可窥见一斑。似乎这几年,他过得不大自在。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却是宋宁默不动声色的掐了她一把,“还不回神人都走远了”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这人吃醋的功力,若是他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偏偏自己又自虐一般的喜欢着。

    二人并肩进了山门,寺中到底是清凉的好去处,落木成荫,在人身上落下了斑斑点点。

    这时却传来了一阵噪杂声,叶子衿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不知在做什么,闹成了一团。走近几步,便见一群人追着一人,而后将那人双手反扣,压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叶子衿神色一凛,朝宋宁默身边靠了靠。宋宁默将她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嘴角勾了勾,索性将她一把揽住,这才冷声道:“佛门境地,可不是你们瞎嚷嚷的地方。”那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抬起头看向他们二人。

    二人衣着虽然华丽,可一向不喜声张,是以也并没有带多少人出行。落在那几人眼中,也只当是普通人家来庙里进香,也就多了几分肆无忌惮,浑然不将他夫妻二人放在眼中,“我们做事,自然有我们的规矩,还请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只见那人群中,忽而冲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一身素白,惊了叶子衿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姑娘家。“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的动听,手臂上却有着几道血痕。

    叶子衿心里不是个滋味。

    或许是做母亲的人了,心里一软,望向那几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请夫人不要挡了我们的发财路。”其中一人,满脸胡虬,目光森然,“这姑娘是我们主子瞧上的,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带回去了。”

    那地下的姑娘,脸上蒙了一层灰,泪水流了满脸,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是听着那声音,似乎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叶子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听着那大汉的意思,似乎这姑娘是被拐卖的,也就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天子脚下,强抢民女,胆子也忒大了些。”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眼见着这姑娘声声凄厉,又是在她的孩子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离去。即便是襁褓中的孩子还没有记忆,叶子衿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心硬之人。

    “要你多管闲事”另一个孩子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冲上来就骂骂咧咧的:“我们管教姑娘,也不劳你来多嘴。”宋宁默双目一眯,眸光微冷,也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三个大汉就趴在了地上,嗷嗷呼痛,“多管闲事,这是说的谁?”

    余下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吓得腿软,却又不敢逃走,只在一旁,瑟瑟看着宋宁默,不敢上前。宋宁默早年在外,对于这些事见得多了,早已麻木。只是叶子衿开了口,无论如何,是不能叫她受了闲气的。这才出手管上一管,见那群人仍旧不肯罢手,冷哼了一声:“川穹”

    身后的川穹会意,身子一弓,“我这就去请齐大人。”横七竖八趴在地上的大汉却忍不住怒斥:“管你什么齐大人平大人,这是我们的家事,大人也管不着”看样子,是不知这齐大人是谁了。

    宋宁默不怒反笑,“如今我偏要管上一管,你们奈我如何?”那群人中,有机灵的,已看出门道来了,看这架势,这次怕是惹上不得了的大人物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宋宁默哪里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跑,也不过使了个眼色,三两个护院齐齐出手,将那群人打的嗷嗷叫。

    宋宁默也不走,反而优哉游哉的命人撑伞替叶子衿和宋谨明遮住刺眼的阳光,不时关怀上几句:“热不热?”“不热。”叶子衿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闹到齐大人那里,会不会忒麻烦了些?”

    “不麻烦。”宋宁默想也不想的摇头,“夫人的事情,怎么会麻烦。”掏出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细汗,“这本就是齐大人的分内事,也不过是恰巧被我们撞上罢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这样锦绣繁华之地,这样的事情,兴许也不少。”

    宋宁默只是替她拭汗,没有做声,似乎是默认了。

    顺天府尹齐大人很快赶到,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说了一大堆抱歉之语:“……不曾想惊扰了世子爷和夫人……”这燕京城,无人不知道,晋王府是世子爷是怎样受尽皇上的恩宠与信赖。

    地下那群人,这次齐齐变了脸色,总算是知道了,自己惹到了怎样一群人。

    叶子衿命丫鬟扶了那姑娘起身,尚未说话,便听见宋宁默对那齐大人说道:“如此,可就有劳大人了,至于这位姑娘,也劳大人送回家乡了。”齐大人唯唯诺诺的应了:“自然,自然,世子爷放心。”

    那姑娘似乎惊魂未定,跪在叶子衿面前,不住磕头:“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多谢夫人……”叶子衿唏嘘不已,命人扶着她起身,又吩咐丫鬟打了水让她洗脸。细看下,却是难得的绝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是唏嘘:“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我自幼丧父,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今年母亲病故,我独自一人,想着来燕京城寻点活计,不曾想就落入了他们手中。也不给吃饭,只让妈妈管教着,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就逃了出来,若不是夫人,我此番性命难保了。”那姑娘虽惶惶不安,一席话却说得分明,倒像是书香门第出身。

    叶子衿不由起了几分心思,“你可识字?”那姑娘默默点头,抹了一把泪,“父亲在世时,曾经念过几年书,后来就没有再读书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有难处,也就顺口问起:“你此番打算去何处谋生?”

    “我会做绣活,打算去绣楼。”那姑娘又重重给叶子衿磕了头,“夫人大恩,没齿难忘。”叶子衿生出了几分悲悯之心,也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个绣铺,不如你去我那里试试看好了。”

    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的女子,孤身一人,即便是这一刻叶子衿出手相救,下一刻,说不准又会落入人贩子手中。只不过叶子衿到底也有几分戒心,虽说助人为乐,可也不敢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府,将她安置在外头的绣铺,可谓是两全其美。

    那姑娘黯淡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多谢夫人,我定不负夫人大恩。”叶子衿微微一笑,“就怕到时候,你嫌工钱少。”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那姑娘听了,脸色却是一正,“夫人说笑了,我只盼有托身之所足矣,至于工钱多少,不足挂齿。”神色很是认真。

    倒是有几分读书人家的骄傲。

    叶子衿生出了几分喜欢之意,就问:“叫什么名字?”“我叫红袖。”她神色一缓,“来自苏州。”叶子衿一愣,随即笑道:“这可真真是有缘了。”又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吩咐紫苏:“你带着红袖去找天冬和半夏,让她们好好安置。”

    叶子衿在外头有好几间铺子,在东大街有一间绣铺,生意格外的好,就是由天冬和半夏姐妹二人打理的。这二人当初跟着叶子衿从苏州回到燕京,叶子衿便为她们寻了这样的好去处,也是为将来计深远的意思。

    在她落难之时一路跟随的人,她都一一记在心里,不曾薄待。

    那边宋宁默正和齐大人寒暄,眼角余光不时扫向叶子衿,见她已有了主意,也就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叫不劳齐大人再送这位姑娘回去了。”齐大人省了麻烦,也是求之不得,但又失了在宋宁默面前表现的机会,有些遗憾,“世子爷放宽心,这几个刁奴,下官会好好处置的。”

    宋宁默微微颔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八)

    齐大人忙命人压着那伙人下去。

    几个大汉对视了几眼,从眼底渗出了深深的绝望,终于明白过来,这下算是彻底的栽了。

    紫苏亲自带着红袖去了东大街,天冬和半夏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手下虽有二十来个绣娘,可仍觉得人手不足。更何况凡是绣品必要经过二人过目,丝毫不敢大意,一来二去的,一整天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时候听紫苏说明了来意,自然也是欢喜,上上下下打量了红袖一眼,笑道:“好水灵的人儿”或许是见多了世面,这二人褪去了在苏州之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大气。紫苏也就抿着嘴笑:“可别薄待了人家,是小姐亲自吩咐的。”

    “放心,放心。”天冬爽朗的笑道:“这点小事我们还是知道的。”一转头就让人准备了铺盖让她暂且歇息。紫苏在这绣铺里逛了一圈,满目琳琅的绣品,迷花了眼睛,“好鲜亮的活计。”

    半夏就抿着嘴笑:“前些日子,给小少爷做的衣裳,可都穿得?”“都极好。”紫苏寻了地方坐了下来,“只是小姐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准备了那么多小衣裳,有些浪费。”“这算什么”天冬不以为然,“自己开绣铺的,若是连小少爷的衣裳也不好好准备,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半夏忙不迭颔首,“我们也没做多少,现在是夏天,到了冬日,再做些冬装送过去。”二人执意如此,紫苏也不好多说,微微一笑,“到时候趁着送衣服的机会,也好瞧瞧小少爷。”天冬微笑,忽而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这里热,我们去后头坐坐?”

    紫苏看了红袖一眼,却听得她说道:“我初来乍到的,万事不熟,就在这里看看好了。”紫苏这才回头,跟着天冬去了后堂。一路走一路轻笑:“这姑娘倒是个玲珑剔透的。”“生得这样漂亮,又这样聪明……”天冬压低了声音:“好在没有进府。”

    紫苏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想到自家姑爷看小姐的目光,却觉得很是放心。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自然不会让她进府。”紫苏神色一正,“我们府上家生子多得是,服侍小姐的,怎么能用来历不明的人?”

    “那就是了。”天冬松了一口气,“不过若是手艺好,也算是为我们担待了一些。”“小姐是菩萨心。”紫苏笑道:“你们只别委屈了人家就是了。”“那是自然。”天冬连连颔首,拖着她在后堂无人处坐了下来,“我正巧有事问问你。”

    “你只管说。”紫苏觉得渴了,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替天冬斟了一杯,这才稳稳当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我前些日子听说,小姐在思量你们的婚事?”天冬凑近了一步,“也不知打算在什么时候办?”

    紫苏脸一红,垂下头去,“也就是近几个月的功夫。”“你们也算有福的了。”天冬低低叹息,“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穿戴用度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那也是小姐的仁慈。”紫苏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很是认真,“怎么,你是不是也……”

    天冬害臊,双靥微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想着到时候要替你们准备什么的好。”既然要出嫁,难免需要大量的绣品。紫苏忙道过谢,又道:“这还得看小姐的意思。”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年也十八了,半夏也到了年纪了……”

    天冬想到紫苏几人出嫁的年纪,倒也不甚急切,也就施施然说道:“我还想着在铺子里多做几年呢”紫苏扑哧一声笑了,半口茶险些喷出,过了片刻,收敛了笑容,“这时候,要不我在小姐面前提一提?若是有好人家,也请小姐留个心。”

    天冬面上滚烫滚烫,却仍是含羞点头,“那就有劳姐姐了。”紫苏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一路走到如今的,说什么客气话。”说起这事,又说道:“如今小姐房中一连要走三个大丫鬟,只是不知道谁来顶替这空缺。”

    “总得要寻着那忠心的,又能干的。”天冬努努嘴,“我前些日子进府,倒是瞧着有几个丫鬟不错,不像别的小丫鬟,毛手毛脚的。”二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叶子衿慢悠悠走了一阵,额头出了一层汗,鬓角早已被汗水浸湿,也觉炎热不已,不多时便说道:“我们去大殿上香吧,也是时候回去了。”宋宁默见她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汗珠,自是心疼,忙点头,“好。”

    虽说有了这样不愉快的小插曲,可是也不影响叶子衿还愿的虔诚。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不得不说,也有些感激上苍的仁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几年来,倒也算是平平静静的度过,也是了却了宋宁默的心愿。

    叶子衿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那慈悲的菩萨相,暗暗许愿,惟愿此生,一切安好。

    却不知宋宁默许了何愿,叶子衿一路上探知不得,到下马车时,狠狠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是心虚了?”宋宁默但笑不语,抱着孩子,心情愉悦的吹了个口哨。他怀中的儿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叶子衿那点不愉快,便化作了已云烟。

    月明星稀。

    “皇上今晚要翻谁的牌子?”小太监捧着花牌上来,上头刻着新进宫的秀女们的名字。楚夕暮手下不停,朱砂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不用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也不用。”

    那小太监顿觉不可思议,“可是皇上,这……”楚夕暮窄眸一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小太监浑身抖了抖,诺诺道:“奴才明白了。”心中似有所觉,明白皇上此番缘故,只是,仍是不敢置信。

    不知何时,楚夕暮觉得乏了,伸手捂住额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九)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九)

    “啊——”叶子衿猛的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全是冷汗。身后也出了一层薄汗,薄薄的亵衣贴着身子,浑身上下不是个滋味。“怎么了?”睡在她身侧的宋宁默忙跟着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做恶梦了?”

    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踢掉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寅时一刻,时候还早,要不要再眯一会?”宋宁默撩开了帐子,任由晚风吹拂面颊,“梦见什么了?”

    叶子衿紧紧抓住了胸口,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宁默,小舅舅,小舅舅……”“怎么?”宋宁默伸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摩挲后背,“不要怕,都是梦。”叶子衿浑身一颤,双手捂住面颊,“可是很真切,很真切……”

    宋宁默心中一紧,忙起身将灯花挑了挑,昏暗的屋子里骤然变得明亮了许多,复又将她抱在怀中,温声抚慰:“可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了?”叶子衿忽而抽泣了起来,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我梦见小舅舅被人一箭射了下来,血溅了满脸,到处都是血……小舅舅一个人在死人堆里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去……”叶子衿浑身不住发抖,“宁默,我害怕,我害怕……”语无伦次的叙述,宋宁默却是听得分明,将她紧紧抱住,“不要怕,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舅舅现在一定还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又温声细语的,哄了好一阵子,叶子衿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痛楚似乎残留在心头,萦绕在她眼前的,俱是噩梦中的景象,触手可及。

    叶子衿浑身仍是不住的发抖,她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只是那样的景象,实在太过可怕,而且,显得那般真切。就好像,是真正发生的事情一般。叶子衿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也顾不上此刻天色未亮,急急忙忙跳下了炕,“我要遣人去问问外祖父,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却被宋宁默从背后拦腰抱起,放在了榻上,“就算再急,也得穿上鞋子。”说着,躬下身子,替她套上了绣花鞋,“地上凉,仔细身子。”叶子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惶惶然之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冷静,浑身一片冰凉。

    “外祖父远在余杭,即使派人去,一来一去,路上也得花上好些日子。”宋宁默眉头拧了拧,“依我看,倒不如进宫问问夕暮,边疆总有消息传来的。”“也是。”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死死抓住他的衣襟,“那我们就去问问夕暮。”

    宋宁默拍了拍她的头,按住她的双肩,双眼直直看着她,“你不要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再去睡一会,我现在立刻就进宫去打听打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语:“此刻夕暮应当是在早朝。”

    此刻叶子衿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哪里睡得着,但宋宁默为人一向稳妥,此刻也只将满腹心事咽了下去,“那我等你回来。”宋宁默摸摸她的头,唤了紫苏几人进来陪着她说话,自己起身去了净房。

    “小姐,怎么了?”紫苏听见里头的动静,此刻再看着叶子衿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叶子衿绞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不是么?

    可是,再怎样提醒自己,也终究是无法自持。或许那便是心灵相通,她甚至能感受到莫语中箭之后的痛楚和绝望。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紫苏越发觉得不对劲,朝着紫苑几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守在她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叶子衿忽而觉得这灯光有些刺眼,垂下脸,伸手捂住了眼睛,有泪水从指缝滑落,“小舅舅……”紫苏见着势头不好,心头大急,忙问:“小姐,出什么事了?”叶子衿垂首不语,直到梳洗妥当的宋宁默撩帘进来,目光扫过众人,厉声吩咐:“都在这里好好守着”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应了。

    宋宁默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才急急忙忙出门上了马车。空落落的大街上,尚无行人往来,只有些铺子里发出昏黄的灯光,似乎准备开门了。宋宁默一路上不曾耽搁,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只是楚夕暮正在早朝,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他又不能闯进朝堂,想到在家中不知是何光景的叶子衿,也有些急躁。叶子衿还从来不曾这样过,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进退有度,只是不知这次,怎么会突然失控。

    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不安。

    叶子衿坐在炕上,一直到脖子酸疼不已,才微微一抬头,见着满屋子的丫鬟,只觉心中悲戚。紫苏忙吩咐小丫鬟端着铜盆过来,拧干了帕子,亲自替她擦脸,“小姐,您可别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

    耀眼的灯光,刺得她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忙扭开头去,只是心底有一处似决堤的海,抑制不住的心痛,“紫苏,你派人回国公府一趟,问问夫人,可有小舅舅的消息传来。”紫苏就望了木莲一眼。

    木莲急急忙忙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叶子衿才觉心头好受了些,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又用鸡蛋敷眼睛,只是想到那场噩梦,心里就痛得一抽。叶子衿扶住额头,眼见着天色已亮,宋宁默却依旧没有回来,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坐立不安,连早膳也不曾用,只巴巴的望着窗外,不时便命人去外头看看宋宁默可有回来。却说宋宁默守在宫中,一直到散朝才见到了楚夕暮的踪影,也不说二话,开门见山:“边疆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楚夕暮看着他略显急躁的面庞,大为不解:“怎么了?”宋宁默叹了一口气,“子衿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莫语出了事……”楚夕暮一怔,“最近几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宋宁默也不说二话,径直说道:“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说完,扭头就走,却被楚夕暮一把扯住,“怎么回事?要不要派太医去瞧瞧?”“不必了。”宋宁默脸色十分不好看,“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楚夕暮微微颔首,“到时候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去告诉你。”说着,压低了声音,“只是,就算有什么事情,你也缓着些······”宋宁默胡乱点头,心里记挂着叶子衿,不曾多待。

    待到回府,三步做两步就冲入了内室,将宫中情形说了一番。

    叶子衿悬着的一颗心才略略有所放松,不无担忧,“即便是出了什么事,边疆离燕京这样远,也得过些日子才有信······”宋宁默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此刻要安她的心,不好挑破罢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宋宁默亲自将早膳端到了她跟前,又抱着孩子逗弄了一番,好容易才叫她心情略好了些。叶子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焦灼不安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忍不住伸出手去,勾住他小小的拳头,唇边绽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这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没过几日,就见宫中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进府。这自然瞒不过叶子衿的眼睛,待他走后,也不等宋宁默来叫,自己去了书房,“方才那小太监,来说些什么?”宋宁默脸色微白,看向她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痛惜,“子衿,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先别急。”

    叶子衿一颗心,霎时被高高吊起,声音发颤,“你说。”

    宋宁默合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吗,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小舅舅,失踪了。”

    叶子衿脑子嗡的一声,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你,你说什么?”宋宁默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子衿,军中正派人去找,兴许会找到的。”叶子衿再次想到那噩梦,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

    “听说是突然来犯的。”宋宁默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着装打扮倒是汉人的身份,只是那样子又有些像是西北那边的蒙古人……”

    叶子衿心中,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整个人几乎被淹没。梦中的景象时时刻刻都在眼前浮动,任是她再怎么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无法自已,“怎么会这样……”“怕是要有一场战事了。”宋宁默将长剑从墙头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摩挲,“到时候,我可能也····…”

    “不行!”叶子衿想也不想的拒绝:“刀剑无眼,小舅舅如今已经是生死和明,你怎么能去?”宋宁默身子一僵,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柔声道:“子衿,你不是不知道,如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