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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回家

      对千秋来说,老爷子的生日晚宴,一如既往是一场令人疲惫的大型应酬。

    她被安排坐在栗山的旁边,整个宴会,两人都低声交谈着,话题大都集中在珠宝设计、商业展会上。

    事实上,千秋对这些都没兴趣,只是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不得不配合演戏。

    好在栗山是个风度十足的人,即使在他最为渊博的领域内,也不会显出半分卖弄之se。他的嗓音极富磁x,听在千秋耳里,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更让她高兴的是,这次因为“陪伴”栗山,得以避开白石太太,无需做出假笑——每次应付完那个nv人,她都觉得脸上每一块肌r0u都在发酸发疼。

    漫长的晚宴接近尾声,男人们在会客厅中ch0u着雪茄,喝着洋酒,谈论时事政经,一副老电影中的绅士派头。千秋面上微笑,其实打心里厌恶这类场合;加上白石夫人在旁陪坐,对她始终没有什么好脸se。

    她坐立不安,于是悄然起身,踱步到庭院。

    这一晚月se正好,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她罩了一件披肩,坐上院中花藤缠绕的秋千椅,将细高跟脱在一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影动了动,半个身子隐没在y影中,吓得她一下跳起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叫道:“谁在那里?”

    那个影子也定格了几秒,转过来看见她,才慌忙出声赔礼:“对不起,千秋小姐。是我,柳原。”

    “柳原叔啊。”听到司机熟悉的声音,千秋松了一口气,不觉有些好笑,“您在那儿做什么呢?”

    司机答道:“我太太来了电话,就出来接一下。”

    千秋敏感地察觉到他礼貌语气中潜藏的焦虑,眉头轻蹙地问:“怎么?夫人没有什么事吧?”

    “她没事。”司机苦笑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是我那个小nv儿——跟着一群小混混出去玩,在人家的店里惹事,现在正在警察局坐着呢。”

    千秋忙说:“哎呀,那您别在这里待着了,先去接nv儿吧。”

    司机有些惊讶,仍是说:“那怎么行?晚宴结束后,我还负责把小姐送回去呢。”

    “这都是小事,不要紧。”千秋挥挥手,“您把车开走吧。”

    “这……”司机虽感激,却也很是为难。服务白石家这么些年,他知晓千秋小姐的尴尬地位,也清楚她与夫人少爷的微妙关系——从小姐十八岁搬出白石家的大宅,她就几乎不在此地过夜。

    千秋也知道对方的犹豫,笑着宽慰道:“您放心好了。我虽然不住在这儿,找个座驾、搭个便车还是没问题的。您去处理警察那边的事吧,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小姐。”司机深深鞠了一躬,步履匆匆地走了。

    千秋微微躬身,还了一礼,心里觉得轻松多了。再坐回秋千椅时,背后传来一身轻笑,惊得她肩膀一颤,扭过脸去。

    青木一身挺拔优雅的灰se西装,指尖夹着烟卷,挑眉含笑看着她:“小秋,好久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裹紧了披肩,露出礼貌的微笑,口气十分尊敬:“久疏问候,舅舅。”

    青木摇摇头,笑容带上一丝无奈:“被你这么一叫,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论辈分,千秋这一声“舅舅”叫得很得当——青木是白石夫人的亲弟弟,她于是随着哥哥葵斗,一同称其为“舅舅”。

    青木直人不ai被如此称呼。他在家中排行最末,b白石夫人小了十几岁,且因长期旅居国外,宗族观念很淡薄;葵斗虽然和别人说起他时,依旧称他“舅舅”,面对面时,仍然直呼其名,最多末尾加上敬称以示尊重。

    千秋曾经也叫他“阿弘先生”,被白石夫人听见,闹了些不愉快后便就此改口。

    “舅舅还是很年轻。”千秋笑了笑,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香烟,神se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青木愣了愣,很快掐灭烟卷,换上轻松的口吻:“听说你现在是财团的副总了。可喜可贺。”

    光本财团一共八个副总,千秋两年前便成为了八分之一。不过,涉及核心经营,她这个副总并没有什么实权——担负接班重任的,毕竟还是哥哥葵斗。

    千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是我运气好。”

    青木笑了,往内室瞟了一眼:“看你和栗山社长聊得热络,怎么这会儿不进去了?”

    “出来透透气。”千秋答道,说完,半是好笑半是挑衅地打量他,“舅舅也不见得喜欢那种场合吧?”

    青木的眼神一亮,怔了几秒,一瞬间仿佛透过面前华服加身的nv子,看到了十年前初次会面的少nv——小鹿般澄净明澈的眼睛,总是那样温驯可人、小心翼翼,让人觉得偶尔从她眼底掠过的倔强y郁,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看得清楚明白,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差不多该结束了。”青木看了看表,“你要是想走,去打声招呼,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舅舅。”千秋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司机都走了,”青木淡淡地说,“你难道穿成这样打出租车?”

    这回轮到千秋怔住——原来他早就在这里,听见了一切。

    这么闷声不响,却对周遭了如指掌,的确是青木雅弘的风格。

    愣怔的时刻,青木忽然向前一步,打量她光着的双脚,皱起眉头说道:“把鞋穿好,地上凉。”

    千秋向后一缩,转身捡起脱下的高跟鞋,赤着脚踏上铺在后门口的地毯:“我先进去道个别,麻烦舅舅等等我。”

    她一向不胜酒力,多喝了两杯香槟,晚风一吹已有些醺醺然。脸上发着烧,头脑也不够清醒,自然没有心思应酬;只想快些回到公寓,换上睡衣,窝在床上读一会儿书。

    如果阿凉在家就好了。千秋这样想着,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果然是醉了。

    还没进到会客厅,便在走廊里遇见了葵斗。

    他背靠着墙,领带微微松开,左手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七星,右手去m0兜里的打火机。

    千秋这时拎着一双高跟鞋出现,光着脚走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带着三分醉意,甜甜叫了一声“哥哥”。

    葵斗愣了一愣,攥在手里的打火机,又放了回去。他收起烟卷,站直了身t,语气里透着关切:“喝醉了?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头晕。”她答道,露出少nv般天真娇羞的笑容,“我就不进去了,哥哥替我打声招呼。”

    葵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在这里等着,我送你。”

    “不,不用了。”即使是不甚清醒的状态,千秋也记得她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慌忙拒绝道,“柳原叔会送我的。”

    “是吗。”听她这样说,葵斗也没有再坚持,一句话带过了失望,“路上小心。”

    “哥哥。”葵斗正要进到会客厅,却被她这一声叫住了,于是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她指了指x前,看见葵斗不明所以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索x将高跟鞋扔在一旁,上前正了正他的领带。

    “歪掉啦。”她靠得很近,笑嘻嘻地说。

    葵斗感觉到,她喝下去的香槟好像全都挥发了出来,淡而甜的酒香弥漫在四周,连他的头脑也开始不清醒。

    就是这一瞬间的不清醒,促使他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千秋本就站立得不大稳,他一发力,她便失了重心,向前一倒,被稳稳圈在他的怀中。

    4711古龙水的清淡芬芳,忽地将她包围——十年了,葵斗用的还是同一种香水。他很少补香,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挨得这样近,才能闻到从他颈间锁骨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他的味道还是这样g净清爽——柑橘柠檬,橙花玫瑰,她仿佛置身于一座熟悉的小小花园,神思飘忽,心里却感到安全。

    这个举动很疯。走廊联通书房和宴会厅,途经偌大的会客厅和休闲房。这时只要有人从厅内走出,或是经过两端厅室,一定会看见他们。

    “不要。”葵斗压低了声音,手臂的力道却毫不放松。

    千秋一下清醒了几分,立刻挣了挣,并不敢弄出太大响动:“不要什么?”

    “不要去相亲。不要你去应付栗山。”他说,明明没有ch0u那支烟,声音却透着烟酒浸润过的沙哑;他辛辛苦苦,克制了一整天的情绪,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千秋,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他唤着她的名字,说着那句久远古老的台词——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们之间始终重复着同样的历史。哀哀戚戚,悲悲切切。

    千秋忽然生出一阵厌烦,曾经令她心碎的语句,如今好像成了毫无意义的陈词lan调。

    “我现在就要回家了。”她一手抵在他x前,向后推拒着,尾音转成一句叹息,“葵斗,你放开我吧。”

    他很久没从她口中听见过自己的名字。就算是从前,多半时候,她也是恭恭敬敬地一句“哥哥”。

    但是每一回,只要她叫出他的名字,他都觉得自己的一小部分,被人毫无预警地拿走了,于是心里空空荡荡,不知拿什么去填。

    这一次,那种熟悉的空落落,再度袭上心头。

    他松开了她,也假装放下了一份不曾诉诸于人的执念。

    “我有点醉了。”他说,似乎带着几分抱歉。

    “没关系。”千秋疲惫地笑了笑,“你喝醉的时候,确实会做出些不清醒的傻事。”

    她不知道,听完她这句话,葵斗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同她一样,想到某个y雨天,他带着酒气的,狂乱悠长的sh吻。